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警察章雨率先进入屋子,后面跟着的是队长文山,及屋主的妹妹林玲。
这是一个市中心区的单身公寓,大概四十平米,一室一卫一厨房。
林玲抢先按开了墙边的灯光,然后再去拉开窗帘,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
虽然里面陈设井井有条,但仍然能感觉出这屋子的冷清之味,应该有些时间没有人进来过了。
“你上一次到这里来是什么时候?”章雨问。
“有半年了,我哥一般不愿意有人来打扰他,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事情,连我妈都不敢上来。”
“那半年前是什么非常必要的事情呢?”
“我妈住的老房子要拆迁,第二天要搬家了,我来通知我哥回去,否则改天他回家都找不着门啦。”
章雨点点头,慢慢地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希望从中找出一点什么线索出来。
“林光有交往的异性吗?”文山突然问,他看到窗台书桌上一幅像框,里面是一个女孩。
林玲也看到了,她走过去,捧起像框,用手指轻轻抚摸像中女孩的脸,又象在拭去上面的尘灰,“她叫小雪,是以前我们的邻居,去世有十年了,我哥很爱她。”
文山哦了一声,也过去看照片。
像中人长得很漂亮,眼睛大而亮,嘴角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在她的笑容里点缀得生气盎然。
“很漂亮,”文山赞叹。
林玲叹了口气,放下像框。
“林光平时是自己清洁屋子吗?”章雨觉得这不像单身男人的房子,整洁有序,连茶几上的抹布都叠得方方正正,他也独居,想想自己屋子常年如同被匪徒洗劫过一般,不禁汗颜。
“是的,我哥有洁癖,这也是我们不愿意上来打扰他的原因之一,弄脏了他的屋子,他会暴跳如雷,除了我爸,他谁都敢骂,我妈也怕他。”
文山走到书桌前,望着桌面上合着的笔记本电脑,电源线依然连接着,他突然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全是纸稿,他随手抽出一叠。看了看问:“这是你哥的文稿吧。”
林玲接过来,看了看,肯定地说:“是的,这是他的职业。”
“这像是一篇小说,”文山翻到最后看了几行,说:“没有写完。”
说完他递给章雨,“带回去拜读拜读,这可能是他最近的文稿,也许能找出线索。”
“林光之前有过独自出去旅行的纪录吗?”章雨问。
林玲摇摇头,“没有,他甚至没有离开过本城,尤其这几年,他搬到这家公寓之后,除了在家,要么就在书城,搬到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离书城近。”
“你甚至都半年没有上来看他,为什么会觉得他失踪了呢?”章雨皱着眉头问。
“你们还不明白吗?”林玲有些激动:“我哥有自闭倾向,自从小雪死后,他一直很压抑自己,说实话,我和我妈一直都很担心,我哥几年前曾经自杀过一次,好在及时发现,洗胃后才捡回一条命。”
“那么你们怎么放心他一个人独居呢?”
林玲突然眼睛一红,女人的眼泪说到就到,“我哥自杀这件事,刺激了我爸,我哥出院那天,我爸突然脑溢血去世了,葬礼时,我哥跪在我妈面前发誓,他再也不会寻短见了,他绝不会死在我妈之前。”
“所以你认为林光的失踪,不会是自杀了,是吗?”
“不会,我相信我哥,他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做到,”林玲很坚决地自信。
文山让章雨在屋子里拍一些照片,因为目前看来,这里的确没有太多的线索可供调查,最后他问:“林玲女士,你觉得这屋子和你半年前来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玲扫视一遍,摇摇头,“我哥是个严谨的人,他不喜欢变化。”
“好,那么依你的推测,你哥大概失踪多久了?”
