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高一尺

 
魔高一尺
2016-12-16 17:08:58 /故事大全

  今年夏天最热的一天,当我正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地颠炒着锅中的菜时,听到了门铃的响声。我一边大声地叫着让门外的人等一会,一边慌慌张张地把菜盛在了盘子中。

  解开围裙开了门,出乎我的意料,外边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简单地寒暄介绍后,我知道了这两个警察中,鬓发班白年老一点的叫高阳,神色倨傲年轻一点的叫何畅。

  我正在纳闷警察为什么会找我的时候,何畅已经开门见山地告诉我,商小姿死了。

  [01]

  姿是我的前妻,一个让我头疼的女人。我们三年前结婚,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半年就告终结。离婚是我永远的疼痛,她请来了一个高明的律师,分走了我的大部分财产。不过我并没有怪他,毕竟与她走到那一步,是我的错。

  姿的房间是从三天前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她的邻居是个刚过更年期的中年妇女,那股腐烂的气味令她茶饭不思,敲了几次门后没人开门,她就索性投诉到居委会。居委会一个警惕性颇高的老太太闻到了这气味后起了疑心,立刻报了警。

  刚出警校的年轻警察撬开了门后,看到了房间里的一幕,立刻就吐了,翻天覆地地呕吐。

  姿全身赤裸地飘在盛着半缸血水的浴缸里,头发漂浮在水面,像水草一般向四面八方伸展蔓延,乌黑,柔软,卷曲。泡在水下的那部分身体,浮肿不堪,皮肤变成瘆人而又脆弱的惨白,似乎用手指戳一下,她的身体就会爆炸,溅出点点肉泥。而露出水面的那部分身体,则枯瘦如柴,眼睛耳朵鼻孔嘴唇都渗出了血丝,警察进来的时候,无数绿头苍蝇正围绕着她的尸体盘旋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些并不足以让年轻警察呕吐,真正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商小姿小腹处的一道新鲜的伤疤。这道伤疤的切口约有十多公分,无疑是才剖开后,又草草缝合,所以在被浴缸的水泡过以后,伤口的白色肉茬已经像朵莲花一般翻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缝合线线头。整条伤疤触目惊心,就像一只丑陋的蜈蚣,逶迤地爬过了商小姿那曾经美丽的身躯。

  警察在呕吐完毕后,抬起头来,看到了墙上写着几个红色的血字:

  怕,快用你身边的手机拨打120!

  [02]

  坐在沙发上,烟头在茶几上的陶瓷烟灰碟里刮了一下后,向我问道:"秦先生,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了点头。这样的案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我早在一年前就在网上看过类似的案例。第一起案件两年前出现在美国,一个年轻女子在酒吧认识了一个陌生男人,一夜激情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铺满了冰块的浴缸里,在小腹上有一道刚缝合好的伤疤,浴缸旁放着自己的手机,墙壁上用她的鲜血写了几个字:不要怕,快用你身边的手机拨打999。当她被送到医院后,才发现自己的一个肾被人偷割走了。

  案例在改编后还被香港的电影人拍成了一部名为《救命》的惊悚电影。但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事竟然会出现在我们这个城市,而且受害者还是我的前妻--商小姿,这让我的胃部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的痉挛。

  手颤抖地抓起茶几上的烟盒,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然后狠命地吸上了一口。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惨白得吓人吧。

  先生,你觉得谁会对商小姿下毒手呢?她有哪些仇人?"高阳不紧不慢地问我。

  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说:"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我想你们是没有必要向我提问的,这件事一定不是她的仇人做的,而是一件偶发事件,只是小姿很不幸地沦为了一个变态者的猎物。"

  身边的何畅突然眼皮一翻,直直地盯着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找你问这样的问题,自然有我们的道理。"

  对我说话的语气就像面对一个嫌疑人,这让我的心里有些隐隐的不满。

  连忙接过了话,说:"秦先生,你不要误会。其实,我们已经确定了,这不是一件偶发的事件,肯定是的仇人所为,伪装成了当时的现场。"

