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教教我!”萧左蹭到李密的旁边,“我很想跟你学些东西,我对心理学很感兴趣,这么现成的案例,你就当多一个学徒嘛!”
“你少掺和这事儿!”李密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是学临床医学的,学心理学做什么?对你的专业又没什么帮助!三心二意是成功的大敌。”
“怎么没用?我又不是兽医,我的病人是人啊!”萧左连忙说,“精神作用于生理,这可是现代医学的发展趋势。你就教教我嘛,有你这个近水楼台,我起跑得也比别人早些快些。我保证遵守保密条例,半个字都不会泄露,而且我还可以做你的廉价劳工外加保安及贴身护士,不要工资,包吃包住就行。这么好的事儿你上哪儿找去?”
“我不需要!”李密越发坚定地表明态度。
“反正我不会走了!”萧左也坚持声明,“我从没有在危险中抛弃朋友的记录,你现在身处险境,叫我撒丫子走人,我办不到!还有,我也从来不放弃自己感兴趣的事。听着,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离开你五米之外。”
李密一脸苦相——萧左是出了名的牛皮糖,在他的目的得到满足之前是绝对甩不掉的。
3
丁满俊已经是第三次走进李密的诊室,依旧由父母及警察作陪,李密依然没有从他的口中得到任何信息,除此之外,大家一直担心及“期待”的袭击也始终没有出现——凶手们似乎对可能的危险并不太介怀。
萧左一直在观察丁满俊——那男孩的服装总是很灰暗,眼神低垂甚至有些木讷,动作缓慢,父母的焦虑、警察的关心都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记忆或是回忆都对他毫无意义,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空了的壳,思想已经消亡,血肉与灵魂无关——或者换一个词来形容——麻木。
以前有人写文形容人被吓得失魂落魄,大约就是丁满俊现在的样子。现在萧左打算用另一句话来形容——他的魂魄似乎被他所害怕的魔鬼所吞噬了。
“不。”没想到李密居然反驳,经过几天磨合,他现在已经将萧左视为真正的助手,所以言辞间也没有太多的忌讳,“恰恰相反,我认为他很在意,他的父母曾经分居,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得到家庭温暖,而这次的事件,不但使得他父母很关心他,而且似乎也消除了他们多年的隔阂,所以丁满俊的潜意识,很可能因此并不希望自己想起这件事,他怕一旦想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还有,在他父母分居的这段时间,曾发生过一件可怕的事,丁满俊曾在郊外的白杨树林被两个高年级的男生殴打过,他们抢走了他所有的零花钱,那件事其实已经对他造成了心理创伤,使得他在此后都一直缺乏安全感。从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凶案发生时,他极有可能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如果当时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他也很可能会被那帮人杀害,现在他的潜意识是采取防御性遗忘的方式来进行心理保护,这是为了避免引发创伤性回忆,其实上次你已经看见他的表现了——他十分排斥回忆案发当时的情景,所以才会有那样疯狂的行为,而他现在的平静同样也是不配合的象征,这是他自己主观的选择,平静反而是问题恶化的标志,所以我必须慢慢地与他沟通,打开他的心结,这个进展会非常缓慢。”
“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带他到案发现场走一走?”萧左疑惑地问道,“不是说这样的方法最有效吗?”