“至少一个月了,你看这窗台上的辣椒树,起码一个月没浇水了吧,辣椒可是我哥的命根子。”
的确,那盆辣椒树已经奄奄一息。
“我可以给它浇点水吗?”林玲问。
“当然可以。”文山说。
2
这栋公寓楼有二十年历史,这种旧楼是没有监控也没有大门保安的,所以,文山二人只能依靠拜访林光的邻居来了解情况。
拜访结果是:大家依稀记得本楼里是有这么一个戴着眼镜,瘦瘦的斯文的男人,具体多久没见过了,谁也没印象啦。
况且,谁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除了房东,房东说,他一次交了一年房租,所以,自己也很久没见过林光了。
一番调查下来,这位失踪人士林光给文山和章雨的感觉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外人。
林光的生活似乎与这个世界完全无关,他游离于人情之外,漫游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也许他是回火星去了,”章雨调笑道。
“不,”文山突然严肃起来,用笔敲着桌子,一字一句地说:“他可能遇害了。”
章雨吃了一惊,定定地望着队长。
“并且,林玲一直在说谎。”
文山将手里的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推到章雨面前。
章雨拿起来看了半天,说:“这是林光家的平面图吧,不过画得太乱了,文队,你小时候没上少年宫学过画画吗?”
“你看这里,”文山用笔点点其中一个长方形的框说:“这是书桌,但我敢肯定,一月前它不是摆在那里的。”
“为什么?”
“这不合理,一个长期写字为生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摆放书桌?将身子背对窗外来的光线,背光影响亮度,电脑屏幕会受光线照射而不清楚,况且,屋子中间只有一个天花灯,假设拉上窗帘,依靠天花灯来照明的话,这张桌子摆放就更不合理了,电脑屏幕打开后刚好遮住了键盘,所以,这张书桌最合理的摆放位置应该靠墙,主人面对窗子而坐。”
“那么这桌子原来是这么放的吗?”
“是的,我观察过,窗帘拉开后,窗台下的墙体上有淡淡的印痕,这才是书桌长期摆放的真正位置。”
“也许林光想换个新角度来触发灵感,文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你忘记了?林玲是怎么描述她哥的?林光不是一个喜欢变化的人。”
“这是一对矛盾,你怎么就认为这句是真的呢?”
“这很简单,她不需要在这方面编造谎言,并且,林光的性格我们可以从其它方面打听得到。”
“好吧,但仅从这点,我们能判断林光遇害吗?”
“当然不能,所以我刚才说他可能遇害了,也可能没有嘛,只不过当我发现林玲说谎时,我就必须怀疑一切。”
“文队,我怎么觉得她不像是说谎,也许是记忆出现失误,毕竟半年才到访一次,换成我也可能会记错呢。”
“可是,她浇辣椒树那个行为又是那么愚蠢。”
“此话何解?”章雨奇怪地问。
“你注意到没有,那盆辣椒树的花盆下面是没有托盘的,任何养花的人都知道,花盆底下会有个洞,必须用盘子托住,浇的水会渗到盘子里,这样花泥的湿润度才能保持更久,泥土也可以通气,没有这个洞,花是养不活的,而林光窗台上那花盆没有托盘,如果一浇水,就会有一滩泥水流到窗台上,这种事情是一个有洁癖的人能容忍的吗?”
