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时空调查Ⅱ?仕女图

 
X时空调查Ⅱ?仕女图
2016-12-21 12:35:54 /故事大全

君天

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喜爱历史,对中华大好河山心向往之。全球中文原创作品网“榕树下”的状元,组织过网络武侠联盟,长期负责相关文学活动。职业作家,已发表超过两百万字。出版小说有《纵横》、《三国兵器谱》、《华夏神器谱》、《异现场调查科》、《X时空调查》、《妖孽速成手册》等。

代表作:独家刊于《最推理》的“踏雪者系列”。

出发,去往未知的历史!

成化十五年,京师的大雨从八月下到九月,已经是第十天。

昏暗的夜色中府门紧闭,滂沱的雨水落在台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水声。道口有马车靠近,车子前后的随从军士走在大雨中,依然步伐沉稳不失威严。开路的军士手提着两排明亮的防风灯笼,一排上头写着锦衣卫袁,一排上头写着都指挥府。

“大人回府!”前头的卫兵高声道,但他忽然一怔,府门前的台阶边居然躺着个人。

队伍前的军士立即上前检查,那是个一身白衣的青年,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全身湿透,皮肤苍白发皱,显然泡在水里多时。

府邸的门房听到喊声打开大门,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

“怎么了?”车里须发皆白的袁彬不悦道。

边上的侍卫小声禀告情况,袁彬拉开车门看了一眼,外头众人正冒雨将白衣人抬入门房。

忽然外头的侍卫又道:“在此人身上找到武器,是一套暗金色的手弩。”

暗金色手弩?袁彬道:“取来我观。”

侍卫恭敬地递入武器,袁彬面色微变,借着灯笼仔细观看弩箭。他疾走几步冒雨走到台阶旁,侍卫慌忙打伞照顾。

果然是他,当年的传说竟是真的?袁彬轻轻拍了拍青年的面颊,对方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但鼻息尚存。

侍卫又将一个小袋子递了上来,袋子里有一些碎银子,以及一枚银色的卡片,卡片上镂着“时间飞扬”四个古老的篆字。

“收入府内好生照料。他醒了立即叫我。”袁彬吩咐道。

军士领命,众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府邸。走了没两步,那白衣人忽然消失了……所有人一起惊呼,但转瞬间白衣人又出现在方才的位置,依旧昏迷不醒。

袁彬换好衣服,在书房里慢慢踱步,厚重的书架和简朴的摆设,让人难以想象他已身居高位。

翻了翻桌案上的卷宗,他白眉微微耸动,随后茫然地望向角落的书架。从那边的小箱子里取出一本旧卷宗,封皮上几个小字《绣春刀案》。卷宗第一页上写着“宣德三年”,朝后稍翻几页上赫然画着一套弩箭,制作精细,连弩的机簧巧妙天成,就是方才那个款式。这图是当年苏姐儿亲手画的。

今夜的事很蹊跷,这几日的那个案子也很奇怪。老头子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揉着脑袋平时窗外。

如今的袁彬已经八十岁高龄,虽然曾在土木堡一战被俘,却也因为以身保护英宗皇帝立下大功。当英宗皇帝靠“夺门之变”,重回九五之尊,他也就节节高升,身为几朝元老,如今官拜锦衣卫都指挥使。

窗外雨声依然密集,袁彬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杜郁非、苏月夜、罗邪、刘勉等人样子。这一辈子,他可谓过得风起云涌,经历够了阴谋诡计,也见识多了英雄恶魔。而对他来说,过得最快乐的是头三十几年。其中最开心的,是跟着老大哥杜郁非的日子。“绣春刀案”就是那时候的案子,在案子里出现过一个特殊的白衣人。

若按常理,那个白衣人绝不可能是今日府前这个,但在那些“异士”身上是没有常理可谈的。

说起来,“绣春刀”一案中,有一个叫萧剑心的人,似乎是个“预言者”。那人在案后多次提醒袁彬,小心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

那时候跟我说土木堡,我能有什么反应?袁彬轻轻咳嗽了两下,每次想到那个地方,他就会没来由的全身发冷。那个叫萧剑心的当时被人当作是疯子,并在几年后因为试图刺杀大太监王振而被杀。

世间事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知道了开头又如何?但是……若有机会让我回到土木堡之前,若有机会拯救那三十几万大军……若有机会,在大哥离去后,不再回来……

许多旧事重上心头,许多恩怨本以为淡忘了原来还在。活到八十岁,仍旧计较那么多事,真是悲哀啊。

“老爷,白衣人醒了。”外头青年禀告道,“那人第一句话问的是,这是哪一年。”

袁彬收回思绪,深吸口气快步走出书房,外面下了十天的雨水竟然停了。

白衣人惊醒的时候,周围四五人全是陌生的面孔。这是怎么回事?白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然后他认真想了想,最近的记忆是一场激烈的追逐,然而再努力想想,发现居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这种境况似曾相识,他出于本能镇定地看着周围,慢慢问道:“这是哪一年?”

“这是哪一年?”面前的武士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后面有人飞奔出去禀告袁彬。

“这是大明哪一年?”白衣人看着面前人的服饰重新问道。

“成化十五年。”有人回答。

成化十五年,大明皇帝是宪宗朱见深,万贵妃得宠的年代。这些人穿着锦衣卫的衣服……白衣人努力想了想昏迷前看到的格局端正的府邸,这里是京师的可能很大。京师、锦衣卫、成化年、这时候锦衣卫的头领是万通或者袁彬。

袁彬或者万通……白衣人忽然头一阵剧痛,那我是谁?他闭着眼睛,假装又昏了过去。

不多久,周围脚步声散去,外头进来了一个人。

白衣人慢慢睁开眼睛,袁彬那张老脸正对着他,灯火下两人仿佛隔着缥缈混沌的时空无言相望。

“我叫袁彬,今天是成化十五年九月初八。”袁彬将弩机和那个小袋子放在床边,慢慢道,“今夜你倒在我的府前,武器和随身物品在这里,还想知道什么?”

“我见过你吗?”白衣人觉得老头子有些眼熟。

“几十年前或许见过。当然这里有个前提,你是时飞扬吗?”袁彬拉了把椅子坐到榻前。

时飞扬……白衣人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很熟悉,但自己是不是他?他看了看袋子里东西,尤其是那片“时间飞扬”的金属。

白衣人苦笑道:“你怎么证明我是时飞扬?我又怎么相信自己是他?”

“这是个好问题。”袁彬笑着起身,忽然拔剑刺向对方咽喉,时飞扬皱眉手指拦住剑锋,但那剑锋竟然突破指尖,刺向他的面目,剑锋贴着面颊扫过,稳稳停在枕边,“或许你不是那个人。”袁彬收剑,笑容带起层层皱纹,“且不论你是谁,你记得点什么呢?”

白衣人感觉到脸上那火辣辣的感觉,对方剑法收发自如。他脑海中同时掠过许多光影,这一剑仿佛激活了许多回忆。他轻声道:“我在追踪一个人,追踪了大约有三个月,到过许多城市。在我昏迷前,有过一场大战。我追的人……那个人叫夏侯河图。”

“夏侯河图?”袁彬皱起眉头,“你记得目标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

“也许是的。”白衣人笑了笑道,他坐正身子,“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掌管天下锦衣卫,青史留名。能否帮我查这个人?”

袁彬道:“可以。此人什么特征?”

白衣人沉默了一下,拍了拍脑袋,慢慢道:“能给我一个晚上吗?我记不太清了。”

忽然,外头有人小声禀告:“大人,田夫人的尸体出现了。”

袁彬打开房门问道:“在哪里?”

“就在她住的幽兰别苑。”外头的人回答。

袁彬皱眉对白衣人道:“我要出去一下,有个很麻烦的案子。”

白衣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文字,轻声道:“不如让我同去。”

二人目光交流了一下,袁彬道:“可以。”

(一)

幽兰别苑在城东景林巷,通常是租给外来的达官贵人使用。田夫人是前工部侍郎的女儿,丈夫死后回到京城居住,十日前在游庙会花市时失踪,今夜尸体出现在自家花园的凉亭前。然而说是尸体,对大多数人来说,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尸体。

田夫人一身红裙,浓妆重彩,服饰齐整,倚坐于凉亭内。双目是睁着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晶莹剔透,不知上了什么油彩。

仵作魏风仔细看了看尸体,又慢慢退到凉亭外比划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魏风自语道:“我最看不得美人死,但若每个人死后都能比活着的时候更美,也不失为一种归宿。”

“这算什么话。凡是被杀的,都不是什么好归宿。”袁彬从外走来,“看出死因了吗?”

