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顾褐不是没有想过自杀,他知道这个家除了他还有妹妹顾白、妈妈孙思言都想过死,这个家不想死的只有他爸爸顾卓。
他看看钟,快12点了,顾白该吃药了。他拿起一杯白水与药丸走去顾白的房间。他知道妹妹懂事听话,但长期在病痛折磨下,她学会了“故意”忘记吃药,他也会面带笑容轻声责备。与此同时,他不知道这样强留下妹妹活在人间是不是正确的事。
路过琴房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幽怨的钢琴声,像死神的劝道在耳边不停低喃。他对着琴房门唾啐一下,天天听这样要死不活的音调,正常人都会不舒服,何况病重的顾白。这些天顾白每晚都做噩梦,梦到自己自杀的画面。所以,他更恨里面那个人了,还有那个每天晚上发出的“噪音”。
正想睡觉的顾白听到敲门声,知道是哥哥顾褐来喂她吃药的时间到了,有时候她真希望顾褐能够忘记吃药这事。可顾褐在他最痛惨的情况下都会记得拿药给她,看来想有一天不吃药都是难事。她不知道这是幸福还是不幸。
“进来吧。”顾白叹口气后立刻强装出笑脸地说。
门开了,顾褐进来,那股幽冷的音乐声也随着门开钻了进来,直撞上她的耳膜,心脏不符重荷地停了一拍,脑中闪过每次病发时的痛苦,想要自杀的念头猛蹿上头顶。
顾褐看到她的笑脸一下子呆板又苍白,知道又是那琴声的缘故。他赶紧关上门将那乐声杜绝在门外,走到床边轻言细语地对顾白说:“吃药了。”
顾白接过药看到那么一把药丸,胃就开始搅着,空中分泌出没有味道的唾液。忍住想吐的冲动难受地咽下药丸,
顾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白,每次吃药她都会很难受。安慰或是诅咒的话他们已说得太多,关系再可亲可近的亲人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这时通常都是一阵难耐的空白时间,大家双眸不相望,口中无片语。
但总得有人找点话吧,顾白躺在床上摸着顾褐右手手腕上的伤痕问:“他又在发疯了吗?这个音乐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音乐,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褐冷笑出声:“当然是实现他伟大的音乐梦想,不过我看很难。”
顾白若有所思后无奈地吐出一句:“我倒希望他成功。”
顾褐不理解为什么妹妹会有这样的希望,惊愕又愤怒地盯着她。
“如果他又失败了,那我们……”顾白紧忙解释。
顾褐点头,妹妹说得有理,但这样的日子真的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他已经坚持不住了:“要是他这次再失败的话……”他停顿了很久才娓娓说出一个决定,“我们就一起自杀吧。”
顾白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叫上妈妈一起吧。”
顾褐宠溺地刮刮她的小鼻子说:“那当然。”
“砰”——顾白的房门突然被踢开,一个穿着雪白衬衣、领子与袖口都傲挺着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手捂着胸口很艰难地开口说了一句:“我们、一起、自、杀、怎么样?”
