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之偷天索(2)

 
九连环之偷天索(2)
2016-12-16 17:01:33 /故事大全

  叶朗心知上了骗子的当,赶紧把白天的遭遇述说一遍,辩解说:“可能余观塘同牛德根是一伙的,设下连环套。请金校尉明鉴,在下的确不是盗贼。”

  金校尉鼻腔里哼一声,说道:“空口无凭,你先跟我回武侯铺,待明天再详加调查。”

  叶朗心想,这时辰再找落脚处很难,到小区派出所歇息一晚也好。便不再争辩,随对方而去。

  下午北风刮了一会儿停下,接着又开始下雪,到晚上,街道上铺积了厚厚的一层。三名军士押送叶朗,手提灯笼,咯吱吱踩着雪前行。

  按大唐国治安管理条例,洛阳城从初更三刻起实施宵禁,鸣锣五百下后,市民们不许再外出。此刻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四个人和一盏昏黄的灯笼,分外凄清。

  几人拐上一条岔路,前面屋檐下,恍惚有一团黑黢黢的影子。走近一看,一人半跪在地上,酒气熏天,连声作呕吐状。原来是个醉汉。

  “他娘的,没事找事,带回去拘留三天!”金校尉下令。

  一名士兵上前拖醉汉,那家伙晃晃悠悠站起身,反手猛推一把。他身材魁梧,力气非常大,士兵被推个踉跄,滑倒在雪地上。随即,醉汉掉头跑进旁边的小巷子。

  “追,抓住他!再反抗就打断腿!”金校尉火了,大声咆哮。

  两名士兵急忙追过去。别看醉汉脚步漂浮,速度却不慢,他一直跑到胡同尽头,上了另一条大街,士兵紧追不舍。

  金校尉留在原地,看守叶朗。

  过了片刻,二十多丈外另一处岔路口,一条黑影出现,跌跌撞撞往两人站立处跑,瞧身形正是那醉汉。看来他喝多了不辨方向,兜了一大圈又跑回了原地。

  金校尉迎上前,拔出肋下军刀,用刀背砍醉汉。不料,醉汉陡然猫腰,躲过军刀,紧跟着反手上扬。但见寒光一闪,金校尉的头颅凌空高飞,脖腔中热血喷洒,在雪地里溅出一大片深红,触目惊心。

  醉汉向前蹿出,轻舒猿臂,接住落下的头颅,转身飞奔。

  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叶朗反应过来,凶手已窜出十几丈远。

  他犹豫了一下,立刻追上去。

  凶手的身材异常高大,动作却轻灵飘逸,如飞鸟掠水,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脚印。黑夜中,根本看不清他逃往何处。幸好头颅的血一路滴洒,为叶朗提供踪迹。

  奔跑一阵子,前方透露出模糊的光亮,已来到观德坊最东面。坊外,大街两旁栽种着成行大槐树,因近上元节,树上提前挂起了灯笼。少许灯笼光漫过高墙,使景物影影绰绰。

  一条黑影立于两丈多高的坊墙下。

  叶朗远远停住脚步,不敢过于接近。瞧对方斩杀金校尉那一招,干净利落,显然是绝顶高手,武艺只在自己之上,若莽撞行动,送掉小命可不划算。

  “巡逻队快过来,杀人凶手在这里!”叶朗大喊,高亢的声音划破夜空。

  便在此时,凶手做出了奇怪的举动。他挥出胳膊,向上扔出一条柔软细长的物事,随即跳起身,双臂交替攀升,没入了黑暗的夜空。

  叶朗目瞪口呆。他们相隔几丈远,视线不是很清楚,但叶朗恍惚看见凶手抛掷绳索,凭空悬挂住,然后顺着绳子,直上云霄。

  这怎么可能?!

  呆愣了好一会儿,叶朗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在墙根下,果然有一条鲜红的丝带从高空垂下。他伸手欲摸,绫带却突然坠落,在雪地上盘成了一个圈。

  叶朗蹲下检查,绫带的一头断口整齐,像剪刀剪断的。四周积雪中除了几双脚印,没其他痕迹。

  他站起身张望上方,坊墙墙头笼罩在昏暗光晕中,并没有挂钩、支架一类的东西;再往上,则黑黢黢看不清了。

  “喂,那个家伙,你在干什么?”

  附近巡逻队听见叶朗的叫喊,赶到了现场。叶朗不由得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凶手没抓住,反把自己送入尴尬的境地。铁定没人相信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四差点儿挨了板子

  “你是说,凶手逃到天上去了?”

