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死沉的皮箱在楼的缝隙中穿梭,跌跌撞撞之中好几次我以为女尸就要从箱子里摔出来。
但我顾不上去看,虽然警车被隔在路口,但刺耳的警笛声却响彻半空,不论我逃到哪里都在我身边回荡。
“错觉!错觉!”我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安慰着自己,但等我穿过楼的间隙、将要奔到另外一条小路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条路上的警车丝毫不比另外一边少!
我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在嗓子眼剧烈地跳动着,而眼珠子也似乎要挤出眼眶!
这是被我手里拖的皮箱气的。
一个惊慌失措、满身大汗的人拖着一个沉重的皮箱,从两幢楼的缝隙里跑出来,警察如果不瞎,肯定会拦住盘问!
可我不从这里出去,我还能从哪里出去?
冷风肆虐地钻遍了我的全身,但汗水却越来越多。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时间也不容许我再想了,或许几秒钟之后从小巷里就会传出追赶的脚步声,我只有硬着头皮往外走了!
我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衣服飞速地整理了一番,拖着皮箱向外走去。
是的,向外走去,不是跑去。
至少在我的脑海里,一个准备去火车站的人应该这么走。
这是我唯一的一个借口,如果有警察拦住我盘问的话。除此以外,我还想趁这机会休息一下酸痛的双脚,一旦警察警惕地盯向皮箱,做出打开检查的手势,我还有力气能快跑几步。
但我能逃脱吗?
我摇着头,但却只有硬着头皮向前迈步。
警灯飞快地闪烁着,在我面前形成一道道炫目的光环,我感觉我的衣服正一件件地被扒下来,浑身精光地拖着一个皮箱前行。而那个皮箱似乎也变成透明的,谁都能看见皮箱里那坨扭曲的肉体正一点点伸直,在咯吱咯吱的痉挛声中向警察伸着手!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狠狠踹了皮箱一脚,也几乎与此同时,一个警察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要迎上去,不能躲!我要看着他的眼睛,不能往别处看!我要先和他说话,不能被他问得张口结舌!”转瞬之间,我已经在心里提醒了自己无数遍,然后迎了上去。
“上火车站往哪个方向打车?”我故意提了提皮箱,胳膊上的酸痛传到嗓子,让我的声音粗重了一些,将将能掩盖住颤音。
警察没顾得上理我,甚至目光也没停留几眼,他正忙着听对讲机里的声音。
——“刚才我那边有一个人可能是酒后驾车,见了我们就跑,车憋在死胡同里,人跑了,应该就奔你那边了!”
我的心一阵阵哆嗦,但脸上仍挤出笑容,装作不经意地叹道:“你们也真不容易,这么晚还得出勤。”
警察似乎笑了一下,但目光却盯在了我身上,直盯得我浑身的汗毛孔都甭张开来。
“你家在这儿?”
我急忙点着头。
警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目光却投向我脚边的皮箱!
我的余光也向皮箱瞄去,顿时冷汗又一次灌满全身,我这才发现刚才的夺路狂奔中,那个皮箱已经被磕得不堪入目,滑轮掉了一个不算,皮箱表面还被蹭得像打了补丁。
我只是暗自祈祷黑暗之中警察看不清楚。
但几秒钟之后,让我恐惧万分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你就带这皮箱上火车?这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什么啊?”
我嗓子开始冒烟,咽了口唾沫却仍说不出话来,大脑却一阵阵眩晕,模糊中只感觉警察露着古怪的笑容一步步走向皮箱!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将窒息的空气刺破,紧跟着一个瘦小的黑影从我和警察身边飞速地闪过。
“谁!?”警察一愣,大声喊道。
黑影在墙壁上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狂跑而去。
而警察的对讲机里也传出急切地询问声:“你那里有没有发现?!”
我几乎要为这恰如其分的声音喝彩了,不过我强强忍住,手哆嗦着指向影子的方向,大声喊叫起来。
事实上,我根本不用这么夸张的,当对讲机响起声音的一瞬间,警察的视线就已经从我身上移开,大步追赶过去。
这叫什么?
