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还在睡觉,……”
“看新闻。”
没等孝治答完话,新条杏就收了线,这让孝治本来不错的心情顿时降下来。他其实也有发现,把三木和弥介绍给杏之后,她慢慢有了变化,虽那种变化让孝治很不舒服。
电视里先是一段国际新闻,孝治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罐冰啤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本市要闻,一条条看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正想要回拨电话给新条杏,却看见电视播报员面无表情地报出了那条新闻,他的心随即提到喉咙口。
——早晨九点,经银户区市民举报,正在建设的上本公园内发现了一名女性尸体。据警方调查,死者名叫山口春奈,是日东企划广告部的一名职员,因为心脏被利器所刺,当场死亡……
孝治穿了外套就往门外冲,他知道春奈是和弥最近调查的对象。孝治边开门边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他拨通了和弥的电话,并在心里默默祈祷。
孝治推门出来发现门边蹲着的一个人,正是套着黑色羽绒服的三木和弥。
“载我去个地方。”和弥并没有抬头。
“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说……”
“载我去个地方。”
孝治一把拉起和弥,他本想问个清楚,却看见和弥通红的眼睛。
车子行驶在永和主干道上,三木和弥自上车之后就没说过话,他缩在汽车后座,头埋得很低。孝治很担心,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只能不停地从后视镜观察他。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他们到了郊外的一处空地,那前面是公墓。
和弥熟练地走在并不宽敞的过道上,孝治跟在他后面,旁边有些人正在打扫,孝治扫了几眼,心想应该先买束花再来的。最后他们在左手边停下来,那是一座黑色的墓碑,上面刻有“三木津内”几个字,和弥的父亲安息在那里。
“孝治,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查的吗?”
“你说哪件?”
“爸爸死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并不是刀伤致死。虽然凶手最后也承认了,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和弥伸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语气平和。
“啊,你觉得是医院动了手脚,”孝治知道和弥一直都在追查他父亲的死因,这些年来他们一起跑了不少地方,各个大学的附属医院,还有大的综合医院,都查过了,没有药品的提取记录。而且最后的检查结果显示,心脏机能方面并没有问题。
“也可能是别的情况,比方说氯化钾,心脏解剖是没有改变的,应该是心脏电生理的改变,生前心电图有心率减慢、间期延长、传导、阻滞等表现,死亡后除了血高钾之外,什么都查不到。”
孝治抓了抓头发,不知道为何和弥突然又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不过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药。”和弥像是有些丧气地坐在地上思考起来。
“你到底是在想什么?我们已经查得那么细了。”
这句话戳中了和弥的痛处,他突然犀利起来:“我们忘了一件事,有些人不用通过记录,就可以拿到那些药。
“山口春奈死前跟我说了一件事,她说雪穗根本不配和冈本在一起。虽然雪穗一直和我们说,她希望留在日东企划,但跟踪她的春奈却发现,雪穗在偷偷练习,她好像在研究新药,每次都会给要不行的病人注射。”
孝治觉得汗毛直立,雪穗这个名字曾经听和弥提过,但具体是谁,他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
“你还不懂吗?雪穗是中洋医院院长的女儿,她什么药都可以拿到手。肯定是一些大集团希望除去某些人,和医院联手。那些看似‘意外受伤’的人,非但没有被救治,反倒被注射了某些致命药物。”
“这样说不成立,谁会让自己的女儿做这种事。”
“如果是是同一个人?”和弥的脸上失去刚才的光彩,“这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是同一个人!?”
“拜托你说一点我能听懂的,春奈到底是怎么死的?雪穗又是怎么回事?”