  洛阳令魏元忠手捻胡须,饶有兴致地注视眼前的年轻人。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形容和蔼、眼神中却透出阴沉的中年官员,乃是刑部侍郎周兴。

  昨夜,叶朗被巡逻队抓住,当成杀害金校尉的凶手,送往洛阳府衙。今天是正月十四,上元节公假的第一天,因为要加班提审丘神绩,魏元忠和周兴一大早便来到衙门里做准备。听说凶案后,他们立刻询问证人,勘察现场,然后把叶朗叫上大堂。

  经过几个时辰的思考,叶朗已冷静下来:“昨夜下雪,没有星星和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与凶手相距五六丈远,借墙外大街上的灯笼,看得模模糊糊的,或许是我产生了错觉,看到的并非真实情况。”

  “那么,叶公子以为凶手上天的真相是什么?”

  “有一个极简单办法。在绫带一头绑一个铁钩,另在空中放置一个铁环,凶手曾苦练过,不需要用眼睛看,在黑暗中仅凭手感就可抛掷绫带钩住铁环,然后爬上去。”

  “铁环又以何物作支点?”

  坊外大街上有巡逻队,并且灯火通明,在那里搞鬼风险很大。另一方面,衙役搜索过坊墙顶端,上面覆盖的积雪完好,没有安装支架的痕迹,表明绫带另一头不是固定在墙头上的。

  剩下嫌疑最大的,只能是坊墙附近的人家。比如说,从院内大树上伸出一根带铁环的竹竿到街道上,凶手沿绫带爬上去,树上的同伙收回竹竿,把人弄进家里藏起来。

  叶朗未将以上推断说出口,因为仅凭想象随意指摘他人,非君子之道。久仰魏元忠大名,他精明能干,为官清廉,想必能调查清楚,犯不着自己多嘴。

  “无真凭实据,不敢妄言,”叶朗平静地回答,并解释说,“在下缺少杀人动机。初到洛阳城与金校尉无恩怨瓜葛,虽说被冤枉成盗贼,但等第二天验看文书即知清白,何须闹到杀人的地步。”

  “胡言乱语,纯属狡辩,”周兴厉声呵斥,“依本官看,凶手就是你!魏令尹,对狡诈匪类何须客气,直接上大刑便是。”

  这家伙无愧于酷吏之名,问案只有一招,用刑。魏元忠则对叶朗有些欣赏,年轻人情绪镇定思维清晰,身处险境却不为推卸责任乱咬人,颇有气度。并且,他与周兴不和,向来对着干。

  于是他和蔼说道:“案情未明,请叶公子在府衙羁留几日。刘捕头,找一间单人牢房安置公子,好生照看不得无礼。”

  这算难得开恩给面子,但叶朗不愿意接受。马上要考试了,有好多事等着办。另一方面,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外地人进了大牢难免会吃苦头,一不小心还会捡肥皂。

  “魏令尹,学生可否请人作保,暂时监外居住?”

  “你想请何人?”

  “内卫衙果毅都尉田小翠。”

  叶朗手头上有几封西州刺史写给朝廷大人物的推荐信,但那是关键时候用的,为些许小事把人情消费光不值得。想来想去,一位大辫子姑娘跃然浮现在脑海里。

  可万万没料到,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元忠听见“田小翠”三字,火腾地蹿了起来,小子,看你人模狗样的,竟然是武氏奸党!

  “荒谬,杀人重罪岂可担保。狂生敢信口雌黄藐视公堂,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

  “等等,学生还有崔刺史的推荐信。”叶朗赶忙叫喊,试图挽回局面。

  然而这一下更失策,魏元忠是有名的犟脾气,抗上护下,欺富爱贫,也就是俗称的所谓“清官”。他拿起惊堂木狠狠拍下:“给我打!”

  衙役冲上来按住叶朗的肩膀,朝腿弯猛踢一脚。叶朗心念电转,若反抗逃走的话,谅几个草包狗腿子拦不住;但那样一来,事情就闹大,即使最后能洗清冤屈,按大唐律例也已犯下不敬之罪。

  他决定委曲求全。

  衙役将叶朗压在长条凳上,抽脱腰带,扒下长裤,露出白花花的大腿。然后高举水火棍,正要往下打。

  周兴见叶朗只是苦笑并无多少害怕的神色,便又冒出一个坏主意。

  “魏公,此人十分凶顽,寻常刑罚恐怕无用。在下审讯犯人时,常使一个好办法,用一口大瓮,架在火堆上烧得通红,再把犯人扔进去,没有不招供的。”

  我靠,太狠了吧。叶朗吓一大跳,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得赶紧逃。他正要行动,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堂外响起。

