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火灾中电梯都无法使用”,他顿了顿,“至于火灾痕迹,没办法,这就是现实与小说的区别。小说可以虚拟有利的时间、地点、线索等等因素,所以可以做到‘完美犯罪’,而在现实生活中‘完美犯罪’是不存在的。”他长叹一口气,“这将是我写的最后一篇推理小说,希望是最好的。”
“啊,为什么!”我抑不住惊异问道。
“没什么,只是不习惯现在的写作氛围。现在的中国推理界紊乱不看,披着推理外衣的动漫、言情、惊悚人士也乐此不疲地搅和进来,乱的像一锅粥。”我似乎可以看见他隔着电脑屏幕满眼血红青筋暴起地猛敲桌子,“老子看不惯……但,又能怎样呢……”
我象征性地安慰了他几句,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回忆起今天午餐时的团子,我的嘴角勾出一丝苦笑,一口吞果然会噎着,烂的馊的都往肚子里咽,无怪最近消化功能越来越差……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走进电梯,鬼使神差地按了“24”,电梯升到24四层后门徐徐打开了。
一个女孩披头散发地蜷缩在角落,像蚯蚓看到狗一样惊恐地望着我。
“咦,那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我一边嘀咕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小妞,不怕,我不是坏人”。
结果这么一来她更是惊恐的抱住自己的双肩,这时我才意识到貌似电视里的恶少调戏良家女子就是那么演的,连台词都如出一辙。那么下一句她应该大喊:“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她尖叫道,然后拼命奔向安全出口。
我瞪直了眼,果然。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原来她就是上次坠楼的女孩,难怪那么熟悉。这算什么,案件重演?靠,我不是凶手哇!
她拼命地敲着门,门毅然挺立,纹丝不动。正如K君的小说情节,门锁上了。
我极力抑制住紧张的情绪,“你别怕,我真不是坏人,我带你出去”。其实这里也算不上密室,电梯就是突破口。我连按了几下按钮,傻眼了,电梯完全不听我的使唤。丫的,全被K君说中了,我欲哭无泪。
别慌,别慌,我努力告诫自己,张目四望,很快发现墙角静静地躺着一把榔头。那一刻我差点跪下,对着天空叫感谢万能的主啊,主显灵啦。
然而,女孩已经快我一步,抢先把榔头握在手里,望着我的眼神仿佛濒临死地的野兽。
我露出一丝苦笑,神啊,这玩笑开大了。
她举起榔头奋力一击,然而选择的的突破口既不是防火门也不是我,而是落地玻璃。“啪——”玻璃碎了一大块。
“喂,不要!”我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上前去拉住她。
她没回头,长发迎风猎猎飞扬。忽然纵身一跃,随着破碎的玻璃一起坠地。
风呼呼地从破口灌进来,我追到窗口,看着她的身体迅速下坠,渐渐与风景融为一体,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目不忍视,口不能言。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祈祷着她不要死的太难看。上帝证明,我是个好人。
我醒来,惊得一身冷汗。那么真实的梦境,想来仍然心有余悸。真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该杀千刀的凶手,然后削得薄薄的,放在火锅里一刷就熟。
如果将K君小说构思中的“火”和梦境中的“我”联系起来,两者的确有相似之处。第一,“火”和“我”读音相似。开个玩笑,不要介意。两者若抽象化皆可看作“危险”,对女孩生命的威胁。所以她才张皇失措,宁愿选择“死亡”来逃避。可是凶手究竟用了那种手法呢?看完小区的监测录像,我发现该女子自杀时段24四楼上的探头正好打开,并没有任何特殊情况,整个走廊的安全门也的确都关着。可是除了女孩以外再无他人。女孩却像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变得精神错乱,在凭空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砸碎玻璃跳楼自杀。难道凶手真的会隐身术?怎么想都觉得大白天的不可能出现鬼啊。
FOUR
我惊魂未定地打开电脑,欲向K君诉说昨夜的梦境,奈何他并不在线上。没办法,只好上他的BOLG留言了。
上了他的BLOG才发现日志一栏有更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逐行逐句地阅读起来,才发现这是一篇未完成的推理小说,取材正是这次坠楼事件。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细节刻画饱满真实,推理严谨缜密,一切仿佛亲身经历般。
不知何时我已经学会了K君的抽油烟式吸气法。K君的小说已经远远超过了令我敬佩的程度,随之而来的是恐惧,由于太过真实而产生的恐惧。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刀剖开身体,所有的内脏器官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心脏一收一缩,血管微微颤抖,大小肠努力地制造粪便,以及由于便秘而塞得鼓鼓的直肠,一切都是那么疯狂。任何正常的非医职人员都会感到恐惧。所以,人对事务的了解大都只停留在表面。因为无法抛开意识中对真相的本能恐惧。这种恐惧根深蒂固,更因为和现实的对照显得异常真实。
鬼使神差,当时应该就是这种状态。我打开K君的相册,看着里面一个长相还算俊朗的男人做着各种动作对我挤眉弄眼。那一刻我感到严重的脑缺氧。也许还会落下终身脑残疾。我愣愣地望着一幅幅照片,恍然想起这张熟悉万分的脸经常出现在我们小区,不,他就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可是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呢?
