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左半边是“死亡申告”,右半边是“死亡证明”,左半边什么也没有记入,似乎是由遗属填写。右半边则记入出生年月日、姓名等等,“死亡年月日时分”写的是“七月二十九日上午五时左右”;“死亡场所及类别”是“户越六丁目的公寓自宅”;“死亡原因”的“①直接死囚”是“胃癌”,“②的①之原因”则为“不祥”。最后面则有石川院长的签名和盖章。
初江把两张死亡证明书仔细放入手提包。
5
不管怎么赶,初江回到北品川的家中已经是下午四时过后。
她家位于僻静的住宅区中,一百五十坪左右的土地上盖着和洋混合式的平房建筑。丈夫远藤弘市和已故的前妻在此生活了十几年,之后初江才住进。这个家和土地,以及另外两栋公寓(应该只能算是一般低级公寓),都是远藤自父母手中继承。
玄开门拉开的瞬间,和转过洗手间所在的走廊转角、走向这边的远藤迎面碰上了。
几乎已经没有银色光泽的头发垂覆额际,苍白的脸孔一开始就双眉紧锁,而等认出初江的瞬间,神情更显得冷竣了。
“你去哪里?”
“只是……大崎的服装超市正举办大拍卖……”
“骗人!”他以自心底轻蔑的眼神打量着拿着手提包的初江全身。一定又去当什么义工吧,我明明禁止,为什么你不停止?”
“……”
“进出陌生人的家,没有人要求就主动照顾,究竟有什么意思呢?何况又多花钱,也不管丈夫高兴与否的每天外出……你以为我不知道?”
最近几天,他有点拉肚子,再加上天气燥热,体力差了很多,连每天半散步的到自己的公寓去巡一圈的习惯,有时候也中止了。但,初江却几乎每天都会去看要次一趟。当然,他不可能会不知道。
“你的任性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我今天坦白告诉你,以后绝不准再出去当什么义工。”
“我知道了。”初江没有望着丈夫,回答。
她在心里喃喃自语:接下来这几天,我本来就想待在家里的哩!
“我要去买点晚饭的菜回来。”
“最好是容易消化的东西。”说完,远藤边抚摸肚皮边进入客厅。
初江跑到超市,挑选了生鱼片、豆腐等易于消化、烹调起来又不会太花时间的东西。
再度回家时,远藤躺在榻榻米上看电视节目。
今天早上,初江把简单的午餐弄好、置于客厅桌上后,就悄悄出门,她想不到会这么晚才回来。
桌上的东西几乎原封不动,可能是肚子不舒服而缺乏食欲吧:但,看这情形,现在肚子应该很饿才对。
“我马上准备,早些吃晚饭好了。”
远藤没回答。
初江做了比目鱼的生鱼片、凉拌、炒面、味噌汤和稀饭,都是远藤爱吃之物,但,舆平日不同的是,除了生鱼片外,其他食物中皆掺入极少量的白色粉末。
初江把远藤向住家附近的主治医师拿回的椭圆形白色安眠药之颗粒研磨成细粉状。
远藤在六时之前吃过晚饭,不到十五分钟后就开始频频打呵欠了。
“怎么觉得好累,我看先小睡片刻再洗澡吧,”
“好呀!可能是今天太热了吧!”初江回答时仍旧没有看对方。
初江进入卧室在地板铺被,远藤一向讨厌睡床铺,
平常他认为冷气对身体不太好,再加上为了节约用电,除非他同意,否则不开冷气,但,今天初江却主动默默地扭开冷气开关,调至弱冷。
初江准备妥当时。远藤进来了,脱掉外衣,开始换穿上睡袍。
之后,远藤躺下,初江帮他盖上凉被。远藤沉默无语,又再度打呵欠,闭上眼。他本来就是任何事皆不自己动手,却也绝对不会说“谢谢”的男人!
初江走出卧室,拉上纸门。回到客厅后,她开始收拾餐盘,但,她的视线不停望向橱柜上的座钟。
六时四十分,远藤已经躺下二十分钟了。
初江从厨房走向卧室,轻轻拉开纸门,蹑手蹑足的走近丈夫身旁,望着他的睡容。
远藤发出鼾声,熟睡着。
平时,他偶尔才服用一颗安眠药,但是,初江刚才在食物里掺入三颗的分量,当然很快发挥药效。
初江拿了一个座垫至枕边,然后又去拿自己放在纸门外的东西,是厨房的保鲜膜。
她剪成适当大小,紧贴在远藤不停嗡动的嘴巴和鼻子上,当丈夫脸孔晃动时,初江用座垫按在其上,以上半身压住。
6
这天晚间七时半,初江打电话给区内的葬仪社。
在对方的人抵达前,初江用热水开始擦拭远藤全身。边仔细擦干净,初江的眼眶里首度浮现泪影。
(我本来希望能好好的服侍你的……好好照顾你,希望能够白首偕老……)
(但,就是因为你什么事都不让我做,我才只好去照顾无依无靠的老人!)
