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昆仑,右手天山。黄土官道上,一抹黑影疾速掠过,速度之快仿若一撇亮光。
吹花吹花,只因入东厂当日漫天梨花。此刻,吹花驻足停在一匹白马前,拱手道:“大人,前方就是天山、昆仑,岳如影的月影宫应当匿于其中。”
已入高原,白马喘起粗气,不安地扬蹄长嘶。座上人一拉缰绳,立刻让它平静下来。
“直接入山。”低沉男音穿透风沙而来。银色铁甲、英姿飒爽,带着拒人千里的寒冷。
“是。”吹花迅速上马,尾随前方一骑身影而去。
张长铭,掌管明廷最大特机构东厂,此番来到边疆是为七公主朱静婷寻找救命良药。静婷公主久病不愈,现今更入了膏肓,惟有可令人重获新生的凤凰草可救。
张长铭知道凭一己之力,绝找不到传说中的珍贵药草,要救公主,他必须先找一个人,月影宫主岳如影。
赶路间,一阵气浪由远渐近,漫山震响。张长铭一锁眉头,听这响声如一群庞然大物于百尺外纷拥而来,莫非是……雪崩!
“大人,这里可避。”吹花贴身站在一处凹嵌山壁前。山壁甚窄,只能容下一人。人未挤入,铺天盖地的风雪已化作一团漆黑而来,轰然长响,气壮山河。
万念俱灰时,身体忽被人揽到身后,张长铭缓过神来,眼前已多了一名青衣女子,劲风乱舞掠起她的丝般秀发,她迅速运功,回旋几掌,支起一张伞型气场,将二人包围于内。
积雪轮番袭下,青衣女苦苦支撑:“若不想葬身于此,就想法速速离开。”
长眸一亮,张长铭立即拦腰将她拉走,二人逃过一劫,互相扶持着走入一个溶洞。张长铭道:“在下东厂张长铭,多亏姑娘出手相助。”
青衣女一笑:“我久居此地修为武功,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
一听此女长居边疆,张长铭便直接把来意说明,问她是否知晓月影宫所在。
女子道:“我与月影宫主算是有些交情,不如我领大人过去,看她是否愿意助你去找凤凰草。”
张长铭悦然:“多谢姑娘,待我招来属下一同前往。”他从袖中取出一节炮竹,一拉火线,一尾青烟冲至天空,方圆十里内均可看见,半个时辰后,吹花果真赶到。
三人赶至月影宫,见宫门大畅,两排白衣侍从平行而出,走在中间的是个肩披白貂披风的少女。
少女杏目樱唇,目光滞留于张长铭身上,道:“手下早打听到张大人要来,你摸索到我这月影宫,此刻怎又一言不发?”
张长铭走至她面前,道:“我远赴边关是有事相求月影宫主,先前不开口是因还未正式与她相见。”
少女一愣:“你说我不是岳如影?”
“缘由有三。”张长铭一挑嘴角,详细道:“姑娘过于年轻,虽然你极力掩饰,但紧张之色还是于无形中泄露。岳如影贵为宫主,性情定是沉稳、笃定,又怎会在自家门口心浮气躁?”
大风掠起满地枝叶,张长铭接着说:“无论是在宫廷、寻常百姓家,当家人的服饰自是与众不同。你虽披貂皮披风,但仍与其他人一样皆着白色。以此推算你也是个侍从,只是更得主人宠爱罢了。”
少女闻言,表情僵硬:“那第三呢?”
“第三个出卖你的是你的眼神。青衣姑娘称是岳如影的好友,可从月影宫走出的人却都敢多看她一眼。”张长铭转身走到青衣女面前:“要请岳宫主真身相见,看来真非易事。”
青衣女神色怡然,:“张大人言下之意,指我便是岳如影?何以见得?”
张长铭眸中闪现自信,此次他并未回答,而是吹花从他身后走出,说:“姑娘居于深山,理应两袖清风,穿着简朴,而你这身绸袍若非大户之家,绝不会穿来练武。”
掌声忽起,青衣女指向白衣少女:“她叫蝶衣,确实是我的侍女。张大人应早就识破我的身份,还敢让我亲自领路,实在厉害!”
张长铭道:“岳宫主睿智聪颖,若非你有意指引,岂会如此顺利?”
