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隧道的长度远超过常天的预料,越往里走温度越低,五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这狭小的隧道里异常清晰。
“头儿!咱们这到底是要抓谁啊?”某位警士问。
常天没有回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着他的是什么。
大约一刻钟后,几人终于走到了隧道的终点。
隧道尽头处是一道铁门,门上有一个明显的机关按钮,设计者大约并没想到有人会找到这里。
常天按下了按钮,铁门便缓缓地打开了。
一间屋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
屋内床桌柜椅一应俱全,独没有主人。
一双皮鞋和一套湿透了的衣裤,被扔在屋子的正中心,地面上有着明显的鞋印,与被窃房间里的鞋印非常相像。
常天拿起那套衣服闻了闻,没有臭味,却有一股子水藻味。
墙角有一个铜脸盆,盆里是些刚烧过的纸灰。
“找着贼窝了!”
楠木的雕花大床盘龙舞凤,床上的被褥却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床上一张小炕桌上摆着一杆烟枪和一盏烟灯,红木的餐桌和椅子则放在房间正中。桌面上油腻腻的,几个不知多久没洗的碗盘,残留着干透了的食物残渣,散发出一股味道。房间的北侧供着一座约摸半人高的绿袍关公瓷像,香几上的香烧了三分之二。房间的南侧是六扇樟木衣柜和四个斗柜。
常天拉开其中一个斗柜抽屉,里面是些金货:金项链有十条,金镯子四五个,金耳环最多,差不多有五六十个。还有一些陈年的老照片。
“咱们这是把人家的藏宝室给抄了吧?”刘全两眼放光,“这些都是贼赃?”
常天一言不发地打开衣柜,柜子里只挂了两件黑布衣服。柜底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锡盒,盒子里装满了鸦片,隐约带着香樟木的香气,估计曾在樟木箱子里装过。常天心中一动,忙将盒子提起来查看,果然,他看见盒子底部,有墨水沾染过的痕迹。
警士孙飞蹲下来查看床下。
一双眼睛与他直视。
“常长官!”
新鲜的尸体被拖了出来,手筋脚筋都被挑了,心脏、腹部、脖子上全是血迹,大大小小的刀口目测有二十几处。
“周礼文!”刘全惊叫了起来。
周礼文正是祥安旅馆的老板。
“怪不得只有个小伙计应付我们,原来老板早死在这儿了!”孙飞恍然大悟。
周礼文的身体虽然已经冰凉,但尸斑却还没有出现,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旅馆里遭了贼,贼窝就藏在旅馆的地下,现在旅馆老板又蹊跷地死在贼窝里……凶手手段残忍,没有深仇大恨断不不会下如此毒手。
常天走到那尊关公像前,执刀的关公怒目瞪着他。
常天朝着关公像拜了一拜:“关二爷,真对不住您了!我也是公务在身,千万莫怪!”
说完,便抄起一把椅子砸向了关公像。
碎片四溅中夹杂着一声惨叫。
一个人体从碎裂的关公瓷像里跌到了地上。
那是一具橘黄皮包着的骨头架子,身高约有一百六十公分,体重恐怕不足四十斤,腹部却奇大,圆得像个皮球,衣服没盖住的部分,竟可看到腹皮上狰狞的经脉,只有头颅的大小是正常的,一双发黄的眼睛夹在布满刀疤的脸上,不细看根本分不清彼此。他身上有好几处伤,血染之处更显狰狞。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晕了过去。
“头儿怎么知道他躲在关公像里?”刘全疑惑不已。
“我也没把握。”常天说道,“只是看到地上有香灰,猜想有人动过这桌子,这块儿好大一股子水藻味。”
“就是这东西刚才装鬼吓老子吧?”刘全一脚踢向地上那人,却没想对方忽然睁开眼睛,狂吼一声跳起来,用双手死死抱住了刘全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上去,刘全连声惨叫。常天掏出枪朝着他的胳膊打了一枪,那人手松了,嘴却没松,竟硬生生从刘全的小腿肚子上撕下了一片肉来,刘全疼得晕了过去。
一边的孙飞受了极大的刺激,常天没来得及阻止,孙飞已经朝着他连射了数枪,其中两枪射中他的腹部,那人喉头不断咯咯作响,肚子慢慢地瘪了下去,从中弹处流出一大摊血水和黏黄的液体。
孙飞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常天暗骂了一声,急忙蹲下查看他的呼吸。
“你为什么要杀了周礼文?!”
那人瞪着常天,眼神慢慢失去光泽。
“找几个人去周礼文的办公室,把他书柜那堵墙砸了看看有没有暗道。”常天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肆
第二天,祥安旅馆的命案便轰动了整个上海滩,各大小报纸都报道了这个具有传奇性的案件:一个居住在祥安旅馆地下的怪贼,从井里挖条直通老板周礼文办公室的暗道,将其绑架到地下,用极残忍的手段杀害……除了旅馆老板周礼文之外,从旅馆后院的井里又打捞出了一具尸体,正是警方追捕的杀妻案凶手李东成。
常天向司法科科长简单介绍着破案经过:“我们在地下发现的湿衣服上有水藻味,所以我怀疑,那人在井水里泡过,而且周礼文的办公室里也有一摊水。联系以上,我怀疑暗道不止一条。伙计也说,只见周礼文进办公室后,就没见他出来。这更印证了我的推测。只是,在查探废弃井的时候,我没想到里面还会有尸体……”
“买一送二啊!好好好,”司法科科长骆杨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好好干,前途无量!”
上司的表扬并不让常天感到兴奋,为了将社会影响降到最低,司法科决定把李东成的死也归在“地下怪贼”的头上。虽然李东成的死极其可疑,常天知道,他并非溺死,而是在中毒身亡后,被扔进了井里。常天也知道,抛尸的应该是祥安旅馆的伙计,他们用床单将尸体裹了,用绳子将尸体从窗口坠到地面,窗子木框上的勒痕也可以证实他的猜测。
常天乐得如此,他也不喜欢节外生枝。
谁知,天不从人愿。他手下的某个警士却不争气,竟顺手牵羊从局子里偷了从那怪贼处搜出的一块鸦片吸食,结果一命呜呼。检验结果显示,那鸦片被一种不知名的毒药熬制过,被点着时会释放出致命的毒气。
丑闻闹得不可收拾,李东成中毒而死的消息,也被无孔不入的记者探知到,配角一下子又成了主角,上海滩最喜欢热闹新奇,一时间各大报纸媒体蜂拥而至,刨根问底,司法科便不得不给出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