“她是被毒死的,尸体处理的方法让我想到了之前一个案子。具体需要把她带回敛房对比了看。”魏风并不施礼,慢慢又道,“我在想,凶手为何要把她送回来?为何一定要把她摆在这里?因为凶手明显是摆好后,还在这里停了一会儿。”他指了指自己前方那片水塘,水塘的泥土上有一双脚印。

“脚印很浅,此人会功夫。”袁彬道。

“要绕过正门,扛着尸体进入院子。应该说武艺很不错。”魏风忽然抬起头,看着墙上白衣人道,“大人,他是谁?”

“我叫时飞扬,跟袁大人来的。”白衣人笑道,“罪犯从这边的屋顶过来,踩碎三片瓦片。若非宅子里没什么人,怕也不会那么容易把尸体运进来。”

魏风扬了扬眉,自他为都指挥使袁彬工作以来,二人有默契不带别人进入案发现场,这个白衣人究竟是何来历?

时飞扬飘身进入院子,身法轻盈有若飞鸟。他把碎裂的瓦片递给袁彬,依照老爷子的经验,瓦片的踩痕与地上的脚印很接近,但这并不提供什么突破。

“时飞扬是我衙门里的新人,但他之前办过许多案子,看问题有套独到的办法。时飞扬,魏风是我衙门里最好的仵作。”袁彬给二人做了介绍。

“独到的办法?那你在这里看到点什么?”魏风笑问,“别跟我提瓦片,瓦片碎了的可能有很多,而且未必是今晚碎的。”

时飞扬距离脚印一步站定,笑道:“从这个角度看尸体,若要说能看得清楚完整,凶手的身高比我要矮三寸。从脚印大小看,凶手为男性,会武功。但因为男人杀人,并不爱下毒,通常女人杀人才爱用毒药,所以此人若非有医术背景,就是心性较为阴柔。”他慢慢走入凉亭,靠近尸体走了三步,沉声道,“死者三十五岁左右,保养很好,养尊处优,出身于大富之家,看上去只有三十不到。这套妆容不是她平日的风格,是别人给她画的,但别有味道。女人被毒杀,没有大量失血的痕迹。眼睛睁着,仍有恐惧,指甲很干净,且没有折断,说明生前没有反抗。女人的鞋子很干净,裙摆也没有泥水,若不是在这里穿上,就是一路被背过来。尸体的动作是死后摆出的,理论上应该是在这里才摆出。那么她实际没有死多久,尸体僵硬后是无法任人摆布的。女人的妆容和服饰,搭配很好,凶手很懂这套东西。我不知女子生前有没有被侵犯,这是你回敛房才能查出的。但我猜是没有。尸体被打扮成这样,只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魏风和袁彬同时问。

“这是凶手的作品。”时飞扬揉了揉手指,心里生出不好的感觉,他似乎曾经听说过这个案子,但又记不起具体的线索。

“如果是作品,那就不会只有这么一件。”袁彬皱眉道,“你先前说,见过类似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魏风道:“十五天前,京师刑部在玲珑阁外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玲珑阁的云翠,倒毙于水沟。死后尸体情况和田夫人很接近。不是我做的尸检,要回去比了才知道。只求那些蠢货别把尸体处理了才好。”

袁彬拍了拍二人,正色道:“你二人,怎么也得说出点能执行的线索。”

魏风道:“老大人啊,我只是仵作,必须用尸体说话,等我明日给你线索。”

时飞扬摸着鼻子,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您老发话吧。”

袁彬轻轻拍了拍手,外头有人配合魏风将尸体移走。另外有个身着飞鱼服的武官进前施礼。

“杨恒,这是时飞扬。”袁彬吩咐道,“这个案子我交给你们俩,有事随时汇报。还有,小杨,你带飞扬去见一下东方一。”

杨恒愣了一下,抱拳领命,然后认真打量时飞扬。

时飞扬听到东方一的名字皱起眉头,心里嘀咕道:“是啊,袁彬既然没死,那东方一自然也还活在这个年代。”但东方一的身份是?他用力想了想,那家伙一度是南方武林的头号人物,为何却在北京?时飞扬心底冒出一个熟悉又神秘的名字“永乐组”,东方一是永乐组的人。但永乐组又是什么?这……真是有太多的问题了。

田夫人失踪的时候,身边有两个仆人跟着,失踪半日后仆人的尸体在西城的僻静街道被发现,脖子上被一刀划过。因为她的父亲和袁彬是老相识,所以老头子特意接下这个案子,没想到接下来的十天,每日都是大雨,案子一点进展也没有。

天亮后,杨恒带时飞扬前往田夫人失踪的地方,东四牌楼隆福寺。大雨方歇,这里还未恢复热闹。原本八月底的庙会是庆祝孔圣人的诞辰,庙会才开了几天,就遇到大雨。如今组织的商会和官府正酝酿着重启庙会,毕竟大量积压的商品还没卖出。

时飞扬忽然脑袋一阵剧痛,许多不同的场景汹涌而至。

杨恒莫名地看着对方的表情,许久才道:“她是在花市这边失踪的,三个人同时失踪,没被人注意到非常蹊跷。我们推断,凶手可能在花市做生意,并且有自己的马车,否则不可能同时带走三个人。但因为是隔了半日才接到消息,花市这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时飞扬点点头,沿着街市朝前走,在花市和书市的交界处,有一座花桥。“花桥”经过多日大雨的洗礼,早已狼狈不堪,露出鲜花下面的木板。时飞扬看了看,花桥的两端各有一棵大树,木桥就是这么搭起来的。

时飞扬找了个街边画手,让对方按自己的描述画了张肖像。画中人黑衣长剑,头发灰白,剑眉入鬓,面目淡漠。

“他是谁?”杨恒问。

“你不知道比较好。”时飞扬收起肖像道,“这儿的画手不错啊。”

杨恒道:“圣人诞辰,书市总是唱主角的。书画不分家,画师自然不错。再朝前走就是街头艺人的地界了。”

“庙会还有几天?”时飞扬问。

杨恒道:“本来是半个月,之前只进行了五日。估计至少还得补给五日,说不定会补全十日。”

时飞扬看了看街边的日晷,忽然道:“你告诉我东方一在哪里,我自己去。”对方皱起眉头,时飞扬笑道,“我知道,东方一属于永乐组。放心,我去不会有问题。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尸检已经做好了。”

杨恒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腰牌道:“老大人给你的。方便你出入北镇抚司。”

告别了杨恒,时飞扬漫步在雨后的长街,这大明的京师有许多熟悉的景致,但是他却不记得自己。掌心里的不是锦衣卫腰牌,而是那片“时间飞扬”的金属片,那冰冷的金属感是最熟悉的感觉。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了城西龙泉寺。寺前的古老柏树苍翠雄劲,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有个女人对他说过。

“世间事重要的是顿悟。不论是遇到第一件事就明白,还是经历许多后醒悟,其实明白的道理是一样的。你走过那么多时代,早晚会发现,那些事那些道理早就摆在你眼前,从来不曾变过。一千年前的人,和一千年后的人,心里琢磨的东西是一样的。时飞扬,世间事,大道至简。”

说话的女人叫杜晋玄,是大明永乐组的当家人。永乐组作为“奇人异士”汇集的组织,一度是天下最神秘最强力的组织。他们似乎与我联系紧密,又似乎其实并没什么关系。

时飞扬深深吸了口气,手掌在龙泉寺庙前的青石阶上扫过,脑海中恢复了不少记忆,也许我的确是叫时飞扬吧。时隔数年,再一次回到这里,却忘记来的缘由。他轻轻打了个哈欠,人忽然放松下来。

龙泉寺里和尚不多,于院中念书的学生却不少,时飞扬走过他们,踏过片片枫叶,老马识途般地走向西面的后院。院里的小路眼看走到尽头,他手掌按上小径上几块大的鹅卵石。地面的石块飞速排列旋转,花圃忽然旋动开,露出一个色彩斑斓的花园,花园深处有一座七层高的赤色石塔。

时飞扬看着花园怔了怔,低头看看手掌,继续朝里走。

花园的石桌边,一个清瘦矍铄的老者与一青年学子下棋,正陷入长考中。

时飞扬扫视棋盘,黑白两条大龙胶着厮杀,笑道:“东方,你执黑也下不过这后生,早点投子吧。”

“你……”东方一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他又仔细看了遍棋盘,叹了口气投子认输。

“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时飞扬道。

赢了棋的青年好奇地看了时飞扬一眼,抱拳一礼安静退下。

东方一默然打量对方片刻,老脸上忽然露出顽皮的笑意,小声道:“记不得了?”

