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检察官问。
“刑警先生们好像有些误解了。孩童方面如何我是不知,但,其他两人并非被同一个人所杀。杀害女人之人与杀死男人的家伙不同。”
“什么!”检察官的声调提高了,“怎么说?”
“我是说不同的家伙杀死两人。两人确实是被同一凶器所杀,也同样是左肺被刺中,可是一个是从前面,一个是由背后;而且,由背后刺入左肺通常有点困难,不是吗?还有,请你看一下纸门被砍的切口,全部是一直线由左向右。因为刃物刺入的部位会形成较深的穿孔,随着往下划则愈来愈浅,一看就知道的。另外,你们……”松本转脸望向刑警们,接着说,“看到苹果皮了吗?削下来的皮连接得很长,不过却是由左往右卷,这表示削果皮的人是左撇子。砍刺纸门的人是左撇子,刺杀女人的也是左撇子,但是,刺杀男人的却是右撇子。”
检察官、刑警和我,不,在场的人都茫然地倾听这位青年毫无炫耀意味的说明。
“原来如此,”检察官打破沉默,“也就是说,女人是被死在那边的男人刺杀?”
“没错。”青年简明扼要地回答。
“但是,男人难道是被某人用他自己携带的凶器刺杀?”
“与其说是‘某人’——”青年说,“还不如说是‘那个男人’比较恰当。”
在场的人再度震惊了,每个人都默默凝视着青年。
“警探先生,你不记得那张纸片吗?”
“是的……”探长沉吟好一会,这才呻吟般地接着说,“是的,经你一提我也想起来了,这的确是那个男人的事件,当时……”
“对了——”青年点头,“当时我是个负责采访的小记者,采访过这桩事件,而在以‘谜样男人偷窃事件’喧腾一时的岩见庆二的房间里见过这张纸片。”
听到岩见两个字,我大吃一惊。岩见!岩见!那个男人又和这次事件扯上关系吗?当时报纸上以大幅标题竞相报道的岩见事件,我觉得很有趣,曾经仔细阅读过。没错,难怪松本先前会比对记在记事本上的符号!
在此,我还是将当时报纸报道的内容原貌告诉各位读者吧!
这位自称是上班族岩见庆二的谜样青年,其事件如下——
去年月末的某个晴天午后,这位岩见身穿白色条纹长裤、黑色骆马毛织上衣,搭配草帽白鞋蝴蝶结领带,完全是当时年轻上班族惯见的潇洒打扮,昂首挺胸的——他的胸前口袋里放着这个月份的薪水袋,以及另外一个本来以为今年己经泡汤、没想到却意外获得的奖金袋。由于是孤家寡人一个,扣除掉西装店每月应付的贷款和给宿舍老板娘的房租,算一算应该还剩下一些———边想着实际上不会买、却很想要买的东西,边走在银座街头逛商店橱窗。
散步应该是不需要花钱的,但若是身上带着花掉也无所谓的钱,逛着展示虽然绝对不会买、内心却又很想买的商品的橱窗,那种“愉快”心情是没有经验之人无法领略得到的。岩见此时就是沉浸在这种“愉快”中。
他驻足在某舶来品店门前。此时若有人正在机敏地观察他,一定会注意到他轻轻拉住上衣衣袖。这是因为他出神地望着橱窗里摆着某个同事拥有、自己也一直想要的黄金袖扣时,忍不住对自己的烂袖扣感到羞耻,而无意识地用手遮掩。
好不容易勉强离开那个橱窗,他继续朝向新桥方面走。这回,他在某间大钟表行前驻足了。他也很想拥有金手表,不过当然不会真的买下。紧接着他稍微加快脚步,沿途边想着“想要却不买的东西”,边踱过新桥,从玉木屋转角右转,走了约莫尺后,左转进入横巷内。
这时,他忽然将右手伸入上衣口袋。由于手碰到某样陌生东西,他边在想“是什么呢”边拿出一看,是个小纸包。急忙打开,“啊,这不是刚才自己很想要的黄金袖扣吗?”他揉揉眼睛,就在此时,他又感到左边口袋也沉甸甸的,慌忙拿出时,却是金手表。他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了,感觉仿佛置身童话世界里,只要魔法天使答应,任何自己想拥有的东西都能立刻出现。
可是不容他继续呆然若失,他拿着金手表的那只手已被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背后站着一位高大的陌生男人!
