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相遇在黑夜的海上(3)

 
我与你相遇在黑夜的海上(3)
2016-12-16 17:08:22 /故事大全

  十点五十分,新娘抵达酒店,好一阵喧哗热闹。蓝波不时地发来短信,说某某人来了,某某人走了,看见有人拿着装红包的箱子出电梯了……

  十一点四十五分,走廊上又一次响起说话和欢笑声,估计婚宴开始,新娘出发。但奇怪的是,重新安静下来后好久,蓝波也没消息,让人担心是不是出了事。足足等待十分钟,才收到短信:化妆间的人已全部出来,现在行动。

  运气不错,说实在的我早厌倦了暴力,能悄悄把活干利索最好。我拿着三个叠好的空帆布袋,走到房门口,小心推开一条缝,见走廊上空荡荡,便飞快地跑到1119号。这时蓝波也从拐角出现,过来用万能卡打开门。他没进屋,直接乘电梯去监控室。

  1119号房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六个红纸包裹的箱子就摆在客厅墙角。我先到卧室和卫生间转一圈,确定没人后,才撕开箱子,抓起红包往布袋里塞。

  装到第三个箱子时,意外发生了,房门推开,三个穿白纱的女人走进来。

  是新娘和伴娘。

  她们呆呆地看着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我也愣住。混江湖许多年,还不至于因为被撞破犯罪而惊慌,吓我一大跳的是,我认识新娘,熟得不能再熟——她是我多年前的女友雯雯。

  我第一次见到雯雯是在迪厅,她一个人在那里疯狂地喝酒、跳舞,身上带着某种气质,与寻常的夜店女孩不同。我走过去搭讪,轻易便将她拖回家。那晚她烂醉如泥,第二天醒来根本不记得昨夜的事,但也不在乎,跟着我出去吃午饭逛商场,还看了一场电影。

  那段时间我迷上了她。她不大肯讲自己的事,只说名字叫蔡雯,父亲搞小三抛弃了母亲,气不过就从家里跑出来。我也懒得问,看得出来,雯雯的出身不一般,我给买了不少名牌货,她都很随便地说声谢谢,不当回事。而且她特别有学问,懂很多东西,蹦迪时能随口说出那些外国舞曲的名字,有一次还拉着我去音乐厅听一个叫巴赫什么的演奏会,听到一半时哭了。

  我没怎么上过学,所以,能交上一个有文化的女朋友,心里挺得意的。我们俩成天泡在一起,逛街喝酒蹦迪摇头,玩得非常嗨。不知不觉,我受到了雯雯的影响,在债务公司见客户时一本正经地穿西装打领带,讲话时不时冒出个文绉绉的词。我们甚至想过要结婚。为此弟兄们没少嘲笑我。

  后来我出了事,宣判时雯雯去法院旁听,被押下受审台时,我匆匆看了她一眼。之后我发送到外地农场服刑,自然断掉来往。

  在婚礼策划书上看见新娘叫蔡若文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雯雯”。

  此刻,互相呆看了几秒钟后,我先清醒过来,迅速抽出衣兜里的手枪,厉声命令:“都趴地上,不准动,不许出声!”

  但我显然高估了女人的心理素质,一个伴娘吓得直哆嗦,脸色煞白,完全不知该干什么好;另一个则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啊——

  我见势不妙,正要冲上前打昏她,雯雯已转身抱住,捂她的嘴:“别叫,再叫会打死你。”

  那个伴娘停止喊叫,惊恐地看我。

  “趴下!”我又喝道。

  两名伴娘立刻听话地趴在地上,脸埋在地毯里,一动不敢动。雯雯却站着,注视我两秒钟,说:“你把钱都拿走,我不报案。请不要伤害我们。”

  我心里乱糟糟,有些失措,本能地想解释不知道新娘是她,才会来偷钱;但转过念头,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的好。

  按原计划,如果化妆间有人,要控制起来,所以布袋中装有绳子和胶带,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我把三个女人反背手,分别捆在卧室床的三脚,并堵住嘴。然后,将装在袋子里的钱全倒出来,离开1119号房。

  到走廊上,我立即给蓝波打电话:“你在哪儿,监控不用删了,快走。”

  “出什么事儿?”