顾褐与顾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父亲顾卓,不知道这次他又要玩什么花样,迟迟不敢回答。心中不免都疑惑着,难道他知道什么了。
“告、诉、我,你们愿意、愿意,在这、绞刑日和我一起死。”他即使看起来心痛如刺很难受的样子,说话也还是呼喝的语气。
两个孩子被吓呆了,他们不敢点头或者摇头,因为他们猜不到父亲顾卓的真实想法,如果回答错误那就……
“好,我们愿意和你一起自杀。”妈妈孙思言静悄悄地出现在顾卓身后,连顾卓也被吓了一大跳。
顾褐与顾白担心地惊望着顾卓,他们生怕这个答案不能让他高兴,但顾卓捂住胸口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好,好,好。我们一起自杀。”
看到顾卓明明痛到脸上毫无血色,却在下一刻放声大笑的样子。顾褐与顾白脑中闪过同一个词——“回光返照”。
章二
韦十一接到报案后第一个奔赴现场:是某社区一楼住户报的案,说不知道二楼顾卓家发生什么事,突然厨房的玻璃砸烂了,掉下来砸到她家小孩。户主上去评理,结果门怎么敲都不开,她认为顾卓一家是故意的,就立刻气冲冲地报了警。
韦十一也敲门很久,可门内任然是毫无动静,她又不能强行撞进去,再说了,防盗门她也撞不开。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一楼住户是一个精瘦的女人,她像狗一样在顾卓家门前嗅了嗅,“真的,你闻,有怪味,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把我儿子头弄伤了也不出来,明明在家的……”然后她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叨唠起顾家的八卦来。
韦十一其实并不太想理这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女人,但作为片警的警觉,她也觉得不对劲。她刚才已经嚷出自己是警察,可里面仍然不开门,这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
不过这个精瘦女人说的怪味好像她也似有似无地闻到了:“你家有梯子吗?我想从你家露台爬到顾家厨房去看看。”
精瘦女人立刻点头。韦十一跟着她到了楼下,精瘦女人指挥着她搬出梯子,没办法,她就这苦力的命。她爬上搭好的梯子,直接爬到顾家厨房,快到厨房时她又闻到那股怪味,也弄清楚了是天然气散发出来的味道。
她不敢怠慢,可刚爬到顾家厨房窗口,就被一颗满是血的头吓得差点仰面朝天摔下去,幸好她反应快抓住了窗户,也幸好窗户上的玻璃已经破了才能着力地抓住窗棂,否则她就真的要因公殉职了。
“你没事吧?”精瘦女人扶着梯子看到她往后仰的动作也吓到了。
一身冷汗的韦十一此刻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她仔细看着那颗离她不到30厘米的带血人头,还好这颗人头连着脖子。心中庆幸没有遇到什么厨房分尸案。
这颗人头的主人被人反捆绑着双手倒在灶台上,韦十一喘着粗气平稳了下心跳后,伸手到那颗人头上探了探,天啊,还有气!
她对下面那个精瘦的女人吼着:“打120,叫救护车,快点。随便报警,有凶案。”然后她灵敏地翻身,在尽量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进入了顾家厨房——一股刺鼻的天然气味道扑面而来,可当她站在洗槽中正准备往下跳去关开关时,却发现下面还有两个被捆绑着的孩子!顾不得危险,韦十一一边掩面,一边探试两个孩子的鼻息,太好了,都有气。
她立刻关掉天然气灶,将这三人搬出厨房,拖到空气新鲜和通风好的阳台上去,并解开三人身上的绳索,立刻进行人工呼吸:那颗人头的主人,一个看起来30多岁的女人还能勉强自主呼吸,两个孩子明显要比她严重一些,已经陷入昏迷,并且四肢强直。
在等待救助的间隙,韦十一检查了这间四室两厅带双露台与入户花园的洋房:厨房的玻璃窗估计是被那个女人用头撞破的,所以流了一脸的血;踏上复式假阶梯,推开走廊上第一个房间——这应该是个男孩子的房间,里面全是有机玻璃做的飞机模型,看到桌上的工具与材料,她猜到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亲手制作的。另外,这个男孩子应该很喜欢物理化学什么的,30㎡的房间除了一张小床,全是试管呀、仪器什么的。
韦十一接着推开对面的门,这间房比刚才那间大多了,还带有卫生间与衣帽间,看起是主人房,整整洁洁,完全没有被搜过的痕迹,想必不是谋财害命。衣帽间里全是高档名牌的衣服,只是女主人好像不是特别会收拾,大热天了还把棉被放在外面,却把一些冬衣收拾得好好的放在真空袋中。不过,名牌衣服应该比棉被贵吧,当然要好好保存了。她敲敲自己的木鱼脑袋,太久没用了都生锈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她那点观察力要是能破案,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小片警了,不过女人被世界允许了可以胸无大志。在真正的刑警还没来之前,她准备进入下一个房间,可这个房门怎么都推不开,应该是从里面锁上了,她脑中有两个反应——有凶手或是有凶案。不过,要是凶手的话,早在她敲门时就应该逃跑了,这间房现在八成是有具尸体在等着她……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强迫自己去打开这个门,那就是破坏现场了。晃着晃着她又进入最后一个房间,背景全是白色,帷幔从天而降仿佛鸽子的翅膀守护着房间里的主人,床头上放着一个女孩的照片,她一眼就认出是刚才从厨房拖出的其中一个孩子。
这个房间带着淡淡的药味,她回望发现田园风格的书架上有一层全是药,有异烟肼、利福平、丙嗪酰胺……难道那个女孩有结核病?这么小,太可怜了。可那股药味应该是中药散发出来的,才能如此挥之不去。她看了看床头,果然放着一个空碗。
她拿着药瓶还在惋惜时,就突然被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狠狠指责道:“不要随便乱碰现场的东西,厨房是被你搞得一团糟的吧?你哪个警校毕业的这次差劲?还穿着拖鞋到现场来!”