天无绝人之路!
我兴奋地拽起皮箱,疯了一般奔向街道,正巧一辆出租车迎面驶来,我几乎扑了过去,在司机惊诧的目光中,我急切地吩咐:“快开车去火车站!”
假做真时真亦假。
在那一刹那,我已经被自己的谎言弄昏了头脑,直到出租车驶出几百米以后我才想到去火车站只是我对警察的谎言。
“停车!”我几乎要抓方向盘了,看着司机更为诧异的眼神,我撇下十块钱,掩饰着惊慌说:“不好意思,我忘带东西了。”
几分钟之后,我又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次的目的地是正途了——我来的地方,那个破旧的房子。
没有了车,我不敢再去那个破桥洞子了。连自己开车都这么不顺,坐别人的车岂不是更不把握?单不说坐出租车去那里会不会被司机怀疑,即便我提早下车,拽着那个可恶的皮箱独自前往桥洞子,又怎么保证这一路上不被人注意呢?
只有那个破旧的房子才是正途。
8
半个小时以后,我带着皮箱里的女尸又回到了出发地。
打开房门以后,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挪到沙发里躺着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我有气无力地看着皮箱。
它在变,皮箱的一角已经开始隆起,像是里面有一根木棍在一寸一寸地往上顶。我知道那不是女尸的胳膊就是腿,因为尸体渐渐僵硬的关系而开始变形,正在试图冲破束缚它的枷锁。
我没害怕,或者说我脸瞪起眼珠的气力都没有了,即便那条胳膊或者大腿嘎吱嘎吱地穿透皮箱,我恐怕也会木然地看着。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把它抱出来,抱到浴室里,然后打电话给警察。
我受够了,受够了这折磨。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似乎苍老了十岁,就为了自己的所谓的名声……
不过,随着气力一点一点回复到体内,刚才的念头又从脑中被挤走了。
“今天只是个意外,我并没有怎么样,我还好端端的在家里,并没有被带到阴森的牢房!我现在要做的只是托人找关系,把今晚逃逸的事情解决掉,毕竟我没有肇事,只需托个熟人,花上点银子就可以把事情了结。等我再一次开动汽车,我就能顺利地到那个破桥洞子!我发誓我再也不喝酒!我发誓我再也不为色欲找什么小姐!我发誓……”
我一边不停地念叨着,一边将冰柜里的东西倒腾出去,再将那个可恶的女尸搬进去。正当我刚盖上冰柜门的时候,两声清脆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谁!?”我几乎哆嗦着奔到门口,小心地问。
“我是小丽。”一个柔美的声音传进来。
但却把我惊的颤抖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满我全身,而恍惚之间我觉得引走那个警察的身影和小丽很像!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帮你引走了那个警察,我没地方可去呀,自然回来找你了。”
甜腻腻的声音。
却几乎把我击倒。
果然是她!
我猛地回过头,视线投向厨房里的菜刀。
但甜腻腻的声音又把我止住了。
“你不用想什么法子来灭口,我既然敢敲你的门,自然就不怕你动什么歪脑筋。我在网上已经留了定时邮件,如果我死了,明天它就会自动打开,到时候谁都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咬牙硬挺。
“还用我说吗?”小丽的声音更甜了,“当你拿出二百块要我走的时候我就挺纳闷——小红姐明明让我来,怎么又变卦了呢?我们像姐妹一样,即便你放我鸽子,她也会告诉我的呀。而且你没想到的是,你慌乱之中是从小红的钱包里拿出的那二百块钱,而今天下午我和红姐闲着无聊的时候还用她钱包里的钱玩过游戏,我还在钱上作过记号。
“小红的钱怎么会在你手里?小红可没有倒搭的毛病呢。而你还说你让小红走了,这就引起了我的怀疑,于是我假装走远,其实是在偷偷观察。后来你一个人开车走了,我跑到你家外面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开门。小红不在,难道一个大活人竟凭空消失了?我又想起你说过的‘我得睡了,你快回去吧。’一个要睡觉的人,大半夜还要出去干什么?于是我急忙跟着你,想看个究竟,幸好你开车开得很慢,我能跟得上,而且你中途还停了车,仔细地检查后备箱,我忽然间想:难道小红就在后备箱里?如果后备箱里真是小红的话,那就一定是死了!说实话,想到这个的时候我的腿都不听使唤了,但却不知道怎么当你车子开动的时候,我又有了力气,等到了街上我拦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跟着你,一直看你把车拐进小巷子,我也紧跟了过去……”
我听不下去了,脑袋一阵阵眩晕,呆呆地问:“那你怎么还帮我引走警察?”