“强烈的环境刺激的确很可能帮助他回忆起发生的事,但是同时也会造成他的二次创伤,”李密摇着头,“事实上,在警察带他来找我之前,他们就带着丁满俊去过现场,结果丁满俊一到那里就晕倒了,醒来后更加拒绝回忆当时的情况,说明二次创伤已经造成,他现在对那个地方也产生了防御心理,要再次打开这个心结并不容易……我现在正努力和他建立信任感,当稳定化的治疗关系建立之后,等我觉得他可以再次承受创伤的时候,我才能带着他一起找一个机会共同面对创伤,否则,时机不成熟,后果很严重,他这种情况,将来可能心理扭曲,甚至变态……找到凶手的确很重要,但是一个孩子的将来也同样重要,不是吗?治疗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在这一点上,我和警察的分歧很大……”
“那催眠呢?”萧左又想出一个办法。
“你小子真应该去做警察!”李密苦笑,“你的建议和他们一模一样!但我的回答是,催眠可以帮助他回忆,但是我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事实上警察对李密的说话态度上已经很明显有了转变——那是源于失望。
李密看上去很疲惫也很无奈,萧左很清楚,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这事已经引起了媒体和公众的注意,李密的信誉和前途也被压在了这个案例的结果上,如果他坚持自己的方法,拒绝帮助丁满俊立刻回忆事发经过,大多数人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慈悲,他们会觉得这是李密为无能所寻找的借口,凶手抓不到,公众会有恐慌感,警察会有压力——所有人都会把这一切迁怒于没有尽力的李密,至于丁满俊的心理健康——他们会把其视为“可以牺牲的”——理由是——“并不一定会发生的”。
李密需要在职业道德与职业前途之间做选择。
萧左知道他很为难——要解决这个难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快破案——只要案子破了,人们消除了恐慌,或许能理智地对待这件事。
4
“哦,他呀!出事之前几乎天天来!经常一玩就是一通宵,说实话,我还劝过他,我说,玩游戏可以,但学也得上啊!他还横我一眼,说我爸妈都不管,你凭什么管我?我十八了,成年人了,你管得着吗?他还给我看了身份证,我哪儿知道那身份证是他捡的呀?他长得出老相,我真没看出他只有十六岁,说我接纳未成年人上网,叫我停业整顿,你说我冤不冤啊?!”
‘铁天堂’网吧的老板指着一个靠窗的座位:“喏,每次来几乎都坐那儿!出事的前一天,他也坐那儿。”
“那有人和他一起吗?”萧左又问,同时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现在他的身份是“某某网”的采编记者,专程来采访调查最近发生的这起未成年少年被殴打致死的案子——当然,“某某网”其实是不存在的,但是记者的身份却可以让萧左得到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他发现很多人都十分乐意接受采访——这相当有利于信息收集。
老板坚定地摇摇头:“没有,他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哦!”萧左颇有些失望地记下这一点。
“那你知道他平常都是玩什么游戏呢?”萧左走到一台电脑跟前,屏幕上面漂浮着一个美丽性感的动漫女子。
老板笑了笑:“这两个月玩的都是《与魔同行》,这款游戏是年初出来的,一直很火。”
5
“死者名叫戴新,就住在出事的那条街,是附近一个名叫‘铁天堂’网吧的常客,经常一整天一通宵在那里玩电脑游戏,父母开了家餐厅,一天到晚忙着做生意,也顾不上管他,又好像觉得反正也管不了,总之是放弃了的,最后结果人就基本废了,逃学是家常便饭,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不良少年,不过,”萧左将自己调查的信息一一反馈给李密,他认为这些信息对自己的表哥应该会有所帮助,“很奇怪的是,在他死前一周,忽然变了个人一样,不但回学校按时上课了,而且放了学也再不去网吧,居然去餐厅给父母帮忙……他父母还以为终于浪子回头金不换呢,正欣慰……想不到……你不知道,我去餐厅看他爸妈的时候,那场景真叫人……那饭店基本是半歇业了,他妈妈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唔?”李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十六岁,但是个性、习惯、行为模式应该基本已经定型了,突然发生变化不太正常,一般情况下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这很怪。这会是什么样的刺激呢?”
