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燕子三天前来过这里?”宋元奎张大嘴巴,看着自己年迈的母亲。
“是的,她说要来看看我。”老太太的声音很悲伤,“她把这枚戒指给了我,说要我好好保留,等冬冬长大结婚,就把这枚戒指送给她的妻子。我还问她干嘛不自己留着,她说自己已经用不到了。我还注意到她的手缠着厚厚一层纱布,问她这是怎么了,燕子说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却原来是自己把手指头整跟剁了下来!”
付文雅蹲下来,双手握住冬冬的肩膀,“你也见到姐姐了?”冬冬点头。付文雅又指着玻璃药瓶问,“这是她给你的?”
“是呀。”冬冬说完,把瓶子紧紧搂在怀里说,“姐姐要我保护好,可是刚才差点被该死的大老鼠吃掉!”
“姐姐说,她还会回来取的。”冬冬说。宋元奎和妻子互相望着,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宋元奎低声道,“难道燕子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她死时就已经没了手指?”
老太太气急攻心,抚胸哭道,“可怜的孩子,心里一定有冤屈。燕子,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奶奶,叫奶奶替你去死吧!”
冬冬把瓶子抱得更紧了,“姐姐说,她会回来的。”
5、
习惯了城市生活,付文雅在这里住得一点都不舒服,尽管空调不断吐着冷气,她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不时闪现出那根手指,一会儿变成一条蠕动的虫子爬进自己耳朵里,一会儿又变成一根尖针直直刺向付文雅的眼睛。
“元奎,我害怕。”付文雅转身贴着宋元奎的身体。
“害怕什么?”宋元奎问。
“那个瓶子里的手指……”付文雅很纠结地看了眼靠墙桌上的周倜,那个盛着燕子手指的玻璃瓶子就放在里面。“你还怕什么?难道你做过对不起燕子的事?”宋元奎没好气地说。“你说什么呢!”
宋元奎背对自己躺着,付文雅碰碰他,“你说,燕子会不会还活着?”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燕子被一根电线击中的。”宋元奎说。
“咦?冬冬呢?”付文雅从床上坐起来,把灯打开,房间里只有夫妻两人。宋元奎坐起来说,“我去找找他。”付文雅说,“我也跟着你。”
两人从二楼的房间出来,就听到楼下院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随即一道光柱在地上滚动两下后突然熄灭了。
赶过去的时候,大嫂正瘫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惊恐。付文雅问,“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大嫂指了指靠墙的一截阶梯,跟二楼的高度相同。宋家的宅子原本是二层,第三层是后来加盖的,所以这段楼梯已经废置许久。宋元奎把手电捡起来,敲了两下,灯光又亮起来,他向着大嫂所说的方向照过去,见到冬冬正坐在楼梯上,看着下面的几个人。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人。这时候,大哥也从卧室走了出来。
“冬冬,快下来,你在上面做什么?”宋元奎有些生气。
冬冬这回很听话,边从楼梯上往下走边说,“姐姐回来取手指了,我们坐在这聊天呢。”
付文雅看着丈夫说,“咱儿子不会精神出了问题吧?”
