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见了俩人说以为他俩把王虎的尸体送上了门。徐仵作进了她屋,绕了一圈也没见着王二麻子,小娘子又惊又怕地,不知出了什么事。
张捕快拉着徐仵作给小娘子赔不是,把他拽出了门。一出门,一抬头,两人就看见了背着包裹的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和俩人眼神对上,撒腿就跑,俩人在后头追。徐仵作体力不佳,跑了会儿就躺在路边直喘气。他往衙门那儿走,等着张捕快把人带回来。
张捕快很快出现,就他一人,没把王二麻子带回来。
“没追上?”
“追上了,他小子会功夫,打不过他。”张捕快说。
“和县太爷说一声,写个通缉告示呗。”
“啥理由?”
“嫌犯。”
张捕快问:“你真怀疑他杀人?”
“没怀疑他杀人,就怀疑他。”徐仵作说:“一卖烧饼的还会功夫,还不值得怀疑?”
“你咋知道他会去找小娘子?”
“小娘子家穷,可茶杯上不缺油水,她以前在断桥那儿摆摊,王二麻子也在那儿过,我想指不定两人认识。”
“该不会是王二麻子和小娘子有私情,自个儿扮成剑客杀了王虎,还跑我们这儿来说看到个剑客杀人?”张捕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说不准。”徐仵作觉得还挺有道理,“不过王二麻子拿着红梅扇干啥?”
这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4.
张捕快和徐仵作找上县太爷,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县太爷没着急派人去找王二麻子,他正忙着应付武当和峨眉的人。两派人都要来拿尸体,可案子还没破,尸体按理还不能带走。
徐仵作说他找他爹出面和这些人谈谈,县太爷立马答应了,大袖一挥找了十来个人去搜查王二麻子,还要人去把小娘子带来审一审。
张捕快领了命令去带人,小娘子哭哭啼啼的,不知自己犯了啥罪过。
县太爷升堂,张口就问小娘子和王二麻子啥关系,小娘子哭成个泪人,说他俩清清白白,没关系。
“没关系他带着包裹去找你干啥?”
“奴家不知。”
县太爷要给小娘子用刑,打了屁股还夹了十指,小娘子晕了,还是啥也没说。小娘子被抬到后院,徐仵作看她也可怜,充了回大夫,拿药膏给她双手上药。
小娘子的手又白又细,水葱似地招人喜欢。眼下受了伤,白里泛着粉,愈发惹人怜惜。徐仵作捧着她的手,上好药膏后拿麻布给她包扎。
县太爷来看人,吸了吸鼻子,问徐仵作:“这屋里啥香味?”
“她身上的,”徐仵作指着小娘子说,“我们去时她正在家绣香包。”
“可真香。”县太爷吸了一大口。
王二麻子还没找着,来县城的江湖客也纷纷散去,就剩下武当和峨眉的等着结案收尸。红梅大侠的传说还在继续,传说他重出江湖,又要开始屠杀正义的江湖之士了。
县太爷后来还是放了小娘子,还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好生葬了王虎。
万幸的是,张捕快和韩莹莹的亲事还没泡汤,温水里煮着的蛤蟆似的,还有口气。
徐仵作有时还常去王二麻子的烧饼摊看看,逛着逛着就逛到了断桥下边,武当掌门和峨眉掌门死得无声无息,自从喇嘛死在了断桥上后,这地方就没什么人来,现在又加上他们这两条人命,断桥成了鬼桥,更没人敢往这儿走。
县太爷在衙门里急着要结案,把杀人的帽子扣在了王二麻子头上,上报后,得了审批,就在县城里贴满了通缉的公告。
那天下雨,徐仵作撑着伞路过城门,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城门上的黄纸公告。
王二麻子那张脸蛋上湿了水,墨都化了,看着可怕。
徐仵作停下了脚步,他出神地看这张面目全非的“王二麻子的脸”。
那张发黄,四方,长满麻子的脸。雨水将他的麻子氤开,墨迹淡了,更淡了,淡的好像一层蒙在人脸上的灰,一拍,就要没了。
徐仵作心里一咯噔,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朝地上啐了口,撕下公告,跑去衙门拿了铲子就往城外的墓地跑。
他在太阳落山前找着了王虎的墓,他拿铲子挖,挖出了棺材,却撬不开。他回城里借了辆板车,找了两个帮手,拖着棺材去敲棺材店的门。
趁着棺材店师傅开棺材的空档,徐仵作找来了县太爷和张捕快。他俩都在韩家吃晚饭,县太爷喝得半醉,被拉近棺材店见着个大棺材,酒也醒了,人也精神了,问徐仵作这玩儿的是哪出。
徐仵作让他别说话,只管瞅着。
棺材板掀开,一阵恶臭,县太爷撑不住,跑到外头吐了。张捕快捏着鼻子和徐仵作一起把王虎已经烂出水的尸体搬出来。徐仵作把王二麻子被水糊了的画像凑到王虎脸边,他问张捕快:“你看像吗?”