“森川町惠寿区3—201,有事的话去那里找我。”
和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原子笔,在孝治的手里写下一串地址。他拍了拍孝治的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孝治不知道和弥到底要干什么,他想,为了春奈的事,和弥应该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孝治重又在地上坐下,阳光令他眯起了眼睛。
第五回
2009年12月末
藤代孝治去拜访森川町惠寿区的那间房子,是在十二月二十三号。
自从看了浅田雪穗也被刺的新闻,他的焦急达到顶峰。再则因为完全和三木和弥失去了联系,他觉得既然有地址留下,就该去碰碰运气。
孝治坐在地铁一号快线上,西装不太合身,他扯了扯领带,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车到站时刚过十点,在惠寿街下车的人并不多。
路边有一家全国连锁的洋食店,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孝治打算吃了午餐再去三区,美味的海鲜烩饭会让他暂时放松下来。
森川町惠寿区那件房子的铁门上挂了一块小牌子,上面刻有“惠寿福利院”。孝治反复核对门牌地址,他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您有什么事吗?”从铁门那边传来了声音,孝治一抬头,发现是一位穿着体面的老奶奶。
“其实我不是很确定,我想找一位叫做三木和弥的人。”
讲出这句话的同时,孝治再次在心里认为是哪里搞错了,但是对方立刻为他打开了门,“原来是千知的朋友,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
“千知是?”
“对了,现在叫三木和弥了,那孩子被领养前姓千知。”
这句话传进孝治耳里,他不知该作何反应,脑袋里持续传来嗡嗡的响声。
这个自称是管理人的梅村太太,带着孝治来到了一幢老旧的楼里。暗红色的砖瓦透出一股潮湿的气息。经过一楼时,梅村还特地停了下来。
“别看现在这里被改成了储存室,当年也有人住哦。”
“和弥吗?”
“不是,他住在二楼。他姐姐住在这里,你应该知道吧,她叫千知雪穗。”
“……”
三木和弥并未在此处等他,只是留了他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他知道孝治一定没办法理解整件事的始末,所以选择用文字来说明一切。
1999年7月
今天家里来了认识的警察,远藤医生也到家里来了,他和我们说,妈妈虽然很努力,还是过世了。姐姐一滴眼泪都没流,我们被带到了陌生的地方。
1999年9月
这里的人好像很讨厌我们,有个男生喊着“艾滋、艾滋”,用石头砸我们,姐姐因为保护我,头上流了很多血。
1999年10月
我全都懂了,因为妈妈得的病很奇怪才会这样。姐姐一直在思考,她问我这样活得下去吗?
1999年12月
下了一场大雨,我患了重感冒。傍晚拿到了姐姐留下的东西,今天早晨她被别人带走了,大人们说她很幸运。姐姐在信里说,唯有抹掉过去才能生存,就算以后碰巧遇见了,也要忘记我们现在的关系,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陌生人。袋子里还有一把小刀,那是爸爸的心爱之物,姐姐最后写,让我用它好好保护自己。今天是圣诞节,姐姐的新名字是浅田雪穗,merrychristmas,浅田雪穗。
2002年1月
一直跟踪姐姐的事,可能被那个叫三木津内的人发现了,他却毫不在意,说要领养我。
2002年3月
在会场一楼找到了清水恭子,她看起来很有修养。听完我的话,村内立刻着急地出了大门,两点之前是不会回来了。这样一来,最终面试姐姐必定会被录取。
2007年7月
爸爸死了,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人生。除了暗自保护雪穗,我还要亲手杀了凶手。
2008年11月
真后悔当时没有阻止,冈本那家伙开始搞外遇了,那个女人叫山口春奈。
2009年9月
这样不太妙,春奈迟早会发现。
2009年11月
春奈已经知道惠寿街的地址了,必须马上解决。
2009年12月初
杀了爸爸的人是她——浅田雪穗,也就是千知雪穗,我的姐姐。
第六回
2009年12月末
千知和弥躺在地上,太阳正慢慢升起,暖黄的光扩展开来。他将那把刀用力刺向心脏,同时嘴里默念着什么,气音消散在清晨的雾气里。
Merrychristmas,千知雪穗。
还好,已经不用再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冈本直贵一夜都没离开医院,妻子睡得不沉,凌晨五点多就醒了。
他俯身询问雪穗是否要水,但没有得到回应。
“好暗。”
“要开灯吗?”
雪穗说不用,转头看向窗户的位置,直贵上前拉开了窗帘。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他为新的一天的到来,从心底里高兴。
“真的太暗了。”
雪穗皱紧眉头收回了目光,口气冷硬却微弱。她重新闭上眼,试图再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