  "哦?!"我有点不解。

  高阳告诉我,盗割肾脏的案件以前虽然没在这个城市里发生过,但其他省市却发生过,案件无一例外的没有出现过受害者死亡的情况,警方怀疑凶手是个相当专业的外科医生。当时他们也曾经设想过这次是因为商小姿的体质偏弱,失血过多而死,但看到她身上弯弯曲曲逶迤丑陋的伤口,感觉做这个案子的凶手,手法并不专业。在经过了对商小姿的尸检后,更是证明了他们的想法。凶手剖开了商小姿的小腹后,竟然取走的不是她的肾脏,而是错割了肝脏。

  我倒吸了一口寒气,什么样的凶手会有如此仇恨,竟对商小姿下这样的毒手,还处心积虑地伪装成盗割器官的现场。

  这时,何畅突然开口向我问道:"秦先生,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已经探知,商小姿的死亡时间是在一周前的七月十四日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左右。你能告诉我当时你在做什么吗?"

  [03]

  高阳意识到了我写在脸上的怒意,连忙打圆场:"秦先生,我们也不是把你当作嫌疑人,这只是警方的一贯做法,首先要调查所有认识受害者的人,你也是其中。毕竟你是商小姿众多前夫中的一个。"

  我骇然一惊:"什么?众多前夫?这是什么意思?"

  高阳也有点惊讶:"哦?!你不知道吗?商小姿可不止你一个前夫,据我们所知,她起码结过四次婚,而且都以离婚告终。每次离婚,她都分到了可观的财产。我一直都认为她是靠这种手段敛到了大笔的财富。"

  我黯然地垂下头,但何畅咄咄逼人地眼神,却让我不得不回忆起一周前的那个夜晚我在干什么。

  那天晚上,我在赶一篇杂志的侦探小说约稿,还好我有一边写稿,一边在网上的论坛浏览回复的习惯,所以在论坛上留下了我的不在场证明。而经过警方的调查,论坛上显示的IP地址,也证明了我发贴所用的电脑,就是家里的那台。

  与高阳与何畅交谈完毕后,我曾经想留他们在我这里吃午饭,可当他们看到我做的菜是一盘爆炒猪肝后,立刻没有了胃口。当然,我也没有胃口,在他们出门后,我就把这盘猪肝倒进了垃圾桶里。

  送高阳与何畅出门的时候,何畅对我的态度显然好了很多,特别是知道了我的笔名后,他更是显得亲热。他一边撒给我烟,一边对我说,他看过我不少的侦探小说作品。同时在他的口里,我也知道了另外三个和我一样被商小姿所骗了的男人的名字。

  说起三年前我与商小姿婚姻的结束,看上去的确是我的错。很不幸,我是被她抓奸在床的。不过,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当时我一个人去参加一个朋友的派对,商小姿则去参加另一个派对。派对的主任长什么模样,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是一张平凡的脸,扔进人堆里马上就会被遗忘得一干二净。那天深夜的时候,我有点喝高了,先是胡言乱语,然后头晕脑涨,最后钻进了朋友的房间找了张床躺下,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下半夜的时候,商小姿结束了另一个派对,到这边来找我,进了房间才发现我竟和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躺在一起。她提出离婚的时候,我自认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对她的财产要求没有提出一点异议。

  但是今天听了高阳与何畅的话后,回想起来,我真的很笨,那个开派对的朋友,本来就是商小姿介绍我认识的。平时我喝上半打啤酒也不会醉的,可那天只喝了两三瓶就高了,的确有些不对劲。而那个和我一起赤身躺在床上的女人,至今我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连模样是什么也没有半点印象了。

  那一夜,虽然开了空调,我却彻夜未眠。

  [04]

  三天后,我联系到了那三个与我一样命运的男人,约在了一家冷气十足种满绿色景观植物的茶楼里见面。

  见到这三个男人后,我吃了一惊。他们的经历几乎和我一模一样,都是因为一场意外的外遇被商小姿当场抓获后,提出了离婚。而是离婚的过程中,他们都因为心中有愧而忍痛割财。他们三人,陈霖是私立口腔执业医师,神情木讷的刘松是名飞行员,赵文革略有些眼熟,是保险公司的高级职员,我则是一个出过几本畅销侦探小说的自由撰稿人。我们四个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面子观念比较强,没有太多钱,但也算过得去的中产阶级。离婚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离婚的原因,更没有心机去调查那场莫名其妙外遇的真相。

