临近元旦,台里的班子要开一个例会,对全年工作进行盘点,对下年工作谈点打算。
但昌达作了总结和安排后,问我们其他同志还有什么补充。“其他同志”都没有吭声,作为台里的老人,我想提醒一下他:广告经营中心的账该结一结了。
“不是还没有真正到年底吗?”但昌达反问。
“你不了解情况。我们电视新闻人是以公历年为计算单位的,广告经营事宜要在先一年的年尾搞定,款项可以等到春节过后结清。所以说,全年的广告进账是多少?我们要做到胸中有数。明天的承包额该完成几何?也必须在今天的这次会议上定下来。”我解释说。
“既然是这样,那就由费台长先说一下情况。”但昌达的目光转向了费丽。
“全年的广告额完成了多少,我还不知道;明年怎么经营,我还心中没底。”费丽说得轻飘飘的。
这是句什么话呀?费丽既是电视台广告经营的具体承包人,也是分管广告经营的副台长,竟然对目前的经营状况和未来的发展没有任何把握,叫人听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既然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广告经营中心的账也就结不成了。我看这件事就由孟台长全权负责,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前让广告经营中心交出一个明白账,也签下明年的承包合同。”这是但昌达的决定。他虽然到任不久,但也可能听到过员工对费丽长期垄断经营广告业务不满的微词。
由我来定?恐怕不妥吧!班子早就分工是二把手费丽在主管这一摊子,如果我由这个三把手来插一脚不仅不合适,也不便于工作开展,甚至有损同志之间的团结。因为她和我是同级同僚,如果但昌达觉得实在要在她上面再安排一个人管理,那这个人就非他莫属。我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另外,我还有个小建议,那就是我们台的广告额的标底应该上调一下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台的广告标底还是六年前定下的基数,一直没有变过。这几年经济社会有了长足的进步,全国的GDP每年的增长幅度都在百分之八以上,我们县更是不得了,增长率年年都过了两位数,按照广告额与GDP同步增长的比例,我以为现在我们完全有理由上调一下标底了。”
“那你说标底应该调高多少为宜。”但昌达问。
“至少应该是百分之八吧?我看过全省县级广播电视台的广告经营报表,觉得我们台再少也不应该少于这个增长比例。”
“我来主政第一年,广告额能有新突破当然很好。”但昌达听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双手一摊说。可接下来,他还是习惯性地皱了一下眉头:“广告合同的签署和标底增长的比例,那就还要劳烦费台长啦。不知这样做,费台长以为如何?”
费丽表情感觉得有十二分的痛苦,但从嘴唇间挤出来的话却是异乎寻常的超然:“这个事我不能贸然表态,我还要问一下况英美。”
但昌达无以应答,鼓着一双金鱼眼睛望着我。我有什么话可说呢?况英美是广告经营中心主任,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棋子,实际是她费丽帐前的一个打工女。七八年来,费丽既是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尽管有许多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可到头来都选择的是缄默无语。
胸中的块垒让我一吐为快,但我透过老花镜却分明看出了她的不快。
刚进电视台时,费丽是我主持下的新闻部一员干将。她身材高挑,长相靓丽,性格泼辣,能歌善舞,又比较会来事,普通话在关键时刻也能咬得字正腔圆,一颦一笑都特有明星范儿,因此被指定做了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御用记者。
不到两年的时光,她就跟县委书记有了一夜情。当时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及至书记调到南夷市当起了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好像忘记了这档子事,她才主动找到《都市声屏报》的记者,搞了一次情感讲述,见诸报端后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尽管书记的大名在文中用的是化名,但局内人谁都能从字里行间认出那个人是谁。书记慌了手脚,急忙动用关系,封存了大部分发往安远县的报纸,并连夜赶回“老根据地”要求昔日的下属安抚好费丽。那是在十多年前,好在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这等好事情虽然上了网,但很快就被删帖处理了,没有被“黑手”疯传更没有发酵,而费丽在那一仗中,轻易而举地获取了广告经营中心主任的位置。
一流记者做广告。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她当广告经营中心主任倒也顺理成章。又用了不到三年,她坐上了副台长的交椅,而且是分管广告经营,五年一贯制雷打不动。
费丽是个难缠的角色,这在电视台人人皆知,大概新来的但昌达也有所耳闻,要不然他怎么不愿拣这枚烫手的山芋。
见到头儿沉默,大家也都不吭声了。这时,但昌达想起了一件事:节目改版。
这也是年前必须定下来了,新领导要有新局面,新局面靠的新面孔,先前安排由俞总主刀的改版方案不知拿出来没有。
俞总也不含糊:“我考虑再三,这方案我拿不出来,因为不比孟台长的水平高,即使搞出来,也只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但昌达又皱了一下眉头,可他隐忍着没有发作。我看势头不妥,得抢先批评一下俞总,好让他来一个顺坡下驴。
“俞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但台长安排你拿方案,你怎么到今天说这种话?我是十八般武艺都使尽,没有什么招数了,你值班这么多年了,可能还是有一些新思路、新想法、新点子吧?如果说上个月要负责稿件终审,这个月由我值班了,你马上着手准备,赶在春节后改版还来得及。
俞总有些不情愿,没点头也没摇头。
但昌达接过话茬,草草收了一个尾:“就按孟台长说的办,元旦过后再行商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