“冬冬没有乱说,我看到燕子了,她刚才就坐在冬冬身边,搂着他,但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大嫂一把抓住付文雅的手腕。
院子里起风了,几个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宋元奎跑回房间很快又下来,他蹲下,双手扶住冬冬的肩膀,“儿子,那个玻璃瓶子呢?”那个瓶子已经不在抽屉里。
“我说了呀,刚才被姐姐拿走了。”冬冬回答,“姐姐说她手指疼。”
“姐姐还都跟你说什么了?”宋元奎又问。
“姐姐说她还会回来的,她说还会有人死去。”
这像是一个恐怖的炸雷,在宋元奎和付文雅心中开了花。“告诉爸爸,你怎么知道今晚跟姐姐见面的?”“是我们商量好的,姐姐那天给我瓶子的时候就说了,我们一周后的晚上见面。”宋元奎在心里大指一算,距离那天正好是一周时间。
“那你们有没有说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宋元奎的声音都有点哆嗦。“说好啦,一周之后。”
6、
大人通常不会太把小孩子说的话当真。
宋元奎夫妇就是这样,几天过去生活依旧,一家人还是沉浸在丧女之痛里不能自拔。周三这天,宋元奎接了到公司的一个电话,临走前他叮嘱妻子带冬冬出去散散心。
付文雅带着冬冬去了游乐场,她希望儿子在那个人声鼎沸的场所里恢复以前的调皮活泼。可是晚了一遭下来,冬冬依旧是闷闷不乐。付文雅有点泄气,只好一手牵着冬冬一手给宋元奎打电话,打算带冬冬去医院看看。付文雅就在一家医院工作,宋燕死后,单位放了她一段时间的假。
宋元奎正在公司里忙事情走不开,付文雅只好挂掉电话,再看冬冬的时候,他手里正提着一把破旧的伞。与其说是破伞不如说是伞的骨架,上面已经没有伞布覆盖,整体看上去黑乎乎的。
付文雅猛然明白了,这是一把被烧焦的雨伞,随即心里又是一个激灵,这不正是宋燕出事那晚打过的雨伞吗?周围人潮如织,付文雅的心里却像是跌入了冰窟窿,她明显觉得有一双眼在暗处盯着自己。她把冬冬拉到一边,问他,“这东西哪来的?”
“刚才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姐姐给的。”冬冬说完,付文雅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她惊恐地盯着冬冬手上的伞架。“你姐都跟你说什么了?”
冬冬小小的身子靠过来,把嘴巴凑到付文雅耳朵上,“姐姐说啦,她要杀死你。”付文雅阴云密布的脸上开始由惊恐转为愤怒,她猛地夺过那把伞,重重地在地上摔打着,全然不顾周围游客诧异的目光。伞架被摔得支离破碎,如同一具被肢解的尸体。发泄完毕,付文雅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冬冬说,“她想杀我?门儿都没有!”
“姐姐走了。”冬冬似乎毫不在意妈妈的疯狂举动,他盯着前面拥挤的人群,声音里充满留恋。付文雅惊愕地顺着冬冬的目光看去,人来人往,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头望了一眼,尽管只是侧面,付文雅瞬间就傻了眼,那个女孩像极了死去的宋燕。
宋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冬冬做了简短的交待,说要杀死自己的继母。付文雅越想越觉得害怕,高跟鞋碰到一个东西,随即一个东西发出清脆的倒地声。付文雅急忙俯身去看,天,这不是那个盛着宋燕中指的药瓶吗?
冬冬捡起来,把它抱在怀里,自言自语地说,“是姐姐把瓶子给我送来啦,还要继续用来装妈妈的手指头呢。”
到了晚上,宋元奎回家了,脚步沉重。他从自己的手包里掏出一张光碟,扔到了桌上。付文雅看着那张光碟,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我今天没有去公司。”宋元奎靠在沙发上,眼神却在盯着付文雅。“早晨那个电话不是公司打来的,是一个陌生人。”
“哦?”付文雅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宋元奎起身让妻子跟自己进屋,打开电脑将光盘放了进去。很快,一个熟悉的路口出现在画面里,大雨中车来车往,随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下车,那正是宋燕。付文雅张大了嘴巴,屏幕上出现的居然是宋燕被电击的全过程!其实那天被扯断的电线有好几根,其中一根吐着火星子缠在了宋燕的身上,顷刻间宋燕全身发出耀目的光亮,随后倒地身亡。
付文雅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着宋元奎问,“光碟哪里来的?那个陌生人给的?”
宋元奎点头,“是一个年轻的大学生,那天他把这一切拍了下来。但这不是凑巧,而是专程等在那里。”
“什么?你是说,那个大学生知道宋燕会发生意外?”付文雅惊声道。
“不,那个大学生在宋燕出事前一天曾跟她见过面。”宋元奎点燃一根烟,“他跟宋燕是高中同学,还追求过她。那个男孩说,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找到的自己的。宋燕叮嘱他找个合适的位置,再找一个像素不错的手机,一定要有时间显示。从下午5点半开始朝着后来宋燕出事的路口摄像,结果就拍到了这段录像。”
“难道她的死是自己安排的?”付文雅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继续说道,“为什么要找人把这段死亡过程拍下来?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选择像素高一些的DV之类摄像器材?最后一点,又为什么要求在画面上显示时间?”