  “别问,马上到外面会合。”

  我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又通知宁嘉。她躲在安全通道内,手机信号不太好,我在走廊拐角处站住,大声对她讲。挂断电话时,我无意识回头看一眼1119号,却恍惚有一个脑袋在安全通道门那里探了一下。我吃一惊,再仔细观望,又什么都没有。

  反正已经在雯雯面前露了相,如果她不报案,被别人看见也无所谓;如果她报案,那怎么都逃不掉。我不再多顾忌,径直乘电梯下楼,出酒店小跑到两百米外停车场上的菲亚特前。

  宁嘉先到一步,问:“怎么回事?”

  我没理睬,等蓝波也回来后,开车驶出停车场。这时候又发现一件怪事,马路斜对面家乐福超市门口,停着一辆三菱面包车——不会是肖军开的那辆吧,他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心更沉了。

  蓝波和宁嘉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连声发问。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驾车拐上僻静的淡水路,在路边停下。右侧是大海,正退潮,露出一片礁石滩,没什么人。

  “下车。”

  我在头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向石滩深处,蓝波和宁嘉跟在后面。

  “海哥,到底怎么啦?”蓝波问。

  我站住,回身猛地一拳,打在他下巴上。紧接着又是一脚,踹中他小肚子。蓝波摔倒在地,疼得直抽筋,发不出声音。

  宁嘉愣住,稍过片刻,愤怒地朝我大喊:“你发什么神经!操!”

  她居然装得挺像。

  “你俩玩我是吧,早知道新娘是雯雯!”我冷笑。

  宁嘉一脸无辜:“雯雯是谁?”

  “接着装。我以前的女朋友,你没见过?今天结婚的是她。”

  宁嘉睁大了眼,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随即又拉下脸,气冲冲说:“谁记得呀,都这么多年了。再说,我也没见过新娘的照片。”

  蓝波从沙石滩上狼狈地爬起,身上湿漉漉,急切赌咒发誓:“我们真不知道,海哥。我哪敢骗你!这事儿是我看见报纸上的求婚广告出的主意,跟宁嘉无关,她从没说起过你有个女朋友……”

  我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如果真是他俩急着要搞钱还高利贷,怕我知道目标是前女友不肯干才故意隐瞒,那倒还好。可就怕里面另有文章,肖军的出现让我有不祥的预感。

  “我被她堵在房间里,还有两个伴娘。”

  “啊?”蓝波傻了眼,“那怎么办……咱们得躲起来!”

  “我没拿钱,她可能不会报案。”

  “呵呵呵,”宁嘉突然笑了起来,“放心吧,雯雯舍不得让咱们海哥进监狱的,说不定会主动送钱呢。”

  我板着脸不搭理她,转头吩咐蓝波:“万能卡还在你身上么,赶紧找机会给吴利斌送回去。”

  seven

  两天后的中午,拉面店里坐了不少客人,我忙着接待,突然间砰地一声响,门被踢开,三个男人横膀子闯进来。

  领头的是肖军,另两人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一副谁都不服的欠揍样。他们拉开椅子,大咧咧坐下,占据了整个过道。

  “老板,来三碗牛肉拉面,大份的。”

  “好的,请稍等。”

  我走进后面的厨房,让煮面师傅先给这几个家伙煮。不大工夫面熟了,我特意多搁一倍的牛肉,端着送到前面桌子上。

  三个人没动。肖军歪头打量牛肉面一会儿,拿起旁边的调味瓶,哗啦啦倒进碗里半瓶子醋。他像反手握刀那样握着筷子使劲搅拌,汤水四溅。然后,他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紧接着又吐了出来。

  “呸,呸,太酸!我操,面条馊了。”

  另两个年轻人抓起碗,狠狠摔地上,掀翻桌子大骂道:“操,牛肉臭了也拿出来卖”,“我吃着味道不对,像死猫肉”。

  其他顾客吓坏了,一个人胆怯地说,老板结账。我笑笑说,不用结了,不好意思,请各位改天再来。客人们呼啦站起来,全都跑出店门。煮面师傅也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头看,我对他说,你先出去一下。

  店里面只剩下我和肖军三人,他们坐在椅子上凶狠地瞪着我,我站在对面,保持微笑,不说话。

  过了片刻,肖军开口问:“蓝波呢?”

