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的信息和称谓都太多了,有时候接受的信息我们会自动地将其转换为一些简洁的字母,这样的字母勉强……也可以将它称为密码吧,比如vip、wto之类的,加密方式就是首字母缩写而已。我们大部分人都明白其意思,所以事实上没有达到密码的效果,不过让一个外星人来看,仍然可以称为密码。”
林璃喝着牛奶很安静地倾听。
“缩写或是代称这种加密方式非常简单,但也有其弊端,那就是解释的多重性。比如你把BL给一个魔兽玩家看,他会认为是部落的简称,而拿给一个腐女看,她就会以为是男同性恋。同理,SB可以是骂人的话,也可以是世博。所以接收密码的人的身份与学识很重要,比如你给我的这个cose,接收者是一个数学老师,于是我很自然就联想到,‘cose’的前三个字母‘cos’就是我们数学中所学的余弦的缩写。”
“余弦大厦!”林璃瞪大眼睛,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的失误。被害者就住在余弦大厦,毕业多年的林璃完全没有把它和cos联系到一起,反而思考复杂的解答,真是失误。
“你也知道那栋楼啊,它顶上不是有个e字型的广告牌么,我估计这个密码就是指的那儿。”解决了问题,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得意,语调也重新轻佻起来,“你现在要过去吗?什么时候来我店里玩嘛,新进了《blackjack》(一种桌面游戏)的扩展包,好想和小璃璃较量一下。”
“我马上出发去余弦大厦,有空再去你那儿,拜。”林璃已经匆匆收起手提包出发了,情报的新鲜性非常重要,身为一个情报工作者的她不禁为这未知的情报感到兴奋。到楼下招了辆出租车,深夜的街道冷清而通畅无阻,完全没有几个小时前拥挤繁杂的痕迹,出租车司机随着电台哼着听不出调的歌,不到二十分钟就将林璃送到了目的地。
推开通向余弦大厦楼顶的门,外面冷冷清清,广告牌静静地立在那里。林璃大步走过去,小心不让高跟鞋发出声响,广告牌下面的水泥支架上拴着根绳子一直延伸到栏杆边。东西就掉在绳子上!林璃做出这个判断后,把吊在栏杆外面的绳子整个拉了上来——空的,什么也没有。
没了?被人拿走了?被谁拿走了?本来是找线索的,却只换来更多的疑惑,林璃有些灰心丧气。
即使一条线索断了,它们也会以其它的形式紧紧缠绕、相互交织、呈现真相的,干你们这行的,不就只需要见证和记录就行了吗?
想起这段话,林璃的心情稍微好点。既然她只是记录者,那么还是轻松点吧。拨通刚刚那个号码,她微笑着说:“没找到,已经被人拿走了……嗯,我马上到你店里来玩,把《角斗士》(一种桌面游戏)拿出来让我发泄一下,待会见。”
楼顶少了一个人,平台上躺着那根本用来行窃之后回到楼顶的绳子。
三.
李旭阳随意地坐在地上,看着暮色涌上天空,最后一口酒下肚,他的脑袋已经混沌了大半。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因为想要忘记一个人。想要忘记谁?想要忘记她。她是谁?她就是她,可爱的,漂亮的,善良的,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已死的,她。那张脸孔美丽的样子淡淡地镶嵌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死后狰狞的模样,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一瞬间,李旭阳的酒全醒了。
这是哪里?他的脑袋虽然清醒了大半,可身体还是不能由自己作主,只能转动眼珠。看着周围熟悉的风景,李旭阳明白自己又到他们的家,也是她生前的家来了。
她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旭阳笑得两眼含泪才停下来,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医院,那天父亲生病住院,他担心地坐在病床边守候时,一杯温暖的开水和一个善意的笑容突如其来地闯进了他的心灵。徐嫣然,嫣然一笑百花迟的嫣然。为了见到这个美丽的护士,他一有空就到医院来看望父亲,顺便也来看看这位护士。在父亲出院的那一天,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
之后的一年多,感情从生疏到亲密。即使嫣然给不了他足够的时间相处,即使李旭阳暂时无法有足够的钱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坚定。至少,李旭阳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嫣然工作的医院里,不少有钱人都是她的追求者,那些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自然入不了她的眼,李旭阳也从未为此担心过,直到他看到了那个人——段医生。
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魅力的医生,一看就是花花公子那种,凭着医生的身份和那辆车到处泡女人。有车有什么了不起,我迟早也会有车的,开一辆,拖一辆,哼。
想到这里,李旭阳心里充满了妒意,楼顶的凉风让他的手恢复了知觉。想要再灌一口酒,却发现手里的瓶子已经空了。
唉,李旭阳默默地叹了口气,继续陷入回忆。那天学校因为停电放了半天的假,他去医院接正好下班的嫣然。看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正坐在段医生的车里。没关系,他们是同事,送一下她回家也是人之常情。安慰自己的同时,李旭阳发现段医生递给了嫣然一个厚厚的信封,从信封的厚度和轮廓上看,里面装的是不少的现金,嫣然推脱了一下还是接下了信封,对段医生报以一个羞涩的微笑。然后段医生启动了车,消失在他眼前。
脑袋里“轰”的一声,浮现出的是“援助”这个词,嫣然她,她在利用身体在段医生那里挣钱!
