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娜认出,所有的字,都是基努的笔迹。
在字的下方,有一排简单的图案。
苏珊娜数了数,一共有96个。
在字母之下,还有一行小字:瞧你嘴角上的面包渣,真脏。
看到这行字,苏珊娜泪如泉涌。这句话击中了她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一块,也是最不能触碰的一块。苏珊娜顺着墙壁滑到了地上。
这句话是基努说的。基努说出这话的那天晚上,他们还没有分开。那天,他们买了两份汉堡,坐在湖边,一边看着夕阳,一边吃汉堡。苏珊娜在嘴边留下了一点汉堡渣。基努就说“瞧你嘴角上的面包渣,真脏。”苏珊娜一时找不到纸巾,基努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递过来。苏珊娜接过,发现纸巾里包着一个小小的硬物。她打开,那是一枚求婚戒指。
那天,苏珊娜没有答应。苏珊娜从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对她来说,家庭的温暖遥不可及。当基努向他求婚时,她害怕了。她觉得,像她和基努这样的人,不配有未来,不配有家庭。那晚之后,她离开了基努,开始了单干。
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不知从那里跑来一只流浪狗,站在苏珊娜旁边嗷嗷地叫,像是也在抽泣。苏珊娜擦去泪痕,重新又读了一遍基努的留言,不明白他所指的“钥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值得他用生命来证明钥匙的存在?这96个图案,又会打开一扇怎样的门?此时,苏珊娜相信,不会是基努策划了她对麦克·史密斯的暗杀。但是,这一切都和基努有关,和她有关,和这个叫麦克·史密斯的人有关。
苏珊娜盯着那些字母仔细看了看,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图案,而是古埃及符号。
在锡盒里,基努除了留下了这张微缩芯片外,还有一个电话号码。那么,基努在这个电话号码里,又将会隐藏什么样的秘密?
苏珊娜站起来,擦干泪痕,朝着电话号码所在的地址快步走去。
拳击手汤姆·约瑟夫的教练坐在地上,表情是极度惊恐之后的呆滞。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出黑色土地的颜色,眼睛直愣地盯着约瑟夫中枪的位置。约瑟夫已经被警方抬走了,台子上此时,仅仅只剩下了一个躺倒的白色轮廓。
莫莉听到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她和科林在门口汇合后,便向一直呆坐的教练走去。
教练听见了脚步声,慢慢抬起了头。
“你和约瑟夫认识多久了?”科林问。
“从他开始跟着我训练,很快就十五年了。”教练说。
“他这个人为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仇人?”莫莉问。
“他这个人性子急。我经常对他说,这是他在比赛中最大的弱点。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坏脾气,能够和他长期交往的朋友不多。仇人倒是不少,对手基本上都是仇人。”教练说着苦笑了一下,眼睛仍旧盯着那个白色轮廓,仿佛约瑟夫还在那里。
“汤姆·约瑟夫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科林问。
“异常?没有!不过,让我想想。对了,一个月前,有一个人来找过汤姆,让他停止比赛。汤姆的事业正是蒸蒸日上,怎么可能停止比赛。而且,而且……”教练说到这里忽然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而且,那人还给汤姆看了一张死亡照片。照片里的场景,和今天一模一样!”
“是不是这张照片?”科林拿出了照片。科林想,如果是,这就能解释汤姆最后推开红裤时的表情了。他对自己的死亡是知道的!
教练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又摇摇头,“照片的内容是一样的。不过,我看到的那张不是你手里的这张。”
“为什么?”莫莉问。
“汤姆看完照片后,一生气,说那人是个疯子,就把照片撕成了两半,而你的这张照片,却是完整的。”
听到教练这么说,科林和莫莉对视了一眼。一共有两张照片。难道麦克·史密斯来找过拳击手?
“你可记得那人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科林问。
教练点点头,“如果需要我去警局画像,我可以立刻就去。”
苏珊娜找到了电话上的地址。那是一个公用电话亭,孤零零地立在街区边角。这里是贫民区。电话亭后面的墙上,电话亭上,都被彩色喷漆涂得满满当当。街道上此时冷冷清清,偶尔有人匆匆走过。
苏珊娜走进电话亭,看到电话机上面的号码,正是基努留给她的那个。
难道就是这里?
