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日炎热异常,下午四点钟的时候阳光依然猛烈,从门口那两扇透明的玻璃大门照进公安局里。
刑侦队长顾潜鳞和警员林东从门口走进来,站在空调前,一个劲得猛吹。身上的汗水还没有干透,玻璃大门忽然又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口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顾潜鳞和林东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
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岁出头,一身轻薄的睡衣上有斑斑血迹,神情慌张,脸色苍白得骇人!
顾潜鳞立即走上去一把将那人扶住,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先生,你出了什么事?”
中年男人喘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我杀人了,我是来自首的!”
顾潜鳞微微蹙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中年男人说:“我杀人了,我杀了我妻子!”
二
四点十五分,审讯室。
林东望着神色委顿颓废的宋黎,大声问:“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妻子?”
宋黎就是那个自首的中年男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很爱她,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她!”
林东皱了皱眉,再次喝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吞吞吐吐的,赶快老实说出来!”
宋黎声音哽咽地说:“都是我害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宋黎接着说:“我有梦游症,是从小就有的,治疗过很多次但始终没有效果。可是我实再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在梦游的时候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梦游杀人?”林东喃喃地说。
宋黎说:“其实梁英前阵子就发觉我的情况很不对劲。几次我醒过来的时候,她都告诉我,我半夜梦游的时候会把厨房的刀拿在手里,然后在卧室里转悠。”
梁英就是被宋黎杀死的妻子。
林东埋头做纪录,宋黎的神色愈加悲戚,说:“为了防止自己在梦游的时候伤害到他,我把家里所有的刀子都藏了起来,而且还提出,让她回娘家去住一阵子。可是她不愿抛下我,执意不肯,我只好同她分房睡,还督促她半夜睡觉时要锁好门。可是没想到,今天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中午过后,我们各自回房间午睡,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了。起身时看到睡衣上有血迹,便赶紧跑出了卧室,见到梁英的房门开着,我就感觉到可能出事了。当我看到她躺在床上,心口上插着一把刀……”
宋黎的声音因为哽咽而中断了,半晌才痛苦地说:“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你们拿我去偿命吧,我该死!”
林东好不容易将宋黎的话都纪录完了,抬头问:“你明知道自己有这样危险的病症,为什么没有及时进行治疗?”
“有,有的。”宋黎说:“自从梁英发现我梦游拿刀之后,我就一直在进行精神治疗!”
林东接着问:“你是在哪家医院治疗的?”
宋黎说:“是市第一精神病医院,我的主治医师叫陶甘文。”
林东点了点头,说:“今天就暂时问到这里,我们会进一步了解案情。你就暂时关押在这里,等一切清楚了,自然会对你有公正的裁夺!”
三
同一时间,顾潜鳞带着几名刑警来到了宋黎的家。
那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间,装修十分豪华,显然宋黎的经济非常宽裕。
梁英的尸体躺在次卧的床上,心口处插着一柄十分平常的家用尖头厨刀,鲜血流在席子上,还未曾完全干透。
尸体的手臂还未僵硬,显然是才死不久,同宋黎所说的杀人时间十分吻合。尸体面容惊惧扭曲,显然被杀时情形十分突然,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立刻便毙命了。
顾潜鳞吩咐手下人将尸体送回警察局做进一步尸检。
自己则打开了床边的柜子,柜子的抽屉里放着一本很厚的本子,翻开看了几页,都是梁英生前的日记。
顾潜鳞拿在手里,又到其他几个房间转了转。其中一间是书房,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另一间是主卧,床上显然刚睡过人,十分凌乱,床头柜上放着半杯喝过的清水。
顾潜鳞巡查了一遍之后,留下几个警员在现场搜集指纹,以及将食物取样带回去化验。
自己则先离开了宋黎的家,打算先回警察局,看看林东审讯的结果。
他刚走到门口,只见楼道下走上来一个外地青年,脸上颇有愠色,一路骂骂咧咧的。
顾潜鳞叫住了他,问:“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青年显然颇有怒气,没理会他,只是嘟嘟囔囔地说:“你是什么人,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情!”
顾潜鳞说:“我是这里公安局的刑侦队长,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青年立即软了下来,说:“我……我又没犯法,我就是来送外卖的。”
顾潜鳞看到他手中的快餐盒,又问:“送外卖为什么一路骂骂咧咧的?”
青年说:“您不知道,今天下午就有个人叫外卖,让我送到这楼里,可是送过来了又没人在,害我白跑。这回又送到楼上一户人家,经过这里,所以骂了几句。”
顾潜鳞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顾潜鳞随口又问了一句:“下午你送的那家,是哪户人家?”
