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着这个女老师怎能如此不近人情,那么多人上课不听,偏偏就抓我训话,一边也只好不情愿地跟着她朝办公室走去。
“你把这些题目做一下。”夏雨晴示意我坐下后,拿出一张写有十道数学题的草稿纸。
我扫视了一下这些题目,发现都不是很容易的题目,甚至有几题的题目看起来异常的复杂。完全搞不清这个老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只好硬着头皮一题一题地开始演算。
半个小时后,我把十题中完成的八题的答案誊写完交给夏雨晴,低下头等待她的责骂。但是,夏雨晴在花了足足半个小时仔细看完那张密密麻麻的演算纸后,她看得异常的仔细,还不时拿起笔来演算一下,最后夏雨晴呆滞了近半分钟才回过神来让我先回寝室。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题目都是著名大学的入学试题,而我一个高一的学生居然用最简单的方法将这些题目都答对了。可想而知,当时的夏雨晴的内心有多么的震惊。
第二天,我没有去学校上课。
因为,夏雨晴答应领养我做她的孩子,当她将这个决定告诉我的时候,我有一种坠入云里雾里的感觉,突然间,幸福又一次离我如此之近……我的那些梦想,在常人眼中渺小的梦想,一夜间从奢望演变成现实。
虽然夏雨晴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当她牵着我的手离开民政局的时候,我的眼眶里含满泪水,紧紧地握住她那纤细的手,低声地叫了她一声:“妈妈。”
从那一刻起,我彻底摆脱黑暗多年来对我的纠缠,重新步入正常人的世界,仿佛那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冗长的梦境。
在我离开孤儿院的同时,妈妈也辞去孤儿院老师的工作,重新找了一所离我们家很近的高中任教,而我也顺理成章地轻松通过入学试进入那所高中就读。
白天,我愉快地和同学们一起读书玩耍。晚上回到家,妈妈还会指导我一些比课堂上所教的更深奥的知识,从天文到地理,从物理到化学,我沉浸在家庭的温暖和知识的海洋中。
每每当和煦的阳光透过我房间的窗玻璃投射到我的床上,身穿粉色睡衣的我眯起眼睛,合上手上的小说,轻轻嗅着空气中荡漾的烤面包的香气,幸福原来可以如此的简单。
书桌上翻开的相册里,那些照片记录着我新生命的点点滴滴。我的生日宴会,和妈妈一起去钓鱼,去游乐场参加庆典,还有我为妈妈画的肖像……
“大学物理A你学完了吗?”妈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全部都学会了,我正打算看《无机与分析化学》呢。”我对着妈妈微微一笑,我努力地去学习,除了为自己,更是为了报答妈妈对我的知遇之恩。
对于妈妈我没有任何的保留和秘密,我将我的过去全部都告诉了她,当然也包括我的父母留下的那本黑色的笔记本。
我的身世让妈妈很惊讶,她似乎也从那本日记里看出了一些什么,从她看到那页被撕掉的日记时扑朔迷离的眼神,我明白,她的猜想可能和我第一次看到那篇日记时一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的求知欲也随之一天天变得愈发强烈。
当我以接近满分通过研究生考试时,手上握着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我却并没有从妈妈的眼中看到原本期望的那种欣喜,反而有一抹忧郁从她深邃的眼眸里泄露出来,隐隐中我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我和妈妈之间产生了第一次的争吵,而起因只是因为对于某个历史事件发生的年份。我的记忆力告诉我,我一定是对的,而妈妈也坚持自己没有记错。
于是我们一起上网查资料,最后,很显然我才是正确。我瞥了一眼盯着电脑屏幕的妈妈,她的脸色很难看,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这么做似乎并不怎么正确,但是坚持真理不是书本上告诉我们的吗?难道我纠正妈妈的错误反而是我的不对……
妈妈因为和蔼可亲的态度和独特有效的教学方法被评为省优秀教师,许多省里的教育专家都受邀在校庆那天到我们学校来旁听妈妈的上课情况。
那堂课妈妈的表现异常的出色,整节课上得有声有色,课堂气氛也调动得恰到好处,不知不觉中,40分钟已经临近尾声。
“下面我给大家做一道智力题。据说,在美国20分钟内能回答出这一题的人,平均年薪在8万美元以上。5个强盗分100枚金币……”当妈妈缓缓念出这道题目时,我的内心无比的惊讶,因为之前她曾为了准备这堂公开课在我面前演练过无数次,但是她从未向我提过有这样一道智力题。难道她是故意要考验我吗?抑或是想给我一个展示才能的机会?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题目,似乎都在思考这道无比困难的智力题。我深吸一口气,脑中开始不断思考这道复杂的题目,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道题……
