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你的家人都很好。”韦十一抢在袁月之前回答。
他松了很大一口气,一直紧张得挺直的背松弛了下来,躺在枕头上慢慢回忆起那个绞刑日的夜晚:“那天晚上12点,我拿药给妹妹吃,可爸爸突然进来说我们一起自杀吧。我和妹妹被吓到了,但妹妹想起自己的病老不好,不能上学、不能交朋友,还要吃让她呕吐不止的药,就起了厌世之心,答应了爸爸的要求。可妈妈听见后企图阻止,爸爸发疯似的推开妈妈跑回琴房,弹起了他这段时间正在谱写的一首曲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自杀的我和妈妈心里充满无限的哀伤,最不开心与最悲痛的事像被泄露出来的毒气,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要死。”
韦十一伸出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像背书一样的,谁会相信你?你妈妈孙思言和妹妹顾白已经把当晚发生了什么事说得很清楚了。你妈说不想自杀,阻止过你们,而你说的又和她背道而驰,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顾褐愣了一下,刚才略带神秘的表情开始消失,变得极为淡然:“是吗,她们比我先醒过来?太好了。”
“顾褐,你妈妈现在是嫌疑犯,难道你也想以嫌疑犯的身份留你妹妹一个人面对现实吗?我希望你能老实地说出那晚的事。”韦十一知道攻陷别人最脆弱的地方。
顾褐没有回答,低头想了很久只吐了一句:“别让我爸爸靠近妈妈和妹妹,行吗?”
三人默默点了点头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从顾白醒来的顾忌开始,她们两兄妹很怕顾卓。她们一致点头答应,因为顾卓已经死了,永远不会靠近和伤害他们了,答应与否都无关紧要了。
“那晚之前爸爸曾经找我单独谈过话,在他的琴房里。他说希望我能配合他假装自杀,当然我不会死,事情办成之后,他就给我一笔钱让我带着妹妹离开他。而且他说妹妹和妈妈都已经答应他了。”顾褐淡淡地闭上眼睛回忆,“我问他为什么,他却狠狠一耳光扇过来让我别多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也想死了算了,不要再受他支配和虐待,我说‘你要不就杀死我,要不就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不会配合你自杀的’,他没有办法只好告诉我原因了。”
他停下来闭着眼睛还在微笑,韦十一想他一定还在回味当时的勇敢带给他的快乐。
“是为了什么?”袁月追问。
“他呀,还是不是为了那些浮名。其实他早就江郎才尽了,很多年都写不出来曲子,这次想凭借重谱《十三双眼睛》再振雄风,留名万世。可是他从来不懂哀伤是什么,怎么可能作出让人自杀的曲子?!所以,他想虚构自己已经写成曲子的假象,让我们自杀但却不死,醒来告诉大家是因为听了他写的曲子才决定要一家四口集体自杀的。而他重谱的《十三双眼睛》也在全家自杀前烧毁了。”顾褐轻蔑地笑道。
“可这样他也出不了名呀,因为曲子还不是没有了?”袁月说。
“名气是炒作出来的。”韦十一冷冷地回答她。
顾褐无所谓地一笑:“我们傻呀,竟然相信了他。可他竟然想要假戏真做,真的要杀掉我们!他给我们吃安眠药、把我们绑起来,还打开天然气灶把我们反锁在厨房里。那个时候我在想,我们死定了!耳边还隐约传来妹妹的低喃,说‘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我想好吧,那就一起死吧,以前自杀没勇气,现在有人成全多好啊。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盒子里的蚊子,等待着死亡。”
孙思言不会用嘴关天然气灶可以看做是出于慌乱而病急乱投医。儿子被阉割可以看做是为了这个家忍气吞声。顾白为了解脱而假装昏迷导致孙思言说出了被人怀疑的话。这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
案子一下又变为自杀案,但顾卓的尸体就坐在琴房中,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那么像自杀的谋杀案已经发生,谁也无法推脱,必须找到一个凶手来悼祭一个亡灵。
在医院的这一下午是那么紧迫而又悲伤,韦十一心中仿佛也演奏起那首失落的《十三双眼睛》,让她意志匮乏。悲剧是一个细菌,它的繁殖速度正惊人地在韦十一体内成长。为什么在自杀之前孙思言和顾白会听到规劝她们自杀的低喃,难道顾卓的《十三双眼睛》已经睁开?
