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队长的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李勇说话的神情不免有些尴尬,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
“其实很简单,李总想要对贵公司实现绝对个人控股的愿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要达到这一目的,邹世振名下30%的股份,对于李总来说,绝对具有诱惑力。猜得没错的话,前些日子,李总曾怂恿贵公子李志强对邹文怡小姐施展爱情攻势,应该就有希望通过两家联姻,从而实现你彻底掌控公司的目的。不巧的是,邹文怡的拒绝,使你一厢情愿的愿望落了空;而接下来就发生了邹世振被谋杀的事件。其实,当我们现场做那个心理测试的时候,毋宁说是你认为,倒不如说是你内心希望邹文怡是真正的凶手,这样,随着凶手的被法办,你个人的目的照样可以达到,是这样吧,李总?”
“这……你……”李勇的脸一阵灰、一阵白,嗫嚅着说不成完整的一句话。
“可惜的是,法律是要以事实为依据的,并不能以某些人的个人意愿为转移。”说着话,老周从座位上站起身,冲陆阳使了个眼色,“李总,相信我们一定会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的。”
望着老周他们走出门外的身影,李勇仿佛是虚脱了一样,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进去,什么也不愿意想,而时间也仿佛凝固了一样……
没错,我希望他死,可人并不是我杀的
A市理工大学对于硕士、博士研究生,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关照,其最显著之处,就是莘莘学子们的住宿条件一律是公寓式住房,而且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其绿化、物业等方面的服务管理,也是一流的。
刚走进这个曲径通幽的院落时,老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有能够坐在大学的课堂里聆听老师讲课,可以说是老周心中永远的痛,可那又能怪谁呢?唯心一点讲,那一切就只能是命运的安排了。
“周队,是不是心里又有所感慨了?”陆阳调侃着说,他想缓解一下有些郁闷的氛围。
“哪儿那么多感慨!其实每一代人都有他们各自的幸与不幸。拿我们来讲,正当上学求知识的时候,却赶上了上山下乡,这应该来说是我们的不幸;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我们所经过的历练又是你们这一代年轻人所没有经历过的,这对一个人今后的发展,无疑又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这可是在任何课堂里也学不来的东西。你说是吧,小陆?”说着话,老周似乎并没有期待陆阳答话,而是加快了脚步,路口拐弯处,一座三层小楼便呈现在眼前。
负责接待老周他们的,是个年纪约四十五六的中年男子,略微有些谢顶,看上去面相有些显老,但为人却极和善、热情。
“周队长,您是说宋文安?他大概在宿舍里,我去帮您叫来?”
“不急,我们想先了解一下宋文安这个人。”
“噢,是这样。”那人沉吟了片刻,说,“宋文安应该说是个勤奋、刻苦的科研人员,虽然还是在读博士,可已在国内外许多很有影响力的杂志上发表了数篇论文。当然,这里面有不少老邹的贡献,甚至可以说,老邹是为了提携后进,不贪功,所以,论文大都是以两人合著的形式发表的。平常,宋文安除了喜爱围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要不这样,张子文和宋文安同住一个宿舍,他应当对宋文安有着更多的了解。”
“那张子文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呢?”
“喏。”那人用手指了指窗外。原来,在前方距离小楼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篮球场地,此时正有几个年轻人在那里打球,那种生龙活虎的气势,无不焕发出一种青春的朝气。老周见了,不由笑了一下。“周队长,那个个子高高的,穿运动服的就是张子文。要不,我带你们过去?”