但萧左并不关心这一点:“前面的三个死者都是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而戴新是被人殴打致死的,这不仅仅是谋杀,更像是报复,另外,前三个死者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虽然属于不同的学校,但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被老师宠,被父母夸的乖宝宝型,和戴新完全不属于同一类,甚至是完全相反的类型,所以我有一个猜想,戴新会不会是因为他的改变而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李密眼睛一亮,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转变意味着他否定了过去的生活,也就意味着他将抛弃一些东西,他回到学校,希望成为一个好少年,过正常的生活,那么很可能他过去的生活圈子里的某些人,会感到愤怒,他们会觉得这是一种背叛和轻视,而在心理学上,有暴力倾向的人大多情商低,情感都比较脆弱……”
“我的想法更大胆,”萧左急急地说:“我怀疑,戴新根本就与前三起谋杀案有关。由于他天天都去,所以网吧老板对他印象很深,对他留意也较多,戴新最近几个月一直在玩一种名叫《与魔同行》的电脑游戏,这是一款多人游戏,主角是一群被魔鬼附体的少年,他们利用魔鬼的超能力一步步攻关,每攻克一关,超能力就会提升,但他们的魔性也就更重,我昨天也去试着打了几关,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其中有一关,他们会联合起来杀掉阻碍自己的人,而提供的道具就是匕首,手法就是割喉,这一关至少需要杀死三个人——还有,他们每进入下一关,都有严格的人数限制,也就是说,要想进入下一关,就必须杀死竞争者以获得资格,同时获得对方的超能力……最后一关,就叫成魔……”
李密愤怒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游戏?!怎么能允许这样的游戏上市?这会对青少年的心理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且不说这种价值观的卑劣性,只有利益,没有原则,不择手段,就单从感官角度来讲,暴力,谋杀,欲望——虽然都是虚拟的,可是当人们在虚拟世界比现实世界的时间更长,那么,也很容易把现实世界中的东西同虚拟化!包括暴力,你知道现在青少年所犯的暴力案件中,有多少人是暴力游戏的爱好者吗?他们那些手段会那么残忍,而他们又会那么冷漠,是因为他们会觉得在现实世界中杀人和在虚拟世界中杀人没什么太大区别,虚拟世界中的体验早就模糊了他们作为一个真实人的真实人性,他们在心理上已经适应杀戮了!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
萧左点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我怀疑前三起谋杀案的犯案者,包括戴新在内,都是这款游戏的爱好者!我了解过,戴新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他的家人和邻居都很少见到他和别人一起玩乐,在学校也是比较孤僻的,独来独往,所以我推测,如果他有同伙,那么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在游戏上认识的人——这款游戏是年初出来的,而戴新是最近开始玩这款游戏的,所以,相对来说,他是一个新手,而他所结交的这些新朋友,很可能就像你刚才分析的那样,已经把虚拟世界中的暴力带到现实世界中来了,他们在心理上,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已经完全扭曲,可是戴新呢,或许正是这三起真实的谋杀,刺激到了他,他害怕了,他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他想做一个好人,哦,对了,上周死去的那个女孩儿,虽然和戴新不是同校,但却是邻居,女孩儿的爷爷因为受刺激过度而中风送进了医院,据说生命垂危,这些都是戴新耳闻目睹的,也许他觉得悔恨、内疚,甚至他可能想去报案或自首,而他的这些‘朋友’,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安全考虑,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他们杀了他!”李密点点头,同意萧左的分析,“殴打致死,为了惩罚。唔,一般来说,所有的行为都是有动机的!团伙的结成是趋于利益,如果按照游戏中的设定,被杀的人是阻碍他们的人,那么前三个死者,也许不是偶然随机挑选的,每个学校都有仇视尖子生的学生存在,也许是所谓的差生,也许是竞争者,总之是经常和其形成鲜明对比的,一个成员选中杀死一个尖子生,是为了给自己泄愤或祛除阻碍,而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团伙成员都会在满足了自己的需求外,再去满足其它成员的需求,由此达到交换和相互制约的目的——也就死说,凶手是认识死者的——他们很有可能都是学生!而找到了一个,也就找到了其它几个——这个情况很重要,我们要立即反应给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