“这样的策略也被广泛地运用于生活中……”最后我还是没有站起来回答这道题目,而妈妈站在讲台上也没有任何对我不满的情绪,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准备结束她的“表演”。
“夏老师,你说的有一个地方我觉得不对。”我最终还是举手站了起来,妈妈在示意我可以提问时,脸部不自然地抽搐着,我甚至可以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动,“强盗分金这个测试虽然很不可思议,却也只能停留在智力测验的高度,和现实中的一些案例比起来要粗糙得多。首先,现实中不会出现人人都是绝顶聪明且兼顾绝对理性的,只要后面的强盗有一个人出现差错,那么1号肯定会先被杀死。1号强盗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另外4个强盗的聪明和理性是否靠得住,而万万不敢自取97枚金币,用性命进行一次豪赌。
“而且也许另外4个强盗会联合起来,反对1号的剥削,先将1号杀死后再平分金币,这些可能都存在。所以强盗分金永远只能是一个模型,而很难被真正运用到现实中。”
所有的教育专家都看着我,妈妈站在讲台上,身体开始由微微的颤抖发展成明显的摇晃。她的拳头握得很紧,脸色也不断变红。
“烦不烦,你到底有完没完?知道得多很了不起是吗?”妈妈突然大声地怒吼起来,“你不过就是要显示你知识丰富,智商比别人高嘛,你是想告诉别人我这个老师还没有你懂的多!”
“没有,我只是说……”我突然语塞了,妈妈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的恐怖,我突然感到内心无比地惶恐,“我只是说老师刚才说错了……”
“你确实是很聪明,但是只要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过是一个科学研究出来的‘高智慧生命体’,连你父母都不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实验品,你那么聪明有什么用处?”她发狂似的捶打着木质的讲台,发出“砰砰”的响声,歇斯底里地狂喊着,她歇斯底里地将我的秘密全部说了出去,当着那么多老师和同学的面……
我整个人呆滞在原地,站在自己的桌子旁,脑中一片空白,窗外的风吹拂我额前的头发,好冷!内心深处传来一阵邪恶的声音:“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老师,其实你刚才讲的内容还有几点是不对的,比如函数的定义域和值域……”我的嘴唇一翕一张,将无数的专业名词和公式从脑中复述出,周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呆呆地看着我,我可以感受到那些灼热的目光照射在我的脸上,但是这些却依然无法改变我无动于衷的脸部表情,我的动作就仿佛是一台机器。
当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下课的铃声也随之响起,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动弹,直到我捋了捋裙摆,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夏雨晴原本支撑在讲台上的双手突然仿佛脱力般松开了,整个人缓缓地倾斜下去,“嘭”的一声倒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我凝视着她的脸,诡异的笑容中掺杂着泪水,可悲却也可笑……
夏雨晴疯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这个曾经被我唤作妈妈的女人,这个我以为她会永远带我离开黑暗的女人,疯了……她还是离开了我,和我父母一样,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我存在的世界。
我在黑暗中整理自己的行李,没有开灯只是因为我似乎又开始渐渐习惯这很久没有包容我的黑暗。我不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谁的错……我不知道……
第三章
“同学们,下面请大家拿起桌上的手术刀开始解剖实验台上的兔子。”生物老师的话音才落下,我已熟练地用右手拿起那把明晃晃的手术刀,那把冰冷的在白炽灯下晃着寒光的手术刀,感受到那些面露惊惧的女生们胆怯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刺向实验台上的兔子。
