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个不在场证明行吧?”电话那头的声音虽没有多严肃,但可以听出不是在开玩笑。
“用来干什么?”老实说我也很吃惊自己的回答,泰然处之的就像在问对方“你要胶水干什么”、“你要胡椒粉用来干什么”一样。
“只是想省掉点麻烦罢了,你别担心啦,是那种‘不必要’的麻烦哦。”
“具体时间?”
“下礼拜四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知道了,让我先想想。”
“谢啦。”说完这句后,对方就挂上了电话,好像结束了一段很平淡的对话。我有点发懵地把手机搁在一边,头向后一仰,让整个上半身压在了沙发上。
我叫张玖,不要以为我在从事什么诡异的职业,我只是一名初入大学的理科生而已。如果早在半年前接到这种电话肯定也会大吃一惊。
电话那头的人叫陆幽,这是他的笔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推理写手,和我在同一所大学。我和他的认识源起于学校里的推理社。这些全都无关紧要。哪怕是再骨灰级的推理迷,也不会在现实世界里问别人要不在场证明来解决麻烦的。所以真输给他了,明明要的是真实的不在场证明,说的却像借一百块钱那么轻松。
在经历了上次的事件之后,我也慢慢开始对这种事习以为常起来。
我知道不能用常理来揣测他们,不能用常理来揣测推理社的每一个成员。他们每个人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或者他们把现有的世界看成了另一番模样。他们的外表和普通人一般无二,却跳出了一切人类的生活准则,经常会做出让我瞠目结合的举动。跟他们相处的久了,我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还是一个正常人。
从小以来,我虽不是很听话,但也很少太过违逆父母的意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算是做到了他们的基本要求,也考上了还算凑合的大学。除此以外,我的人生平淡的就好像一张餐巾纸,舒适,干净且平庸无比。但大多数人何尝不是如此呢?我接受了这一点。远离现实中飘渺的利益。于是,才会钻入推理小说的怀抱,从中寻找刺激,并加入了那个社团。
但现在,我不禁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越界了。否则,怎么会有人大大方方的问你“借”不在场证明呢?这不能简单的用“融入集体”来解释。更何况他说的好像还会“还”我一个似的。我真想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不用还了,就算送给你了,我真的用不到,谢谢了”。
或许哪一天,我也真的需要问他借一个不在场证明或广义密室诡计?
似乎扯远了。我努力把思路拽回来,在动手帮他解决不在场证明之前,首先有两个问题要厘清:
一,他想要的是多复杂的不在场证明;
自己身为一个高产的本格派推理小说写手,来问别人借不在场证明,就绝对不会简单到可以用一个录音机来打发。或者是“事先把电视节目录下来,约朋友来自己家播放,让他看到错误的时间,再约他出去喝酒”这种“新手上路”级别。也不会是那种用挑衅的目光在对警察说“我就是犯人,你他妈的来查啊,查出来算你有种,但你绝对查不出”的“招摇过市”类型。他是想用在现实中。直接的说,他需要的是那种可行性高的“实用型”诡计。
这点必须先要明确,要知道有些在推理小说中华丽到不行的诡计若是兑现在现实中,只能用荒诞滑稽来形容。
二,他说“别担心啦,是那种‘不必要’的麻烦哦”: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老实说,看起来是安慰的话并没有起到它的效果。啥叫“不必要”的麻烦?中国的汉字的确博大精深,“不必要”和“麻烦”这种词语也能组合使用么?我思前想后,还是没有领悟这种组合的奥妙与真正含义。到底是那种“没必要去解决的小麻烦”(那为什么还要去解决)还是“自己没做什么别人就找上来的麻烦”(好像在形容我自己)抑或其它的解释?可能潜台词就是“你别担心啦,我也许不是杀人,是其它犯罪活动哦”吧?
