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一代

 
黄金一代
2016-12-16 17:07:15 /故事大全
 1劳伦斯·莫尔

  今天早晨五点十五分,我清楚得记得这个时间。电话响起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钟,外面的天才放亮,电话便没完没了地在房间里响。是莉莉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很焦急,她对我说,“谢天谢地,劳伦斯,感谢上帝,你必须得马上过来。”

  我拿着免提电话,一边穿裤子,一边问她出了什么事。莉莉是我的未婚妻,去年七月,我们在沃尔庄园订的婚。

  她的声音颤抖,情绪很激动,周围还有嘈杂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莉莉在电话的那端哀求我,求我马上过去,她还说了一句让我有些介意的话,她让我千万不要去千万去报警。

  我有预感,一定是出了大事,不是与她的父亲有关,就是与她的兄弟有关。上周末和莉莉一起出外吃饭时,她还向我抱怨她那没出息的弟弟乔纳森最近总是惹她父亲生气。

  挂下莉莉的电话,我便驱车往沃尔庄园去。我所住的地方离沃尔庄园并不远,四十五分钟车程便可到达。

  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莉莉,一向打扮得体的漂亮姑娘此时正穿着一袭薄睡裙,披头散发站在葡萄架边眼巴巴等我。我远远看到她,她也看到了我,兴奋得朝我挥手,她朝我跑来,我停下车,她这狼狈样子看上去根本不像萨尔食品集团的董事长千金,倒像是个随时随地都能跨上竹篮去采葡萄的农村大姑娘。

  我从车上下来,莉莉就紧紧抱住了我,她喊着我的名字,靠在肩上哭泣,我摸着她头发,安慰她,尽管我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

  “劳伦斯……感谢上帝,你终于来了……”莉莉在感谢上帝的时候依旧带着哭腔,我亲吻她的头发,轻拍她的肩膀,对她说:“我在这儿呢,没事了,没事了。”

  我问莉莉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这才从我的怀抱里离开,用手摸着脸,可怜兮兮地朝我眨着眼睛,像是受了委屈的小鹿。我忍不住亲了下她的额头,她用极细小的声音告诉我,他父亲,文森特?德?萨尔死了。

  我又问了她一遍,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可谓震撼。

  据我所知,文森特的身体一向不错,他不抽烟,偶尔喝酒,没有心脏病,也不用每天注射胰岛素,血压,血脂都很稳定,简直比我还要健康。

  “是的,我父亲他死了,劳伦斯,他是被人谋杀的!”

  莉莉再次趴到我肩头,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这可怜的受伤的小鹿。

  我问她:“他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被害的?”

  她没再说话,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往葡萄园里走。

  文森特?德?萨尔的尸体就在葡萄园里。

  早些时候还在电视上出现的神采奕奕的文森特德萨尔此时正静静躺在葡萄架下,他的神情安详,身上穿着枣红色的睡衣,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若不是他脖颈上那条深刻伤口,我大概会以为他是睡着了。那道血口深红,凑近了看,有些狰狞,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小片葡萄园地。

  莉莉告诉我,他们的家庭医生科尔说,文森特?德?萨尔有可能是在昨晚十二点左右过世的,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戒指,手表,是沃尔庄院的的格林太太发现的尸体,她一发现尸体,莉莉便打电话给我。

  格林太太是沃尔庄园的女管家,四十有余,风韵犹存,她与莉莉的父亲之间的事可以说是整个家族都知道的秘密。据说格林太太从前只是一家小酒馆的女招待,被莉莉的父亲看上之后,带到了沃尔庄园工作,为了将名正言顺的留下来,文森特将她嫁给了原来的管家的儿子约翰格林。

  我也听过不少花边新闻,说文森特每年七月都要回沃尔庄园度假,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与格林太太幽会。

  首先我得承认,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男人,在莉莉的母亲与格林太太之间,我绝对我会选择格林太太,她有独特气质,一点都不像酒馆里的女招待,倒像落迫贵族的千金,从小接受严苛教育,知书达理。而莉莉的母亲,虽然家财万贯,身体却一直不好,总是病怏怏,脸色惨白,平时也不愿意见人,只愿意在自己的卧室里与主一起待着。