“谢谢,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耽误了您不少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周队长,您太客气了。”
今天由于是到理工大学调查,为了尽量淡化事件所引发的负面影响,老周和陆阳特意都没有穿警服,所以当张子文来到老周面前时,一时有些懵懂,他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位长者,那他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待老周他们亮出身份后,小伙子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小张,别那么紧张嘛。来,坐下,我们聊聊。”说着话,老周率先坐在了篮球场边的石凳上,完全是一副随和的姿态,丝毫没有一点刑警的威严,这使得张子文多少轻松了一些。
“我和宋文安应该说是属于两种性格的人,他喜静而我好动。他平常不太爱说话,可是,决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只不过他是憋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罢了。他的老家在山东农村,能够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完全是靠他自己刻苦努力的结果。我知道,宋文安对于科研有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狂热,有时候,为了尽快获得一个准确的数据,他可以反复做上几百次实验,也可以一连多少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计算。说实话,我可没有他这种精神,所以,我也没有他的成就大。”小伙子说着,羞涩地笑了一下,多少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那么小张,请你回忆一下,这些日子来,宋文安的行为举止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反常。”
“特别的地方?周队长,难道你们怀疑是宋文安……”
“没有谁去怀疑宋文安,我们只是做一个例行调查。”陆阳适时地加以解释。
“是这样,据我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噢,对了,宋文安订婚了。”小伙子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特别之处”,望了一眼老周和陆阳,得到的是鼓励的目光,这增加了小伙子的信心,“对象就是邹教授的女儿邹文怡。”
“噢!”老周和陆阳同时是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邹教授被杀之前还是之后?”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老周和陆阳的激烈反应,反而使张子文不安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这件事是发生在邹教授被杀之后,不过,邹教授生前就有意促成他俩的婚事,这不正合了邹教授的心愿?”
“是的,也许是这样。”老周似乎在字斟句酌,继而转换了话题,“那么小张,凭你的感觉,你觉得宋文安和邹世振教授之间的师生关系,到底如何呢?”
“我们都非常羡慕宋文安有这样一位导师,可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宋文安好像并不快乐。年初的时候,有一次我发现宋文安独自一人在宿舍里喝酒——周队长,您知道,宋文安几乎属于那种对酒精十分敏感的人,他是从来不喝酒的,即便是我们同学之间的聚会,他也从来都是滴酒不沾,这点我们都知道,所以,从来也不勉强他,包括女同学在内;而如今他突然自己主动喝酒,这当然让我十分不理解。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宋文安喝酒,绝对不是因为高兴,因为那时他已经醉得不成样子,说话也是声泪俱下,反复说的只是一句话:‘完了,我多年的心血全完了。’对了,周队长,在此之前,宋文安刚刚在一本非常有名的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当然,论文的第一作者依然是邹教授。”“你怀疑是邹教授剽窃了宋文安的科研成果?”陆阳性急,几乎是冲口而出。而张子文此时却瞅着老周,反而是闭口不言了。是啊,有些深层次的东西,只有从当事人那里才能得到,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宋文安与邹世振之间表面上融洽的师生关系,或许就隐藏着某种难以调和的矛盾?老周觉得,是时候该与宋文安直接接触了。
宋文安在老周他们走进宿舍大门的时候,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一手拿着本围棋书,一手执子,在一心一意地打谱研究。所谓“闲敲棋子落灯花”,有些意境。可是,真的就能做到心无旁骛吗?老周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看到老周他们,宋文安显然并未感到意外,只是神态上有些拘谨罢了。
“宋博士好雅兴。呦,常昊、李昌镐,这可是当今之世绝顶的两大高手呀。”那本打开的《围棋天地》杂志上,正好刊载着俩人的最新对局。陆阳知道,老周那是在现学现卖,绝对的拿来主义,心里不禁有些发笑。
“哪里,只是消磨一些时间罢了,我这个人又不好运动,下棋应该是我个人认为的一个比较好的休闲方式。”
“宋博士,今天我们来,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还是为了邹教授被杀一案。那天你已经表明了,你并没有注意到是谁最后接近了那只茶杯,不过,没关系,事情总归是能查清楚的。我们想知道,你从学生的角度,怎么看待邹教授这个人?”