  而当我在无意中说,如果我提前知道了是这么回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好好教训一顿商小姿的时候,这三个男人都露出了和我一样愤懑的表情。我们还一起探讨了如何惩治商小姿,我们得到的结果是,如果可能让她再死一次的话,一定要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她,然后砍成一截一截,一部分扔进城市里不够通畅的下水道,一部分埋在绿油油的玉米田里,一部分和黑猫一起砌进墙里,还有一部分放进冰箱每天取一块出来剁成肉泥做成红烧狮子头。看来我们四个都属于同一类人,看似平时软弱可欺,但如果被真正激怒了,都会做出疯狂而又不理智的行为。

  当然,他们三个也接受了警方高阳与何畅的调查,而且很不幸,他们三人都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飞行员刚飞完了一个白班,然后躲在单身公寓里睡了一晚上觉。执业口腔医师则在晚间接了个出诊电话,在赴诊的时候却吃了个闭门羹。保险公司的高级职员则在电脑前玩了一个通宵的单机游戏。他们找不到人证,更找不到合适的物证证明自己与这起凶杀案无关。但是警方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其中一人与这件事有关,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在要求他们不能随意离开这个城市后,让他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05]

  一天后,年轻的警察何畅约我吃午饭。我送给他一本刚出版的新书后,他一边割着盘子里的黑胡椒牛排,一边紧锁着眉头问我:"秦先生,作为一个侦探小说的作家,您认为这起案子会是谁做的?"

  我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说:"我猜,你也与我有一样的想法吧--凶手就在那三个人之间。"

  他点了点头,说:"是的,现在有动机的人,就你们四个人,而只有你才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不过剩下的三个人,我们都没有办法证明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为什么不试试排除法?"我咽下了一块香浓的牛排后,对他说道。

  "是的,我也这么试了。"何畅的眸子闪了一下,"我先排除的是那个医生陈霖。我认为个凶手把现场伪装成盗割肾脏就是为了嫁祸陈霖,而且真正的医生也不至于错将肝脏当作肾脏来割掉吧?哪怕只是个口腔科医师。"

  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对于何畅的排除理由,我并不以为然。我告诉何畅,如果是一个真正富于心机的凶手,他也可以对警方的怀疑加以利用。比如说陈霖真的是凶手,他完全可以伪造一个蹩脚的犯罪现场,先让警察怀疑自己,再根据种种疑点洗刷对自己的怀疑,从而抽身事外。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陈霖的智商与心计实在是惊人的厉害。

  听了我的见解,何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完全认为我是在跟他抬杠。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反问我:"秦先生,那您又认为谁是真正的凶手呢?"

  我又切开一块牛排,然后叉上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你去查查他们以往的历史吧,也许会找到一点线索。不过,我认为,你可以先去查查那个叫赵文革的保险公司高级职员,说不定会让你少走一点弯路。"

  "哦?!"何畅怀疑地看了我一眼,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我将食指竖在了嘴唇上,说:"天机不可泄露,呵呵。"我的手一挥,冲餐厅的侍者叫道,"买单!"

  [06]

  两天后的一大早,我就接到了何畅的电话,他兴高采烈地在电话那头叫道:"是的!果然是那个保险公司的职员赵文革!他是商小姿的第一任丈夫,他们并不是因为他有外遇才离的婚。赵文革曾经在电影厂里做过化妆师,对于化妆很有一套。他与商小姿串通好了要用仙人跳的方法敛财。当初你与商小姿离婚,就是因为你参加了一个让你中套的派对,而这个派对的主办人就是赵文革,不过他是化了妆的,所以你对他根本没有印象。"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为什么在茶楼里见到赵文革时,会觉得他略有些面熟。

  我沉吟片刻,然后问何畅:"赵文革承认是他杀了商小姿吗?"