李旭阳赶紧拦了出租车赶回两人住的地方,特地往地下停车场看了一眼——段医生的车还在那里,他人肯定还在嫣然家里,在那里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想到这里,李旭阳就气得咬牙切齿。
他用力地敲门,却没有人开门,想自己拿钥匙,却发现自己的钥匙忘在学校了!该死!至少过了三分钟,穿着睡衣的嫣然才把门打开,带着惊讶的表情:“老公,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刚刚在洗澡呢。”
李旭阳把愤怒强压在心里,检查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家里勉强算得上整齐,至少床上是。段医生没有在房间里,但桌子上有两个用过的茶杯,表示他曾经的存在。
李旭阳勉强挤出个笑容:“家里有什么客人来过?”
“对啊,刚刚是段医生送我回来的呢,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之类的,怕怕的。他上楼来坐了十几分钟。另外,上次就跟你说过我明天要和妹妹去参加一个聚会,在虞山那边,所以这几天老公要在家里好好等我哟!不许找别的女孩子!”嫣然露出可爱的表情。
如果是平时,李旭阳一定会完全相信她的,可是看到车里递信封的那一幕,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好虚伪,演技好高超。他不冷不热地回答了句:“哦。”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他一言不发,默默玩着电脑,思索着为什么段医生的车还在楼下,人却不在房间里。
晚上躺在床上,李旭阳终于想到了答案:很简单,段医生一定是把绳子绑在阳台的栏杆上,顺着绳子滑到楼下,然后从正门离开,再由嫣然从楼上把绳子收回来。只要配合得好,在开门的那三分多钟里,完全可以完成。
第二天一早嫣然就出门去参加那个什么聚会,而他在家把一切可以当绳子用的东西全扔了以发泄心中的怒气。可是,这一别,就是生离死别。
为什么那天早上不给她一个笑容?为什么不能多宽容一点?李旭阳的心里充满了悲哀。
酒已经完全醒了,李旭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下楼去。痛苦的记忆虽然很深,可毕竟那么少,大多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幸福的。比如在晚上偷偷爬到这个e型广告牌上,坐在e下面的弯曲部分上数星星,讲过去的故事,谈未来的畅想。
再爬上去看一次吧。李旭阳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勉强地向上爬,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爬上去之后,忽然发现上面放了个东西,还小心地用透明胶贴着防止被风吹走。李旭阳撕下来一看,是封信,上面有着熟悉的文字:“log”。李旭阳思考了一会儿,log是对数的意思,谐音是对鼠,家里正好有一对印着夫妻小老鼠的抱枕,一定指的就是它们。嫣然一直孩子气地将这些小小的暗号夹杂于平时的交流。
他下楼走到自己家门前,慢慢掏出钥匙打开门,有那么一瞬间,他听见嫣然一如往昔的声音在说,老公,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李旭阳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然后去卧室拿起那对小老鼠抱枕,拆开外面的枕套,枕芯和套子之间果然放了东西。公的那只里面是一把车钥匙,母的那只里面又是一封信,并不长。
亲爱的老公:
生日快乐!爱你哟!今年想送给你特别一点的礼物,正好段医生准备换车了,于是我决定把他之前那辆拉风的车买下来送给你哦!怎么样,惊喜吗?虽然是辆二手车,可是真的很实惠好用哦。有了它,老公你下班就可以早点回家,多陪陪我!我已经拜托段医生把车开到楼下了,你拿着钥匙自己下去取吧,要开来接我回家哟!
