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教师、剧作家、新闻记者、幽默文学作家、犹太复国主义运动者等角色于一身,冉威尔在推理小说史上保有最稳固地位的原因,在于他是第一位将密室推理作品发展成长篇规格(——)的人。一八九一年写下的这部长篇小说《》只花了冉威尔两个星期时间、为应付杂志临时邀稿而写成,但丝毫不减损其精采度,成为推理经典名著之一,并影响了多位推理作家,其中一位便是《歌剧魅影》、《黄色房间的秘密》的作者卡斯顿勒胡()。
一
有人说,两个完全相反的人结合在一起,能成就最幸福的姻缘,也许就是同样的说法吧,男人会成为哥儿们,通常也是这样奇怪的组合。你会发现一个文人和一个拍卖商同住,一个医学院学生和一个证券公司职员共餐。或许如此一来,两个人都可以避免在休闲时间谈“公事”,而由同伴的生活经验来充实自己的生活经验。
要说有哪两个人在一起不让人觉得奇怪的,大概再没有人比得过汤姆皮德斯和艾夫雷德罗士代尔了——他们从姓名开始,可说是彻头彻尾地南辕北辙。除了共享同一间睡房和客厅之外,再不容易找到相同之处。对他的房东太太,那位有钱的西康夫人来说,汤姆皮德斯的职业有点不太清楚,可是每个人都知道罗士代尔是城郊银行的经理,这让她很困惑,为什么一个银行经理会跟这么个看起来很寒酸的人住在一起——那家伙抽的是陶土烟斗,只要是在家里,整晚都在喝酒。罗士代尔衣着讲究而英挺,不像和他同住的那位,弯腰驼背又下修边幅;他从不抽烟,而且他很自制地只在晚餐时喝一小杯红葡萄酒。
和一个人住在一起却很少见到他,是有可能的。因为两个人各过各的生活,有自己的一圈朋友和外头的娱乐,两个人可能有好几天的时间里,在一起不到五分钟。也许这正说明了为什么这类的伙伴比夫妻处得更好,因为婚姻生活将两人紧束到伤了彼此而下是连结彼此。皮德斯与罗士代尔的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都不相同,但彼此同意一点——他们绝不在外过夜。至于其它方面,皮德斯会找一些记者朋友散心,常去参加辩论,发表他最打破传统的观点;罗士代尔则有豪门富家为他敞开大门,事实上,他已经和一位鳏居退休粮商的可爱独生女儿克拉拉纽维尔订了婚。
克拉拉当然占用了罗士代尔大部分的时间,他通常盛装陪她看戏,而皮德斯则穿着褪色的睡袍和宽大的拖鞋待在家里。西康夫人喜欢看到男士们在家也穿着正式,因此会做些对皮德斯不满的比较,即使他不像那些比他年轻点的男人那样带给她很多麻烦。当初先来租下这间公寓的是皮德斯,以他那特有的随和脾气,对于能由卧室窗口看到泰晤士河的景色,那样坦诚而天真地表示高兴,使得西康夫人大胆地比原先想开的价钱多要了百分之二十五。不过她很快地就降回原价,因为第二天他的朋友罗士代尔来看房子,向她提了一大堆的缺点。他指出房子在一楼并不是优点,而是缺点,因为这会更靠近嘈杂的街道——事实上,房子位址在街角,会听到两条街的噪音。罗士代尔后来还不断地在家事杂务的细节方面展现他挑剔的脾气。衬衫前面始终浆得不够挺,靴子也擦得不够亮。汤姆.皮德斯从来就不在乎衣服挺不挺,随时都一副好脾气、很满足的样子,反而得不到房东太太的尊重。
他就连礼拜天也只穿蓝色格子衬衫,打着松垮的领带。他的确都不上教堂,一直睡到罗士代尔做完礼拜回来,而且即使是那时候,也还很难叫他起床,或是催他去洗漱。通常中饭已经在桌上冒着热热的烟,皮德斯却还在床上抽着香烟,罗士代尔会把头伸进隔开卧室和客厅的那道撂门里,叫那个睡懒觉的起床、清醒一下,还威胁说要不等他就先坐下来吃饭,免得好菜都凉了。汤姆报复的方法是在周末以外的日子先起床,有时候早到波莉都还没把放在门外的靴子拿去擦,他就叫叫嚷嚷地到厨房要修面用的热水。因为汤姆尽管很懒惰,却一定要定时刮胡子,弄得修面都成了种本能。要不是因为他作息不定,单看他胡子刮得这么干净,西康夫人都会以为他该是个演员呢。罗士代尔不刮胡子,他留了满脸的胡须,是个很踏实的人。原先心怀疑惧的投资人,在看到他之后,没有一个不对银行在他成功经管之下的稳定状况而感到安心。就这样,这两个人很经济合算地住在一起,也许就因为他们之间的差异,使他们的开系更为紧密。
二