“我常记不得吗?”时飞扬笑道。

东方一笑道:“这不好说。我们杜当家离开前,曾说时飞扬的能力很古怪,尽管神通极大,却也容易坏了脑袋。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若非你样子没多大变化,我还真不敢相信是你。看来你真的伤了脑袋。”

时飞扬淡淡一笑,问道:“袁彬让我来找你,然后我就记起你来了。我俩有多久没见了?”

“有些年头了。”东方一目光看着周围的红叶,脑海里回想着很多年前的事,岁月在对方身上并未留下痕迹,上天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二人一同沉默了片刻,树叶落地的声音仿佛天地的呼吸声,默默感叹时间的流逝。

“我要你帮忙。”时飞扬打破沉默道。

东方一道:“能帮你什么?”

“查这个人。夏侯河图。”时飞扬将在东四画的人物画像递给对方,“此人极度危险,查到下落立即通知我。”

“锦衣卫去查不是更合适?”东方一道。

“话虽如此,但普通人对付不了他。我已经追了他三个朝代了。”时飞扬道。

“他究竟做了什么?”东方一皱眉道。

时飞扬道:“他喜欢猎杀顶尖高手,之前已杀了至少七个传说里的天下第一。”感觉到老者身上洋溢起一层淡淡的斗志,时飞扬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天下第一,但还是要小心,此人不仅会天下河图五十五剑,还习得许多怪异的功夫。”

“具体?”东方一问。

“我记不清了。”时飞扬捡起一片枫叶。

“你还记得宋采文吗?”东方一忽然问。

时飞扬笑了起来,低声道:“你一把年纪了还惦记她?”

东方一的老脸忽然散发出一种年轻人才有羞涩,低声道:“她过得好吗?”

时飞扬道:“她之前是过得不错,但这次行动和我失散了。其他的具体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什么不记得都没关系,只要别把打架的本事忘了。”东方一笑道,“但我看你现在弱得很,即便找到他你又能如何?”

时飞扬摆弄着树叶,苦笑道:“那么明显?”

“若你能力没有受损,该轻松离开这里,或者召唤同伴来此吧?若是有联系,采文一定会跟着你的。”东方一道,“你来这里找我求助,说明情况并不好。不过你这点本事帮老袁应该够了。怎么了?”他见对方似乎有些迷茫。

“告诉我你眼中的我。”时飞扬看着远端的石像,慢慢问。

东方一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只知道你来自另一个朝代,是个穿越者。”她也是个穿越者,老头子忽然心中一痛。宋采文是时飞扬的同伴,两人并肩处理各大时空的案件,在从前到大明时,曾遇见过青年时期的自己。

时飞扬摊开掌心,似乎有种熟悉的东西就在那里,但他完全无法触摸。

东方一道:“夏侯河图的事我会盯着。你若是需要落脚点,我让王华给你安排,就是刚才下棋的学生。”

“好。”时飞扬觉得王华的名字有点熟,想了想心里一动,那不就是王守仁的爹嘛。他走出龙泉寺前,又打量了那青年一番,能生出那么有出息的儿子,但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有了锦衣卫腰牌,在北镇抚司果然一路畅通无阻,时飞扬来到敛房,魏风已将尸检完成。

“说来不可思议,这种毒我从未见过。”魏风将一层红色的液体放在桌上,“干的时候像胭脂,但成分肯定不是。”

时飞扬道:“和之前那个案子的毒,是否是同一种?”

“是。又不完全是。”魏风把一张纸条铺开,上面描述的尸体情况和田夫人有些不同。之前那具尸体口鼻有血,尸体凝固的程度不如田夫人。

“也就是说,毒性改良了。”时飞扬道。

“可以这么说,这是玲珑阁云翠的卷宗。”魏风道,“我想你会要用。要看尸体就在边上。这药特殊,尸体没有大变化。”

时飞扬掀开一旁的裹尸布,看着那个中年妇女,想了想转身出门,如果云翠是第一个受害人,而毒药药性还不完美,那凶手或许会留下线索。

他快要走出房门时,就听仵作在嘀咕道:“若是多一具尸体,或许就能复制出那个药了。”

玲珑阁的云翠,并不是那里的艺妓,而是杂役阿姨。她死在距离园子一条街的大树下,天大亮时被发现,之前人们还以为她只是靠着树休息,手边大篮子有不少蔬菜。顺天府的捕头认为,女人是买菜归来。也有人提出疑问,云翠在玲珑阁并不负责买菜,园子里的蔬菜是有专门人负责的。但若是这样,她买菜是做什么呢?

死过人的大树下空荡荡的,怕是几个月里也不会有人来树下了。

时飞扬思索着敛房里的女尸,眼前和大树的树干和死者的面孔重叠在一起,眼里莫名布满血丝。他转身望向远端的街巷——她当时是在这里等人,还是因为中毒在歇脚?忽然脑海里闪过许多碎片般的画面,一行小字附录在心头:成化年,有恶魔于京师杀人,最初死者为玲珑阁云翠,死者二为幽澜苑田氏,死者三为紫荆苑丰小姐……

丰小姐……时飞扬回过神,皱眉望向阴沉的天空。

(二)

“这两日,时飞扬一直徘徊在紫荆巷,我问他在查什么。他却不回答。”杨恒满心疑惑地道,“大人,时飞扬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要他加入查案?”

袁彬道:“此人很久以前就是永乐组的成员。”

杨恒道:“属下一直负责衙门和永乐组的联络,为何从未听过他?而且这个人年纪不大,很久以前就加入永乐组,又从何说起?”

“永乐组向来神秘,你除了知道东方一门下的弟子,还知道谁?”袁彬冷笑道,“永乐组的人有几个长相能和年纪对上号的?”

“属下惶恐……”杨恒躬身道歉。

袁彬摆了摆手:“凡事涉及永乐组,就会脱离我们的常识。而本次的案子有点诡异,有他们帮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永乐组的人都有点毛病,比如东方一。”

“在他面前决不能提梦星辰。”杨恒道。

袁彬笑道:“所以时飞扬自然也有毛病,你记住了。时飞扬经常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他说的一些怪话,除了我,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若被我知道你乱传话,就不用当差了。这是一,第二时飞扬的名字不能出现在任何衙门的卷宗上。”

“这……属下知道了。”杨恒道,“但做文书的总不能什么都不记录。”

“可以用刘丙的名字代替。”袁彬若有若无地笑道,“此人办过许多大事,做事自有分寸。”

待杨恒退下,袁彬再次放开桌案上的卷宗。

那本薄薄的本子只有三页,却字字惊心动魄。

白衣剑客飞扬者,大明立国前加入永乐组,参与元大都之役。此人擅时空怪力,岁月奈何不得,容颜百年不变,神出鬼没。永乐组皆异之。所出现之地,常有异变发生。

“希望这次不要发生什么大事。”袁彬翻到最后一页,正是夏侯河图的画像,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祸害?

这是时飞扬到成化年的第四天,也是他守在紫荆巷的第三天。整个紫荆巷,只有一个叫丰燕的女子,她不属于任何园子,而是在巷口卖花的女孩。其父丰平在巷子里摆了个面摊,她就在一旁卖花。

时飞扬扮成乞丐,在摊子对面坐下,默默观察着和丰燕来往的人。她只在附近三个街口卖花,不会走远,只送花到青楼的门口不会进楼。这是好人家的姑娘,相貌普通但有善良的心。除了卖花,她还要在面摊帮工,摊子有剩下的食物,她会拿出来分给周围的穷人。虽然她们家本也不富裕,附近的乞丐都能得到她的接济,时飞扬自然也不例外。而时飞扬不能白受接济,有时候会替丰燕跑腿送花,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

如果凶手要选定她,掳走她,打扮她,杀死她。那么一定要先认识她。所以凶手是否就是附近的某人?只是几日来,时飞扬没有找到符合他想法的人。丰燕和田夫人完全不是一种人,会不会是搞错了?