“把你交给警察对我有什么好?没了小红姐,我一个人上街都没意思,我想有个人陪我一起逛街呢!对了,我一直喜欢一条钻石项链,明天你陪我去买呀?你放心,我带上项链以后什么事儿就都忘了。”
我虽然脑袋一阵阵眩晕,但仍明白她的意思。
在小丽甜美的笑声中,我无力地打开了房门……
9
半个月过去了,我瘦了整整一圈。
和我一起瘦下去的还有我的银行卡。
它瘦得比我更厉害。
因为小丽喜欢的项链很多。
不过我今天的心情不错——我托医院的朋友给我弄了一瓶麻醉乙醚。
作为资深人士,我自然懂得许多隐秘的妙法,就比如当麻醉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些不为人知的心里话就很容易吐露出来。就比如我医院的那个朋友,在给别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轻易地知道了对方的银行密码。
我想,小丽的邮箱密码不会守得比银行密码还要严密。
我呷了一口XO,看了看手表,离小丽说好来的时间只差几分钟了。
我开始兴奋,特别是看到衣柜里那个皮箱的时候。
那是一个新皮箱。
专门为小丽准备的。
突然,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三哥的号码。
我再也不找应召女了!
我恨恨地想着,拿起电话:“三哥啊,我最近太忙,不找……”
“嘿嘿,不是那个事,我是约你出来喝酒的。”三哥诡秘地打断了我。
“喝酒?有什么节目?”我十分纳闷。
“我刚从局子里放出来,不应该洗尘吗?”
“局子里?你犯什么事了?”
三哥清了一下嗓子,叹息道:“这事说来话长——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给一个客户找了个女人,没想到那个客户说不喜欢,让她回去了。不过我着实纳闷,因为那个女人明明在他家里啊?!对了,我忘了说,我给手下的每个女郎都配一部手机,当然不是白配的,那手机里我动过手脚,安装了一个软件、即便关机也能显示出机主所在的位置。嘿嘿,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对手下的人行踪了如指掌,要不然这些人出去打野食,我还赚什么钱啊?哦,话说得远了,我那时候正喝酒,顿时火冒三丈,她明明在,那个人却说她走了,这不是摆明了砸我饭碗吗?!于是我撂下酒杯,开车出来准备看个究竟,没想到那个客户竟然独自开着车出来了,而那个女人的手机却显示她就在车上!真他奶奶的怪了,车上就一个人啊,难道那个小姐变成鬼了,再不——”三哥阴笑了两声,“再不,她就真变成了鬼,死鬼!”
我听得汗如雨下,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在听吗?”
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嘿嘿,我开着我的黑色轿车就在他后面跟着,那小子好像发现了,我也就不敢跟得太紧。就这个时候那小子的车忽然发疯了一样倒车过来,倒把我弄个手忙脚乱,我眼瞅着他把车开进了一个小巷子,正要跟进去,却一头撞倒了路边的树上。紧跟着,他奶奶的,几辆警车就把我围住了,我这才想起来我是酒后驾车,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关进了局子里。不过,等我出来以后却有一个好消息——那个女人还没有消息,我于是确定她是真变成死鬼了。你说,咱们兄弟俩是不是得一边喝酒一边聊聊,这个女人到底被谁杀了呢?!”
我的大脑又一次变成了白色,我呆若木鸡地握着手机,直到汗水从手心流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