  “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少装蒜,有人看见你们这几天在一块儿。给他打电话,开大声音。”

  我默默掏出手机,拨打蓝波的号码,屏幕上一直显示正在拨号,铃声不停地响,最后自动断掉。

  “他不接。”

  肖军手抱肩,靠在椅子里说:“蓝波欠我们公司九十二万,躲起来找不到人。你给他带个话,三天内还钱,晚一天剁一只手,剁完手剁脚。石海洋,以前你也是做这一行的,明白规矩。”

  “我和他真没什么来往,我会尽量找,但不敢保证。”

  “随便,你看着办吧。”

  肖军起立,往门口走,两名小弟跟随。走了没几步,他站住,回过头:“砍完蓝波的手,接着砍宁嘉的。”

  一瞬间,怒火直冲上我的脑门。眼前又恍惚回闪过宁恒被刺中倒地的情形,他剧痛地抽搐,用手去捂腰,满手是血;他渐渐昏迷,惊慌失措、故作镇定地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救护车快来了,这点小伤能治好……

  三个家伙感觉到杀气,紧张起来,绷紧了身体盯住我。我们互相对峙,彼此间充满了仇恨。

  左边那个年轻人率先吃不住劲,骂道,看什么看!说着想要动手。肖军喝止:“小杰!我们走。”

  他们三个人出拉面店,上一辆沃尔沃车,开走了。

  我收拾残局,把桌椅归拢好,从柜台后拿出簸箕笤帚,弯腰清扫。忽然,一双高跟鞋、一截秀美的小腿和一片墨绿色裙摆出现在视野中,款款走近。她蹲下来,一块块捡拾碎碗片,放进簸箕里。

  是雯雯。

  eight

  我们默然无言清理完地面,然后,我放下簸箕直起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新娘是你。”

  “嗯,我相信。”她朝我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甜美,却少了几分率真,多出优雅。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化着精致的妆容,像一件崭新的瓷器,像银楼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璀璨夺目,美不胜收。

  我意识到,她不再是“雯雯”,是蔡若文。

  “恭喜你新婚快乐,我该给你送红包吗?”我开玩笑说。

  “谢谢,”蔡若文勉强笑了笑,犹疑着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件事……“

  “什么事?”

  “那间房的保险柜里,本来放着一条钻石项链,后来不见了。”

  我记起来,卧室梳妆台旁边的立柜上,是安放有一只小保险柜,那是酒店给配备的,每间房都有。

  “我没拿项链。”

  “海洋,我不是怀疑你,你别误会,听我慢慢说。”

  订婚时,温家送给蔡若文一条钻石项链,价值连城。项链由二十一颗粉钻串成,每颗都大小相同,重将近两克拉,三年前在巴黎以五千六百万欧元的价格被神秘买家拍下,那人就是温永志。蔡若文打算在婚宴上戴,把它锁在1119号房的保险柜中。

  按东海市习俗,新娘在婚宴中要换几次装扮,第一次蔡若文穿中式礼服出场,与钻石项链不搭配,所以没戴。她到宴会厅后,不知怎么鞋里面混进一颗小石子硌脚,当众脱鞋自然不雅观,于是找了个理由,与伴娘匆匆返回化妆间,正撞上我偷红包。

  我走后,蔡若文挣脱绳子——实际上是我故意没绑牢。两个伴娘趴在地上时,蔡若文用眼神暗示我,不会报案。我决定相信她。如果宴会厅那边等不到新娘,肯定要来化妆间找,所以我系了活扣,让蔡若文自己脱困。

  蔡若文也的确没惊动别人,她对伴娘说,反正钱没丢,不要败坏婚礼,等事后再处理。于是她们赶去宴会厅,继续应酬。半个多小时后,蔡若文回房间换西式礼服,打开保险柜,发现钻石项链消失。

  “我相信不是你拿的,我怀疑两个伴娘。”蔡若文说。

  “为什么?”

  “保险柜好好的没破坏,开的人一定知道密码。可能我放项链的时候被看到了,当时只有伴娘在场。为了方便,酒店给了好几张门卡,她们手里也有,可以在婚宴时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去。”

  “你有没有找酒店要监控录像,看谁回过房间。”

  “第11层的监控线路被破坏,没录像……不是你做的吗?”

  我问过蓝波,他还没来得及删除录像,就接到撤退的电话。而且,听蔡若文的意思,是有行家弄坏了线路,与我们无关。我记起那个在安全楼梯口探头的神秘人,心中产生被窥视的不舒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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