第五日的夜晚,面摊到了收摊的时候,丰燕去街口等人收货。

丰平忽然来到时飞扬近前道:“我听说你体力不好不能干重活。而家境落魄后,才在京城乞讨。但你毕竟还年轻,这样总不是办法。”

时飞扬苦笑道:“你说得对,但我的体力支撑不了杂役的工作。”

丰平道:“这样,我给你份简单的活,夜晚的时候替我家丫头去那些楼子送花收钱。我也不另外给你什么工钱,只管你一日三餐,并可在我家过夜。好过你风餐露宿。”

时飞扬一怔,缓缓道:“我怕做不好。”

“没有什么做不好的。我家丫头大了,老跑那些地方毕竟不好。”丰平道,“来,搭把手。”

时飞扬起身帮对方把桌椅板凳收上推车,但忽然看到杨恒出现在街口远端。

有锦衣卫的军士过来询问丰平和时飞扬,并对他们一通呵斥。时飞扬被杨恒带去了拐角。

“我不知你每天留在这里是看上这对父女什么。但有新案子了,跟我走。”杨恒沉声道。

“新案子在哪里?”时飞扬面色一变,真守错地方了?他眼神望向远端,丰燕依然在视线内,并且已经被带到丰平身边。

“就在琳琅阁。”杨恒回答。

琳琅阁在一个街口外的芬芳巷。死者方嫣然,是琳琅阁的红牌花旦。此女在傍晚时分外出应召,方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楼前。

和田夫人一眼,方嫣然全身盛装打扮,手里拿着一柄花雨伞,依靠在琳琅阁前的大柳树下,脸上的油彩让她看着仍像活着,露在衣服外的肌肤粉雕玉琢。

整条巷子都被封锁住,杨恒带着时飞扬来到现场时,魏风已经到了。

仵作道:“听说你最近在紫荆巷?那边有什么吸引你的?”

时飞扬并不回答,只是问道:“有没有留下新东西?”

魏风道:“毒药仍旧是那种毒药,只是药性似乎更缓和了。死者眼中没有那么多痛苦。”

时飞扬和杨恒同时望向尸体,默默点点头,所谓痛苦的多少只是一种感觉,但的确足以让人清楚感觉到。时飞扬仔细端详了尸体,又后退了几步,隐约觉得把握到了些东西。

杨恒则问了周围的军士,被告知并没有人看到尸体是如何出现的。而在锦衣卫到现场后,整条巷子被封锁没有人能出入。

“我们过来大约有小半个时辰,报官的人都是先府衙,然后府衙报给我们。在此之前,该走的都已经走了。”杨恒小声道,“所以凶手仍在附近的可能性不大。”

时飞扬望向远端的高强,这条巷子和其他花街一样,各家青楼相对而建,若说这边没人看到尸体怎么出现,那么另一边呢?琳琅阁的位置固然有点偏,在巷子的尾端,但究竟什么人能把尸体放好,而不为人知。

“你说他为何要把尸体摆成这个样子,那么多天了。如果说田夫人的尸体是随便那么一摆,那么这次又是这样,肯定不是随意为之。”时飞扬问道。

魏风道:“之前你说这像是一件作品,我回去想了下,死者的造型很像仕女图上的女子。”

杨恒则道:“应该说,他摆出的尸体动作,很像仕女图上女人做的动作。”

仕女图吗……时飞扬慢慢道:“如果说凶手在幽兰苑,有足够的时间摆弄尸体,并且布置好以后,也有时间欣赏。那么这次他该没有时间留下欣赏。”

“这可未必,发现尸体后围观的人不少。是我们将人清开的。”魏风冷笑道,“我是第一批到这里的,你可不要低估老百姓看死人的热情。”

杨恒询问了门房的人,然后让人找来一架款式接近的马车。

“假设这是在尸体出现前停在门前的马车。”时飞扬让马车挪了两次位置,找到一个正好挡住门房的角度。他打开马车后门。

杨恒在门洞的位置道:“看不见。”

魏风站到对面青楼的位置,奇道:“居然也看不见。”

“即便如此,马车走了以后,就能看到尸体。”时飞扬道,“排查出是谁的车最后出现在这里。”

杨恒沉着脸道:“是京城富商张云来的车子。他人还在楼里,但这个人腿脚不便,应该做不出这种事。”

“腿脚不便还来青楼?”魏风皱眉道。

时飞扬笑道:“商人到青楼应酬居多,难说真好这一口。但这次既然涉及李云莱,我们就把他带回衙门吧。”

杨恒道:“也只能如此。你到底为何要留在紫荆巷?”

时飞扬道:“我预测凶手仍会对女人出手,而青楼是个较好的目标。田夫人的幽兰苑距离这里的街区在五个街口内,而这里距离东四是三个街口内。紫荆巷属于符合凶手活动位置的区域,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

“那凶手在此动手,你也只是误差了一个路口。”杨恒没好气地说道,朝园子里走去带李云莱。

魏风冷笑道:“时飞扬,若把你的线索说出来,这里街道上就会有许多暗桩,凶手不可能那么容易走掉的。”

时飞扬不理魏风,死者不是丰小姐,而是方嫣然,这才是真正让他意外的。这事绝对无法和外人讨论,虽然他忘记了许多事,但“穿越”的重要原则之一,就是不能和当事人讨论即将发生的事。否则,小问题会变成大问题,小事件可能会变成大灾难。

他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夜空,慢慢走到琳琅阁的门洞,那个看门的虽然受了惊吓,但仍旧要当班,看到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时飞扬看了看门房,外面看门面狭窄,里头却意外地宽敞。有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五尺高的壁橱。

“今晚就你一人当班?你叫什么?”时飞扬问。

“小的李顺,今夜一人当班,陈老三傍晚病了,先回家休息。按平日来说,我一人忙得过来。”看门的李顺陪笑道。

“你确定是李老板进去后,尸体就出现了?”时飞扬问。

“是的,方才杨大人已经问过了。”李顺回答。

时飞扬道:“对门,今天是谁当班?我看都没人出来看热闹。”

李顺笑道:“之前有人看热闹的,现在各位大人都到了,他们哪里敢。”

“为何对面的说,今天不该你当班?”时飞扬忽然打开了壁橱。

李顺略尴尬道:“他们这么说?不该啊,姜老六不该这么说。”

壁橱里空空荡荡,时飞扬却弯腰在柜底摸了一把,一层淡淡的粉末出现在他手里。

李顺面色一变,突然把桌子移到门边,自己侧身溜出门房。时飞扬掠过桌子追出门房,对方已飞身上墙。

“怎么了?”外头正忙着装尸体的魏风叫道。

时飞扬哪里有空搭理他,凌空掠上院墙,而对方不仅速度快,更非常熟悉附近的环境,那些巷子的暗门和小路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每当时飞扬要追上对方,那人就换了巷子,而黑夜里的黑巷子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时飞扬心头火起,毫不停歇地冲了进去,突然里面狂风大作,一杆铁锤劈头盖脸砸过来。时飞扬双臂本能地一合,拦在铁锤上,他半转身一脚侧踢,扫在对方胸口,李顺被他踢出六七步远。

突然,黑暗里闪起一片刺眼的灯光。时飞扬眼前一阵模糊,他上前两步奔向李顺,脚下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竟然是踩在一片锅碗瓢盆上。他旋转身子,维持平衡,踩上墙壁,变化身形落在空地上。

“时飞扬,是你吗?时飞扬!”光影里忽然传出急迫沉厚的声音。

时飞扬皱眉看了眼光影,但光影闪烁了一下就熄灭了。他两眼模糊地追出小巷,前头是人头汹涌的夜市,这已经是追到东四庙会了。

庙会、幽兰苑、紫荆巷、琳琅阁,这些地方一定是有联系的。时飞扬靠近了光影产生的地方,刚才发光的竟是他的护腕。因为被铁锤击打,所以从手腕上掉落下来。

这东西会发光,会说话……难道还是电子设备?时飞扬皱眉端详起来。

“你到底是不是时飞扬……”袁彬没好气道。

“是。”时飞扬皱起眉头。

袁彬冷冷道:“我别的不知道,你有超人的速度,我是很清楚的。你追一个看门的追了三条街,然后还被甩掉了?”

时飞扬低声道:“我有点轻敌,是我的错。若我先告诉杨恒我的看法,我们一里一外查那个门房,他就走不掉了。”

“是,他可在我这儿发了不少牢骚。”袁彬摆了摆手道,“坐吧。我们现在知道点什么?”