  莉莉曾告诉我,她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再没与她父亲睡过一个卧室。

  他们家族中更是流传着,文森特最年幼的儿子乔纳森是他与格林太太的私生子这样的传言。

  “劳伦斯,”莉莉挽着我的手,她看了我一眼,随即就痛苦地闭上眼,“劳伦斯,我以为那是个噩梦,简敲开我的门,告诉我,我父亲死了,我以为那只是个噩梦。”

  简是莉莉的姐姐,文森特的长女,是个严肃认真的女人,平时不苟言笑,分管萨尔集团在北美的业务。简年近四十,却至今未婚,我感觉她对科尔医生挺有好感,莉莉也曾打趣,说她愿意为科尔医生做任何事。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别墅的大厅里,我看到了格林太太,她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亚麻色的头发盘起,脖子上带着一串乳白色珍珠项链,她捏着手绢端坐在沙发上,愣愣望着墙边的时钟。科尔医生则坐在一边翻看着什么,时不时与身边的乔纳森说两句话,我与他们离得远,也听不清具体内容。似乎只有站在茶几边的爱德华注意到了我,他是莉莉的叔叔,文森特的弟弟,此时他正捧着茶杯,同我微笑致意。

  客厅的落地窗边站着一个眺望外面的陌生男子,我问莉莉那是谁。她介绍说,伊万是格林太太的儿子汤姆的朋友,来庄园里帮忙做些农活。

  这个叫伊万的男人,不,或许称作少年更为合适,他转过身,金色头发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他朝我走近过来,影子被穿透窗户的阳光拉长。他伸出手,与我握手,道一声你好。

  我离他这么近,被他祖母绿的眼瞳盯着,他问我:“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汤姆?格林和约翰?格林也从外面进来,汤姆遗传了他父亲的红发和雀斑,五官却像他母亲要多一些。两人看到我都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了科尔医生那里。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科尔医生打了个手势,问我:“劳伦斯,我们可以把尸体抬进来了吗,七月的太阳可是很毒的。”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报警。”所有人都看向我,莉莉扯着我的袖子,我继续劝他们,“我知道你们不想引起太多关注,可是,这时候只有警方能帮助你们。”

  “我们有警察,不需要别人了!这不过是一起普通的谋杀,有人抢了我这可怜兄长的手表和戒指,该死的谋财害命!”说话的是爱德华,他指着我,继续说道,“我已经打电话给保险经纪了,我们不想再惊动其他警察,或者媒体,你明白吗,劳伦斯?”

  当时我还不明白,打电话给保险经纪是什么意思,莉莉这时才向我解释道:“父亲在五年前就买了保险,如果是意外死亡的话,能有一大笔保险金。”

  “等等,那受益人是谁?你们找我来干什么?”我看着露出反感表情的爱德华,希望他能回答我的问题,没想到,却是乔纳森站出来,答道:“我是那个不幸的保险受益人,劳伦斯。”

  “劳伦斯,你还不明白吗?父亲被杀死在自己的庄园里,要是引来了其他警察和媒体,天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我们这里有你和科尔医生,这已经足够了。”莉莉拉住我的手,试图劝服我不要报警。

  这个脸颊上沾满泪渍的姑娘告诉我,他们必须等保险经济来才能处理尸体,并且需要警察在场。

  我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尸体在室外暴露越久对案件的侦破越为不利。

  我按住她肩膀,告诉她:“莉莉,为了你的父亲,你必须得报警,那个杀人凶手此时正逍遥法外,拿着你父亲的手表和戒指进了黑市,换了一大笔钱,过上逍遥日子,而你们却在这里因为萨尔先生的死去而备受煎熬,这不公平。”

  所有人都沉默,格林太太绞着手绢,过了许久,她才站起来,环视四周,眼神将众人一一扫过,最后作了个深呼吸,下了很大的勇气般说:“好吧,我们报警。”

  意外的是,这回竟没有人再反对。我还真不知道,格林太太在萨尔家族里的威信已经高到如此地步。

  在等警察到来的间隙,我决定再去看看文森特的尸体,伊万跟着我一起出来。在走往葡萄园的路上,他喊住我,问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似乎想说什么,在暗示我什么,关于昨晚在沃尔庄园里发生的一切,他又知道些什么?