殷红的血液从白色的绒毛下缓缓流出,触目惊心,脑海中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被深深掩盖的记忆残片不断在眼前场景的刺激下重新拼接起来。
我8岁那年,平凡的一天。当爸爸走进花园呼唤我吃午饭的时候,他看到年幼的我正蹲坐在花园的木桌前,手中正举着一把水果刀,而木桌上平躺着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麻雀。
脏乱的羽毛无法掩饰还在微微颤动的心脏,阳光下,布满血污的双手依然稚嫩。记忆中我被父亲呵斥:“你在干什么?”当时的我依旧是满脸全无负罪感地望向父亲,甚至我还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父亲的脸上则写满了惊恐……
从那天起,父母亲看我的眼神中似乎总隐藏着一点惶恐,似乎我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看到前所未有的恐怖。
那页被撕掉的日记不久后被我从父亲的保险柜中找到,信纸上描述的那件令他无法相信的事原来不过是因为当时的我正在解剖一只麻雀……
而他却因此而认为我这个“高智慧生命体”是一个有“瑕疵”的失败品,我在他们的眼中居然是“嗜血”、“有强烈杀戮欲望”的失败品……就因为我并不是他们真正爱的结晶,所以当我这个“实验”在他们看来彻底失败的时候,那种从满怀希望再跌落谷底的心情迫使他们放弃这个世界……
从刀尖缓缓流淌到手上的血液略带一丝温热,锋利的刀划破兔子的腹部,第一次,我如此真切地看清楚哺乳动物的内部组成,蠕动的肠子,还有胃、肝等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属于内脏特有的古怪难闻的气味,耳畔似乎听到兔子临终前的哀鸣。
生物老师似乎讶异于我如此娴熟的解剖姿势和方法,不由得停下巡视的脚步,凝视我那令人目不暇接的动作,不到5分钟,面前的兔子已经被我解剖得和老师实验台上的那只一模一样,而刚才生物老师的演示中,用于解剖的时间足足有15分钟……
黏稠的血液顺着手指的缝隙滴落到实验台上,我似乎感到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他们用充满惊恐和害怕的眼神盯着我……我可以想象我在他们看来是一个嗜血的恶魔……
第四章
我放下手中的黑色水笔,电脑屏幕上《老师的恩惠》也已经接近尾声。第一次看完时我完全被震惊了,之前所有的情节都不过是幸存者的片面之词,是她脑海中杜撰出的一个虚幻的故事,那个带着兔子面具的凶手只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所有杀人案的凶手都是那个“我”。
浴室里的水声依旧响着,空气中也依旧飘散腐败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是我桌上的台灯,ALT+TAB后电脑屏幕切换回到《魔兽世界》的界面,那些晃动的游戏人物依旧在张牙舞爪……我翻开书包里的数学作业本,依旧是简单的高中数学,但是在那些聚积着厚厚灰尘的书本下,一本《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无声地埋葬在那儿……
我拉开书桌的一个抽屉,取出满满一包的白色药片,放进脱线的书包里,然后重新将它扔回那个角落。
我在黑色的笔记本上继续往下写:
我的父母还好好地活着,活在艾泽拉斯的虚幻世界里,我没有攻击游戏的主服务器,因为我没有那个胆量,我赌不起他们是会选择回到我身边还是像我想象的那样,永远离开我……
夏雨晴也并没有发疯,因为我只是在面对面教授时不断地刺激到她而已,公开课的事也不过是我的虚构。她不再教我读书,她刻意地忽略我的存在,好像在班级里从来就不曾有我这样一个学生的存在……
我没有嗜血,我也不是恶魔,我只是比普通的孩子更聪明一些。难道我对于医学的热爱,我渴望了解动物的身体构造,用实践来印证课本上所说的知识,这样做也是我的错误吗?我不过是比同龄人更热衷于生物学和医学而已,难道这样的我就是嗜血的吗?我不是什么瑕疵品,我也不想杀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误解我……
既然我不能做到像我写的那样,我无法改变你们……那么我唯有改变自己……
尾声
第二天的报纸,社会版的一个小角落里印着一篇新闻:
昨天警方接到报警,在B区的一所公寓内发现一名高中女生的尸体,经过现场勘查警方初步判断为服安眠药自杀,但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