“我们看这张地图。”时飞扬摊开一张地图,庙会、幽兰苑、紫荆巷、琳琅阁,中间是三条青楼巷。“凶手的身份仍旧不清楚。琳琅阁的看门人是假身份,我们事后确认过了,他给另一个看门人下了药,让那人病退。而真李顺不知所终生死未知。琳琅阁对面青楼的看门人也被他下药。”

“那么擅长用毒?”袁彬问。

“只是普通泻药。”时飞扬摊开凶手的画像道,“杀女人用的毒,仍旧查不出来历。这个凶手比我矮三寸,身形瘦削。脸上没有明显特征,但有易容。”

袁彬皱眉道:“这样的人京师有好几千。”

时飞扬道:“我还发现个问题,他穿着玄色快靴。在幽兰苑的花匠也是那双鞋。”

“那时的花匠……”

时飞扬道:“当时有人易容,扮成了那个花匠,在旁观察尸体以及偷看我们办案。此人擅长易容,容易取得他人信任。那些碎裂的瓦片可能不说明什么,但凶手极有可能在几日前就混回幽兰苑。此人喜欢观察尸体,也喜欢旁观别人办案。”

“真是个疯子。”袁彬白眉紧锁,“他杀的第三个女子,有没有新线索。”

“魏风在查他布置尸体的道具,衣服、雨具、鞋子等。据说这些东西非常普通,来源很多,可以来自市场,也可以来自戏班。杨恒在查我追踪路上经过的几条小巷,包括那个铁匠铺的来历。暂时还没突破。我蹲点的那条街,所有乞丐都被杨恒的锦衣卫扫走,我没法回去了。我原本是要保护那个卖花姑娘丰燕,但杨恒那边在庙会和紫荆巷做的事都有问题。他们和地面上的人好像不能沟通,做事情也不是很仔细。”

“她可能是受害者?”袁彬大约猜到了问题,但杨恒他们办事向来如此,锦衣卫早就不如往昔,而他在这把年纪也没有心力再做整顿了。

“是,但现在顺序不对了。”时飞扬回答。

“我另外派人去看着她。”袁彬看着时飞扬,认真道,“你有没有独家线索,可以说来我听?你总有办法知道,我们普通查案不知道的事。”

时飞扬板着脸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经得起。说吧。”袁彬道。

时飞扬道:“这个案子在历史上是悬案,他杀了不止这几个。”

“他杀了多少?”袁彬慢慢问。

“不能说。”时飞扬回答。

“那我们能否想办法破了此案?”袁彬又问。

时飞扬道:“我虽不擅长办案,但会尽力而为。”

“那……侧重点是?”袁彬沉吟道。

时飞扬道:“还不能说。”

袁彬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夏侯河图,如果那个人发生变化,而这个案子还没破。”

“了结才走。”时飞扬很干脆地回答。

袁彬笑了笑,有点不放心地问道:“我们这……算不算改变历史?”

“关于穿越者,我们有一个水波理论。”时飞扬慢慢道,“丢一颗石子进池塘,不论石子大小它都无法改变池塘的状况,但一定会带起一轮水波。当波纹荡尽,池塘就会恢复平静。普通穿越者对大明历史的影响,及不上一颗石子,所以我不会对你的时代有大的影响,袁大人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并不会执著于纹丝不动的历史,不然也不敢游走于各个时代。然后,我有个请求。”

“什么?”袁彬问。

时飞扬道:“我需要恢复状态,你能给我找个对手吗?杨恒的身手虽然不错,但不适合做陪练。东方一那边我不想惊动。”

袁彬想了想,低声道:“你明早去锦衣书院,我会安排人给你。如果你需要人手,我看你和杨恒并不投缘,可以自己在书院挑,新人听话又好用。”他想要问对方,历史上的死者都有谁,但还是忍住了。对方的话,并没能完全安抚住他,毕竟时飞扬不是普通的穿越者。

书院的新人会好用?时飞扬走出锦衣卫北镇抚司,想着这一时期大明那些出类拔萃的名字,但想不出谁是出自锦衣书院的。他手指轻轻在护腕上划过,一段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成化年,有恶魔于京师杀人,最初死者为玲珑阁云翠,死者二为幽澜苑田氏,三为紫荆苑丰小姐,四为琳琅阁方嫣然,死者五庙会游夫人,六林聪儿,七陆挂月……恶魔行凶十七月,杀十五人后销声匿迹。众死者,状如仕女图,肌如瓷器,虽死如生。”

在追丢凶手的当晚,时飞扬研究了“闪光”的护腕,尽管没再能联系上那个声音,但他搞明白了这个设备的许多功能。这是个电子联络器,只要有明确的时间频率,就可以和另一端的人联系;这东西就是一台特制的手机,兼具照相和摄像的功能。从定位上看,目前他所在的是第七时空的大明。空前强大的时间机构——时间委员会把各大时空用数字编号,他出生的时空就是第七时空。

时飞扬将那几个受害者的遗容都拍摄了进去。将护腕平铺开,仿佛一个超薄的平板电脑,不仅能清晰显示那些照片,还存储了关于各时代的资料。资料的内容极为庞大,若没有合适的问题,要查一条线索并不容易。而好在,他还记得那本叫《无名者》的书。

《无名者》是由“时间委员会”的罪案专家记录,关于第七时空的特殊罪犯都有收录,主要记录的是历史悬案。袁彬的这件案子是《明史》的悬案之一,历时很久也没有抓获真凶。

这些天,时飞扬记起了不少人和事,也很确定自己并非第一次失忆。失忆这种毛病在频繁的穿越后,已经成了一种附加损失。似乎越遥远的记忆保存得越好,所以他能清晰记得过去的事,但对近年来的就有些模糊。眼下他能记得在大明做过什么,但仍旧记不得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身为异能者,他拥有的是时空能力,即穿越时空,控制时间。他在第七时空的21世纪,拥有一家“时光”侦探社,侦探社由来自各大时空的奇人异士组成。而他们主要的工作是处理各大时空的突发事件,其中很多案子都是来自“时间委员会”的委托。

若是能和联络器另一边联络上,失忆的问题讲迎刃而解,只是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司马靖雁、宋采文、王景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无名者》里的记录可靠简单,并勉强算完整。现在的问题是为何丰小姐并未出事,直接跳到了方嫣然。而游夫人又是谁……

(三)

锦衣书院门口车马冷落,早已不复当年的气象。时飞扬看着书院的匾额,赫然是永乐帝朱棣御笔亲书。这里从没来过,对于游历各代的他来说,也是新的经历。

书院的门房听他报上名字后,告知他去书院西南角的“踏雪轩”。

踏雪是与杜郁非有关吗?说来,大明中前期的强大武者,除了杜郁非和梦星辰,还有谁?即便算上俞耕耘,到了成化朝,也应该很老了吧。时飞扬边走边想。书院相当幽静,远处偶有读书声传来,一路鸟语花香,和喧闹的京城仿佛两个世界。他转过苍翠的林荫路,步入“踏雪轩”,就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眉目如画的玄衣女武士。

时飞扬嘴角泛起笑意刚要说话,对方就出手了……

昂扬的剑气从院中绽放,雨点般的剑招翩然而起!女子仿若九天神女,舞动着身躯,将长剑从四面八方斩来。

时飞扬赶紧转身,连换三个位置,剑锋贴着他的衣襟掠过。他手掌连摆,但找不到机会夺剑,一个空翻双腿扫向对方面门。

女子忽然一闪,凭空落在他的后方。剑锋如灵蛇般划出弧线,逆向直奔他的脖子。

白驹过隙身法……时飞扬足尖点地,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让过这一剑。但对方竟然不依不饶,继续刺向他后心。时飞扬大步疾走,踏上院墙脚尖扫过青瓦,双肩一耸扶摇直上,人在半空一个旋转,绕过了院子的死角。

女子如影随形,贴着时飞扬变换的身法,长剑划空而至,直取他的胸膛。同时,从长廊的阴影处,一条灰影无声无息地飘出,数枚钢针掠向时飞扬后心。

时飞扬大喝一声,眼中金芒闪烁,间不容发地让过钢针,迎着剑尖点出石破天惊的一指!

嘭!剑尖碰在他指尖,发出沉闷剑鸣。女子长发被劲风扬起,人也退出三步收剑。

“武当梯云纵,少林大力金刚指……你到底什么来历?”女人问道。

时飞扬抬手看着自己手指,这完全是本能的一击,他并不记得自己会金刚指,又或许这并不是金刚指。他回过神来,笑道:“你就是陆锦绣?”

