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初
银户区的“AKI”是日东企划的职员最常去的居酒屋,那里虽然称不上高级,但是菜品和服务都是一流,和乐融融的气氛更可以让人充分放松。春奈所在的广告总部,周末来这里开了新职员的欢迎会,那天非常冷,她穿上了直贵送给她的红色呢子外套。
“啊,今年的新职员比去年少啊,完全没有热闹的感觉啊。”欢迎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部长边喝啤酒边抱怨起来,他嚷嚷着说当时应该多凑一些人的。
“其实人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啊,”去年才进入日东企划的梨衣子呷了一口果汁,她看着身边心不在焉的同伴,突然又补上一句,“孝治君,鸣太君,不然把你们的女朋友找来吧?”
“哎?这个主意不错呀,不过藤代你现在交女友了吗?”这个话题一被提出,就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啊,”孝治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讲话也结巴起来,“有的,高二开始交往的女友。”
“那很好啊,喊她过来吧。”
春奈坐在角落的位置,身边的雪穗突然加入了前桌的谈话,她又回头和春奈确认般地说:“这样也不错,对吧。”
春奈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敷衍地点点头,她喝了杯热可可,希望身体可以变得暖和一点。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一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女生出现在AKI,一看便知是个美人,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明亮,隐约透出一股英气,给人感觉很理智。
“这是我女朋友,名叫新条杏。”孝治看见新条杏推门进来,立刻跑过去找她,他低头交代了几句,就带她到日东企划的这几桌。
“原来新条也喜欢茶道啊?”梨衣子转头对着春奈,“这下前辈你有人陪了。”
春奈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抬头望过去,和新条杏眼神相对时,她点了点头。
新条杏跟春奈聊了一会儿,过程中心里的那份不安越发扩大,最后她干脆停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反而频频看向手机。不过,她却给春奈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直爽的性格和几乎完全一样的爱好,让春奈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女生。
“出什么事了吗?”话一出口,春奈意识到很突兀,毕竟自己和对方并不熟。
“其实……”新条杏紧紧地抿着双唇,然后像下定决心一样盯住春奈,“请问孝治他,在公司有和什么人相处得特别不好吗?”
“没有啊,他人缘很好。”
“从上星期开始,我就一直收到恐吓信。”说到这件事时,新条杏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她小心地观察四周,“当然没有让孝治知道,但对方的目标好像是他。”
春奈本因身体不适,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但是听到新条杏的话,立刻像被淋了冰水一般清醒过来,她想不出谁和孝治有过节,但是孝治一直很受上司的重用,要说有人嫉恨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对方会在半夜打骚扰电话来,好几次孝治都醒了,我想再这样下去就必须和他说这件事了,但我真的不想影响到孝治的工作,如果能自己解决……”
春奈点点头,她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自己也开始悄悄地观察四周。春奈看着想要帮孝治承担的新条杏,没由来想到了她同直贵,希望可以帮上忙的那份心情强烈地浮上来。
结束之后,春奈又和雪穗去街角的酒吧喝了两杯,凌晨一点才到家。她感觉身体阵阵发冷,应该是要发烧了,之前就有一些感冒的症状,但因为晚上喝了不少酒,现在吃药也不太好,于是她裹着厚厚的被子,直接躺在床上,希望睡觉可以缓解一些痛苦。
春奈正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之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本来想直接关机,但看见来电人时,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喂?”
“喂,很抱歉现在打给你,我是新条杏。”
“我知道,又有骚扰电话打过去了吗?”离开AKI的时候,春奈和她互换了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的杏压低了声音:“虽然很唐突,春奈现在可以赶来上本公园吗?”
“上本公园?正在建的那个?”
