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手抵触着房门,虽然隔着棉被,仍然可以感觉出那厚实得木板。明天早上,房间里头真的会出现礼物吗?
当然会啊!往年一向如此,圣诞老公公不也穿越了我家上锁的大门?如今只不过再多了一道锁而已。不过圣诞老公公来到走廊时,能够在不吵醒我们的情况下进人房间吗。。。。。。
想着想着,意识愈来愈模糊,隐隐约约地,我看见了一片白雪,我看见圣诞老公公以及他的驯鹿,就像魔毯一样在空中飞翔,一大袋的礼物放置在雪橇上。。。。。。
夜空中,这样一幅奇妙的情景,犹如缤纷的颜料般蔓延开来。
恍惚,一阵曼妙的铃声飘动。
那清脆的旋律,勾画出冰天雪地里,天际一道红色的身影,好熟悉--------
铃声持续着,我也不自觉地跟着旋律,在雪地中摇摆着身体,落下的雪片幻化成晶莹剔透的音符,围绕在我身旁。
好美啊-----------
就在那一瞬间,我睁开双眼,发现映入眼帘的不是方才白茫茫的世界,而是音乐带着物体轮廓的黑暗。
耳际回想着优美的音乐,那时耳熟能详的旋律,我猛然醒觉,这不是“圣诞铃声”吗?
其他人似乎也被音乐声所吵醒,纷纷半坐起身;我把耳朵贴近在房门上,感到一股冰冷传进脑中。音乐好像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怎么会有音乐啊?”白蚂蚁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不知道,感觉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我回答。
“难道是圣诞老公公?!”小呆大叫道。
“噢!你们都听到了。”爸爸从棉被窝里站起身,他高达的身影在黑暗中投射出模糊的轮廓,“我想该是我们进房间的时候了。”
“进房间?现在就要进去?”我讶异地问。
“嗯,你们大家不是都想知道圣诞老公公的存在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啊!快拆胶带吧!”爸爸说着,打开走廊的灯。
也许是因为太兴奋了,也没有人多问,所有人立刻从被我中跳出,开始七手八脚地拆下黏封在门四边的胶带。
没多久,被揉成一团的胶带散置在毯子上,我们一群人围在门前,每个人紧张得身躯不断抖动。爸爸站在我们身后,两手交叉胸前,说:“打开门吧!”
在门把正前方的白蚂蚁,从钥匙串中拣出房间钥匙,右手一伸,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也许是因为太激动的缘故,竟然插了三次才成功。一旁的大胖擤着鼻子叫道:“快!快啊!”
白蚂蚁转到钥匙,门锁嗒的一声弹开。说时迟,那时快,大胖不待白蚂蚁转动门把,自己就右手一挥、上前开门,门被往内推,里头一片黑暗泄出。
“电灯开关在右手边墙上!”爸爸在后头提醒。
圣诞铃声的音乐仍然持续着,那是水晶般的旋律。在瞬间,以黑幕为背景的音乐舞台,转换成一片绵延的光亮与刺眼,我眯着眼睛朝室内望去,尽最大的努力看清房内的景象---------
我听见有人倒抽了一口气,也有人大叫,但多数人发出惊叹!
在那神奇的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用手背揉了又揉,揉了再揉,仍未改变眼前所见到的景况。那幅影像混杂在圣诞铃声中,深深地烙印进我的意识之中!
书桌前的地板上,堆满了礼物,不只一盒,而是好多好多!每一盒礼物都用粉色的包装纸包裹着,整齐地堆叠着,宛若小小的堡垒;而书桌面的正中央,立着一座打开的音乐盒,盒子里头,坐在雪橇上,驾着驯鹿的圣诞老公公正飞过一片冰天雪地,看起来,简直就像真的一样!小模型衬托着圣诞铃声的悦耳音乐,房内荡漾着如梦似幻的氛围。。。。。。
短暂的时间内,没有任何人出声,所有人似乎都被眼前的不可思议的景象给震慑住了,僵立在门口。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爸爸的声音才从后头传来,催促道:“还不赶快去拆礼物!”
这句话就像扣下扳机的指头一样,我们一群人像子弹似的冲向前去,每个人都抱起了一盒礼物,以迫不及待的姿态拆开包装纸,惊叹声连连响起。
“哇!是BB战士!”
“魔动王!”我兴奋地拆掉包装纸,紧盯着那一盒盒的模型玩具;惊喜之情洋溢之际,突然窗户外头,传来一阵铃声,不同于音乐盒的旋律,那时货真价实的铃声!
所有人抬起头来,望向黑压压的窗外,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尖叫出声了!
窗户仍旧封死着,锁扣也紧扣着,透过窗玻璃,远处黑暗的彼方,一道环绕着光晕的剪影从天际飞跃而过,虽然只有短短几秒,给我的震撼却是永恒!
我看见圣诞老公公的侧影,他坐在雪橇上,大礼物袋垂在身后,熟透驯鹿硕长的身躯两两并排,延展在雪橇前头,呈现波浪形的队列。这一支队伍,就这样飞过远处的天际,瞬间消逝。
久久不能自已,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我才从耳边听到白蚂蚁的喃喃自语,他的语调果断却坚决。
“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公公!”