岳如影对张长铭心存好感,当即领他入宫。张长铭侧脸吩咐了吹花几句,便听吹花道了声“属下遵命”,即转身下山。
二
月影宫正厅的桌椅皆以檀木所制,香气淡雅。那缕幽香令张长铭想起静婷公主,她时常咳血,大片鲜红令人不寒而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忽闻身旁有人说:“何事让张大人愁眉不展?”
岳如影站于边上,张长铭看她一眼:“在下到边疆是为请岳宫主出山,助我寻找凤凰草去救静婷公主。”
先前,岳如影已听了七公主的病情,知道朝廷为她请遍名医,却仍无可医治。
请张长铭入座后,岳如影道:“凤凰草这味草药,顾名思义,服下后就如重生般百病可除。”
张长铭道:“倘若凤凰草真有如此神效,可否由岳宫主与在下共同寻找,带回京城?”
仆役开始上菜,岳如影坐于圆桌一侧,道:“张大人的算盘倒是打得精妙,我随你回京,岂不自投罗网?”
她此言事出有因,现今月影宫在边疆一带已自成一国,不受朝廷所管。
张长铭开门见山:“岳宫主深明大义,边疆历来是朝廷领地,你怎可占地为王,驱逐驻军?”
岳如影道:“八百里边疆一面戈壁大漠,一面积雪深山及不上京城一角。朝廷挂念的当是此地的赋税吧?不如张大人与我做场交易,由我去找凤凰草,找到后公主服下如是痊愈,就请你传话给朝廷,边疆一带由我掌管。”
张长铭沉吟片刻,道:“静婷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真要是将她治好,你的请求倒并非无法实现。”
对于这场交易,二人一拍即合。蝶衣在后,弯腰说:“宫主,颜礼、颜轼兄弟俩呈酒来了。”
此刻,正门处走入两名手捧酒坛的少年,五官酷似,一眼就看出是同胞兄弟。二人走到桌前,由略显老成的颜礼将酒呈给岳如影,道:“这酒虽是小的特为宫主而制。”
坛身各贴有“天山昆仑”字样。岳如影将张长铭介绍给颜礼、颜轼说:“这是东厂的张大人,让他也尝尝这酒,就可知晓相较宫廷御液,你们的酒酿得如何了。”
不料颜礼一听此言,身子忽向后一倾,幸被弟弟颜轼扶住。
“既要与御液相比,饮前也当以宫廷礼节行事。”张长铭瞥了颜氏兄弟一眼,取出一根银针交给蝶衣,“于宫宴内饮酒,需用银针试验,倘若针尖不变色才可饮用。”
他此言一撂,颜礼更为紧张,额上已冒出汗珠。颜轼忙不平:“张大人一到就要用银针试酒,岂不是怀疑我们兄弟?”
蝶衣劝道:“都说这是宫中礼节,试一下也无妨啊!”她说着,便把银针伸入酒中轻轻调试。
不料,银针触酒,针尖颜色即刻变深,随之整枚针身化为褐色。这一变化令众人大惊,蝶衣更是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整坛酒倒洒于地,一时间药效尽发,吱吱冒泡。
颜礼见状,顿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颜轼同样大惊失色,摇头轻喃:“银针……怎会变色?”
颜礼眼神不住游移,忽然爬向岳如影,拉住她道:“宫主,我没有加害你,那酒里加的不是毒药。”
话尾刚收,颊上便挨了蝶衣一掌。蝶衣怒道:“宫主哪里亏待了你们?你们居然下毒害她!”
颜礼愣着不说话,颜轼额上青筋暴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根本没在酒里下毒!这酒……”
“不要说!”关键之处,颜礼用手捂住颜轼的嘴。
“颜礼,你的‘天山昆仑’究竟是什么酒?”
岳如影温柔的口吻似能化开天下所有的宿怨,颜礼本以无力动弹,此刻竟大哭起来:“是媚药,我在酒里下了媚药……”
闻言,岳如影猝然颤抖,无言片刻,她突然目无表情道:“你可以走了。”
颜礼自知一旦坦言,他与岳如影的主仆缘份就已走至尽头,他使劲摇头,向后缩去。
“岳如影!”另一边,颜轼咬牙切齿:“你怎么能赶我哥走?你明他心里怎么想!”