  何畅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说:"他这个倒是嘴硬,死也不承认。不过没关系,我们在对商小姿尸检的时候,在体内检出了麻醉用药氯氨酮的成分。在搜查赵文革房间的时候,我们在抽屉夹层里找到了一个火车站行包寄存处的牌子,打开那个寄存抽屉后,发现了里面有一盒十支装的氯氨酮,还剩了三支没用。而根据对商小姿体内残留的氯氨酮含量估算,她正好是被注射进了七支药水的用量。"

  "嗯。"我点了点头,说,"做得不错,但是单靠这点证据,还不足以让他认罪。"

  何畅很有信心地说:"是的,我还会继续努力,一定会找到让他伏法的证据。"接着,他又问了我一句,"秦先生,您是怎么推算出赵文革是最大的嫌疑人,要我先对他进行调查呢?"

  我呵呵一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推理。只是因为前几天我正好被一个人推销寿险的业务员骚扰了好一阵时间,所以对所有保险公司的人都心怀不满。让你先调查他,只是想泄一泄心里的私愤。"

  听完我的解释,电话那头的何畅顿时沉默了。我赶紧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我点上一根烟坐在了窗前,看着窗外天空上的云彩变幻,我陷入了沉思。一根烟吸完,我又点上了一根。

  下午的时候,我又接到了何畅的电话,他约我见面,语气里透着几分沮丧。

  还是在那家冷气十足的茶楼里,何畅垂头丧气地告诉我,他们已经放走了赵文革。

  我抬了抬眼皮,问:"是不是因为那盒氯氨酮?"

  何畅一惊,叫道:"秦先生,你怎么知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都是靠这里推理出来的。"

  案件的侦破是要讲证据的,当然,警方必须要对已经搜集来的证据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要想定赵文革的罪,在火车站行包处找到的氯氨酮的来源,自然会落实到实处。

  氯氨酮是被严格控制的麻醉药品,必须凭借执业医师的红色处方笺与院长签字,才能购得,普通人没有办法轻易获得,更惶论赵文革这样没有医疗背景的保险公司职员。

  何畅在城市唯一有批发氯氨酮资格的市立新特药公司拿到了近期曾经进过药的医院名单,逐一进行了核实。这样的麻醉药品在医院都有专人专档的,每一支药品的走向都有明确的记录,所有的医院中,只有一家医院,何畅发现了问题。

  这是家地处城乡结合部的医院,周边地区治安形势复杂,在两个月里,药房曾经两次被盗。一次发生在一个半月前,而另一次发生在一周前。两次盗案里,都有氯氨酮被盗,但是医院都及时报案,当地警局都留下了记录。对比了在赵文革处找到的氯氨酮针剂批号后,证明了正是这家医院第二次被盗的那批药。

  但是,正因为如此,恰好证明了赵文革是被人陷害。因为商小姿是在十几天以前被杀害的,而医院被盗的事发生在她死亡之后,这说明了是有某人把偷来的氯氨酮扔掉7支后存进行包处,并将牌子藏在了赵文革家,以次陷害他。而这个神秘之人知道取出7支针剂,正好说明了他知道商小姿被注射了这么多的用量。他之所以会知道这点,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就是那个凶手。而他选择陷害赵文革,更是证明了这起案件与赵文革商小姿合谋诈骗有关联。

  既然知道了赵文革是无辜的,警方只好让他恢复了自由。

  [07]

  何畅愁眉苦脸地说:"这下真麻烦了,医生是被陷害的,保险公司职员也是被陷害的,难道唯一的人选就是那个飞行员了--刘松?"

  我啜了一口红茶,说:"那你们调查刘松的历史了吗?"

  "调查了,没有一点问题。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老实人,绝对不会干出杀人的事。我和他接触了一下,感觉他也不是一个如此有心机的人。凭直觉,他不会是凶手。"

  我笑了笑,说:"别忘了,俗话说,蔫狗咬人。有时,我们越觉得不会是凶手的人,越有可能就是真凶。"

  何畅耸耸肩,说:"秦老师,您老是以一个侦探小说作家的眼光来看问题,试图在每个人身上都找出犯罪的可能性。而我们真正的警察,则要从蛛丝马迹里寻找出证据。只有证据才是定罪的关键所在。"