正当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响了……
警局里,画像员在教练的口述下才画出人像,科林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并不是被枪杀的麦克·史密斯。科林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这个人两周前在一家叫做晚霞酒店的旅馆里被人枪杀。
在酒店,这个人没有登记姓氏,却只登记了名字:乔治。
科林和莫莉从电脑里调出乔治的案宗,发现这个案子直至今日,调查也毫无线索。乔治分明是个假名字。在旅馆房间里,警方找到了乔治随身带的包。卷宗里列出包里的物品清单。有一件东西引起了科林的注意。那是一本借书证,里面借的书全和埃及古文化有关。然后,在乔治的东西里,还有一本书,名字叫《尼罗河边的荷鲁斯》。看来,这个假称乔治的人对埃及很感兴趣。麦克·史密斯也对埃及感兴趣。
科林和莫莉来到证物室,找到了这本书。书很旧了。看起来像是一本在市面上流通了很久的二手书。
科林打开,发现里面有几页不见了。扉页上倒有一个印章。印章上刻个名字。名字是用花体字写的:尼罗河夜晚。下面还有一个埃及开罗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在“尼罗河夜晚”几个字斜下角,写着两个字“咖啡”。在书的右下角,还有一个书原来主人的签名。签名后面写着:2001年,于埃及开罗。
“莫莉,你来看看这个签名。”科林把书推到莫莉面前。
莫莉一看,暗暗吃惊:麦克·史密斯。
科林立刻拿起电话,订下了飞往开罗的最近一趟航班。
苏珊娜拿起了话筒。
“苏珊娜?”对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我。”苏珊娜抬起眼睛,警惕地观察者四周。她的侧面是一面高墙,对面是一排排破烂的三层楼住房。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看不到任何人。
“是基努让我给你打电话。”对方说。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我是基努的一个好朋友。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基努让我给你带了话。”
“什么话?”
“你拿到钥匙了吗?”
“什么钥匙?”苏珊娜反问。在尚未确定对方的身份之前,她不敢相信这个和自己通话的陌生人。
“哦,”对方轻轻停了一下,“基努说,如果你会接听这个电话,就说明你已经拿到了钥匙。他说,下一步,你必须去找那扇门。”
“什么门?”
“一扇既能放出邪恶又能带来希望的门。”
“找到之后呢?”
“毁了它。”
“为什么?”苏珊娜说着,看见电话亭外,一个中年女人挎着一个手提袋从电话亭前走过。她目不斜视,脚步匆忙,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路人。
“我们太贪婪了,不配拥有这扇门。如果,这扇门落到用心险恶的人手里,那就会爆发一场灾难。苏珊娜,基努已经用生命为代价,证明了这扇门的存在。你应该毁了它。因为,这正是基努的心愿。”
“可是,你不是说,这扇门也可以带来希望吗?”
“人性善恶交织,苏珊娜。我们不能保证,我们一旦找到了这扇门,这扇门将会永远被掌握在善者的手中。为了避免它落入恶人之手,唯一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毁了它。苏珊娜,基努就是因为这扇门而死的,为了实现他的遗愿,你也应该毁了了它。”
“门在哪里?”
“在埃及。你先到开罗,到那里找一家叫尼罗河夜晚的咖啡馆,点两份咖啡。谁走过来喝了你面前的咖啡,谁就是带你去找那扇门的人。”
“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别忘了,带上基努给你的钥匙。”
“你到底是谁?”未等苏珊娜说完,对方挂上了电话。苏珊娜挂上话筒,从衣兜里拿出那张喝咖啡的照片,茫然地盯住了照片里男子的背影,轻声说:你到底谁?