“闭嘴!”颜礼用尽浑身力气阻止弟弟再说,气急攻心,竟喷出一口血来。
“哥,他今日这样对你。总有一日,也会尝到同等滋味!”
岳如影竟有些畏惧那句话,强打起精神说:“从今日起,你们就不是月影宫的人,现在就可离开。”
颜轼横她一眼,将虚弱的颜礼扶起。颜礼无奈摇头,若不是他无可救药地迷恋宫主,又怎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三
经历了媚药一事,岳如影心灰意懒,当夜便决定三日后就去寻找凤凰草。蝶衣放不下心,说:“张大人来时不也有一个侍女吗?宫主请容蝶衣同去。”
岳如影失笑:“那可是东厂的首席杀手。”
蝶衣不依不挠,岳如影无心与她多绕,只好答应了下来。翌日清晨,月影宫外栓着三匹千里马,三人骑马下山,张长铭尾随岳如影马后,问:“凤凰草在何处,你心里可有数?”
岳如影手握缰绳,道:“我幼时曾在大漠见过一次。凤凰草生在沙漠内,一路向东,必不会错。”
忽然,蝶衣指向前方,说:“宫主,前面有马车过来。”
顺她所指方向看去,真有一辆富丽马车朝这里驶来,待车走近时,黑衣驾马人跳下,正是张长铭的得力助手吹花。而后一名少女步出车厢,她身子瘦弱,好似一吹就要倒。
“张大人……”女孩见了张长铭,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张长铭跳下马来,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原来为了尽早服用草药,朱静婷也已入关。蝶衣驾马到岳如影身边,轻声说:“原来这就是七公主,看似矫情得很。宫主要是讨厌她,我们回去就是了……”
岳如影瞥了蝶衣一眼,“我不讨厌她……”只是有一点羡慕罢了。
另一头,张长铭向朱静婷介绍:“殿下,这位就是月影宫主岳如影,她已答应带我们去寻凤凰草。”
见了岳如影,朱静婷竟有一见如故之感,对她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公主放心,凤凰草定能治好你的病。”岳如影道:“我们日落前必须赶到边关的唯一驿站。”
傍晚时分,一行人已至驿站。
驿站所处之地是商旅进出的常经之路,奇怪的是此时天色已晚,张长铭等人下马后,看见多个路人匆忙赶路,却没一人来此投宿。
蝶衣拉来一个路人询问。那人瞄了驿站一眼,冲众人说:“你们胆子真大,敢住这家驿站!不知道这里不干净吗?”
“不干净?”张长铭眼睛犀利有神:“莫非这里闹鬼?”
路人缩了缩脖子:“我可不能多讲,反正你们最好别住这里。”一说完,立刻小跑着离开。
蝶衣打了个寒颤,拉高了衣领说:“宫主,我们还是别住这了,万一不干净……”
“谁说我这不干净?”
身后的铺门忽被拉开,众人应声看去,只见一名妖娆少妇从内走出。那少妇唇红齿白,颊上镶着一双慑人心魄的凤眼。她看着众人,自报家门:“我姓凤,双名玉娘,是这家驿站的老板。”说着就把一行人领进驿站。
吹花毫不含糊,马上将所有客房统统审视了一遍,确定没威胁后才将行装放入。客房尚还安全并未使她放松警惕,她一直走到二楼尽头,看见一扇紧闭的木门。
“这间厢房用来做什么?”吹花语气冰冷,杀手独有的敏锐展露无遗。
从她搜客房起,凤玉娘就没了好脸色,此刻听这一问,她一斜凤眼:“你这么好奇,不如自己打开看。”
吹花刚要伸手,那木门倒自行开了。一个老人从黑暗走了出来,他身材佝偻,估摸年纪已过了花甲,大半边脸被纱布所缠,看不清面貌,走起路来摇晃不稳。
凤玉娘道:“哑叔是这里厨子,他不会说话,但耳朵好使,各位不要介意才是。”
张长铭问凤玉娘:“这里除了凤嫂与哑叔打理,就没其他这人了吗?”
凤玉娘一挑长发,娇媚十足:“那屋里还住着哑叔的儿子,不过他身子有恙,不能出来见过各位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