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竞认为凶手很可能等到两名警员通通受重伤或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才终于停止演戏,恢复本来面目。那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完全掌控全局。他将他们的脚捆好(虽然脚上没有绳子,但发现了捆绑过的痕迹〉,把他们双臂平摊,平行而放。接着,他走到窗口处,向他们密集发射。
高竞大致数了数,警员A的尸体上有四十支箭,警员B的尸体上有五十支箭。一个凶手要在短时间用弓弩射出九十支箭几乎不可能,所以,高竞认为凶手一定有一个或者多个不同型号的弓弩发射器,以便发射不同型号的箭。
高竞也仔细看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箭,他觉得它们的排列好像并非完全杂乱无章,它们似乎是有规律的。但他现在还没看出来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端倪,所以,他委托法医将尸体上的所有箭孔做好标记,以便拍照成像后,可以更直观地研究那些箭孔的走向。
除此之外,更为离奇的是,凶手在一间卧式的墙壁上居然画了一幅壁画。虽然整幅图都是红色的,但很明显,凶手用的是颜料,而并非死者的血。因为两名警员在游戏的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死了,后来的箭孔并没有导致大面积的流血。
壁画的内容是两棵参天大树,树下有口井,井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在笑。高竞知道这不是随意的涂鸦,一定具有某种意义。但他一时想不透其中的含义,所以把它交给了余男博士。余男在接到壁画照片后说的第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我认为这是幅连环画。我想他还没有把他的意思完全表露清楚,这只是一部分。所以,要有思想准备,他可能还会画下去。”他说。
余男的意思很明确,凶手可能还会再杀人,而且绝对不止两个。这跟高竞的猜测不谋而合。但他总觉得,这幅线条简单的红色壁画似乎勾起了他记忆深处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他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但他无法捉住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就好像走在密林中,他突然看到一只飞翔的小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只看见鸟的外形,他能听见它的鸣叫声,却看不清它羽毛的颜色、它的模样。转眼之间,它就隐没在密密的树枝中去了。他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鸟。
高竞回到现场后,在壁画前站了很久,他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壁画,想弄明白为什么它会让他产生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为什么它让他难以忘怀,为什么那井边的小女孩让他感到极度不舒服,为什么呢?
正当他对着壁画苦思冥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宋彩琳的家吗?”居然是莫兰的声音,高竞吃了一惊。
但她问的问题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彩琳?不知道。”回答她的好像是隔壁的老妇人。“那么蔡英东呢?”
“蔡英东?这我知道,是老蔡的儿子吧?他以前是住在这里的,不过年前死了。我知道了!你刚刚说的人大概是他的老婆吧!我记得是姓宋的,就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老妇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宋彩琳搬走了?”
“是啊,小蔡人一走,她就搬走了。都搬走大半年了。”
“是吗?现在他们家出了什么事?”莫兰的声音开始渐近。高竞能想象她朝屋子里探头探脑的滑稽样子。
“昨天有两个警察在这里被杀了。”
“是吗?是在这里?”声音里没有惊吓,倒有几分兴奋。这就是莫兰!高竞想,她一会儿肯定会进来,不知道突然看见他,她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里面有人吗?”他听到她正悄悄问老妇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笑。
“我刚刚看到有一个警察进去。”
“是吗?他样子凶吗?”
“那我不知道。”老妇人说。
高竞猜想现在莫兰一定正在想办法如何顺利溜进来看个痛快,而不被马上赶出去。
果然,几秒钟后,他看见一只手机“呼”的一声从地板上滑过来。他真想笑:原来她是想通过捡自己手机的方法混进来,真是小孩子把戏。
他捡起了手机。这时候,他已经听到她翻过隔离带快步进来的声音。
“对不起,我把手机……”看到是他,她顿时呆住,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看着她,她跟往常一样,穿着漂亮衣服,没化什么妆,脸像晴空一样干净。他没有说话,把手机交给了她。她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
然后,他没有看她,只是朝她挥了挥手,意思是叫她出去。虽然他一万个不愿意赶她走,但出于保护现场的考虑,他只能这么做。但是等他抬起头准备看她的反应时,发现她早已没了踪影。起初他以为她走了,但他很快就说服自己:这不可能!结果他果然发现她已经到了卧室,就站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壁画,一脸的兴奋;并且,居然还当着他的面用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是不允许的!”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怕他来抢似的,赶紧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莫兰,这是不允许的。”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些,并朝她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她看着他,一副装糊涂的表情。
“快点,把手机给我。”他催促道,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为什么我总是在她面前扮演不讨人喜欢的角色呢?
她果然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看着她的脸,他真是觉得为难。他现在反倒担心她会说话了。如果她突然开口让他不要没收她的手机怎么办?如果她突然求他怎么办?他能拒绝吗?他黯然地想,他恐怕也只能拒绝。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事,他永远不可能做一个讨她欢心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如同滑梯一般,从高处迅速滑了下来。
“你什么也别说了,把手机给我吧!我把照片删了就还给你,快点。我也没办法,这是规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其中还夹杂着几许无奈和苦涩。
他向她伸出手,她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眼睛不停地转。他意识到她可能在打鬼主意,但他觉得,她没办法扭转局面。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接着,他看见她真的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但接下来她做的一个动作,却让高竞万万没有想到。
就在手机掉入他手掌的一瞬间,她突然飞快地移走手机,俯身亲了一下他的手心,随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灵活性,从他身边一滑,便逃出门去。其实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但是,他不能保证抓住她后自己会做什么,他想到这里毕竟是罪案现场,所以,还是算了。
于是,他终究没有拿到她的手机。
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他微笑地对心中的警徽说,没办法,犯人实在太狡猾,居然使用美人计,但我已经尽力了。
他庆幸今天到现场来。
只是,他心里不免留下了一个疑问,她为什么会来?当然,这绝不是缘分。
她问的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她最近在忙什么?
难道梁永胜已经把那个300万的案子交给她了?
好险,好险!直到坐上出租车,莫兰的心还在突突跳个不停。她真担心高竞会追出来没收她的手机,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15岁那年他们第一次相识的那个晚上,他像疯狗一样咬住她死死不放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只要他想抓住她,她肯定逃不掉。
还好,他毕竟也成熟了,也知道做事要注意点影响。
直到发现他真的没追出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但等她平静下来后,又不免有些生气。
他难道就不能当做没看到我吗?干吗非要盯着我不放?真不知道认识他这个警察有什么好处!从来都得不到一点内幕消息,从来不肯有半点通融!而且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多好的拍马屁机会啊,就给白白浪费了!先是赶我走不说,居然还吃了豹子胆,想要没收我的手机,删掉我拍的照片,他大概是永远不想跟我和好了!这个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