3
柯梦行拿起杯子,一口气把水灌完,他润了润嘴唇,似乎在等待着若平开口。
“接着呢?”若平试探性地说,他眨了眨眼睛。
“接着?接着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进房间那时是清晨四点左右,大家拆了礼物,就在我的房间玩起机器人大战来了。因为圣诞老公公多送了很多礼物,爸爸就让来访的同学每个人带一盒回去。那件事之后,学校里没有任何人再跟我说起过圣诞老公公不存在这件事。”
若平微微皱着眉,托着腮露出沉思的表情:“那个音乐盒,也是圣诞老公公送的?”
“没错,我发誓在我们封死放假之前,那个音乐盒绝对不在里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它出现在我们家中。”
“那么,”若平维持沉思的表情问道,“在你们拆胶带之前,你确定房门的胶带,以及窗户的胶带,都没有异状?比如说没有黏贴好之类的。”
“虽然拆房门胶带时很匆忙,但我可以保证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至于窗户的胶带也是,黏的死死的。”
“窗户的锁扣呢?”
“当然是紧紧扣着,”柯梦行双眼游移到空气中的某一点,“如你所见,我的房间在当时是一个完全无法进出的密闭空间,不但窗户从内反锁,门口也有七个人驻守着,不可能有人能抱着十盒的礼物外加音乐盒,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房内。”
“嗯,况且,那窗户外头出现的圣诞老公公所以很硬,似乎也无法解释。”
“是的,那从天际飞过的影像,不可思议的送礼队列,我至今仍无法忘怀。”柯梦行闭上双眼,整个人陷入沙发中,跌入了思考。
良久之后,他睁开双眼,缓缓说道:“如你所听到的,这就是我所谓的矛盾,我的直觉告诉我圣诞老公公就是我爸,但客观事实看来,不可能是他。”
“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能确定那晚睡在走廊时,你爸没有离开过?”
“这个嘛。。。。。。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不过,他睡的那一端已经接近走廊尽头,如果他要离开走廊的话,势必得跨越我们人,我觉得很难在不被我们察觉的情况下做到,因为走廊很窄。”
“了解。”
“而且就算他跨越了,也不可能进到房间里啊!”
“的确。那么封死房间之前,你确定房里真的没有事先藏着礼物吗?”
“这点是再确定不过的事了。我的房间中,除了床底下,没有可以收藏十盒礼物的空间。而床底下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的密道,俺们,或者天花板的隔间?”
柯梦行摇头:“完全没有。”
“。。。。。。”
“你或许会觉得,这件事到底是出于我爸之手还是圣诞老公公之手,有那么重要吗?我不是研究传说故事的人,圣诞老公公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我不是很关心有哪些证据去证明他存在。最重要的是,我只是想知道,这么多年来扮演圣诞老公公的究竟是不是我爸,或者是,至少在那个不可思议的圣诞夜,是不是他取代了圣诞老公公的角色,他是否真的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只是想知道这点。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没这么重要。”柯梦行的眼神中,流露出热切的眼光。他要的是“确认”。
若平盯着访客的脸庞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道:“我明白,我明白。”他沉默了半晌。
“那么,你能接受我的委托吗?”
若平放下抵着下巴的右手,抬起头望着对方,说:“我当然接受。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
若平有一种感觉,要用确切的文字去描述一个人受到感动的样态,相当困难,但你却可以感受得出,感动之情正在对方体内流窜。柯梦行正是处于这种状态之下。
“真的很谢谢你。。。。。。我并不期待会有人花时间接受这种私事的调查,所以尽我所能,特别准备了一笔费用,虽然很微薄。。。。。。”他伸手探向口袋,鼓起的形状刻划出皮夹的外形。
“不,等等,”若平伸手制止,“这件委托,不论成功与否,我都不收费。”
柯梦行似乎有些吃惊:“为什么?就算是业余侦探也是工作吧?况且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和金钱啊。”
“因为,”若平严肃地说。“亲情是无价的。”
坐在柯梦行的车中,若平望着窗外远处的山峦,静静思考方才所听到的故事。
若平接下委托之后,他认为第一步该做的事是到当年的事发现场视察。这虽然不是一件谋杀案,但发生地点仍旧可以类比为“案发现场”;所谓犯罪现场是线索的宝库,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固然十六年过去了,现场许多线索可能已经随着时间灰飞烟灭,但亲临现场调查,还是会有一定的启发。
他深深思索翻腾于这个事件背后的那股力量,那股蛰伏在深处、若隐若现的光芒;如今他必须去查明这光芒来自何处。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交谈太多,柯梦行提起目前他的工作,他自己经营一家模型店,而且还替某电玩杂志设计插画,经济生活方面并无虞虑。柯梦行的住处离吉安市区有一小段距离,从若平任教的大学出发约十多分钟车程;从公路旁驶进小岔路,来到一林木交杂之处,一栋两层楼的老旧房舍,颓然站立在蓝天之下,远处起伏的山峦交织成壮丽的背景,令人心旷神怡。屋子前有个小小的庭院,将车子停放在空地后,两人便下了车。“家里很乱,”对方苦笑,“因为只剩我一个住,很少在打理,请勿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