“可是,我们都没有看着林玲浇花,否则可以当场质问她了,”章雨的点后悔。
“呵呵,如果当时质问了她,我们就再没有机会找到真相了,我是故意提前离开的,你想想,林玲浇完后,发现泥水流了出来,一边庆幸我们离开了,一边会慌张地处理干净,并且可能警觉起来,这时候,她就会重新回忆她在这个房子里做过的一切,然后重新去遮掩,力求做到万无一失,不再出现花盆这样的纰漏。”
“我明白了,由于我们已经去过了一次,如果突然再回去,那么,只要被挪动过的地方,就是疑点,对吗?”章雨兴奋起来。
文山却没有开心的样子,心事依然重重:“我们只是寄希望于林玲的自作聪明,假如她并没有那么聪明,可能我们会一筹莫展呢。”
3
第二次来到林光的屋子,和上一次一样,刚进去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依然井井有条。
章雨首先走到窗台边印证了文山的那条“印痕”。
林玲显得不太自然,站在门边没走上前来,文山看到了那花盆底下已经加上了托盘,他露出了微笑,毕竟林玲是“聪明的”。
文山走到厨房里,拿了个水杯出来,放到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正在拍摄的章雨也感到有些奇怪,停下来望着队长。
文山一言不发,坐下后拍拍沙发,似乎在寻找什么,左按按,右按按,然后笑了,在右边坐下来,说:“这是林光坐的位置了,他果然是个不喜欢变化的人,一定只坐右边这位置。”
章雨注意到林玲脸色发僵,眼睛盯着那个空杯子。
这时,文山也伸手去拿那个杯子,然后端到口边,作状喝水。
完了放回杯子,闭目养神。
章雨虽然还不明白,但他知道队长一定有什么要表达,并且是作给林玲看的,于是他紧紧盯着林玲的变化。
突然,文山眼睛一睁,双手按住肚子,脸上出现极为痛苦的扭曲状,然后挣扎起来,却站立不稳,一头趴在旁边的书桌上,书桌由于身体的推力,被推得滑出去几尺远。
章雨这时看到林玲睁大了眼睛,脸色死灰,手里紧紧捏住的坤包也啪一声掉落地上。
文山最后一手扶着桌子,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还不忘把脚抽搐几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这时,文山脸上堆出笑容,睁开眼睛,没有立即爬起来,而是对章雨说:“林光是被这样毒死的,我们现在来听听林玲女士的证实吧。”
4
林玲走过来,坐在书桌前的靠背椅子上,一言不发,从紧锁的眉头可以猜测她内心的激烈。
文山干脆先作引导:“林玲女士,你看,书桌被你哥哥猛然撞向一边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桌角撞向了墙,这点被你忽略了,否则你有一个月的时间慢慢去修补,另外,你的确太粗心啦,竟然把书桌摆错了位置,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哥哥的职业,否则,你会知道,写字的人是不会这么摆放桌子的……”
文山望望那盆辣椒树,又说:“我要没猜错的话,这盆辣椒树是用来驱逐屋内剩余的血腥味或者尸臭味,对吗?你哥哥林光每天都要在窗台前的书桌工作,他需要养的不是一盆辣椒,也不会是任何会散发出香味的植物,因为洁癖者对空气也有洁净的要求。”
林玲开始掉眼泪,她没有去抹,任由泪水滴到裤子上。
章雨有点于心不忍,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他常有此类的人性化举动。
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林玲的点头来确认真相了,文山耐心地等待屋子气氛松下来之后,问:“林玲,你哥哥林光的尸体现在何处?”
林玲突然仰起头,眼睛里有一股冰冷光芒,“他没有死,虽然他该死。”
这句话让二人大为意外,章雨迫不及待抢问:“那人在哪里?”
林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咬咬牙关,额头上开始沁出汗珠,眼神发散开来,她陷入了一场痛苦的回忆。
“半年前,我上来找我哥,不小心翻到了一本日记,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我天天都幻想着把我哥杀掉……”
5
小雪死于车祸之后,笑容就从林光的脸上永远消失了。
他辞掉工作,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几个月后家人才知道他在写作,因为开始有杂志样刊寄到家里来,接着是稿费单,每次林光去邮局领取稿费的时候,林玲就潜入哥哥房内翻看杂志里的小说。
每一篇主角都是小雪,毫不例外是个单纯而美丽的女孩,结果也无一例外是遭到男主角的谋杀,每一篇都有不一样的方式,总之,小雪在林光的笔下,一次次被勒死,溺死,掐死,甚至肢解,溶尸……
林玲吓坏了,把这事跟父母小心翼翼地通告,家人一致认为林光心理出现了毛病,如果不及时治疗,肯定会疯掉,并且这种暴力倾向搞不好会干出伤害他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