“实际上,孝治现在去那里见一直威胁我们的人了,我也正从附近赶过去,”春奈耳边流动着呼呼的风声,她心里一惊,杏的声音继续传来,“春奈出现的话也会有危险,你只要在旁边看着,如果有什么不测,请立刻报警。”
“你在门口等我,先别进去。”
春奈来不及嘱咐更多,她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停地鼓动,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春奈又想到了直贵,心中仿佛被注满了勇气,她在门口换好鞋,立刻朝正在建设的上本公园赶去。
第三回
2008年11月
早晨九点左右,新条杏被客厅里的喧闹声吵醒。因为夜里做了噩梦,她觉得身体没什么力气,困难地靠着垫子坐起来。藤代孝治正在客厅里看棒球赛直播,啤酒罐子七零八落地倒在茶几旁边,装着鱿鱼丝的袋子也掉在地上。
“孝治,你也稍微收拾一下吧。”
新条杏穿着浅粉色的睡衣,准备洗漱时看见乱糟糟的客厅,忍不住抱怨起来,顺手把啤酒罐子扔进垃圾桶里。
“我知道啦,”孝治嬉笑着开始收拾东西,阳光的声音让人听着很舒服,“杏也快点准备,中午还要去和弥那里呢。”
新条杏点点头,想到要去见三木和弥,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感情波动起来。她拼命地用毛巾擦着脸,皮肤被搓得通红。接着她端了三明治和蜂蜜茶到客厅,棒球赛刚结束,孝治因为自己支持的队输了比赛,懊恼地直捶桌子。新条杏和孝治从高二开始交往,当时孝治是篮球队的主力,不仅是运动,学习也很优秀。现在升上大学二年级,除了头发染成了浅栗色,迷恋上冲浪之外,孝治并没有什么改变,晒成麦色的皮肤和有些肌肉的身体,显出了他的健康活力。
十一点左右,新条杏和孝治到了诚天区,三木和弥住在三号街,远远就看见一个木质的招牌,上面刻了“SA事务所”几个字。孝治把车子停在路边,到楼下买了点卤牛肉,然后跟着新条杏一起上了二楼,他可以猜到今天的午餐一定又是面条。
三木和弥穿着深色的格子衬衫,可能是灯光的原因,原本就瘦削的他显得更加单薄,纯黑的头发衬得皮肤有些苍白,像是不曾晒到阳光。他帮孝治和杏开了门后,径自进了厨房。
“我就知道又是卤酱面,还好买了牛肉来。”孝治刚踏进屋子,一股熟悉的味道就迎面扑来,和弥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依然用长勺搅着汤汁。
房子并不是很大,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已经被和弥改装成工作室,里面摆满了各种资料和设备。新条杏把事先准备好的书,放在书架下方的柜子上,那是从孝治家拿来的,有关医学方面的书籍,她盯着那一摞书看得出神,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滴——滴——”的响声,这是一个信号。
和弥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工作室,经过新条杏身边时微微点了头,他抽出椅子,在一排黑色的方形物体前坐下来。红色的线中夹杂着几根黄色的,它们被交叉着插进孔里,和弥带上耳机,拿起下方的本子开始记录。
孝治也进到了房间,他找了张椅子在和弥身旁坐下,眉头紧锁地看着桌面。这幅画面让新条杏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那还是高三暑假的事,孝治说要介绍他最特别的朋友给她。
屋子里很暗,这是两年前新条杏的第一感觉。
三木和弥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像是外出才回家,他并没有脱下外套,只是换上了白色的绒布拖鞋。新条杏发现他靠在沙发上时吓了一跳,她差点忘记了这里应该是孝治朋友的家,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孝治告诉她三木和弥的父亲开了一间侦探事务所,几个月前被仇家报复连砍了几刀,虽然及时送到了医院,但已经是回天乏术。不过凶手不久就抓到了。
墙上贴着各色的小纸片,红色的代表目标,黄色则是可以利用其达成目标的人,剩下的颜色也各有意义。新条杏看着和弥拿出一支黑色油性笔,在一张黄色的纸上写了些什么,凑近一看,是“春奈”两个字,它被贴在了目标下方。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叫做“冈本直贵”的人,新条杏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他的名字,好像是某个财团社长的亲戚。
和弥一般不会告诉杏他们,这些目标是从哪来的,调查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每次都会分配他们做一些事,过后就会有些钱进账。并没有人对这个发表过任何异议,虽然孝治常抱怨和弥太过冷淡,但从心里还是坚定地信任着他。
在各色的纸片下面,还有几盒名片,那些都是和弥伪造出来的。涉及的行业很广,像是银行职员或者是电视台工作人员,名字也全都是随意起的,为了调查方便而已。不过和弥好像更中意孝治的名字,在外常用“藤代孝治”来介绍自己,孝治也不太在意,倒是觉得自己的名字被用于各种身份,还挺有趣。比如这次,和弥在日东企划做调查的时候,也用了“藤代孝治”这个名字。
新条杏很在意和弥的那个褐色的记事本,那是她上小学时流行的样式,一看就知道已经用了很多年了。
上面应该记录了很多三木和弥的事,想到这里新条杏就抑制不住地好奇起来,可是和弥一直将它随身携带,所以杏也没有办法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有一天,和弥第一次把它落在家里。
摊开在扉页的本子上,写了和弥父亲的名字,不过是和弥的笔迹。名字下面还有一个图案,是画的一把瑞士军刀,原子笔的颜色已经开始褪淡,应该是很久之前画上去的。新条杏介意的就是这个图案,如果因为怀念父亲而写上了名字还说得过去,但是那个图案也并列在扉页,甚至比名字更早就出现了,那一定万分重要,它代表了什么呢?