他被强迫和陌生男人回到刚才的舶来品店,在他还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之间,店员们表示是这个人没错,不过并未失窃其他东西。等被带回钟表店时,终于也逐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钟表店的老板一见到他立刻说就是这个人没错。
刑警——高大男人当然就是刑警——马上开始搜查岩见全身,从腰际口袋找出一枚戒指,是个闪闪发光的戒指!
“真是人不可貌相哩!”刑警望着岩见,说,“你是老手吧?”
“别开玩笑了。”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岩见拼命辩解,“我完全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喂,别装蒜!你买袖扣、手表是你的事,但顺手牵羊偷了钻戒就不应该了。不过坦白说,你的手法倒是一流。”刑警说。
“我没买手表或戒指,”岩见解释,“只要看我身上的钱就知道了。”
他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从口袋里拿出薪水袋和奖金袋,却立刻脸色大变。因为,袋口已经拆封了。
看到这情景,刑警感到不解,声调缓和了:“跟我回警视厅再说。”
到了警视厅,岩见毫无惧色地表示自己不知情。听完他的说明,探长沉吟不语。如果岩见所说属实,那么这就是一桩很奇妙的事件了。此时,探长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件事,那是当他听到岩见是位于大楼内的东洋珠宝商社职员时,想起两三个月前发生的白昼抢劫事件。他立刻问岩见,很惊讶的,岩见竟然是和该事件关系最深之人。
白昼抢劫事件的来龙去脉如下:
时间是再过两三天就到赏花季节的月初某个阴霆日子的正午。在大楼十楼的东洋珠宝商社负责人室里,负责人想要收起当天由分店送达的几颗钻石,正准备打开金库(保险箱)。所谓的负责人室是将所有员工办公的长方形大房间的一部分隔出凹间,只有一个入口能进入,而入口附近是秘书岩见坐镇。
负责人正要往金库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某种声响,回头,发现有个蒙面人握枪站在背后,脚边倒着一个男人。蒙面人瞪睨呆立的负责人,慢慢地走近,正想抓起桌上钻石的瞬间,背后响起异样的叫声—是倒卧在地的岩见秘书发出的声音。蒙面人迅速退往入口。接下来的瞬间,办公室里的员工蜂拥冲向负责人室入口时,只见到岩见边叫着:“负责人受伤啦,快叫医生!”边冲出来。员工们慌忙想进入室内时,却与脸色苍白的负责人撞在一起。
“蒙面人在哪里?”负责人喊道。
但是,员工们却满头雾水。先是岩见叫着“负责人受伤啦”冲出来,紧接着是负责人叫着“蒙面人在哪里”冲出来。进入室内后,员工们第三次震惊了,因为,里面倒着呼吸已快停止的岩见。
逐渐了解到的事情原委是,酷似岩见或乔装成岩见的歹徒,趁正午人少堂而皇之地穿越办公室,蒙面后等待机会。等见到负责人转身想打开金库的瞬间,立刻扑向岩见用手枪枪柄攻击,然后逼向负责人,却因为应该已晕厥的岩见呻吟出声,才无法得逞地逃离。负责人在歹徒逃出后,急忙将未被夺走的钻石丢进金库,关闭库门后追出。
当多数员工跑入时,歹徒又冒充岩见,一面叫着:“负责人受伤啦,快叫医生!”一面冲出门外。员工们被他所骗,等进入房内见到倒地的岩见,众皆哑然。而此时歹徒已经不见踪影了。
不过,负责人欣喜于钻石平安无事,制止哗然打算报案的众人,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为求慎重起见,重新打开金库检查,这才发现少了一颗时价数万元的钻石。看样子似乎是机敏的歹徒趁负责人未丢进金库前己先行窃走。
接获报案赶抵的刑警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负责人和岩见接受严密的调查,但是,负责人的话完全可以采信,而岩见当时也几乎是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毫无可怀疑的余地。
