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无情,不诛无罪之人。曹官保执业虽贱,亦属官差,我愿以一身担保,定不让他泄漏风声。”
罗大人沉吟了一下道:“张先生,你这是愿为他担保一世了?”
“是。”
张泰的回答一点也没有迟疑。罗大人叹道:“曹官保得友如君,也算不枉此生。既然如此,张先生,罗某便成全你吧。”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了地上,说道,“解药在此。不过张先生,也请你不要食言,令我失望。”
张泰见罗大人如此好说话,不由如释重负,从树后走出来深深一揖道:“我在此代曹君深谢罗大人。”
看着这两人重新上了马车离去,张泰深深吁了口气。有件事他一直在担心,押不芦花只在御医院有储,但要动用此毒,一般官差并无权力,唯有锦衣卫才可以。锦衣卫的名声并不好,人人听了都闻风丧胆,他自觉有愧于曹官保,下定决定就算大打出手,抢也要将解药抢来。但一动手之下,才知自己充其量只能稍稍胜过那年轻人,对罗大人自己是全无胜算。只是罗大人虽是锦衣卫,却也通情达理,居然真把解药留下了。
锦衣卫中,看来也并不都是坏人啊。他想着。
此时马车已经驶出了好久一段,回头再看不到张泰的影子了。车里的罗大人忽然低声道:“行师,你觉得此人会是自在堂的人么?”
“定然不是。”
“何以见得?”
“第一,他自称唯亭张小舍。小舍乃是此间对少年通称,他却当成名字了,显然他并非唯亭人,而且刚来此地不久。若是自在堂门下,岂会将功课做得如此粗疏,破绽如此之大?”
车里的罗大人点了点头:“第二呢?”
“第二,自在堂门下,决没有这等高明的武功。”
罗大人无声地笑了。徐行师在那张小舍手下败了一招,显然仍然不服。他低声道:“不错。此人决非自在堂门下,但如此一来,来历也更神秘了。身手不凡,脑筋灵敏,虽然他猜错了平章墓里的秘藏,不过这本来也不是他猜得出来的,不能怪他。行师,回去后立刻安排人手,严密监视此人。”
“是。”
“你是在想,为何明明算定他不是自在堂门下,却还要浪费人手监视他吧?”
徐行师心里一跳。确实,他真的就在这么想,罗大人却似看透他心思一般。
罗大人抬起头。虽然在车里,隔着车板看不到后面,但他的目光仿佛透过了木板,看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杀之。行师,行大事者,不可拘以小节。”
在罗大人眼里,两道寒光隐隐射出。
曹官保睁开了眼,被眼前过于炽烈的阳光映得睁不开眼——其实这时天还很早,阳光并不怎么强,只是曹官保突然醒来,以至于眼前模模糊糊。他揉了揉眼,正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还躺在平章墓的地上,却看到眼前之人,叫道:“泰哥!”
张泰见曹官保醒了过来,不由如释重负,笑道:“官保,你总算醒了,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曹官保一翻身起来,才发现自己原是躺在自己那间小屋里。他叫道:“泰哥,你送我回来的么?那两个盗墓贼……”
张泰不等他说完,“嘘”了一声,低低道:“官保,噤声!千万别声张。”
“怎么了?”
“你碰到的,可是一老一少两个人?”
曹官保眼里大是迷茫:“还有个老人么?我只见到一个年轻的。这人本事好强,我连法绳都没掏出来,就被他打翻了。”
“这两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摸金双毒,你就是中了他们的奇毒,差点醒不来。好在你福大命大,总算救回来了。不过这功劳你是拿不到了,摸金双煞若是知道你从他们手心里逃过,定会不择手段再来取你性命,你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别人问你就说走夜路,被毒蛇咬了便是。”
曹官保见张泰说得如此怕人,心里也有点发毛,点了点头道:“好的。那是叫摸金双煞么?原来盗墓的也不都是小贼啊。”
“自然。也怪我,能做这大阵仗的,本来也是这等人才行,却没想到,害你吃了一番苦头。”
想起昨晚自己一出来便被打晕,连那年轻人的模样都没看清,曹官保不由抖了一下,心想这功劳看来真是拿不到了。若是报上去,老爷让自己去捉拿那什么摸金双煞,岂非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他重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张泰心想吓得他也够了,借曹官保一个胆他也不会再去说,便道:“那你再歇息一阵吧,我得回去了。”
曹官保满口答应,待张泰一转身,他道:“泰哥,你的袖子撕破了啊,去找个缝穷婆补一下吧。”
张泰走了出来,摸了摸衣袖上的破口。这是昨晚那年轻人一枪留下的痕迹,回想起来,仍然如同梦寐。那个罗大人不论,就算那少年,本领也是高得异乎寻常。锦衣卫中竟然有这等人物?难道,这两人的身份也是另有玄虚?
他有点茫然地看了看天。清天白日,但天地间有着那么多的秘密,又有谁能猜透?
过一天是一天吧。他想着,淡淡一笑,向前面走去。这时上街卖菜的农人大多挑着空担回去了,街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一切显得如此平静祥和,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对那些平民百姓来说,平章墓的怪事,也仅仅是茶余饭后多了一件谈资,用不了几天便再没人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