不管怎样想,都无法让自己安心,但也不能去问个究竟,这等于把一顶“帮凶”的帽子主动扣在头上。
算了,干脆就不去想了。
比起这个,也许有一天他会问别人借不在场证明来料理我,那时才更该烦恼吧。
不过,究竟谁是他这次需要料理的人呢?
我认识么?
拿起手机我看了一下时间。
离他说的日子只剩四天了。
前三天
在星巴克的咖啡屋内,我点了两杯摩卡坐在角落。等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卿云的身影穿过午后还算明媚的阳光,步入我的视线。
“非要在这种地方碰头么?”卿云坐在我对面的沙发后,似乎对我有种隐隐的排斥,总之,一下子就把这里特意营造的氛围给破坏了。这也是没办法吧,谁被占到便宜了都会这样,她到现在还没原谅我的意思,事件后,我一直都在对她解释那是不得以而为之。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也一直在重复想着那晚的画面和手感。这样的我,一直不被原谅也是应得的吧。
“有一桩事,实在没法在学校里说。”我清咳了一下,注视着她的脸庞,也许是我的错觉,她现在的样子要比以前清秀一点。
“是什么?”她把声音压得很低,那种男性的沙哑令人印象深刻。
“关于不在场证明的。”
“咦?”她脸上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像是在奇怪我为什么问这个。在这个推理社,似乎正经讨论推理问题反倒显得很突兀。不过如果我是真的想讨论推理问题,也不会选在这个地方了。思前想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只能向另一个世界的人求教吧。
“我看了很多推理小说。”我开始盯着咖啡杯,组织起词汇,不可否认,当面对她时我显得有点紧张,“觉得不在场证明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如果说密室这种存在是偏静态的话,游走于时间齿轮的不在场证明则是偏动态的。它往往需要牵引警方的注意力,将之引至误区来得以成功。或者采用盲点战术,有时反而要比华丽的密室来的有味道,并且更实用。”
“这就像这咖啡的味道么?”卿云轻轻的咂了下嘴,“不过我认为你说的有点片面。”。她属于沉稳型的睿智女子,行动力偏弱,但分析能力一流,心思缜密,可以看出作为副社长靠的是自身实力。我问:
“你是否觉得如果想在现实中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话,合谋是最实用的?”
“我觉得与密室不同的一点在于,不在场证明必须要有旁人参与,单靠自己来完成的不在场证明很少吧。不管是合谋还是被利用,在现实中其实对于警方而言是一样的效果。而合谋如果出现在推理小说中则会削弱精彩程度。除非有其它亮点,否则尽量不建议使用。”
“是吧。”我点了点头,看来不写推理小说的卿云都深谙此道的话,陆幽找我的原因恐怕就在于此了。他不需要把能用在小说中的诡计搬到现实中,那样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需要的只是合谋罢了。所以才会找上我这种诡计外行。而我接下来想告诉卿云我并非是想运用在小说里,而是现实中。但这种事没有几个人能直接说出来吧,我又不擅表达,寻思再三都开不了口,是否也该像陆幽一样用电话比较好?
我在心中暗暗的鼓足勇气,这种事真的比表白还难,而卿云还在自顾自说着:
“说到底,不在场证明虽然不像密室那般出挑,要相对内敛,但它是一门玩弄时间的艺术呢。”卿云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烦恼的事,蹙了一下眉头,然后马上恢复了平静。
“你那儿有什么关于不在场证明的作品推荐么?”沉默了半晌,我迸出这句话。
“让我想想啊。”卿云把眼眸向斜上方瞅去,“我觉得东野圭吾的《嫌疑犯的献身》和有栖川有栖的《魔镜》都不错,可以借给你。”
“噢,那要多谢副社长了。”虽然和我想讨论的事南辕北辙,但我还是装出高兴的样子,“对了,其实……”
正在我想生硬的转移话题时,注意到了卿云的紧张眼神,她有点突兀的问我,“那两本书我星期四拿给你行么?”