埃及白天的阳光十分耀眼,让人在眩晕中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三种颜色,白色,蓝色和黄色。苏珊娜根据地址,找到了了这家名叫“尼罗河夜晚”的咖啡店。这家店被一个巨大的花园环绕。远处有一个清真寺,坐在她现在的位置,可以看见架在寺庙顶端的一弯白色月亮。
空气闷热,开罗街面上的嘈杂被花园的树木花草挡住,听不真切。苏珊娜进屋后,细细打量这家咖啡店。店里是寻常的埃及风格摆设,摆放了大量的金属壶具,用具。只坐了几个人,看起来是欧洲人,估计是游客。她一眼就找到了照片里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等待命运的安排。
一开始,苏珊娜一边喝咖啡,一边耐心观察店里的客人。后来,她发现这几个人谁也没有特别留意她的存在,刚刚冷静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
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在说真话吗?基努为什么会让她来开罗?这个和她接头的人会是谁?
究竟谁会来喝她对面的咖啡?
苏珊娜这么想着,在喝下第二口咖啡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子背着一个旅行包走了进来。那个男子先往店内左右环视了一下,然后在距离苏珊娜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下。他戴着一顶草编凉帽,遮住了眼睛和大部分面容,只露出刚长了胡子茬的下巴。从身体动作来看,他十分疲惫。旅行包上还贴着一个圆圆的贴纸,上面有一家航空公司的标志。看来,这个人刚下飞机。接着,苏珊娜听见这个人点了一杯咖啡,用英文,美国口音。男子放下旅行包,摘下帽子,放到一边,抬起头来。苏珊娜一看清男子的脸,忽然心跳加速。
她见过这张脸!在基努留给她的录像里!
那是第三段录像:一个警察拿着警徽,拼命地对着拳击台上喊:“有人要杀你!我是警察!”
他是一个警察!他怎么来了?!
科林·沐恩放下凉帽,打量了一下咖啡厅。人不多,外面有个花园,靠近一簇开得繁盛的白色花卉的桌子旁,坐着一个欧洲女子,黄头发,蓝眼珠。女人身穿白麻衬衫,没有化妆。女人的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却不见她对面有人。可能她在等什么人?科林想。
一个服务员快步走了过来。科林点了咖啡和糕点后,便拿出那本《尼罗河边的荷鲁斯》,翻开第一页,给他看上面的印章,并问这印章是不是他们店里的?服务员仔细看了一下,点点头,说他们店还经营明信片,从有这个店开始,就有这枚印章了,明信片上都盖着这枚印章。
“那么,这本书呢?你们有没有卖过这本书?”科林问。
服务员摇摇头,“我们不买书的。”
“这本书上怎么会有你们店的印章呢?”
“可能是买书的人觉得好玩,让店里的人盖上的吧。”
“你能问问是谁盖的吗?”科林说着,拿出一张美元悄悄地塞进菜单里。
服务员想了想说:“我可以问问。不过,你这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店里的人频繁更换,我不一定问得到。”
“先试试吧。”科林说。
科林在服务员送来咖啡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科林接听,是莫莉打来的。她告诉科林,在他登机之后,拳击教练忽然想起来,那个叫“乔治”的人,在他的手腕上有一个蛇纹刺青。那枚刺青是某个军队狙击手的标志。顺着这条线索,她又进一步查到了“乔治”的消息。那人原来名叫基努·施特曼。他曾经当过兵,军队还有他的资料。退伍后,他去向不明,一直到两周前被杀。莫莉说她还调查了华盛顿这几年各个公共场所的监控录像。在9·11事件之后,很多公共场合都增添了公共摄像头。
“我用电脑软件进行了脸部特征对比。还算幸运,我发现了几张比较清晰的有价值的照片。照片里,基努·施特曼经常和一个女子在一起。我也对女子的脸进行了电脑比对搜寻,发现女子名叫苏珊娜·吉布森。她在孤儿院长大,多次进出青少年劳教所,我们的数据库里到处都是她的资料。高中辍学后,苏珊娜一直去向不明。这些资料,一起发到你邮箱里了。科林,”莫莉在挂上电话时补充:“你要小心。”莫莉说完,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