  我笑一笑,说:"是的,写侦探小说,往往都是采用倒推理的方法,先设计出坏人的犯罪手法,然后设计漏洞,最后才来顺着侦探的视角来写故事。我们最需要的,就是要想象如果自己是罪犯,会怎么来做这个犯罪的游戏而不被警方抓住。"

  一说到这里,我突然愣住了,抬头望着茶楼天花板上的苍穹吊顶,我仿佛看到了在虚空里,有一张模糊的脸在对我狰狞的嘲笑。我朝着那模糊的头像吐出了一口烟,烟雾很快就散了,那张脸也随着烟雾一起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我猜想,我一定有办法找出这张脸的主人,商小姿一定不会白死的,虽然我也那么恨她,但是我也会为她找出真正的凶手。

  [08]

  一周过去,警方仍是一筹莫展,我籍着庆祝赵文革洗脱冤屈的名义,邀请陈霖刘松他们一起共进晚餐,还是那家冷气十足种满绿色室内景观植物的茶楼。

  在碰杯庆祝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显得很开心。从直觉里说,我也相信真正的凶手就在这三个人中间,可从他们的表情上看,我真的很难找出谁有不自然的地方。

  喝过几杯酒,话题自然就落到了商小姿之死上面。但这话题显得稍有些沉闷,几个人都闷头喝酒,不想提及此事。为了不让场面尴尬,我装作无意地问道,他们是否知道市郊的那家医院。

  赵文革与陈霖不动声色,而飞行员刘松却是蓦地一惊,说道:"这家医院是我们飞行员的指定体检医院,每个月我都会在那里进行一次全面身体检查。那里的特色门诊是无痛人流,莫非秦先生把你女朋友肚子弄大了?院长是我哥们,给我说一声保证给你打八折。"借着酒意,平时木讷的刘松,此刻竟有些肆无忌惮。

  我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还记得两周前的星期五晚上,你在哪里吗?"那天正是市郊医院药库被盗的时间。

  刘松回忆了片刻,说:"那天我在机场的培训中心给新招的飞行员上课,晚上就在那里住的,和一个新员工住在同一间房里。"

  我又转过头来问陈霖:"陈医生,你那天晚上在干什么呢?"

  "呵呵,当然是在家里看电视节目。我没事做的时候就这么点爱好了。"看来他找不到不在场证据。

  "什么电视节目?"我有点好奇地问道。

  "是一个少女美音歌手电视选秀比赛的地区决选,真是郁闷,唱得最好的一个重庆妹子被一群没眼光的当地观众评委淘汰掉了。"

  "哈哈!"赵文革笑了起来,说,"这个节目我也看了,但是我并不觉得那个重庆妹子被淘汰了有什么遗憾的,她本来就是唱得最差劲的一个。"

  陈霖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因为喝了酒,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大:"你都什么耳朵啊?明明她唱得就是最好的,演唱充满了感情。"

  赵文革不以为然地反驳:"她的声音够单薄了,演唱虽然用足了力气,却干瘪得没有一点穿透力,特别是最后一首歌,走调走得不成样子,高音上不去,低音也下不来。这样的歌手也进了决赛,真是丢这个美音比赛的脸。"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笑

  "有没有搞错!"陈霖像是被激怒了,他高声叫道,"我真不知道你的耳朵是怎么听的,明明是天籁之音,却别你听成这个样子,要不要我为你介绍一个听力方面的专科医生,你只要报我的名字,可以打个七折。"

  我见两人还要争吵,连忙说道:"大家别吵了,我还想向赵兄问几个问题呢。"

  我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向赵文革问道:"你那天晚上在干什么呢?"

  赵文革没好气地回答:"我不是说了吗,我也在看那个美音比赛的地区决赛。"

  我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对,你那天晚上没有看比赛,你一定在干其他的事。说不定你是去郊区的那家医院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莫名其妙!"看得出,赵文革有点心慌了。

  我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去了医院,只是我在瞎推测,但是我敢肯定,你是没有看那天晚上的比赛直播,而是看的第二天重播。"

  这个美音比赛也是我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每一期比赛直播我都会坐在电视前看个痛快。但是两个星期前的直播却让我看得很不痛快。