王虎的脸不能碰,一碰就掉皮。徐仵作又说:“你别想着那些麻子,你看没了麻子的王二麻子像谁?!”
“还真有些像。”张捕快比照着画像和王虎的脸,“就是王虎要再胖些。”
“武当掌门说王虎以前是个胖子!”
“你啥意思?”张捕快还算机灵,自个儿接了下去,“他俩不想被认出来是兄弟,一个就瘦了下来?正好应了闹饥荒的说法!”
县太爷把晚饭吐了个干干净净后又进来了,他扶着棺材,不敢看王虎。他问徐仵作那小娘子现在哪儿。
“半月前我去她屋就没见着她。”徐仵作说。
“大人……”棺材店师傅给县太爷行了个礼。
“给……给本官倒杯茶。”县太爷直起腰杆,清清嗓子说。
棺材店师傅应下,给县太爷来了杯热茶后还是看着他,没离开。
“你想说啥?”县太爷忍不住问。
“这棺材里好像还有人。”棺材店师傅说。
他这话引得屋里人全都看向他,张捕快冲在最前面,棺材店师傅和他一起掀开王虎身下那层板子,里面还真躺了个人。
徐仵作急匆匆跟过去,里面躺着的那个脑袋和身子搬了家的不就是王二麻吗?!
他抢了县太爷手上的茶杯往王二麻子脸上洒,掖起袖子擦他脸蛋,来来回回擦了四遍终于把他脸上麻子擦了个干净。
张捕快把尸体抗出来,扒开他衣服一看,背上画了条龙,右半边屁股上有块胎记。
“王龙!”县太爷大喊,指着尸体的手不停地颤。
屋外一记惊天霹雳,炸得人头皮发麻。
“这俩兄弟来我们这儿干嘛?”县太爷坐立难安,绕着屋子转圈,“这都咋回事,咋回事!”
“王二麻子两年前来的,王虎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来的。”张捕快摸着下巴,“县城里除了两年前饥荒来了不少外人,很少有外人进来。”
“这两兄弟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要想隐姓埋名过日子,为啥还要掩饰自己是兄弟?”徐仵作疑道。
“在理。”张捕快颔首,凝神打量着王龙的尸体,问徐仵作这人啥时候死的。
“如果王二麻子是王龙,那他的红梅扇是哪儿来的?”县太爷也说出了心中疑惑。
“红梅扇理应在红梅大侠那儿,莫非王龙王虎是从别处听到了风声,来我们这里抢红梅扇的?”张捕快分析道。
县太爷赞赏地拍了下张捕快的肩,说他说得好。
“人是逃了之后三天里死的。”徐仵作仔细检查着尸体,“也就是说红梅大侠在我们这儿,而且不可能是县城里的人,要是县城里的人,这俩兄弟早追查来了,最有可能是在他们之前到这儿的外来人。”
“这好办,查一下县衙里的户籍册子就行。”县太爷招呼张捕快和他走,关照徐仵作在这儿等着,他一回衙门就找人来帮他抬尸体。
徐仵作回到衙门,雨也停了,风也小了。他径直往县太爷的书房去。
县太爷和张捕快静默坐着,都不说话,风吹动烛火,幽幽照出两人严肃刻板的脸庞。
“咋了?查不出?”徐仵作拿起张捕快面前的户籍册翻了两页。
“这不有挺多的。”徐仵作拿手指点了好几户人家出来,张捕快起身按住他手,“别点了,排查过了,就城西的韩家最可疑。”
城西韩家。
徐仵作抱着胳膊:“他家老爷不早死了?他那女儿会武功?”