不管如何,就算孙思言和顾白不是凶手,这仍是一件谋杀案,因为还存在一个未解之谜。
章五
第二天一大早韦十一还在床上懒着,就被一阵鬼铃叫醒,这是她手机的铃声《Lilium》——神圣瑰丽却又无限沉重的歌声。
“谁?”通常早上的时候她不想与任何人多说一个字,不过今早已经有人打电话来扰过她的清梦,那通电话是证物鉴定部同事打来的,说是检验出门下与门上的那些琥珀色固体是一种强力胶,其实因为她早已猜到。所以她希望这一通电话能带来些好消息。
“袁臻。”
对方报上名字,韦十一蹭地一下就坐起来:“如何呢?”
“正如你推断,顾卓的确是先吃的安眠药。但,他只比顾褐一个人晚,孙思言和顾白是在顾卓之前吃的安眠药。”
顾褐,会是他吗?
“另外,我还有一些新的发现,我在医院等你,能过来一下吗?”
“好的,马上到。”韦十一放下电话,起身、洗澡、换衣服冲出门。
到了医院,袁臻直接递上一份验尸报告给韦十一:“上面有我最新的发现,我一直很注意你那句‘是自杀,所以没有挣扎没有伤痕’的话。我在现场的时候只是通过表面现象初步判定为窒息而死。但后来通过仔细解剖检查,发现顾卓是缺氧而死。”
韦十一提问道:“你上面说死于缺氧,而非窒息。有什么区别吗?”
“窒息是人体呼吸过程由于某种原因受阻,所产生的全身各器官组织缺氧。例如,窒息死亡或者上吊死的人,他们的心肌细胞、肝细胞、肾小管细胞以及肺部各种细胞变化很大,窒息而死的内脏内部出现血液呈暗红色流动状,内脏浆膜面点状出血,内脏淤血。但缺氧就不同,这是因组织的氧气供应不足或用氧障碍,而导致组织的代谢、功能和形态结构发生异常变化的病理过程。缺氧而死的症状与窒息不同,呼吸及心跳停止时间比缢死要短,各组织表达阳性率稍弱。”袁臻解释得很详细,她相信韦十一听得懂。
“你是说,顾卓身上没有伤痕是因为他不是被人吊死、捂死的,而是用一种可以导致缺氧的方式杀掉的,所以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这样凶手就不会因为被接触而留下线索,而且不近体接近也不会造成身体的伤痕。如果是这样,那凶手采用的会是什么方法呢?”韦十一脑子里想不出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导致人缺氧。
“方法很多,但需要你们自己再去现场调查咯,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我是做法医的,可不是警察。”袁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韦十一知道她不是个冷清之人。
袁臻的话又让韦十一无头的思绪飘回案发当晚她所看到的一切,慢慢过滤任何有可能遗落的线索,从窗外到厨房,到阳台做人工呼吸,再到主卧……散乱零落的回忆似乎就要被她连成一线时,却被一个极度锋利的女高音震得又飘零起来。
“袁臻,你有什么发现?小片警你怎么在这里?你们背着我说了些什么?”袁月气势汹汹地望着这二人,有一种被自己妹妹出卖的感觉。
两人不想解释也不想理她,正好一个护士温柔地敲门进来说:“袁医生,病人顾褐醒了。”
大家连忙赶到顾褐的病房,他恢复得似乎比孙思言和顾白更好一些,已经能坐在病床上等着她们。
“顾褐,我是市刑警队袁月,这是我同事萧澧和韦十一,我们现在有些话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
顾褐很合作地点点头,样子看起来比他妹妹还柔弱,三人意识到可能是从小身体受到严重虐待的缘故。
“本月21号晚上凌晨12点到2点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袁月拉过病房中唯一的凳子坐下。
“你们能告诉我,妈妈和妹妹还有爸爸现在怎么样了吗?”因为韦十一打过招呼的缘故,护士和医生都没有告诉顾褐他家人的情况,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谁死谁活。
“不用担心,你的家人都很好。”韦十一抢在袁月之前回答。