  “咦,大过节的开堂审犯人,魏大叔真敬业呀,小女子佩服。”

  叶朗如聆天籁,立刻挣开衙役的手臂,从地上跳起来。他手忙脚乱弯腰从脚踝处提起裤子,却晚了一步,大辫子姑娘已站在对面,不怀好意、色迷迷地打量起他光溜溜的腿,眼中洋溢着幸灾乐祸。

  妈的,在臭丫头面前丢脸了。叶朗垂头丧气。

  “原来叶公子真是田都尉的朋友啊,我误以为冒名顶替,失敬失敬。快拿椅子来,请叶公子上座。”周兴见机极快,立刻转风驶舵,满面堆笑。

  魏元忠则板起脸,丝毫不给面子:“田都尉,我正在办公事,请你离开。”

  田小翠收敛笑容,也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昂首说道:“魏令尹,卑职奉天后谕旨,旁听对丘神绩的审讯。”

  魏元忠心头打了个激灵,丘神绩的案子果然暗藏蹊跷,武则天要直接插手。他忍气回答道:“好,请你去偏厅等候,我先审完这个凶杀案。”

  “凶杀案?他杀了谁?有确凿证据吗?”田小翠一连串发问,咄咄逼人,“叶朗是我朋友,能不能在调查清楚前放他出来,卑职担保人随叫随到。魏公,现下最重要的是丘神绩谋反案,其他枝节不妨暂搁在一边。”

  魏元忠明白田小翠在威胁,她表面身份是旁听,实际上负责向太后转播庭审现场,比审讯官更能主宰案子的走向。要想丘神绩案有圆满结局,非得得到她配合不可。叶朗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必要较劲;而且,那小子也确实冤枉,并非真正凶手。便卖田小翠一个面子吧。

  “既然田都尉讲情,叶朗可暂时释放,但不得离开洛阳城。”

  五麻秆打狼两头害怕

  审讯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丘神绩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平时在工作中,我作风粗暴,对下属过分严厉,不注意团结同僚。有时候碍于人情面子,也接受一些不值钱的小礼物。以上我都承认,愿意接受惩罚。但要说谋反,那是绝对没有的。这是捕风捉影,诬陷好人。”

  三位主审官的案头,堆放着小山似的检举材料,他们逐项询问,丘神绩避重就轻,凡是涉及到谋反内容的,一概否认;其他贪污受贿之类,则推说记不清。

  魏元忠等人十分头疼。要动真格的审问,其实很简单,上刑具一顿暴打,谅养尊处优的丘大将军也吃不消。关键在于,他们不清楚太后的底线在哪里。

  “田都尉,您有何高见?”刑部侍郎周兴试探着问。

  “我不晓得哎,”田小翠挠挠头,傻笑起来,“我是来观摩的,不太懂,你们继续。但最好快一点儿,都午时七刻了。”

  魏元忠早已不耐烦,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道:“丘神绩,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将所犯罪行从实招来,不得有丝毫隐瞒,否则大刑侍候。”

  丘神绩斜睨他一眼,然后扫视其他两人,似笑非笑问:“诸位大人,当真要我从实招来、丝毫无隐瞒?”

  周兴的脸瞬时有些发白,来俊臣和魏元忠也变了颜色。

  左金吾卫负责京城治安,手底下养着一帮探子,专门窃取情报,刺探隐私。起初丘神绩就是靠整黑材料诬陷李党起家的。他攥有许多人的把柄,一旦抖落出来,恐将引起官场大地震。谁身上都不干净。

  周兴、来俊臣将首当其冲,他俩与丘神绩是一丘之貉,时常勾搭在一起联手作恶,彼此知根知底。而魏元忠尽管自身行得正,却也不得不顾虑多方因素。

  最近武则天可能老糊涂了,益发凶残暴虐,动辄为小事杀人,连亲儿子亲孙子都下得去手。若丘神绩胡乱攀咬,焉知她不会大开杀戒?更说不定,这本就是她抛出的圈套,筹谋撒网搞大株连。

  想到这儿,魏元忠咽下嘴边的斥责,默然无语。

  大堂上陷入尴尬的沉默。

  田小翠转转眼珠,噘起嘴,不高兴地埋怨道:“怎么都不说话了?赶紧的呀,今天过上元节,人家晚上还要去赏花灯猜谜语呢。又没有加班费,要不要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来俊臣机灵得很,立即随声附和:“魏公、周侍郎,不如今天先到这,过完节再审?”

  周兴说“甚好”,魏元忠心有不甘,也只得无奈退堂。众人作鸟兽散,各自回家,准备欢度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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