“会不会功夫,一试便知。”张捕快握着腰间大刀,眼神坚定地说道。
张捕快决定试韩莹莹功夫,县太爷和徐仵作出谋划策,三人计划着演一出入室劫色的戏。
子时过后,张捕快换上夜行装,三人翻墙进韩家。
县太爷拖了后腿,忙活了好一阵,才被徐仵作给拽进了韩家后院。张捕快朝韩莹莹那屋去,县太爷和徐仵作在院里的假山后头候着。不消片刻,韩莹莹屋里就传来打斗声,徐仵作着急冲了出去,县太爷在后面跟着。两人跑到走廊上,和韩家护院家丁撞个正着,县太爷立马摆出官腔,说来这儿查案。
屋里忽然没了声,徐仵作忙推门进去,县太爷抢了家丁手里两盏灯笼,照得屋里一片亮堂。
屋里桌椅书柜倒在地上,屏风也碎开,张捕快就躺在屏风那儿不动弹。
“真香。”县太爷嗅着,屋里飘着红梅香。
徐仵作扶起张捕快一瞧,暗道糟了,张捕快脖子上中了毒针,危在旦夕。
县太爷这下急了,他娘子这宝贝弟弟要是出了事儿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大怒拍桌,命人点上灯火,他要好好查查着韩家小姐的香闺。
这时,韩莹莹从暗处走了出来。她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纸包,说是解药。徐仵作立马就着水给张捕快服下。县太爷冷眼看她,将她带回了县衙。
午夜升堂,衙役大多昏昏沉沉,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哈欠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韩莹莹自称红梅大侠之女,所作所为全为报仇。
“报的是哪门子仇?”县太爷问。
“报的是杀父杀母之仇。”韩莹莹不卑不亢,一词一语掷地有声。
“此话怎讲?”
“十年前家父与人前往剿匪,得来一把红梅扇,画扇之人已死,王龙王虎两兄弟失踪,家父也不知这扇中奥秘。因是友人生前最后画作,家父便想收在身边,以为慰藉。可那伙小人偏偏说家父有私吞宝藏之心,家父家母带着我隐居山林后还频频来犯,直到那天,家父忍无可忍,众人打斗中家母家父不敌武当峨眉这两位掌门,死在两人剑下。”
韩莹莹话到此处,目已含泪,抽噎一阵后又道,“我有幸被家仆所救,带着红梅扇逃出生天。这些年来东躲西藏,三年前来到贵宝地,原以为可过些安生日子,谁知道那王龙王虎两兄弟找上了门。硬是要我交出红梅扇,说扇面绘有藏宝图一副,还胁迫我说如若不交出红梅扇,就要把这事儿广而告之,喊来峨眉和武当的掌门,到时候正邪两派都容不下这把红梅扇。
“我不知这红梅扇中到底有什么玄机,也没动过要寻宝的心思,只是这扇乃是家父挚友绘制,也是家父留下唯一遗物,我想保存在身边何错之有?我向王家兄弟保证我绝不会去寻找他们的宝藏,也不会让外人夺走这把扇子,可他们不听我的!
“我早年跟随家父家母见了不少杀戮,过了不少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早累了,但是这群江湖中人,偏偏要将我逼到这番境地……”
“然后呢?你就起了杀心?”
“是,”韩莹莹毅然点头,“小女子不才,跟着家父习了些武,剑法不说上乘也能骗骗些草莽匪类。”
“在断桥上杀人的是你?”
“是我。”
“可红梅扇还是被王龙抢了?”
“没错,是我技艺不精,让王龙有机可乘。”
“可武当和峨眉掌门死时,你还在和我们吃饭。”县太爷提起那晚事发时经过。
韩莹莹道:“他们不是我杀的。”
“啥?”县太爷问她可有凭据。韩莹莹道:“我可不会分身术。”
“那王龙呢?”
“不知道,我只杀了王虎。”
“你约的王虎上的断桥?”
“王虎三月前出城,我跟着他,他半路大约是发现了我的行迹,就装成了个喇嘛原以为能蒙混过去,还是被我逮住了,但是那时我没能杀成他,只是砸破了他脑袋。他失了忆,还真当自己是喇嘛,我原本还想放过他,谁知他又恢复记忆回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