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么就让我们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把这件事做个了解吧。到你的卧房去。”
“好的。”
两人进入走廊,来到了那关键的房间前,柯梦行转动门把,将门往内推,并打开电灯。若平随后步入房内,并把门带上。
房间摆设与昨日所见无异,窗户依旧紧闭着,棉被依旧散乱;不同的是,流泻在空气中的氛围,已经无形中从疑惑的冰冷转变为趋近豁然开朗的不安。
柯梦行频频望向若平,数度欲言又止,似乎在等待着他开口;若平扶了扶眼镜,踱步到书桌前,以平静的语气说:“首先,我来概述一下当晚事件的流程。主要任务总共有七人,你加上同学共六个人,还有你父亲。吃完晚饭后,你爸带领你们进到这房间,首先检查有无秘密通道,以及隐藏的礼物,后来证明完全没有;接下来,你们锁上窗户,并在窗框四边贴上胶带;完成后,全数退出房间,你爸将门锁上,你们确认门已上锁,并同样将四边门缝胶封,七个人便在门前打地铺睡了。”
“清晨四点左右,‘圣诞铃声’的音乐传来,你们惊醒,在你父亲的指挥下,拆掉了门缝的胶带,进入房间,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竟然出现了成堆的礼物,而书桌上也多了一个音乐盒,‘圣诞铃声’的旋律就是从音乐盒中传出的。你们上前拆礼物,这是,一阵真实的铃声响起,你们猛然目击到船外远处的天际,闪过了圣诞老公公以及驯鹿飞跃而过的影子。以上这些,就是当晚事件的概略情况,我有任何说错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柯梦行摸着下巴,表情困惑地回答。
“很好,那么现在摊在眼前的难题很明显:礼物是如何送进被监视的密室之内?还有浮现空中的身影是怎么回事?在我们进入这些核心问题之前,我想先做个澄清,”若平加重语气,“我从来不否认圣诞老公公的存在,因为我没有办法找出证据证明他不存在。人类所知实在太少,不应该断然否定掉许多无法证明为假的宣称,因此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排除这整件不可思议的时间出自于圣诞老公公之手。”
“不过,正因为没有办法能证明圣诞老公公的存在,而朝这条路调查显然得不到任何去定的结果,因此我采取另一条途径,先假定策划这件事的,是你父亲-------因为我们只有两个选项,不是圣诞老公公就是你父亲-------而他用某种方式达到目的。我的想法是,如果能找出他实行这件事的方法,而且找到确切证据证明幕后操控的人就是他,那么整件事的答案就明了了。先不管这条途径能不能成功,至少它比证明圣诞老公公存在的那个调查方向,成功的可能性要来的高。简言之,这种先定下假设,再去寻找证据支持的推理方法,在逻辑上称为设证法。”
柯梦行有点带然地紧盯着若平,这位年轻的哲学系助理教授平常上课时,也是这么冷静又断然吗?他在推理时的神情与平常言谈的神情,简直判若两人。
“接下来我们检视密室的问题。既然我们的调查方向锁定在你父亲身上,那么就可以摒除所有超越目前物理科学之元素介入的可能,例如魔法。好,在不使用魔法的状况下,要怎么将十个礼物盒子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运入密室之内呢?既然我们已经排除了礼物事先就藏在房内的可能性,因此礼物一定是从门或窗户运进去的。目前为止这样的推理,应该都很清楚明白吧?”
“很清楚。”
“我们先讨论从房门进入的状况。这扇门被三道障碍封锁,第一,门锁;第二,胶带;第三,七个守在门前的人。继续讨论下去,你会发现,运礼物的人要跨越这三道障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个人,要完成以下八件的工作,而进行每一件工作时,都不能吵醒你们任何一个人。”
“第一,他要能够在拥挤的走廊找到放置十盒礼物的空间。第二,他要从白蚂蚁的枕头中取出钥匙。第三,在黑暗中从钥匙串中找到正确的钥匙,而不使用发光器具。第四,消除开门锁以及锁头弹开的声响。第五,拆掉至少三条长胶带。第六,消除离开房间时关门的声音------因为锁头已被按下,势必得打理关门。第七,再重新贴上至少三条长胶带。第八,把钥匙放回白蚂蚁的枕头。”
“也许有人会争论,这八点不必然都要成立,例如在第一点中,运礼物的人可能背了一个特大号的背袋,这样他就不用在地板上找放置礼物的空间。而在第三点,有可能这个人已经适应黑暗,或者他纯粹使用触觉从钥匙串中找到准确的钥匙。但就算这两点不成立,其他六点都是无可避免的情况。即使每一件工作个别被完成时,没有吵醒任何人,但有可能连续完成这六件工作而不惊醒任何一名睡在房门口的人吗?”
“这。。。。。。”
“假设还是有人不相信的话,我再提出最后一个最有力的论点,来证明运礼物的人绝对不可能从房门进出。当你们听见‘圣诞铃声’这首音乐时,是否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惊醒了?”
“没错啊。”柯梦行的表情依旧疑惑,似乎摸不清若平的问题重点在何处。
“有没有可能音乐已经播放一段时间了,你们所有人才在同一时刻惊醒?”
“这、这太荒谬了,当然不可能。”
“因此就常理来说,你们醒来的那一刻,应该是音乐正开始播放的时刻。如果这点确定的话,我们便会发现一件诡异的事实,亦即,倘若运礼物的人是从房门进出,那么他在完成上述第六、七、八件工作时,是在音乐盒运转的情况下进行的!”