(今后,我更加能够随心所欲去做了,说不定我就是为了奉献别人才出生来这个世间的呢,这样照顾别人、让别人高兴,那就是我的生存价值。)
(我总觉得,终有一天我也能够照顾你……)
八时过后。葬仪社两位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来了。
此时,初江已经替远藤换上新的睡袍,同时焚香插在枕畔。
“发现是癌症时已经太慢了,所以一直在家中疗养。去世前几天,精神一直都很好呢。”初江向男人们说明。今天傍晚起,情况突然转坏,我打过电话给一直帮忙治疗的西品川的医师,他马上赶过来……不过,刚刚已经回去了。”
初江故意让声音哽咽,低着头。
男人们露出完全能够理解的神情,致哀。之后,询问打算在什么时候举行守灵夜和葬礼仪式。
远藤虽然没有会闻讯立刻赶来奔丧的近亲,却有几位远亲和两、三位朋友,但是目前连络他们已经来不及,所以最后决定明晚举行守灵夜,后天举行葬礼。
“后天并非好日子,火葬场方面应该不会有问题。”男人之一说。
另一位男人接腔:“你只要负责联络亲戚朋友就可以,其他事都交给我们处理。明天我们去医院拿死亡证明书,然后向区公所申报死亡,就能拿到火葬许可证了。”
“若是死亡证明书的话,我自己去医院拿就好了,我还必须向医师致谢呢,而且,也希望自己前往区公所办理申报死亡事宜。”
其实,“死亡证明书”已在我手上,今天渡要次死后,我就去西品川的石川外科医院拿到了——初江心想。
六月十六日要次去接受检查时是使用远藤的健保卡,所以医院也有“远藤弘市”的病历卡,当然死亡证明书上的姓名也是他。
至于证明书左半边,“死亡申报”内容则是初江填写。
所以,把证明书交给葬仪社的人,请他们直接去区公所办理也应该可以,但,之所以不那样做,主要是石川外科医院开立的死亡证明书上,“死亡场所及类别”之栏是记入要次“品川区户越六丁目”的地址,并在“自宅”上画圈。
不过,向区公所提出申报时,就算死亡场所和户口名簿上的地址不同,因为是常有之事,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承办人员最注意的是死亡年月日、死亡类别和死亡原因吧!但,该部分的“直接死因”是“胃癌”,又在“病死及自然死亡”上画圈,没有什么好担心。
听初江表示希望自己申报丈夫的死亡,葬仪社的男人也毫无怀疑。
“那么就麻烦你自己跑一趟了。”男人说完,开始商量要将灵堂设在何处。
7
约莫过了三个星期后的八月中旬某个下午,一位年龄四十岁上下、身穿灰西装、感觉上很寻常的男人推开西品川的石川外科医院大门。
男人在服务台递出名片,要求和院长见面。名片上,他的姓名旁印有某大人寿保险公司名称,以及“调查部”三个字。
“我想请问有关去世的病患之事。”他静静开口。
中元节的假期刚过,医院里门庭若市。
保险公司的调查员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才被带去见院长。
“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我想请教七月二十九日去世的远藤弘市之事……”调查员马上切入本题,从公事包里取出一张死亡证明书,“这是你开立的吗?”
石川大略看了一下,颔首:“是的。”
“坦白说,这人投保了本公司的寿险,受益人是其法定继承人。亦即是其妻子,她向我们申请理赔。”
“嗯。”
“保险金额是五百万圆,数目不算太高,不过附带着癌症的保险契约,如果被保险人因罹患癌症而死亡,保险理赔金额将提高为两倍,而且在诊断出为癌症之时开始,必须支付住院费或在家疗养费。”
“嗯。”
“在这里。记明远藤的死因是胃癌,所以符合该项理赔应该没错,但,我想请教的是,你何时诊断确定为癌症,因为必须追溯日期支付疗养费……”
“我明白了,我帮你查一下病历卡。”石川颔首,指示护士去拿病历卡,之后看着死亡证明书,说,“啊,这位病患没有亲人,最初是由义工陪同前来检查。”
“义工?”
“不错,是很亲切的女人呢:后来我还去户越的公寓出诊过一次。”
“不,远藤应该是在北品川的家中疗养。”
“可是,死亡场所是户越。”石川指着该栏,说。
“这听说是死者本人偶尔去他持有的公寓巡看时,忽然病况恶化,所以死于该处,他的妻子再找医师去……”
“来找我的是女性义工。”
“义工?”调查员眉间的皱纹加深了,摇头,不解似的说,“奇怪!死者自己有房子,还持有两栋公寓,相当有财产的,而且又有妻子,应该不需要找义工……”
“不,我想你一定搞错了。”石川似很可笑的反驳,“死者一直住在肮脏的公寓房间,正因为这样,还有人愿意照顾这种无依无靠的病人,才让我心中佩服呢!对了,好像是在去世前不久,才联络上他在北海道的妻子……”
沉吟片刻,调查员缓缓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自语:“看样子这件案子似有深入追查的必要……”
(原作名:尽く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