韦十一吓了一大跳,药瓶一下子就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的时候发现床底放着一个装着衣服的真空袋,衣服的吊牌都还没摘掉就不想穿了吗?这家的小孩也太浪费了吧。
她捡起利福平的药瓶,回头看到一个穿着CK白T恤和G-STAR浅蓝色牛仔裤的女人。
“我问你话,怎么不回答?你懂不懂什么叫保护现场?这是很重要的!”那个女人又开始责怪她。
“我说,你凶什么?你又是什么人?”韦十一放下药,不急不慢地反问她。
美女瞪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刑警大队副队长,袁月。”
哦,那就难怪这样不可一世的模样了,原来单单头衔就高她好几级的,韦十一摸摸鼻子,很觉得有点晦气:“我叫韦十一,这个区的小片警。”
“你是最先接到报警并且到达案发现场的,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吗?”袁月不是瞧不起这个片警,而是她看上去太没素质了——拖鞋配警服,多邋遢的造型,让老百姓看到成何体统。
“暂时和你看到的一样,没什么可疑的。”韦十一讪讪回答,“对了,有一扇门怎么也推不开,就是走廊第三间。”
这点袁月早知道了,现在开锁专家正在“开动”那扇门。看着眼前一无是处的小片警,正在心里抱怨浪费国家粮食。
“袁副,门打开了,发现一具尸体。”一个年轻警员在她身后说。
袁月听后皱着眉头点头示意过去,韦十一一副我早料到的样子也跟着一同过去了。刚才那个还打不开门的房间,现在已经大大敞开,就差挂一个牌子“随便参观”。
“这是屋主顾卓,著名的音乐家。这间房应该是他的琴房。”年轻警员指指进门左边的一台钢琴,“已经确定他死亡,接下来的情况要等法医来。”
袁月一马当先走上前检查死者:顾卓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旁边放着一盆水。而顾卓的脸上全是打湿之后的乐谱盖着,有2厘米厚,因为湿纸的重量,他的头被压得特别低。这让她想起中国古代的一种酷刑——“贴金像”,就是这样慢慢将人捂死,从这种死法来推断应该是谋杀,而其他几个受害者正是是妹妹顾白、哥哥顾褐与妈妈孙思言。
“肯定是谋杀!”袁月自信地下结论。
韦十一这时候也在一旁仔细查看,她发现警方刚才撞开的门上并没有锁。门是朝外面打开的,即使她力气小,可也不至于拉不开一扇木质包真皮的门吧?这太奇怪了,不会是什么传说中的密室杀人案件吧?
抱着深深的怀疑她仔细巡视了遍房间,发现整个房间可谓密不透风,没有窗户,没有排气孔,真是密室!她又蹲下认真检查房门,发现门下有一些琥珀色的固体物质,她抬头看看:门顶上也有,门中却没有。
她又来到琴房,装修很华丽,比起豪华的卧室,这里的用材更加名贵,特别是摆放在中间的那台名贵钢琴,还有四壁书架上价值不菲的珍藏乐谱,那都是古董了吧。
但琴房就不如刚才那几个房间干净了,很是凌乱,钢琴旁边放着咖啡壶与倒着的咖啡杯,泼出来的咖啡将钢琴上随意扔着的乐谱弄脏,但看起来更像是主人自己不爱收拾造成的。韦十一暗笑了一下,这一家人的生活习惯是两个极端。
她对音乐很感兴趣,于是翻弄着乐谱,旁边的警员立刻递上手套与镊子,她点点头假装自己很内行,别扭地戴上手套用镊子翻弄着乐谱,开始欣赏起这些在纸上作祟的小蝌蚪。应该是一首还没完成的曲,不过好像不是很顺利,她看完那些残存的乐谱在心中下了定论。旁边的垃圾桶里烧掉什么东西呢?应该是没写好的乐谱吧,现在的人就喜欢胡乱烧东西,所以火灾才这样多,她很不屑地鄙视了尸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