陆锦绣施礼道:“正是小女子。方才唐突了,但袁公说,你希望能提升状态。”

“所以你就一言不发下死手?”时飞扬道。

“作为武者,必须随时处于最佳状态。”女子理所当然道。

时飞扬眯起眼睛重新打量对方,最后目光落在那柄剑上,“踏雪剑?”他问。

陆锦绣点头道:“正是。”

时飞扬注意到踏雪剑的剑柄上,并没有大艰难石,而他也没有和宝剑形成感应,于是换了话题道:“都指挥说,这里有人可以给我用。”

“这要看你想要什么人才。”陆锦绣笑道,她笑起来时眼睛带着一丝别样的柔美,再无半点方才的杀气。

“埋伏在那棵柏树下的刺客就很不错。”时飞扬指了指廊下的大树,一条灰色略胖的身影浮现出来。

“你看得到?”灰衣人不可思议道。

“敏锐的武者不是一定靠看。”时飞扬笑着那看小伙子,他明明有很高大强壮的身材,却能伸缩自如地隐藏在阴影里。

陆锦绣笑道:“他叫薛飞,是院里最好的隐藏桩。”

薛飞这个名字,在某个册子上曾经听过。时飞扬并不问对方为何要埋伏在此,而是慢慢道:“我办不同的案子,需要不同的人。”

陆锦绣道:“学院现有一百零三人,十六岁以上的大班学生三十五人,分五组。”

“你属于哪一组?”时飞扬问。

“我是先生。”陆锦绣不动声色道。

“仕女案的卷宗你看过了吗?”时飞扬问。

陆锦绣点了点头。

时飞扬道:“那袁大人应该和你说过情况了。你认为我需要些什么人?”

女子好整以暇道:“首先,你要个熟悉京师地形的人,尤其是东四庙会。然后,袁公说这个案子独立于北镇抚司处理,我们会需要一个能独立管卷宗的人。最后,一旦开始行动,不论是抓捕还是布控,我们需要自己的军士。”

“你可以负责卷宗的事,薛飞则是那个熟悉京师的人。”时飞扬道。

“你怎么会知道?”薛飞和陆锦绣同时怔道。

“你是精于谋划的人,此次有备而来,踏雪轩附近二十丈内没有外人。若是要推荐别人,会让他们提前等在附近吧。”时飞扬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道,“所以我就那么一猜,反正猜错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时飞扬知道薛飞这个名字,是因为在游历时空时,听后代的锦衣卫头领提过。薛飞是锦衣卫在京师的活化石,纵横官场五十年,一度做到锦衣卫同知。他只是不知对方是出身于锦衣书院,而且这些也不能坦白说。

“我对京师和锦衣卫不熟。”时飞扬继续道,“不过这几年锦衣卫日渐式微。为了不引起东西厂的注意,我们这个组规模越小越好。饶是如此,我们还需要个擅长毒理药性的人。你有没有合适的人?”

“我懂用毒,不用另外找人。”薛飞笑道,“当然,如果你欣赏魏风,那他算是个人选。”

陆锦绣道:“我会从七个小组,选出两组来执行布控任务,会挑口风紧的人。”

“他们还没毕业,我们的任务会死人。”时飞扬认真道。

“密探组出身的人,办不好差事早晚都会死。”薛飞回答道。

“但那样抚恤金就要大出血了。”时飞扬调侃了一句,吩咐道,“现在你们俩跟我去一次庙会。”

三人离开书院去往东四,路上大个子显得有些拘谨。

时飞扬带他来到自己追丢凶手的那个铁匠铺,确切说那是一个处理家常物件的小作坊。它只有一个顶棚,并没有前后门,里头也没有大的风箱火炉。一天关门的时候占大多数,店主是个话很少的驼背老头。

“这老爷子那晚在庙会上看热闹,锦衣卫问不出话来。”时飞扬道,“这家铺子正好把一条死胡同和庙会连起来,光从一头看,并不会知道能穿过去。”

“这大人就错了。”薛飞笑道,“这里的铺子都是贴着东四的街道建的,确切说,每个铺子都有前后门,都能通到隔壁那条街。就在下看来,问题的关键只有两个。”

“哪两个?”时飞扬问。

薛飞道:“第一,凶手穿另一边是为了去哪里。第二,这个铺子有没有可能和凶手有交集。不过锦衣卫一般是问不出话来的,在我朝锦衣卫的名声真是太差了。”

“那你还做锦衣卫?”时飞扬道。

“当差,有时不过是为了谋出路。”薛飞轻轻叹了口气。

陆锦绣道:“十六岁的汪直可以执掌西厂,但大多数人在这个年龄只能念念书。我去问一问吧。”

陆锦绣很擅长与人打交道,她不仅去铺子里转了一圈,还和周边的邻居聊了聊。

薛飞忽然问道:“刚才我在回廊下那一击,大人你是如何躲过的?”

“你方才的伏击扎实平衡,还没出手就已备好退路,也因此不够果决。作为杀手,不能只想着全身而退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时飞扬解释道,薛飞听着点了点头。但其实时飞扬也不知方才是如何避过,似乎在危险的时候,身体爆发出一些发自本能的东西。那就是控制时间吧,但真要再做一次,又无法重复。

薛飞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是被凶手甩掉。”

时飞扬摸摸鼻子,苦笑了一下。

“这边铺子是处理家常灶具以及一些小物件的。”陆锦绣回来,带二人到铺子的另一边。店主老头小心跪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

陆锦绣指着另一边的街道,“但他这边的门边不同,他处理的纸笔和字帖,只有在庙会进行的时候卖,你看这边这条街都是卖这些的。我向那店家询问了一下,他可能和凶手并无交集。即便凶手来过这个店,也可能只是普通客人。但若是如此,你知道我们一般在逃命的时候,只会选择熟悉的路走。那就说明……”

时飞扬道:“说明凶手可能就在附近生活!”

“只是生活又分两种,一种是工作,一种是过日子。不知那个人在附近做什么。”陆锦绣摇头道,“庙会有那么多人,并不好找。”

时飞扬目光扫向远端,疾走几步道:“也许差了些路。但田夫人失踪的地方就在下个路口,花市和书市的交界处。所以问题出现在附近,答案也在眼前。”

答案?另两人跟着时飞扬朝前走。

时飞扬找到之前在街口看到的花桥,近两日雨水减少,花桥在整理后显得格外缤纷夺目。

“之前我让锦衣卫查过花桥,但卷宗里并无详细报告。”时飞扬问道,“我有时会看到有人进出花桥里头。这东西好像不仅是点缀街道,还有什么用处?储物吗?”

薛飞道:“有部分储物的功能,但那其实是特定人员的休息地。”

“休息地?”时飞扬奇道。

薛飞道:“庙会有表演活动,一些高级别的艺人在候场时,会在花桥里休息。还有一种情况,部分花桥是搭建在高处的,会有画师在花桥里观察行人进行创作练习。”

“庙会一共有多少座花桥?”时飞扬问。

薛飞道:“六七座吧,不是每个街口都有。”

时飞扬道:“我们排查一遍。从这里开始!”

如薛飞所言,他们连续看的两座花桥都是储物间,里面堆放着清扫大街的工具以及附近商人的一些货物。要打开这些储物间,需要钥匙及街头卫兵的首肯。

靠近花市的那座大花桥,所在的街道街市上正在搭建两个高台,据说这里会进行庙会最热闹的戏曲表演。

“花桥”里面堆满了盆景和拌了肥料的泥土。身处不大的空间里,三人转身都困难,更别说那叫人难以忍受的潮湿土腥味。薛飞和时飞扬沉着脸退出花桥,陆锦绣走在最后。女子最后扫了眼四周,靠在门口重新打量起库房。

这个空间不对劲,她根据之前两座花桥的记忆,挪开了几个装泥土的口袋。里面是道狭窄的小门,陆锦绣侧身进入,狭长的小间里有一草榻和小长条的桌案,桌案对着扇一尺左右的木窗,窗外是宽阔的街口。

时飞扬也挤了进来,薛飞则老实地留在外面。昏暗的小屋收拾得很整齐,多种画笔和画纸,朱膘、石青、石绿、曙红、藤黄等颜料一应俱全,可以确定这是画师的观察室。这些颜料被放在一个竹篮里,时飞扬见过这种篮子,云翠死时身边的菜篮就是这样的。

“谁的屋子能查到吗?”时飞扬问。

陆锦绣将找到的几张成品图递给他,仕女图上的落款是吴未。“吴未是新晋的御用画师,在京师的地位很高。用屋子的人一般会有记录,而且这里还有半壶酒留着,说明主人还会回来。”

时飞扬看到一块晶莹的彩膏,他小心地碾碎观察,这和尸体上残留的粉末很接近。他小心翼翼地审视阴沉的地板,地上隐约有几处血斑。他能想象在花市要结束的时候,某个凶手一次将三个人拖入暗室。不,他只会将女子囚在此地,另两个仆人是放在马车上的。

“薛飞,你看住这里,锦绣和我去其他花桥。”时飞扬走出来道,外面天空晴朗,和屋内的压抑完全不同。

“还要查别的地方?”陆锦绣怔道。

时飞扬道:“不能漏掉任何一处。”