“这——”宋文安犹豫了一下,“周队长这是有些难为我,邹教授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导师。”宋文安的话似乎是闪烁其辞。其实,从老周他们一出现在面前,他就抱定了有些东西他将不再掩盖,是的,多少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压抑着自己,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疯掉了。“其实,周队长还可以把话问得更明白些,干脆问我是不是对邹教授怀有很深的芥蒂,这样不是更直白?不错,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并不像外面看到的那样和谐,我恨他,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恨,因为他几乎霸占了我这些年来全部的科研心血。可我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是全国知名的学者,有那样的成就绝对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会怀疑其中的虚假成分,而你宋文安又算什么?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跟他掰手腕,最终失败的肯定是你自己,何况,我的许多东西都掌握在人家手里,我又能怎么样?”说着话,小伙子的情绪有些失控,脸已涨得有些发红。
老周开始只是静静地听,此时似乎是为了平和一下宋文安激动的情绪,说:“所以你就借酒消愁,想要麻醉自己?”
宋文安显然没有料到,老周连这个都知道,他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错,那个时候我特别苦闷,从内心深处来讲,也确实有过希望邹世振早点死了的想法,但是,我向你们保证,人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了这样一个人,再搭上自己的生命,绝对是不值得的,何况……”
“何况邹文怡又适时地出现在你们之间!”
“是的,文怡的出现,点亮了我昏暗的生活,感谢上苍,她虽然是邹教授的女儿,可是却继承了许多简阿姨的优秀的遗传因子,这就足够了。我不否认,在这件事情上,邹教授给了我不少的帮助,也许是他良心上有所发现,想要以此给我一些心理上的补偿,或许还有想与我缓和关系的意思在里面,总之,到事发之时,我已不像以前那么恨他了。”说出了这些,宋文安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都说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她可以驱散人性之中“恶”的成分,于宋文安,似乎就是一个真实的铁证。而如果排除了宋文安,那么,又是谁最终要了邹世振的命?正思索着,忽听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是文怡,周队长,是文怡来了。”宋文安说着,面露惊喜之色,紧接着,示意老周和陆阳在屋里稍等片刻,而自己却早已冲下楼去。
也许是因为宋文安已向邹文怡事先打好了招呼,所以在这里再一次与老周相见,并没有引起邹文怡的诧异。较之数天前,邹文怡看上去,精神状态一下子好了许多,爱情的滋润,也许真的会使一个人迅速地摆脱不幸的阴霾,从而重新振作起来。说心里话,这一对年轻人,无论在谁看来,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老周从心底里也真心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以慰邹世振的在天之灵。进门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像是刚从超市里购买的面包、香肠、饮料一类的食品,看样子,两个人这是要出门旅游。或许是看出了老周的疑问,宋文安主动解释着。
“明天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相约去凤凰山游玩,因为马上就要开始一年一度的博士、硕士研究生的毕业论文答辩了,大家也是为了放松一下心态,才自发组织的这次活动。我这个人最不爱逛商场购物了,所以就只好让文怡代劳了。”
老周知道,凤凰山是距离A市一百多公里以外的一个著名的旅游风景区,有旅游专线直通,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到了。那里,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文的历史文化景观交相辉映,绝对值得一游。几年前,在一次办案过程中,老周虽然已经来到了凤凰山脚下,可是,还是无缘一览。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反正也要向邹文怡了解一些相关材料,今天的时机真是太好了。这么想着,老周向陆阳使了一个眼色,陆阳当然会意。
“宋博士,周队长有些问题正好要问问邹小姐,反正今天机会难得,其实我也十分喜欢下围棋,这样吧,我们到里面摆一盘,我也正好要向您请教请教呢。”宋文安所住的公寓,是个两室一厅的套房,两间卧室分别归他和张子文,而客厅则是大家公用。宋文安当然明白,下棋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腾出空间好由老周独自向邹文怡询问调查而已。鉴于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他不便说什么,只是无言地轻轻拍了拍邹文怡的肩膀,似乎是为了鼓励邹文怡,让她不必过于紧张,之后,便和陆阳一同走进了里屋。
客厅里一时呈现出片刻的寂静。
“看起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吃到你们的喜糖了。”老周的开场白颇有一丝调侃的意味,他想把气氛搞得活跃一点,如果谈话的氛围过于刻板的话,将不易于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