“冬冬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宋元奎呵斥道,付文雅低头,看见冬冬正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车子没有动。”冬冬说。
宋元奎本想把冬冬抱出去,听到他这句话一下愣住了。冬冬往前走两步在桌前停下,把手放在鼠标上,然后屏幕上的鼠标箭头就画了一个圈。“车子没有动。”冬冬又说,大眼睛明亮地有几分诡异。
在冬冬画圈的地方,停着一辆货车,它在镜头里一直没有动,直到宋燕下车,一直停在路边的货车才突然发动,径直朝着不远处的电线杆撞过去。
难道说,宋燕的死是别人有计划的谋杀?
7、
光线穿过高处的玻璃射下来,房间里一半处在光明中,一般隐藏在黑暗中。一个隔夜的苹果上插着一根香,烟气袅袅。
床上是一副用指骨摆成的图案,老太太眯着眼睛坐在图案前,嘴里不住念叨着什么,突然她睁开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直视着宋元奎说,“可以问骨了。”宋元奎身子不明显地抖了一下,然后伸出手,随意抓起一枚指骨,然后迅速递给母亲。
老太太戴上老花镜,从身边拿起一个纳鞋底的锥子,三两下就把指骨两端的石蜡抠掉,随即又小心翼翼从中空的部分里取出一张字条。宋元奎紧张极了,不知那字条上都写这些什么预言。
老太太借着屋外的光线,匆匆看了一眼,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妈,这上头怎么说的?”宋元奎问。
老太太把字条完全展开,上头只有一字,“囡”。老太太盯着这个字好一会儿,挺直脊背靠回大木箱子上,脸重又隐藏在昏暗中。“这囡字里面有一女,女被困于其中,这分明暗示我们家燕子活着时曾被人绑架过。而且,燕子已经死了。”
绑架?宋元奎傻眼了,可是再看老太太一脸的严肃,绝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次回老家问骨,宋元奎就是为了想知道燕子到底是生是死,没想到却意外从母亲那里获知燕子生前曾遭遇意外。
回到市里,宋元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私人侦探所,重金委托最有名的侦探调查一个人,还提供了照片,那人正是间接害死宋燕的卡车司机。按说卡车司机已经死了,再没有丝毫调查的必要,但综合那段手机视频和母亲问骨的结果,宋元奎愈加觉得女儿的死有蹊跷。
在等待侦探调查结果的几天内,宋元奎先是带冬冬去了付文雅就职的医院,医生说孩子的精神完全正常,要他们夫妇不必太在意。冬冬没事,付文雅却病倒了,经常做梦,醒来总是冷汗淋漓。宋元奎问她梦到什么了,她说梦到小时候的宋燕了,赤身裸体地站在房间里,宋燕说自己很冷,付文雅走过去想要温暖她,却赫然看到宋燕的下体在流血。
“元奎,她在梦里流了好多的血,顺着大腿根淌下来,一直淌到地板上汇成一大滩血!”付文雅哭着紧紧抱住丈夫。“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燕子在暗示着什么?”
宋元奎有些烦躁地推开她,“不要多想,梦到的事情怎么能够当真。”只剩下付文雅带泪的脸上满是惊讶。
终于到了约好的时间,宋元奎来到侦探所。负责调查的侦探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宋元奎刚要伸手去拿,侦探抢先一步把它摁住了,“宋先生,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哟!”宋元奎皱皱眉,把纸包拿了过来。
货车司机叫祁或,23岁,孤儿,自小在福利院长大,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宋元奎把被调查人的简介放在桌子上,又去翻看里面的照片。里面多是祁或跟女朋友的照片,两人感情似乎很好。当宋元奎翻到其中一张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张女儿宋燕和祁或走在一起的背影照片。
“那不是您女儿,是他女朋友王果果。这么看上去,两人长得的确实很相似呢。”侦探说。宋元奎没说话,阴沉着脸继续看照片,接下来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祁或跟女朋友在一处街心公园拍的照片,就在据此几十米的地方有一家医院,妻子付文雅就在里面上班。当年,宋元奎就是在医院看病时认识的付文雅,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王果果看上去体弱多病啊。”宋元奎看到照片上,祁或的动作与其说是搂着女朋友,不如说是在搀扶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