青年一指宋黎隔壁的那家的门,说:“就是这家。”
顾潜鳞又点了点头,说:“好了,没事了,你去吧。”
然后便独自下了楼,开车回到了公安局里。
四
下午五点十分,顾潜鳞回到公安局的时候,林东已经在等着他了。见他回来,立刻将一份文件送到他的面前,说:“这就是宋黎的口供。”
顾潜鳞看了一遍,说:“梦游杀人,这样的案子倒不多见。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林东挑了挑眉峰,说:“说不准,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假的。”
顾潜鳞想了想,说:“我刚才看了现场,倒是同宋黎所说的十分相似。梁英死在自己的床上,心口一刀,从死者的表情来看倒很像是熟睡中被刺,然后惊醒的样子。”
林东说:“那看来宋黎并没有撒谎。”
顾潜鳞摇了摇头,说:“但是有两点我觉得十分奇怪。第一是死者的死相,我们都知道心口一刀虽然是致命伤,但只要刀子不拔出来,应该不会立即就死,可是死者却根本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就断气死了。第二是凶器,宋黎在供词上说,他已经将家里所有的刀子都藏了起来,那么他梦游杀人时的凶器是从哪里来的?如果这两点不能得到证实,那么我觉得案子就不能过早下定论。”
林东说:“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顾潜鳞略略沉吟,说:“你现在立刻到市第一精神病医院去一趟,去找那个叫陶甘文的医师,了解一下宋黎的病情。尸检和现场取证的工作还在进行,等你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也应该有结果了,一切到时候再看吧。”
林东点头,立即离去了。
顾潜鳞望着手边从现场带回来的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五
晚上七点,顾潜鳞仍然坐在办公室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这时林东从门口匆匆地走了进来。
顾潜鳞望着他,问:“怎么样,这一趟有没有什么收获?”
林东坐下喘了口气,说:“我见到那个叫陶甘文的医生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顾潜鳞问:“是什么人?”
林东说:“陶甘文是宋黎的亲弟弟。”
“哦?”顾潜鳞说:“你说得清楚一点。”
林东说:“陶甘文和宋黎是亲兄弟,只不过一个跟父姓,一个跟母姓。”
顾潜鳞又问:“那陶甘文怎么说?”
林东说:“陶甘文证明宋黎的确从小便有梦游症,而且最近宋黎的确去找过他进行治疗,并且告诉他关于梦游拿刀的事情。”
顾潜鳞点了点头,说:“我刚才看了梁英生前的日记,日记里的确纪录了关于宋黎在梦游中经常拿刀的事情。”
林东说:“那看来宋黎所说的应该不假了。”
顾潜鳞没有表态,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中年男人,说:“刘大夫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也听听吧。”
顾潜鳞对面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手里的一份报告,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确定在下午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一刀从正面刺入心脏,心脏功能衰竭导致死亡。全身并没有发现任何其它外伤或者内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另外,死者阴道扩张,并且有残留的体液,显然在死亡前不久曾发生过性关系。但死者体内并没有发现精液,应该是在性关系过程中使用了避孕套。”
“死前发生过性关系?”林东诧异地说。
顾潜鳞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宋黎如果只是在梦游中杀人倒也罢了,但如果同梁英发生性关系,那就比较奇怪了。而且还使用了避孕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这时门口又进来了一名年轻警员,走到顾潜鳞面前,说:“顾队长,现场取证报告已经做好了。”
顾潜鳞用目光示意他说下去。
年轻警员看着手中的报告说:“现场勘察结果,杀人凶器是一并普通的厨刀,上面只找到了宋黎一个人的指纹。凶案现场的门窗都没有损坏的痕迹,所以不存在入室作案的可能,而且现场除了宋黎和梁英之外并没有发现第三者的指纹。在宋黎床头柜的半杯水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杯子上只有宋黎一个人的指纹,但是在杯口上并没有发现唇纹。其他便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年轻警员才说完,林东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安眠药?难道宋黎在午睡之前已经喝了掺有安眠药的水?那么杀人的恐怕就不是他了!”
顾潜鳞依然没有表态,他向那年轻警员问:“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使用过的避孕套?”
年轻警员摇头,说:“没有,垃圾桶里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
顾潜鳞缓缓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宋黎喝了掺有安眠药的水睡着了,但是梁英死前同人发生过性关系,但梁英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其它外伤,那么也就是说不存在强奸杀人的可能。”
林东大叫着说:“不错,梁英一定是在在外面有情人。今天将宋黎弄睡着之后便在家里幽会,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个男人却杀了梁英,便将现场布置成宋黎梦游杀人的样子,让宋黎来顶罪!”
顾潜鳞扭头又向那年轻警员问:“你有没有向隔壁的人家询问过关于宋黎一家的情况?”
年轻警员说:“问过了,隔壁几户人家都说宋黎一家平时很少与人来往,就算是邻居也很少说话。来访的客人更是极少,几乎就是没有。”
顾潜鳞喃喃地说:“宋黎就算服用了安眠药,也不过只是睡几个小时,梁英要与情人幽会也不该选在家里。而且凶手为什么没有将掺有安眠药的水清理掉,反而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还有,宋黎梦游拿刀的时候又是怎么回事?梁英的日记里也有记载,并不是宋黎在撒谎。”
林东这次却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答不上来。
顾潜鳞忽然抬头向林东说:“我今天从现场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送外卖的外地青年,他说下午时候也到那栋楼里送过东西,而且就是宋黎家的隔壁。你现在立即去查一下这个人,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神色异常的人,如果真的另有凶手的话,说不定能够得到一些什么线索。”
六
晚上八点三十分,林东赶回到公安局,兴冲冲地来到顾潜鳞的办公室。
顾潜鳞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一定有所收获,问:“是不是不虚此行?”
林东兴奋地点头说:“恩,我找到那个送外卖的青年了,而且他真的看到了那个从宋黎家出来的人,非但看到了,而且我还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哦?”顾潜鳞显然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趟竟会有那么大的收获。
林东说:“我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门口,我让他自己跟你说。”
顾潜鳞说:“那就快叫他进来!”
林东又退出去,从门外领进一个人,正是顾潜鳞下午看到的那个外地青年。
青年见到顾潜鳞,似乎紧张地都不敢说话了。
林东推了推他,催促说:“你快把刚才对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