  那个重庆妹子是与当地的歌手进行比赛,她明明唱得最好,却因为评委全是当地人,想要保证全国决赛的时候有本地歌手,于是一边倒地在投票时,把选票全投给了一个有着大眼睛但却实力逊色的本地歌手。这事让所有的观众失望并愤怒,但电视台却在第二天重播的时候,不仅删去了投票环节时现场的嘘声,更是用技术手段,让那个重庆妹子唱歌的音响效果变得干瘪失真。

  赵文革一再说他坚持认为重庆妹子唱得差劲,只能说明一点,他看的是第二天的重播,并没有在第一天看直播。而他那天晚上究竟去哪里了,这正是我感兴趣的地方。

  听完了我的话,赵文革的脸涨得通红,他歇斯底里大声地叫道:"你最多可以证明我没有看当时的直播,并不能说明我那天晚上就是去市郊的医院了。我完全可以说是自己记错了,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睡了一夜的觉。反正,我是没去市郊医院的,更没有偷医院药库里的氯氨酮!"

  刚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嘴。

  这时,从他身后一盆叶片宽大茂盛的绿色室内景观植物后走出了一个人,是身着便服的何畅。他冷冷地对赵文革说:"赵先生,好象我们释放你的时候,只是说解除了你的疑点,并没有对你说关于市郊医院药库氯氨酮被盗的事吧?你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赵文革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一片,说不出一句话来。

  [09]

  赵文革在提审的时候,心理防线很快就坍塌了,供认不讳。一切就与我推理的一样,因为分赃不匀,并且商小姿厌倦了在男人身边周旋的日子决定收手,赵文革对商小姿萌动了杀心。他在两个月前在市郊医院偷得了氯氨酮,他知道这是飞行员刘松的指定医院,在这里偷麻醉药品,在事发后还可以顺便转嫁嫌疑给刘松,一招一石二鸟的好计划。他从香港电影《救命》里得到了灵感,在杀死了商小姿后,还准备割去她的肾脏,嫁祸给有着医疗背景的医生陈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对人体的构造没有专业知识,竟然错割成了肝脏,反而洗脱了陈霖的嫌疑。

  他知道,警方迟早会找到他与商小姿合谋诈骗的证据,于是铤而走险,使出了一招以退为进的方法。他又去了一次那家医院,偷出了新批号的氯氨酮,扔掉7支然后存在了火车站的行包处,并把牌子藏在了家中。他知道,警方的搜查是很仔细的,肯定能够找到这些麻醉药品。而当警方再对这些证据进行查对时,就会发现这些氯氨酮是事发后被盗的,正好可以证明是暗中有人想要陷害他,从而使他洗脱嫌疑。

  他这招实在是使得很妙,如果不是一场关于美音比赛的争论,我们还不能如此快地寻找出他说话里的疑点。

  说起来,我们还已经感谢一下那场美音比赛里不够公正的电视台与目光短浅的当地评委。

  结案的时候,走出警局,何畅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赵文革的?"

  我笑了笑,说:"你还记得一开始你说洗脱了陈霖嫌疑的时候,我曾经和你抬杠,说也有可能是他自导自演了这场戏。当然那个时候我只是说说而已。后来我给你说写推理小说都是采用倒推法,我们常常把自己代如犯罪者的角色来构思故事。举一反三,以次类推,既然我可以设想陈霖自导自演,当然也可以设想赵文革自导自演,并且如果是他自导自演,会更符合逻辑推理的种种原则。"

  "呵呵。"何畅拍着我的肩膀,说,"秦先生,我开始越来越佩服你了,您是否准备用这个题材来写一篇侦探新的小说呢?"

  我笑着回答:"关于这个问题,不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我已经饿了呢。"

  我们坐在了一家装修看上去还行的饭店里,饭店里的电视正在直播美音比赛的全国总决赛,只好看到那个靠评委投票上位的女歌手第一个被淘汰了。

  这时,一个身着围裙的妹子就走到了我们的面前,说:"两位先生,要不要来一份我们这里的招牌菜--火爆猪肝?"

  我与何畅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沉吟片刻,对这妹子说:"不如给我们来一份泡椒鸡肾。"

  我偷笑着望向何畅,他正皱着眉头,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胃。我呵呵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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