在十月中某一个礼拜天的下午,也就是罗士代尔搬进新居十天之后,克拉拉纽维尔第一次到那里去看他。她平常就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就不在意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去喝茶。那位退休粮商本身没受太多教育,却极端重视文化的价值,所以让对艺术有品味而没有多少实际才能的克拉拉去学绘画,她有时会穿上罩衫,到美术馆去临摹名画。曾有一度看起来似乎她不得不在这方面认真努力,因为闲来无事就想恶作剧的撒旦说服了她的父亲把多年来辛苦的成果投进一些泡沫公司里。不过,事情结果并没有那么坏,还救了一点点回来,而有艾夫雷德。罗士代尔这样一位追求者的出现,也使她将来即便不能过原先预期的奢侈生活,至少还有个富足的未来。她深爱着艾夫雷德,他毫无疑问是个不但好看、而且聪明的男人。后来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的可怕风暴,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从来没有什么扰乱了他们之间对现状的满足,直到那个礼拜天下午。十月的蓝天,阳光普照,带着点秋老虎的闷热,似乎正是她生活的写照,带着她一度以为失去了的幸福。
艾夫雷德一向非常体贴且留心,所以在发现他显然忘记了这个约会时,克拉拉既惊讶又懊恼。汤姆听到她在走廊上吃惊地问着波莉,就趿着他宽大的拖鞋,穿着他的蓝色格子衬衫,嘴里还叼着不可或缺的陶上烟斗,由客厅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告诉她说罗士代尔刚才突然出去了。
“出——出去了,”可怜的克拉拉完全搞不清怎么回事,期期地说道:“可是他请了我来喝茶。”
“哦,我猜你就是纽维尔小姐吧。”汤姆说道。
“是的,我是纽维尔小姐。”
“他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情,可是一直到现在,我才能真的恭喜他做了这么好的选择。”
克拉拉在这样恭维还有他热情的注视下,不安地脸红了起来。她很本能地不信任这个男人。他低沉的声音一开始让她感到一种很特别的震颤,可是他边抽着那脏污的陶土烟斗边和她说话的无礼态度实在毫无道理。
“哦,那你想必是皮德斯先生了,”她回嘴道,“他也常对我谈起你。”
“啊,”汤姆笑道,“我猜他跟你说了我所有的坏事,难怪你看到我礼拜天的这身打扮一点也不吃惊。”
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珍珠般的贝齿,“艾夫雷德对你尽是美言。”
“哎,这才叫够朋友啦!”他开心地叫道,“你下进来坐吗?他想必马上就会回来。对你他是绝对不会失约的。”他语气里所包含的爱慕之意对她几乎形同冒犯。
她摇了摇头。她对艾夫雷德不满是应该的,她要生气地离去来惩罚他。
“拜托你让我为你沏杯茶吧,”汤姆恳求道,“这么闷热的天气,你想必很口渴。来!我跟你谈个条件!要是你现在肯进来的话,我向你保证,艾夫雷德一回来,我马上就走,不会打扰你们谈心。”可是克拉拉很困扰,她一点也不喜欢和这个人来往,何况她还不想丢开对艾夫雷德的怨慰,“我知道,如果我让你走了的话,艾夫雷德回来一定会臭骂我一顿的。”汤姆劝说道,“至少告诉我他到哪里可以找到你。”
“我要到查令十字路去搭公共马车,直接回家去。”克拉拉很坚决地说。她撑起阳伞,沿街走上了史全德大街。一切似乎都被冰冷的阴影所笼罩。可是就在她要上公共马车的时候,一辆小马车从特拉法尔加广场疾驶过来,一个她很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小马车停下来,艾夫雷德下了车,伸出手来。
“我真高兴你来得晚了点,”他说,“我临时被叫了出去,一直想及时赶回来。要是你准时到了的话,就找不到我了。不过我想,”他笑着加上一句,“我可以仰仗你是个女人这件事。”
“我到得很准时,”克拉拉生气地说,“我并不像你所想的才从公共马车下来,而是要上车去,我要回家了。”
“亲爱的!”他很自责地叫道,“千万个对不起。”他英俊的脸上那后悔的表情让她平静下来。他把插在他式样时髦的大衣扣洞里的那朵玫瑰花拿下来送给她。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他喃喃地说。当时她正依偎在他胸前,坐在小马车里,“想想看,要是我到家之后听说你来过又走了,我会有多绝望。你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呢?”
