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高竞心头一亮,现在他发现要比说话技巧和使坏的本事,“星光之箭”遇到莫兰可算是棋逢对手了。“星光之箭”实在是太不了解她了,稍不留神可能就着了她的道。
“比方,我只是打个比方,有人被杀了,死的时候,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空酒瓶,如果光看现场照片,你可能会认为他死前正喝酒呢,可是,如果念出来,就会有不同的感觉,不同的解释,也许,他拿了一个酒瓶根本不是因为在喝酒,而是想说明凶手是一个名字中有‘瓶’字的人,这些只有念出来才能知道。”她说。
真棒!高竞很想上去亲亲这个漂亮聪明的女侦探,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准备继续听她说下去。
“你跟他的电话后来怎么样了?”他问道。
“后来他问我,就是因为你,他才关了手机的对不对?我说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他说,一定是的。他想安静地跟你在一起,为了你,他拒绝了我,所以他要付出代价。我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他说高竞知道的。接着电话就挂了。”莫兰说着回过头注视着他,“高竞,他对你的感情很不一样。”
高竞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他真恨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状况。
“没有吧。”他嘟哝了一句。
莫兰斜睨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我猜想凶手可能是两个人,很可能是一男一女。女的出生在相对正常的家庭,感情受过创伤,但比较理智,在性取向方面,她应该比较正常,我估计她是因为爱着那个男的,才会跟那个男人一起干的。而那个男的,我认为他一定有一个非常凄惨和不能跟外人说的童年。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我觉得,他既爱你也恨你,而且两种感情都非常强烈。他一定早就认识你。”
她很感兴趣地注视着他,忽然笑道:“我没想到你如此招人爱,居然有人会因为你而杀人。你是不是瞒了我很多事?”
“我哪有。”他轻声道。
停了一会儿,她又道:“这就是你至今不给这电话加监听设备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他会在电话里不断跟你调情。你不想让别人听见,是不是?”
又被她猜对了,高竞的确有这种想法,他不想成为警察局的笑柄,这种事传起来最快了。而且他认为监听电话并不能抓住这个人。
“我其实早就猜到凶手可能是两个人。”他避开了她的问题,一本正经地说,“但现在还不能肯定究竟是否有个是女的,单凭一个电话还太薄弱,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是,大探长,你就慢慢自己琢磨吧。”莫兰望着他笑,不再说话了。
此时,她已经吃好早饭,准备回家了。看到她一副急不可耐想离开的样子,高竞非常难过,现在他可以肯定,刚刚她在电话里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骗骗“星光之箭”而已,当然,也顺便骗骗他,她根本对他一点都不留恋。
他本来以为经过昨晚的厮守,她会成为他的女朋友的,但现在看来一切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他低头吃着东西,假装没看见她那归心似箭的模样,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莫兰,我想过了,关于我妹妹那件事,”他低头继续吃东西,“你还是忘了吧。”
莫兰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不打算跟她谈了?”她很吃惊。
她忽然发现他的脸色不好,先前的开朗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你怎么了?”她回到桌边看着他。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工作,去逼迫她回忆那些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而已,我不想做个自私的哥哥。”吃完最后一口肉包,他若无其事地说。
莫兰觉得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高竞该说的话,以前他可是个很尽职的警察。
“高竞,你不想破案了吗?”她问道。
“我想。但是我可以通过别的手段。”他塞了根烟在嘴里,点上后,淡淡地说,“我只有一个妹妹,我不想让她也讨厌我,我现在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我不想她也不理我。”
她困惑地看着他,被他语调中隐含的悲伤所吸引,不禁又回到了座位上。
“高竞,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对头。”她轻声问道。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爸是生病死的,对不对?”他一边吸着烟,一边走到窗边朝下看风景。
“对啊。”
“其实他是车祸死的。那天我跟他一起出去,我硬要他到对面去给我买个飞机模型。他不肯去,我很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他背对着马路摔了一跤,正好来了辆车,结果他就当着我的面被车撞死了。”他回过身来,很平静地说下去,“从那以后,一直到死,我妈都恨我。她老说我是害人精,从来不正眼看我,从来也不碰我一下,总是躲我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瘟神。她还老是为难我,什么让我难堪她就让我做什么,比如那时候,她生病了,她手里明明有钱,可是她却弄了张名单给我,让我一一向他们借钱,结果人家看到我就躲,我真恨做这种事。虽然她表面上还是朝我笑嘻嘻的,但她总是做难吃的东西给我吃,我怀疑她是故意的,但我总还是吃得最多,我希望我这么做能让她有一天发发慈悲,饶了我,但是她没有。”
高竞的往事让莫兰听得喘不过气来,她大气不敢出,听他讲下去。“住院后,她一直朝我发脾气,有时候还当着别人的面骂我,几乎看见我一次就骂我一次,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对,我成了整个病房里的笑柄。所以我后来就不去医院了,结果她自己又打电话求我去,我去了,她对我说,让我照顾好我妹妹,我答应了。那是她死的前一天,她叫我第二天还去,但是我没去,我其实那时候已经非常讨厌她,恨她了,我根本就不想见她,我对她已经没感情了。可是,当我知道她自杀后,我还是很难过,她死了^以后,我还是觉得很空虚。后来我回去整理她的东西,发现她藏了几双应该是买给我的新鞋在衣柜里,看尺寸就知道是很多年前的了,她从来没拿出来给我,也没告诉过我。所以我想,虽然她恨我间接害死了我爸,但也许她并非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听着高竞娓娓道来,莫兰真没想到,高竞的青少年阶段竟然是在如此压抑的家庭气氛中度过的,她真恨那个狠心折磨儿子那么多年的妈妈,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有多难过吗?高竞的父亲去世时,高竞才13岁,父亲的死虽然他有责任,但那也是无心之过,而且在那之后,他自己心里一定尝够了后悔内疚的滋味。想不到不曾有人给他一丝安慰,却还要成年累月地接受至爱亲人的冷暴力。那时候他一定孤独极了,想到这里,莫兰感到心痛不已。
“她死了以后,我几乎跟我妈那边的亲戚都不来往了,她们好像都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妈跟他们说过我什么吧。我只跟我爸的两个弟弟来往。我妈死后,多亏这两个叔叔帮忙,否则,我一个人是扛不下来的。结果,就在我妹妹出事前的一个月,我的两个叔叔都出了事,都是因为我。”高竞回到自己的座位,静静地抽着烟,望着虚空中的一个点。
“我请他们两个晚上来吃饭,结果一个失踪,至今杳无音信,另一个则被人用刀捅死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说到这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从那以后,我的两个婶婶都不理我了。所以,我的亲戚就只剩下高洁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工作去逼迫她。希望你理解。”
虽然,说起往事,他显得很平静,但莫兰还是从他压抑的声音里听出他对亲情的强烈渴望。他是个很想要家,想要有归属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