他松了很大一口气,一直紧张得挺直的背松弛了下来,躺在枕头上慢慢回忆起那个绞刑日的夜晚:“那天晚上12点,我拿药给妹妹吃,可爸爸突然进来说我们一起自杀吧。我和妹妹被吓到了,但妹妹想起自己的病老不好,不能上学、不能交朋友,还要吃让她呕吐不止的药,就起了厌世之心,答应了爸爸的要求。可妈妈听见后企图阻止,爸爸发疯似的推开妈妈跑回琴房,弹起了他这段时间正在谱写的一首曲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自杀的我和妈妈心里充满无限的哀伤,最不开心与最悲痛的事像被泄露出来的毒气,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要死。”
韦十一伸出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像背书一样的,谁会相信你?你妈妈孙思言和妹妹顾白已经把当晚发生了什么事说得很清楚了。你妈说不想自杀,阻止过你们,而你说的又和她背道而驰,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顾褐愣了一下,刚才略带神秘的表情开始消失,变得极为淡然:“是吗,她们比我先醒过来?太好了。”
“顾褐,你妈妈现在是嫌疑犯,难道你也想以嫌疑犯的身份留你妹妹一个人面对现实吗?我希望你能老实地说出那晚的事。”韦十一知道攻陷别人最脆弱的地方。
顾褐没有回答,低头想了很久只吐了一句:“别让我爸爸靠近妈妈和妹妹,行吗?”
三人默默点了点头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从顾白醒来的顾忌开始,她们两兄妹很怕顾卓。她们一致点头答应,因为顾卓已经死了,永远不会靠近和伤害他们了,答应与否都无关紧要了。
“那晚之前爸爸曾经找我单独谈过话,在他的琴房里。他说希望我能配合他假装自杀,当然我不会死,事情办成之后,他就给我一笔钱让我带着妹妹离开他。而且他说妹妹和妈妈都已经答应他了。”顾褐淡淡地闭上眼睛回忆,“我问他为什么,他却狠狠一耳光扇过来让我别多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也想死了算了,不要再受他支配和虐待,我说‘你要不就杀死我,要不就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不会配合你自杀的’,他没有办法只好告诉我原因了。”
他停下来闭着眼睛还在微笑,韦十一想他一定还在回味当时的勇敢带给他的快乐。
“是为了什么?”袁月追问。
“他呀,还是不是为了那些浮名。其实他早就江郎才尽了,很多年都写不出来曲子,这次想凭借重谱《十三双眼睛》再振雄风,留名万世。可是他从来不懂哀伤是什么,怎么可能作出让人自杀的曲子?!所以,他想虚构自己已经写成曲子的假象,让我们自杀但却不死,醒来告诉大家是因为听了他写的曲子才决定要一家四口集体自杀的。而他重谱的《十三双眼睛》也在全家自杀前烧毁了。”顾褐轻蔑地笑道。
“可这样他也出不了名呀,因为曲子还不是没有了?”袁月说。
“名气是炒作出来的。”韦十一冷冷地回答她。
顾褐无所谓地一笑:“我们傻呀,竟然相信了他。可他竟然想要假戏真做,真的要杀掉我们!他给我们吃安眠药、把我们绑起来,还打开天然气灶把我们反锁在厨房里。那个时候我在想,我们死定了!耳边还隐约传来妹妹的低喃,说‘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我想好吧,那就一起死吧,以前自杀没勇气,现在有人成全多好啊。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盒子里的蚊子,等待着死亡。”
“可法医证实,你吃安眠药的时间晚过你爸爸。”韦十一说出袁月不知道的事,袁月一下子就火了,只是憋着没发出来。
顾褐突然不说话,沉默了好久才发问:“你是想说什么?你的问话总让我很茫然。”
“因为你刚刚那句话,让我知道杀你爸爸顾卓的真凶是谁了。”韦十一站起来由高至低俯看着病床上的顾褐笑笑说。
“咦,你不是说我父亲还没死吗?”顾褐震惊,扯动了输液的导管,针头处有些回血。
“你父亲死不死其实对你来说早已不重要了,从你刚才故意问我你妈妈妹妹的情况,你只是故意让我们觉得你们很害怕你顾卓。不是吗?我相信你现在还能走路,那么我们一起去你妈妈的病房吧。”韦十一说完转身离开,甩门的姿势帅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