2009年12月初
中午本来还有太阳,到了下午两点左右,光线就因为被乌云遮住,变得异常微弱。大学的社团活动一直进行到一点半,新条杏只能在便利店买了盒饭当午餐,还好今天是她喜欢的素鸡烧笋。正在加热的时候,新条杏接到了和弥的电话,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被他叫去家里,看来是希望这件事可以瞒着孝治进行。他们约在三点见面,新条杏心想要加快速度,扒了几口饭就往车站赶去,这次的素鸡烧笋,她是完全没有吃出滋味。
和弥交给新条查询的这份资料大概有一百多页,不完全是打印稿,有的地方还用原子笔做了注解。杏研究着这份资料的主角,那是之前就知道的,那个叫“春奈”的女人。和弥帮新条杏倒了一杯红茶,说了想让她帮忙的事。
大致情况就是,和弥潜入的日东企划,要开一个新人欢迎会,和弥希望新条杏可以假扮他的女朋友,接近春奈并博得她的信任。和弥说话间将窗帘稍稍拉开了一点,灰色的光线漏了进来。
“最后要在凌晨把她约出来?”
“嗯,这样最好。”
新条杏重仔细研究那份资料,发现从春奈的爱好到以前就读的学校,全都清楚地罗列出来。后几页还贴有几张照片,新条杏想起其中一个人,那是原本的目标——冈本直贵。
贴在墙上的小纸片,稍微有了些变化,冈本直贵的名字出现在了黄色的纸条上,而春奈的名字则被写在了红色的目标纸上——三木和弥调换了两人的位置,这让新条杏意识到自己这次“帮忙”的重要性。
银户区的商铺,在一点左右就全部关门了。远处的住家也基本都黑着灯,整座城市仿佛进入了深层睡眠。就算裹着厚重的大衣,新条杏依然觉得寒气窜进了身体,呼出的白雾好像立刻就会冻结。
“就到这里,你回去吧。”新条杏对送她的和弥说。
“再右拐就到上本公园了。”和弥停下来,和杏道别。
新条杏想说声小心,但不知为何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只能轻轻点头。
手机电话薄里刚刚存进了春奈的电话号码,她待和弥走远,按下了拨通键。
踩在水泥地上却毫无真实感,新条杏的脚步渐渐加快,在讲出上本公园的同时,她已经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起来。电话“滴”的一声被挂断,她明白自己已经成功骗出春奈,她丝毫不觉得放松,反而不好的预感逐渐在扩大。
第四回
2009年12月初
球赛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藤代孝治在天蒙蒙亮时才睡下,加上这一天异常忙碌,他很快进入了梦乡,这一觉一直持续到家里电话响起。
时钟指向下午两点,孝治接起电话,是女朋友新条杏打来的。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间渗透进来,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热度。
“孝治,和弥在你那里吗?”新条杏不停地喘着气,声音也在发抖,听起来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