“HI,在线啊。”K君的头像突然亮起,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喂,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吧?”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唬他,“我能看见你的IP。”
“哟,知道了啊”。他似乎漫不经心。
“为什么要隐瞒呢,你就是两天前那幢坠楼事件的凶手,对不对?”
“怎么会这么问呢?”他饶有兴趣地反问我。
“除了小区内部人士,谁能知道探头运作的规律从而避过呢。在这种住宅区内犯罪最大的难题就是监控探头和逃离现场。但倘若凶手就是小区内部人员,这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那又怎么样,这并不能说明我是凶手吧。”
“你是一名心理医生吧?”我冷不丁地问了句,“上次在电梯里我听见一位大爷叫你曹医生,能有自由作息时间和高收入的医生算来算去也只有心理医生。我想,这就是你的动机吧?那位死者应该是你的病人,你和她发生了关系。这些事只要警察相信此案系他杀再稍微进行调查应该就能发现这层关系。呵呵,一个心理医生和精神病人,多么荒唐的事,直到她大着肚子来找你,你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起了杀机。手法就像你小说中构思的一样,因为你是她的医生,所以你非常清楚她的病症。让她服下致幻剂产生强烈的幻觉,然后在墙角留下榔头自己再从逃生梯离开,反锁防火门形成密室。当然,你做这一切都算好时间,在24楼探头启动前几分钟。最后让她在极度惊恐和无助中跳楼自杀,并让探头正好记录。”
“真不简单,连这个都能联系上。不过,我杀她的原因并不仅仅因为害怕与她之间的恋情曝光哦,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完成那部小说。正如你所知,一名优秀的推理小说家真正想做的不是一名旷古烁今的侦探,而是一名完美的罪犯。如果没有实践,我又如何能写出那么逼真的小说?”
从刚才起冷汗便源源不断地流下,“为什么要告诉我,如果你不告诉我小说的情节,警察很有可能误判这件案子为自杀事件。”
“试想,倘若你知道了内情再去读这篇小说,必定会被小说深深震撼,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怕我揭发你?”我疑惑地问道。
“你不会”,他的口气斩钉截铁,“根据我的分析,你是个懒于多管闲事的人,对大部分事都持无所谓的态度,即使案件发生在自己的小区,你也没有做过任何调查。换言之,你只会做一名旁观者,绝不会参与。而且,你没有足够的正义感,你认为别人的犯罪与你无关。你之所以会关注这件案子,只是为平淡的生活追求一种刺激从而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的确”,我撇了撇嘴,勾过一个苦笑的表情,“麻烦得很”。
心里的疑问终于都有了结果。结果——这意味着刺激即将过去,留下的只有回忆的碎片。对我来说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回到原来庸庸碌碌的无聊生活中,要么寻找另一份刺激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泡过澡后我慵懒的蜷缩在沙发里边风干边看新闻联播。一周前的坠楼事件已经告破,K君剃着小平头面无表情地回答着问题。
我能说什么呢,K君分析的没错,我的确没有足够的正义感,不过我还是向警方告发了他,尽管程序麻烦得要死。
那个死去的女孩的冤魂化作梦魇夜夜纠缠,每晚我都会梦见她浑身是血地冒充蜘蛛侠贴着大楼外壁往上爬,然后在我家窗户前露出头,一边诡异地笑一边砰砰地敲玻璃,一会又把脸完全贴在玻璃上,流着哈喇子,闹得我不得安宁。
不过,今夜总算可以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