庙会的花桥全被搜了一遍,还有两处也是画师的观察室。进一步调查后,查到画师的名字正是吴未。时飞扬注意到吴未的名字还出现在昨晚琳琅阁的客人名单上。此人三十来岁,身高和卷宗里的凶手相符,到京师一年左右,擅长“仕女图”的创作,很受大内的重视,尤其是万贵妃的宠幸。

陆锦绣召集书院的学员,和时飞扬一起突袭吴未的宅子。他们行事快速而隐秘,从搜查花桥到包围吴家,只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但是吴家距离庙会有点远,由西到东几乎是横穿了京城。

时飞扬算了算时间,笑道:“下次还要更快一点。”

画师的宅院在西郊,十四个锦衣书院的学员从三个方向突入围墙。时飞扬则亮着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

吴家的仆人并不多,护卫更是一个也没有,所以锦衣卫没遇到任何抵抗。吴未见到锦衣卫第一反应是翻墙逃跑,但他刚刚上墙,就被薛飞一脚踹下。

“是他吗?”陆锦绣问。

时飞扬皱着眉头,昨晚在琳琅阁的门房光线并不好,而凶手做了易容,所以他并不能确定面前的就是昨晚那人。他扯开对方胸前的衣襟,吴未的胸口有着一大块淤青。

“带他回北镇抚司!”时飞扬下令道。

(四)

“他不承认自己是仕女图杀手。他的家人作证,吴未虽然在庙会租了屋子,但很少去。方才宫里派人来过问此事,你最好没抓错人。”审问了吴未后,杨恒沉着脸道。他不喜欢时飞扬越过自己办案抓人,可由于是袁彬大人默许的事,他不敢限制对方。

时飞扬道:“能否由我来审?”

“都给你做主吧。”杨恒也不介绍审讯的情况,冷笑着甩手离开。

时飞扬对这种事比较无语,他对人事斗争根本没有兴趣,但别人要介怀,他又有什么办法?

薛飞道:“杨大人生气固然有他的道理,但这案子已和他无关。”

“他们家除了吴未,没人会武。目前全家上下十六人都囚禁在府里。”陆锦绣小声道,“但即便如此,这个吴未的功夫看上去,绝不可能和你跑三条街。”

薛飞道:“他胸口的伤挺重的。时大人说过,在追捕的时候,给过凶手一脚。若说不是他,不会那么巧吧?”

时飞扬有些困扰地看着刑室里的吴未,从身形上说,此人和凶手很接近,然而感觉上却不对。

陆锦绣道:“我去排查一下他案发时的行踪。”

时飞扬拍了拍薛飞的肩膀,让他进去问话。

薛飞沉着脸,走入房间道:“你说自己不是凶手,锦衣卫上门的时候为何要跑?”

吴未摇头道:“今日在宫里,惹了贵妃生气。以为、以为是她派人来抓。”

“你胸口这是怎么回事?”薛飞问。

“摔了一跤。”吴未看清对方的衣着,慢慢调整了坐姿。

“这不是摔出来的伤。”薛飞道。

吴未道:“昨夜从画室回房,路上踩空撞在石台上。”

对方没说真话,到了这里还不说真话,隐瞒的会是什么?薛飞把“花桥密室”搜来的彩膏放在桌上,问道:“这是什么?”

吴未道:“是仕女图用的颜料。”

“只是颜料?哪里来的。”

吴未回答道:“我自己配的。”

“配方写下来,此物剧毒。”薛飞道。

“剧毒?”吴未沉默了一下,慢慢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进宫给皇贵妃画像,你不能一直押着我。配方是我私家秘方,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薛飞道:“这里是北镇抚司,你不开口说,会有人让你说。”

吴未看了他一眼,讥笑道:“我是万贵妃的人。你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喽啰,敢动我?但我交你一个底。你抓错人了。”

“这画师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我们会否真的抓错人?”薛飞出来道。

时飞扬道:“会有些麻烦,一会儿若是真有人来带他,你听我的。”他在大个子耳边交代了几句。薛飞皱起眉头,为难地点了点头。

这时魏风过来道:“你给我的的确是杀人毒药,但药性并不完全一致。”

时飞扬道:“你曾说过,有三具尸体就能复制出毒药。现在呢?”

魏风道:“总是差那么点。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尽管吴未画技不错,但他不可能搞出那么复杂的毒药。最重要的一点,吴未这一年深受万贵妃宠幸,他随时被召入宫,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在外蹲点杀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时飞扬皱起眉头,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吴家,若不是吴未,那会不会是他的家人?

“我去吴家,薛飞,你别忘记我说的。”时飞扬忽然急匆匆离开。

然而,到了吴家并没见到陆锦绣,那边的锦衣卫说,陆锦绣没有来过……

时飞扬站在吴家大门前,望向远端的街道,这大半天的难道会平白失踪?他吩咐学员去找陆锦绣,然后进入吴家。

将吴家的名册查看一遍,吴未的三个学徒都押在后院。时飞扬一个个询问过去,吴家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时飞扬心里叹了口气,取下护腕折成平板,将死者的照片显示在平板上,递给只有十三四岁的最小学徒。

昏暗的光线下,女子阴郁冰冷的气息渗透屏幕,栩栩如生的遗容把小学徒吓得发抖。

“这是什么妖法?怎么会有这样的画?你到底是什么?”学徒颤声道。

“只要事情和你无关,就不用害怕。”时飞扬收起照片,慢慢道,“但若你不说真话,鬼也不会放过你。”

小学徒咬牙道:“我有件事,一直不敢说。”

“讲。”

“师父他最近几幅图,不是他画的。”小学徒轻声道,“他最近接触过一个灰衣人。前几日,我见那人带着一幅画给师父。而那天晚上,师父就入宫敬献了新作。那幅画……就是画亭子里的女子的那幅。我之前从未见他画过那幅图。”

“是不是这个人?”时飞扬再次把凶手的画像拿出来。

“相貌有些差别,但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小学徒精神略微振作。

“他是什么身份?”时飞扬问。

小学徒道:“说不清,他不定时地出现在画室,从不走正门。师父很客气地称其为师兄,但我师父只有一个师兄,是游成大师。”

时飞扬沉默了一下,这孩子说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为了替吴未开脱,而编造的谎言。他忽然希望自己拥有“心灵倾听”能力,那样事情会简单得多。

“据你所知,这些特殊的画有几幅?”时飞扬问。

小学徒道:“这就不清楚了,大概有四五幅,但几日前的那幅水准是最高的。师父见了之后神采飞扬。”

时飞扬道:“你有没有任何一条线索能找到这个人,那样你师父就能早日回来。”

小学徒摇头道:“我不知该怎么找这个人。”他想了又想,取出几份画作的副本道,“我听他们谈话时,那人说到喜欢对着潮水般的人群作画。”

学徒提供的四幅仕女图,是最近一月交到宫里的画作的副本。时飞扬注意到每一张副本的背面,都标注着一个姓氏。云、田、林、方……林是林聪儿吗?

“副本背面的字是什么意思?”他问。

小学徒道:“师父为了临摹出一样的感觉,把每一个细节都模仿了。但还是差不少。”

时飞扬又问了一些问题,并无更多收获。他皱着眉头走出屋子,外头陆锦绣仍没有来。外头有书院的学生过来禀告,西厂派人来提走了吴未。不多时,锦衣卫发现陆锦绣的马车停在隆福寺前。

时飞扬锁紧眉头,陆锦绣一身武艺本该自保有余,突然遇袭是意料之外的事。而且此女有着踏雪剑,和袁彬必有不同一般的关系,又该如何对那老头子交代?时飞扬愤怒地望着天空,一种古怪的感觉浮上心头,单手胸前结印,思绪闪过空灵之念。

天地万物,日销月铄,明空万里,悠然无痕……他忽然凭空消失于院中……

来禀告的书院学生惊得连退数步,茫然地望向四周,但人的确是消失了!

时飞扬突然出现在隆福寺前,陆锦绣的马车里的确空无一人,踏雪剑留在车里,显示女子曾经拔剑,但剑锋无血。马车里有股特别的味道,在“花桥”里曾经闻到过。时飞扬深吸口气,再次消失于马车前。

他连续出现在紫荆巷、芬芳巷,甚至西四、锦衣书院和北镇抚司,熟练地穿过多个街道,高速划破空间时,之前两日所有经历的事在眼前一一浮现。

时飞扬隐约出现在隆福寺庙会,他在时空的夹缝里看着凶手的马车,走在拥挤的街道。凶手身着灰衣只留下一个侧影,时飞扬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侧影赫然就是他替丰燕收花钱时,在紫荆巷遇到过的买花人。

只是这么短短一瞥,时飞扬就被踢出了时空……他手指按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眼中闪过痛苦的纠结。

这时,他的护腕忽然响起,里头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时飞扬,你恢复了?”