另:车的过户手续还没办,所以段医生暂时把钱退给我了,要好好谢谢他哟!
爱你的老婆:嫣然
李旭阳默默地在沙发坐了好久,任凭眼泪砸在地上。
他拿着车钥匙出门,反锁家门后去楼下取车。去完成嫣然的最后一个心愿。
13层少了一个伤心的人,多了一扇被反锁的门。
四.
怎么办?坐在沙发上的张辉心里忐忑不安。窗户出不去,门也出不去,即使现在包里有这么大一笔钱,也没办法交到婆娘手中。偌大的房间没有一个电话,连找个人帮忙都不行。
攀爬、直接跳下去、撬门……各种各样的方案在头脑内交织,让他更加郁结,只得慢慢整理思路。
首先是向上,即从这里爬回屋顶是首选方案。
下来的时候有绳子保护,又着力于绳子,对于民工出身的张辉自然不算什么难事。但没了绳子要徒手爬这光滑的外墙着实不容易。如果有那种带钩子的绳索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眼下的确实没有可以利用的材料。
第二种方法是从正门出去。这家装的是老式的防盗门,十字形的锁孔对他这种开锁一窍不通的人无疑是致命的障碍。如果有大锤子或者榔头,倒是可以从墙壁凿开个洞出去,翻遍所有抽屉的张辉却找不到这样常见的工具。再说,发出这样巨大的敲打声难免不会让邻居生疑。
干脆从这里跳到邻居家,再从邻居家的正门出去好了。张辉走到各个房间张望了一下,发现只有主阳台和生活阳台离邻居家比较近。主阳台侧面是对方的阳台,两者之间相隔三米,若是可以助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事实上栏杆的阻隔让人只能从栏杆上起跳,跳跃距离会减少很多,自然过不去;而生活阳台对面是邻居家的厕所窗户,只有两米左右,不过对面的厕所窗户又小又高,只有一平方米左右,跳跃的话很难跳进去,一个不留神就得掉地上摔成肉饼。
既然同一楼没办法出去,那么向下怎么样?
可以从这房间放一根绳子下去,爬进楼下家里再从他家正门离开。想到这里,张辉叹了口气,要是有绳子,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么。有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绳子的呢?窗帘肯定不行,那么薄的薄纱窗帘肯定一扯就烂。床单?这家就只铺了张床垫,床单的影子都看不到。
当所有的方法都想完之后,张辉灰心丧气地低下了头。要不求救吧,让警察或者消防队员帮忙很容易就能出去,不过今天的收入可就没了,自己还得在监狱里蹲上一些时候,想想真不划算。
张辉站在阳台上向外眺望,看着这个陷入沉睡的城市。也只有睡着的时候,富人和穷人的差距才是最小的。一股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有酸楚,也有悔恨。自己不过是个不幸的穷人,有什么资格通过偷窃来造成他人的不幸呢。若是被抓关进监狱,又得有好多天见不到小女儿,这孩子长得很像他,娇弱又让人不得不疼惜,她这时候不知道又尿湿了几条尿布,又要婆娘辛辛苦苦地洗了晾干。晾干……等等!张辉猛然抬头,看到挂在阳台顶部的晾衣杆,不禁哈哈大笑。他找来凳子把架在阳台顶上那两根晾衣杆取了下来。
他拿着其中一根晾衣杆走到生活阳台,把它往对面厕所的窗户和生活阳台间的栏杆上一架,然后又失望了。晾衣杆比这段距离短了20厘米左右,只短了20厘米。
张辉在心中把这晾衣杆的生产商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失望地拿着晾衣杆回到阳台,张辉发觉深夜已经过了大半,仍然没有出去的办法,心中更觉烦闷,于是狠狠地把晾衣杆往地上一扔,碰倒了靠在墙边的撑衣杆,加上本来就放在地上的另一根撑衣杆,三根杆敲击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这深夜尤为明显,把张辉自己吓了一大跳。看着地上三根杆组成的三角形,他居然想起好像曾经有一位工友演示过,只用三块长木材不用钉子和绳子就搭出一个三角形的桥,现在正好可以用这些杆来搭啊。
张辉蹲下来,一边努力回忆那木材桥的模样,一边动手组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