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突然响起了嗒嗒的声响。“下雨了。”哥哥走上前去,隔着玻璃窗往外看。这一阵雨很急也很大,落在玻璃窗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了。我想起了刚才的那片乌云,也许并不代表什么,仅仅只是下雨前的征兆吧。
我只能坐在椅子上,手心向上,不敢动弹。哥哥擦的红药水太多了,让我感觉自己的两手好像沾满了鲜血。我可不能让它们掉落下来弄脏了地板。哥哥刚才那郑重认真的样子,我又不好说他。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下起雨来了。”我说。我看到玻璃窗上汇成了一条条白色的丝线,天空很快就阴沉了下来。哥哥靠近窗边的脸晦明晦暗,恍惚而模糊。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哥哥走了出去,我没听到哥哥说什么,不一会儿就在门口对我说:“打错了。”他没有走进来,而是转身进了厕所里。我听到里面传来热水器流水的声音,大概哥哥想洗个澡吧。却又听得哥哥在里面大声地说:“妹妹,我送给你的那个玉坠,你还带着吗?”
“带着啊,怎么了?”我问。玉坠就在我的衣服底下贴身躺着呢。
“换下它,戴那条蓝色宝石的吧。”
“为什么?”我走到厕所的门口,问。
“那条更好看。”哥哥说,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一条。”
“好吧。”我说。那条壤着蓝色宝石的项链是我们结婚时哥哥买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戴它。只是,哥哥今天怎么了?以前他从不计较我戴什么的。
我看到红药水差不多风干了,就走进房间,打开保险箱,拿出了装首饰的盒子,把身上的项链取下,放进盒子里。又从里面拿出那条蓝色宝石的项链戴上。当我把首饰盒放进保险箱,关上门,一转身的时候,就看到哥哥悄无声息地站在我面前。
“哥,你吓到我了。”我忍不住责备他说。又有点纳闷,哥哥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
哥哥却并不理会,而是说:“妹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胸前的蓝宝石项链,心里很是失望。哥哥不是喜欢它吗?
十三
哥哥一手搂着我,一手撑着雨伞,我则背着平时旅行的大包,里面仅装着一些换洗的衣服。我们走出所在小区的大门口时,门卫在门房里向我们探头探脑后,马上又缩回去了。我知道他在奇怪什么。此时天空就像破了一个大洞,汹涌的雨水肆无忌惮地往下倒,还夹带着呼呼的风声。路旁两排杨柳树在风暴的肆虐下斜斜地向一边倒去,柔软的柳枝却上下激动地晃动着,像群魔乱舞。
“哥,你的车呢?”我不得不高声问。
“同事借去了。”哥哥回答说,“作为帮我打电话的条件。”
“哪个同事啊?真会趁人之危。”我恼火地说,“看我们现在多狼狈!”
哥哥并不回答。我紧紧地环抱住他,另一只手握在哥哥的手上,帮他撑住越来越重的雨伞。街道上除了缓缓行驶的车辆外,已经看不到其他的行人了。我们在路旁站了好一会后,才拦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地坐进去后,我看到我和哥哥俩人的裤脚至膝盖的部分已经全部淋湿了,衣服上,脸上也沾满了雨水。
我从被包里拿出纸巾帮哥哥拭去脸上,头发上的雨滴。哥哥的脸庞冰凉而僵硬,我开始擦自己身上的水珠,感到我的身体比哥哥的暖和多了。
“去海滩别墅。”哥哥对司机说。哥哥的脸在黑色暗影的笼罩下,像烟雾一样微微地浮动着。这当然又是我的错觉了。
“有急事吧?下这么大的雨还出来。”司机边开车边说。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转过身来询问的语气显得很和气。
“不是,我们去度假。”哥哥说。
“那可真不凑巧。我刚才听了天气预报,说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可能会持续到大后天呢。你们去了也只能在别墅里呆着。倒不如改期吧。”司机热情地说。
“都安排好的。只是这几天有空。”哥哥说。我也不好再追问。只能暂时压下了心里的许多疑惑。
出租车载着我们出了城郊,转上了一条笔直的公路。又走了大约半小时,就看到了一排排规划得井然有序的绿化带。绿化带过去,就是正在怒吼着,翻腾着的大海了。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出租车就驶到了绿化地的尽头。在哥哥的指挥下,司机转上了一条笔直的小路。车子缓缓地开着,在几幢稀稀疏疏的别墅间穿过。阴沉的天空加上磅礴的大雨,把车外的景物弄得含混不清。可我对这里却并不陌生。我还知道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有一片洁净的白色海滩。天气好的时候,沙滩总不乏有休闲度假的人。
哥哥曾经带我来过这里一次。
出租车果然在我所知的那栋别墅门口停了下来。别墅的主人就是哥哥的上司,一位金头发,蓝眼睛的美国坤士弗兰克先生。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哥哥带我来这里作客,我因为不习惯别墅里面那种疯狂放纵的气氛,和那些热情得过火的人群,又不忍扫了哥哥的兴,就趁哥哥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去了。后来我一个人到了海滩,就在那里静静地呼吸着带着咸味的宁静空气,听海潮拍打着海岸发出来的喃喃的低语声。身后狂欢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地隐隐传来,相比之下,我却更喜欢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虽然别墅里的人都是哥哥的同事和好友,我却觉得和他们格格不入,心里还有点恼火哥哥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好在哥哥随后就追了出来,连连向我赔不是,还不顾我的催促,坚持在海边陪我,一直到了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才回去向弗兰克夫妇辞别。后来我们却都没能走成,热情的女主人一定要留下我们过夜,还说对我相见恨晚,不留下来,她会失望的。而我们也是唯一一对受到此邀请的人,哥哥和我商量了一小会后,我们都愉快地接受了。老实说,雍容华贵、谈吐不凡的的女主人对我来说是一种压力,但同时,她的大方和温柔却让我不由自主地喜欢她,想去亲近她。当然,还有另一层厉害关系是我不愿意去多想的:女主人是在用另一种方法帮丈夫拉拢得力的员工。
哥哥先下车撑开雨伞,我随后也钻了出去,缩在雨伞下面。我们紧挨着走到别墅外围的铁栅门,哥哥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我抬头看了看面前这栋有三层高的别墅,在雨雾的笼罩下如梦如烟,让人无由地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
我们走过草地中间那条白色的碎石子甬道,上了两级台阶。哥哥把雨伞递给我,选出另一条钥匙去开防盗门时,我忍不住问:“哥哥,弗兰克先生和他太太呢?你怎么会有他家的钥匙?”
“他们回美国了,要一个多月后才能回来。弗兰克临走前把钥匙给了我,说不介意我带你来他的别墅度过一个愉快美好的周末。”哥哥说完已经开了门,我跟着他走了进去。
“可是今天不是周末啊,你不用上班了吗?”我郁闷地说,“你忘了,我晚上五点半还要上班的?”
“我已经帮你请三天假了。”哥哥回过头来对我说。
“什么啊?”我吃惊地看着哥哥,这一切都是哥哥事先设计好的吗?哥哥可是从来都不会替我擅作主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