知道银座街的窃嫌岩见乃是白昼抢劫事件的关系人之后,探长更加慎重侦讯。可是,岩见只是极力辩称自己完全不记得曾经有购物行为。问题是,警方在他身上当场查获赃物,还是将他判处拘留处分,送往拘留所。
没想到,又发生了另一起事件。半夜点左右,拘留所的警卫巡逻之际,由于被交代对这位奇怪年轻人要特别注意,所以特地去看其状况,却很惊讶地发现,岩见不知何时已从拘留所消失了。
警视厅里一片骚乱,视同重大刑犯脱逃,立刻部署紧急警网,但是直到天亮仍然一无所获。到了上午点左右,才顺利在其住处将他逮捕。那是因为,刑警虽然认为可能白费工夫,仍在他的住处监视,点左右发现他一脸茫然地踱回家来。
他的回答再度出乎警方人员意外。说是在深夜点,有巡佐到拘留所来带他出来,表示他的嫌疑已经洗脱而将他释放。由于夜己深,而且经历这么一番莫名的纷扰,让他忍不住想纤解一下心中郁闷,加上手边也有钱,于是搭电车至品川某酒楼,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
“你们一下子放我一下子又抓我,岂非把我当做玩具?”岩见不满地说道。
巡佐立刻被找过来。岩见指认就是他,但他却表示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另一方面,品川的某酒楼也有刑警前往调查,结果不论是时间或其他各点,完全如岩见所述。专擅处理智慧型犯罪和强力型犯罪的刑警们齐聚商议,结果大多数人的看法是,这次事件也与以前的抢劫事件一样,有某人在背后操控毫不知情的岩见,岩见本身无罪。
但是,这位不幸的青年终究未获释。这是因为,巡佐激愤自己被乔装的歹徒利用,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仔细调查岩见的住处,找到一张写有奇怪符号的纸片。而且钻石事件虽然因证据不充分判处无罪,可是偷窃事件却因为他身上查出赃物,店员们又证明是他本人无误,终于被起诉判处两个月徒刑。
“当时我是负责采访的记者。对这桩事件很感兴趣,也曾去岩见的住处调查过,所以至今仍记得这些奇怪符号。如果能够检测出这张纸片的指纹,就可以确定了。”松本说。
检察官接受松本的意见,正在与刑警们会商时,一位巡佐带着身材肥胖、神情卑微、年龄约莫岁的一名绅士从外面爬进来。他就是这个家的主人福岛。
福岛一见到倒卧的尸体,立刻脸色苍白,全身发抖。
检察官略显紧张地开始讯问。
“是的,是帮忙看守房子的夫妇没错。”福岛慢慢恢复冷静,回答。“丈夫姓名是坂田音吉,是曾来我家工作的木匠,浅草桥场人,手下有两三个徒弟,绰号叫左撇子音吉,在他们那一行里颇有知名度。他做事认真,稳重可靠。但是,在这次地震中,他最大的才岁的四个孩子中,前面三个失踪了,只有两岁的小儿子被母亲抱着逃出获救,让他内心悲痛不已。
“我因为让全家回家乡避难—当然我自己因生意关系无法离开东京,只好留在这边,只是偶尔回家乡一趟—所以请这对夫妇帮忙看守房子。我是昨天傍晚回家乡,今天早上才又赶回来。”
“他们两人昨天的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
“没有。”
“最近有客人找坂田吗?”
“没有。”
“你曾做过什么遭人记恨之事吗?”
“应该没有。”正说时,福岛见到站在一旁的青木,“不,坦白说,最近这个町内有人相当恨我,因为我没有参加町内的夜间巡守队。像那位青木先生就最生气,曾经讲过最好我的房子被烧掉。”
检察官瞄了青木一眼。
“胡说!”青木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你的意思是、是在说我纵火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福岛冷然回答,“我只是陈述你说过的话。”
“青木先生,你说过那样的话吗?”
“是的,那是一时激愤之言。”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火灾?”
“我刚才讲过了,约莫点分左右。”
“依火延烧的状态,应该是火舌蹿起后已经过二三十分钟,而你在那之前的点分穿越这栋房子的庭院,对吧?”
“是的,”青木似乎有些不安地回答,“但是,检察官先生,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