“。。。。。。”
“音乐盒是被放在书桌上,运礼物的人势必得将音乐盒放好并打开后,才能离开房间;而第六到第八件工作是一定得在离开房间之后才能实行!你看出其中的矛盾了吗?”
柯梦行呼了一口气,用力点头,“当然,既然音乐响起的时间几乎就是我们惊醒的时间,那运送礼物的人绝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完成最后几件工作。”
“正确,”若平看着十六年前放置音乐盒的桌面,“根据上述推理,我们得到一个结论:运礼物的人不可能从房门进出。既然进出房间的途径只有门或窗户,如果确定不是从房门,那就是只能从窗户了。”
“窗户?但我看不出。。。。。”
“别急,我们一步一步来检视,”若平换将眼神挪向房内唯一的那一扇窗,“在那一晚,窗户的锁扣从内扣上,而且窗框四边被奉上胶带,如果礼物要被运进来,势必得先打开窗户。而打开窗户这件事,从开窗者的位置来说,分为两种,从内打开以及从外打开。”
“我们先来看看从外打开的情况。我检查过了,窗框边被胶带黏住,没有缝隙,窗户四周也没有任何裂缝或洞孔,无法用绳索来操控锁扣。对一名身处在窗户外头的人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入口’可以侵入,进而拉开锁扣;因此很明显,要从外头打开上锁的窗户,是不可能的事。既然不能从外,那就只能从内了。”
“从内打开?这也不可能啊!”
“不,”若平摇头,“你结论下的太快了,从内打开窗户真的行不通吗?我们来看看从内打开窗户的条件是什么,那意味着,送礼物的人一开始就在房间之中。”这次换柯梦行摇头了,“你忘了吗?我们检查过房间啊!里头没有任何藏放任何礼物,更何况是人!”
“人跟礼物不一样,礼物不会移动,但人可以。没错,一开始的时候,你们详细搜查过房间,任何一个小角落都没有放过,在那时候,当然没有任何人或礼物能躲藏。但之后呢,搜完之后呢,你们花了一点时间封死窗户,而在你们离开房间之前,有再搜一遍吗?”
“可是一开始不是搜过了吗?”
“我说过,人会移动,如果这个人在你们搜房间与离开之前没有再搜房间一遍的话,这个人不久顺利地留在房内了?”
唯一的听众眉头愈皱愈深了:“话是没错,但他潜入房间的时候,怎么可能不被我们发现?而且他要躲在哪里?房间里除了床底下没地方好躲啊!他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近房内,钻进床底而不被我们察觉?我们就站在床边!这实在很荒谬!”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所以他开始不是躲在床底下。你仔细思考一下,这房间还有一个死角可以躲。”
“还有死角?”柯梦行持续皱着眉,用疑惑的眼神扫视着房内,逡巡一圈之后,事先回到若平身上,右手抓搔着下巴,“我看不出来。”
“我只要做一个小动作,你就马上能明白了。”若平离开书桌,走到放门前,将关上的门柱往内打开。
“啊!”房间主人突然发出惊喊,“原来如此!”
“很常见的死角吧,”若平微笑,并将门往内开到与墙壁约为45度角的状态,“我记得你们当时并没有把门关上,再仔细回想一下,开门的是你爸,他为了方便让送礼物的人潜入房内躲藏,将房门开到现在这样的状态;这没那个送礼物的人我们称他为帮手A,也就是协助你爸完成计划的人。”
“帮手A?难道是。。。。。。”
“姑且不管帮手A是谁,总之他在你们搜完房间后,偷偷潜入房内,并躲在门后。”
“可是,就算是偷偷潜入,要不被我们察觉,这个风险也太大了吧?有人走进房间,应该是很容易被发觉的一件事。”
“嗯,在一般的状况下,有人进走进房间,房里的人当然很快就能发现。但是,如果那时房里的人,眼睛完全望着房门的相反方向,那么帮手A要潜入房中而不被发现,就轻而易举了。回想当时的情况,有没有发生什么状况,让你们所有人都一致往窗外的方向看去的?”
这次柯梦行没有迟疑,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我爸!他从窗户摔出去!”
“答案揭晓。这个看似粗心的举动,其实是整个计划的一个关键。你父亲攀上书桌,接着检查窗户的名义,表演了摔出窗外的戏码。那时你们全部都被惊呆了,理所当然地,注意力全放在窗外,制造了帮手A潜入房间的机会。”
“进入的方式可以了解了,那进入之后呢?”
“进入之后,帮手A静静等待,你们离开后,他一直等到深夜,所有人都熟睡了才开始行动。我估计开始行动的时间应该是三点左右吧。首先他必须拆掉窗户的胶带,这工作必须得小心进行,不能发出任何声响;拆下胶带之后,打开窗锁,推开铝窗与外面的纱窗,同一时间,帮手B一惊准备好礼物在外头等待,他将音乐盒与礼物一件件透过打开的窗户传递给帮手A。”
“帮手B?”柯梦行睁大眼睛。
“没错,一定要有帮手B的存在,理由稍后陈述。将礼物传递完之后,帮手A关上纱窗、铝窗,并将刚刚撕下的胶带重新贴上。当然也有可能他私下带了胶带,贴上新的,而把旧的带走,反正这点并不是很重要。”
“重新封死窗户之后,他把地板上的礼物堆叠好,接着,将音乐盒放到书桌中央,并打开它。音乐流泻而出的一刹那,帮手A以最快的速度奔到墙角,也就是先前他藏匿的地方,如此一来,当门扉再度开启时,他又能借着相同的掩蔽而隐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