  “你觉得昨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希望这个皮肤过于白皙的漂亮年轻人那里能有一些有用的线索。

  “不对劲的地方?”伊万忽然笑了,“那可多了。”

  我刚想继续问下去,却已经走到了文森特的尸体前。面对毒辣日光,他还保持安详面容,静静躺在葡萄园地里。

  我蹲下,凑近去看他的尸体,伊万也跟着蹲下,他指着文森特的手对我说:“科尔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死亡时间在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

  因为经过阳光暴晒还有一整晚的夜风,我也无法清楚判断文森特的死亡时间,只能等法医到后,请他来看。文森特穿着睡衣拖鞋,拖鞋底上沾了些葡萄园地里的泥土,他的衣服整齐,看上去没有和凶手发生任何缠斗。不过周围的葡萄藤上却有一些血迹,地上的杂乱脚印太多,根本无法辨识昨晚的情况。

  我在检查文森特的衣服时,伊万忽然站起来,靠在文森特的尸体边,一手抬起,放在自己胸前,一手在空中胡乱切割着什么。

  我问他这是在干嘛,他说他是在模拟他被人从后面隔断脖子的情景。

  “好了,这活儿就留给血迹专家来做吧。”我让他停下,问他,“说说你昨天晚上都在干什么?”

  伊万站在我身前,替我挡住了不少阳光,他的影子几乎将文森特的尸体罩住,他说:“昨晚我和汤姆在厨房吃好晚饭,收拾好屋子就一起去睡了。我和汤姆睡在一楼,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科尔医生,简小姐,莉莉小姐还有文森特先生在玩牌。爱德华先生则在看电视,对了,他在看高尔夫比赛,那时候应该是十点多,我也跟着爱德华看了会儿高尔夫才去睡,十一点的时候,文森特先生和我一起离开的客厅,他上楼,我自己回到屋里去了。”

  我问他:“当时其他人呢?格林先生,格林太太,还有乔纳森呢?”

  “格林太太昨晚身体不太舒服,下午就睡了,晚上汤姆去送东西给她吃了,格林先生那时候在酒窖里,一到晚上他就只窝在酒窖里。乔纳森,我还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十一点半的时候睡下的,那时候汤姆还没睡呢,我还听到他房间里说话的声音,不过没听清说了什么,楼上也有脚步声,来来回回,吵了会儿就停下了。再后来,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文森特先生死了。”

  “你楼上住的是谁?”

  “我楼上是间储藏室,平时没人进出,钥匙在格林太太那里。”

  “之后,你一晚上都没听到奇怪的声音?”

  “没有,我也奇怪,文森特先生死得无声无息。”

  我问他怎么没有人怀疑他。他说:“怀疑我?得了吧,他们一个个都比我更值得怀疑!我和文森特先生可没什么利益冲突,警探你还不知道吧,文森特先生最新的遗嘱里,他们家里没有一个有份,他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前天我还听他们为此吵架呢。”

  “谁和谁吵架?”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吵架。我和汤姆在外面抬酒桶,就看到客厅里爱德华和乔纳森打了起来,莉莉小姐和简小姐也起了争执的样子,我还从没看到简小姐那样子的,气鼓鼓的,满脸通红。文森特先生就站在窗边,他看到我们在看他,就把窗帘拉起来了,他的样子有些憔悴,应该很伤神吧。”

  伊万说这话的时候,文森特的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或许因为他的睡衣是枣红色的缘故,袖子上那片深色的焦纹并不好辨认。我示意伊万也来看。他蹲在我身边,整个人都压到了尸体身上去闻那烧焦的衣袖。

  他说那上面有“松香的味道”。

  “或许是洒了松香粉的火把。”伊万摸着鼻子,说道:“这玩意仓库里就有。”

  我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萨尔家的别墅此时就像是躲匿在葡萄园后的世外桃源,隐约露出一角屋檐,一方砖墙。

  而从别墅里向外看,除了大片大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浅绿色葡萄,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伊万此时又问我:“说说你吧,劳伦斯先生,你和萨尔先生的关系呢?”

  我没有回答他,伊万却自顾自说道:“我听说萨尔先生似乎不太同意你和莉莉的婚事。”

  这一点,我倒是听莉莉说过,似乎是她母亲不太同意,后来影响到了她父亲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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