“好啊。”我微笑了一下,刚想说到正事,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刚才是说星期四么?”
“嗯。”她嘴角泛起勉强的笑意,“我那天晚上九点回家,这个时候比较方便,你到我那里去取如何?”
“星期四晚上九点对吧?”
“是啊,就是后天。”
“,那到时见啊。”我端起咖啡,牛饮了几口,然后在卿云略显吃惊的表情中我匆忙的道别。
前二天
比起卿云而言,陆幽这个人更加深藏不露。他实际上是一个让我相当讨厌的角色。推理社的人物我没有全部接触过,但就现有的认识,感觉陆幽是其中最危险的一个。他给人以推理小说写手的印象,但我有足够理由相信他还有着其它的身份,那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推理社的社长是一个叫度祥的物理老师,他同时也是社团的辅导员。一般能担任这个职位实力自不用说,但最厉害的往往是社团中的其他人,对于这点,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并担心这个人正是陆幽。
而卿云似乎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比之更加城府深厚。她似乎想隐藏自己,又两面性的表露出单纯的一面。在社中应该是担任度祥助手一职。至于他们两人私底下有没有那种关系,作为外人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和度祥接触不多,在仅有的几次接触中只感觉到他满怀一种隐隐的怒气,让我稍稍感到害怕。我最为好奇的方面反而察觉不到。
简单的回想事件,就可以发现度祥携手卿云设计了一个圈套来陷害陆幽,但被陆幽设计脱身,还将本来置身事外的我牵扯其中,若非我最后一搏,已经沦为这起事件的替罪羊并陷身囹圄了。
纵观情势,我现在正置身于一场危险的社团纷争之中。不知他们有着何种的不愉快经历,但自那次事件之后,社团活动就暂时取消了,彼此之间只有偶尔的私下联络。我反而跟讨厌的陆幽接触最多。这有三个原因:首先度祥是老师,卿云又退学了,在生活中根本没有交集。第二,陆幽是推理小说写手,我经常可以在杂志上看到他的文章。最后一点:他在事件中也算是救过我的命。也正因为这三点存在,陆幽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拜托给我吧。
昨天我找到卿云,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是想试探她是否知道陆幽的计划,想探出陆幽究竟想要这个不在场证明来干什么;目的之二就是想让卿云来协助我完成这个不在场证明。如果陆幽和度祥及卿云之间只是因为某种误会而不开心的话,这次的一起行动说不定能让他们尽释前嫌也说不定。但他们的友谊如何对于我并不是关键,关键就是希望以后陆幽能把这种危险的任务托付给他们,而不是我。
为此我找到了卿云,但是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缘故,她让我去她家拿书的时间居然和陆幽需要的不在场证明开始的时间一致,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一个人需要不在场证明肯定是想躲避警方的盘问,而两个小时的时间跨度,只能用于案件发生警察马上到场的场合。如果是那种已经发生过一段时间的案子,两个小时的不在场证明根本就没有用处。换而言之。我敢断定在礼拜四晚上点钟左右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陆幽应该是这起事件的主角。
从盗亦有道的精神上讲,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人,鉴于上次他救了我一命,我决定还是要帮他,就当是还他的情。但我不喜欢再和他扯上什么危险关系,总不能以后每次都答应他这种请求吧,我也必须要想一个一举两得的对策才行。
我先打电话给陆幽,告诉他明晚的计划不变,他的笑声在电话里听来依然开朗,丝毫不介意这件事带给我的压力有多大。
我挂上电话,上了趟厕所回来,发现手机上出现了一个陌生来电,我看着这个号码,不知为何从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紧张来。
“你好,请问你是张玖么?”
我回拨了过去,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年龄判断大概在和之间。
“是的,请问你是?”
“你可以叫我沈思,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现在处境很危险。”
我沉默了,对方也噶然而止。
“具体时间是明天晚上。”过了半晌,对方补充了一句。
“你怎么会知道?”我终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