她整个人打了个寒战,“不能跟皮德斯那个男人在一起。”她喃喃说道。
“不能跟皮德斯那个男人在一起!”他语气凌厉地重复了一遍,“皮德斯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她说,“我不喜欢他。”
“克拉拉,”他半认真半哄着,“我以为你没有那些个女性的弱点。你很守时、很努力,也很讲道理。汤姆是我最好的朋友。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汤姆不肯为我做的,我对他也一样。你一定要喜欢他,克拉拉,一定要,那怕只是为了我也罢。”
“我尽量。”克拉拉承诺道,然后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感激地吻了她。
“暍下午茶的时候,你会对他很客气吧?”他急切地问道,“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会成为坏朋友。”
“我才不想做坏朋友呢。”克拉拉抗议道,“只不过我一见到他就觉得有种奇怪的反感和不信任。”
“你错看他了——错得厉害,”他急切地向她保证,“等你和他熟了之后,你就会发现他是个大好人。哦,我知道了。”他突然说道,“我想他一定很邋遢,而你们女人都只看人的外表。”
“才不是。”克拉拉反驳,“是你们男人才只重外表。”
“哼,你就是。所以你才会在乎我。”他微笑着说。
她向他保证说不是这么回事,说她喜欢他绝不只是因为他会打扮自己,可是他一直微笑以对。不过,等他走进他的住所发现汤姆不见了的时候,他的微笑就消失了。
“我敢说是你让他到处找我去了。”他下高兴地嘟嚷道。
“大概是他知道我会回来,所以避开了好让我们在一起,”她回答,“他说过等你回来他就要走的。”
“可是你还说你不喜欢他!”
她让他安心地笑了笑,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却为那个男人不在而感到高兴。
三
要是克拉拉看到汤姆皮德斯在走廊上和波莉打情骂俏的模样,大概就会觉得对他抱持的偏见其实很有道理。不过,必须要承认的是,艾夫雷德也和波莉打情骂俏。天啦!恐怕一碰到男女之间的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过分,下管是猥琐的还是精明的男人,是银行经理还是新闻记者,是单身或是已经半脱离单身族群的都一样。
也许讲这对哥儿们没有共之处的说法毕竟还是错的。恐怕艾夫雷德亲吻波莉的次数还要多过他亲吻克拉拉,尽管那是因为他比较不尊重波莉的缘故,伹这个理由对他未过门的妻子来说大概并不够充分吧。因为波莉很漂亮,尤其是隔周的礼拜天夜里,她十点左右休假外出回来的时候,通常会在走廊碰到那两个男人之中的一个。波莉很喜欢得到真正绅士的青睐,完全不在意她戴着女佣的白帽子。因此,就在那令人难忘的礼拜天下午,克拉拉来敲门之前,因为对佣仆的不成文规定而困在家里的波莉,正在向皮德斯卖弄风情自娱。
“你有点喜欢我吧,”那个毫下优雅的汤姆低声问道,“对不对?”
“你知道我的嘛,先生。”波莉回答道。
“你不会喜欢这个屋子里的其它男人吧?”
“哦,不会的,先生,除了你之外,我绝下会让别人吻我,我不知道这样可以吗?先生?”波莉很真诚地回答道。
“再亲我一个。”汤姆回应道。
她又吻了他一下,然后走到大门口去给敲门的克拉拉开门。
当天夜里,克拉拉走了之后,汤姆还外出未归,波莉丝毫下觉嫉妒也毫不谨慎地去找更让她着迷的罗士代尔,接受他的追求。如果说乍看之下艾夫雷德比他的朋友更没有理由做出这些轻率的举动,也许从他在对话所表现出来的认真态度,能让人对他的复杂性格有些新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