时飞扬回答道:“司马?”

身处21世纪的司马靖雁沉声道:“混小子,终于联系上了。你现在在哪里?”

“第七时空,成化十五年。”时飞扬回答,“夏侯河图追丢了。现在我在处理仕女图杀手的事。”

“你有没有受伤?其他人呢?”司马问。

“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并没有受伤,但我的时空能力暂时无法使用。”时飞扬快速回答,“方才似乎找到一点恢复的苗头,你就联系我了。”

“我一直在追踪你的时间线,也许因为你能力恢复,所以被我收集到了信号。”司马靖雁道,“你、宋采文、王景略三人追踪夏侯河图,我只联系上你一个。这是你失踪的第七日。不要着急,你的能力在时空变幻时,会有间歇性的故障,通常会要三到十天的时间恢复正常。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生部分失忆,这是老毛病了。”

“我手边的事很棘手,若不恢复能力,怕会出人命。”时飞扬简单说了一遍案子,问道,“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司马靖雁道:“你记忆受损,所以有些原本很清楚的事,你却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第一,《无名者》并不是一定正确的,它记录的案情只是案子的皮毛,人名、顺序、甚至地点都可能出错,只能作参考。第二,《时间概论》上说得很清楚,当穿越者身处事件中心,哪怕他不直接出手更改历史,历史也会变化,穿越者靠得越近,就越容易对事件产生影响。丰燕没有死,就是因为你靠得太近的缘故。你说有个买花人可能就是凶手。这或许是突破口。第三,关于这个仕女图杀手,我好像记得他杀了不少人。你若管了这事,势必会有一些看不见的反应发生。”

“已经不得不管。”时飞扬道,“我们守护时空,但并不是死守历史。你能否帮我跟进一下这个案子?”

“好的,我用各个时空的视角观察一下,你保重。随时保持联系。小子,别把所有事情一个人扛。要知道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名侦探。还记得诸葛羽说过什么吗?”司马靖雁挂断了时空电话。

世上不存在完美犯罪。任何悬而不绝的案子,都是因为现场勘查漏过线索,又或是调查人员未曾尽力。时飞扬当然记得诸葛羽那家伙说过什么,但那家伙有“心灵倾听”,而我的时空能力呢?

人影一闪,时飞扬出现在紫荆巷,凶手买花时所在的院子。

这宅子极为冷清,从前厅走向卧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小心地拉开房门,里面赫然坐在个相貌姣好的黑衣女子。时飞扬瞪着那个女人,那女人也一样看着他,时飞扬慢慢移动了脚步,女人的目光却无变化。时飞扬推开窗户,外头的光线照射进来,这女人是四张仕女图中的一个,这个场景和画里的模样几乎一致。林聪儿吗……

时飞扬轻轻叹了口气,用护腕把现场记录下来,随后出去召集锦衣卫的人。

(五)

“你恢复了?”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时飞扬,让袁彬吃了一惊。

“不,我只是想起了空间的规则。”时飞扬飞快道,“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最大的问题是陆锦绣失踪了。”

袁彬沉声道:“落在那魔头手里?”

时飞扬道:“根据恶魔之前的记录,我们有半天时间来救陆锦绣。”

袁彬莫名地瞪着对方,慢慢苦笑道:“陆锦绣有没有在你心里的名单上。”

时飞扬道:“就我所知,名单上唯一姓陆的叫陆挂月。”

袁彬目光收缩,低声道:“挂月就是锦绣,那是她父母给她的另一个名字。”

“但次序不对,在她之前还有游夫人。”时飞扬道。

“次序不是早就不对了吗?”袁彬怒道,“你该早些告诉我名字,那样我不会让小陆见你。”

“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时飞扬认真道,“但在发生前,一切都不是固定的。时间老人没功夫去安排所有事,他只把握方向,而不在乎细节。我们还有时间……”

“别他娘的说还有时间!你来之后,一件事也没做成!”袁彬愤然道。

时飞扬忽然消失于大厅里,袁彬失落地注视四周,握紧了拳头。时飞扬在十秒钟后回来,低声道:“你若平静下来,会明白我们还能做很多事。”

这几秒钟的确让袁彬冷静下来,老头子沉声道:“现今我们知道些什么?你肯定是需要我帮忙,要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

时飞扬道:“现在我们知道的线索已经很多,你听我一一道来。”

袁彬点头坐回座位,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这是很多年前他跟某人学会的思考方法。

“凶手是个画师,他不仅画图还杀人。这个凶手用一种介于颜料和毒药之间的东西,来毒害他的目标。最初杀的云翠可能是意外。因为云翠并未出现在他的作品里。”时飞扬把从吴家取得的四张仕女图放在桌案上,“云翠、田夫人、林聪儿、方嫣然,是他的四个受害者。”

“林聪儿?”袁彬问。

“画像背后有个林字,猜测可能是死者的姓氏。”时飞扬道,“她名字原本就在目录内,我在凶手待过的紫荆巷里找到他。那个院子我派了人盯着,但没有让仵作去。因为凶手可能还会去那里。”

“凶手杀人的目的只是作画?”袁彬问。

时飞扬道:“他将这些女子杀死后,根据她们死时的样子画出仕女图,然后可能高价给了吴未。我认为此人是个疯子,即便不是为了卖给吴未,他也会杀人。”

袁彬道:“我只关心两点,一该怎么抓他,二就是怎么救锦绣。”

“我们要做好几件事。第一,我想过了,凶手是用马车来劫持人。他的马车尽管并不起眼,但整天出没在庙会和青楼巷,不可能没人看到。而我们很清楚一点,他的车子一定会出现在我们视线内。”时飞扬把穿越时捕捉到的马车图样摆了出来,“全城查这架车,他的车辕左侧有明显的磨损,用的是青色顶棚,这是一。第二,吴未对凶手应该很了解,他的学徒说,他称对方为师兄。”

“吴未的师兄是游成。”袁彬道。

“但见过凶手的学徒说此人不是游成。”时飞扬道,“死者名录里有一个游夫人,也许这事会牵涉到游家。要安排人去盯着游家,但当务之急是尽快再次审问吴未。”

袁彬道:“他被西厂带入大内了?”

时飞扬道:“薛飞一路跟着呢。当时我不想和西厂正面冲突,只得让吴未被带去大内。”

“西厂会允许薛飞跟着?”袁彬皱眉问。

时飞扬笑道:“薛飞的潜伏本事不错。我想他潜入大内的本事也是有的。”

“胡闹。”袁彬瞪着时飞扬道,“你是否想我去大内审问吴未?”

“只要他不在万贵妃身边,你在大内能审问他吗?”时飞扬问,“若陆锦绣没有出事,我们可以等,但现在等不起了。”

袁彬连续召集了几个部下布置任务,然后起身道:“走,我立即进大内。”

时飞扬手掌搭在老头肩头上,轻声道:“老爷子,你不用着急,我们说到就到。”

袁彬感觉周围气流涌动,视线所及左右的景物扭曲晃动,回过神来时就已出现在高大的皇城内的安喜宫前。

“你,你是不是想去哪里都可以?”老头子吃惊道。

时飞扬淡然道:“原则上,只要是曾经到过的地方,都可以移过来。但距离上还是有限制,主要看状态。我不能从顺天移到应天。”

“你这还算是人吗?”袁彬没好气道,他目光望向远端的大内军士,大步朝一个黑脸膛、发福的中年人走去。

时飞扬眯起眼睛打量那人,原来万贵妃的兄弟,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正在宫门前。隐藏在附近的薛飞,立即前来和他汇合。

万贵妃万贞儿,比今上朱见深大了十七岁,她并无惊世的才华,也无绝世的容颜,却是皇帝平生最爱的女人。因为无法立她为后,朱见深特意加封她为皇贵妃。万贵妃恃宠而骄,凌驾于皇后之上,在宫中说一不二。这件事在大明成化朝,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然而万家在万贵妃得宠的年代里,俨然已是朝里最强的一支力量。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万通,平日里一直和袁彬一系明争暗斗,但听说宫里有个可能是变态杀手的画师,也立马紧张起来。他不敢惊动贵妃,而是小心地上去岔开话题,把万贵妃引去做其他事。当贵妃一离开大殿,吴未就再次被拿下。

将吴未从锦衣卫带来大内的西厂韦瑛看得莫名其妙,想要上前询问,反被万通直接扇了个耳光。让韦瑛更看不明白的是,吴未居然被交给了老头子袁彬。万通会听袁彬的?这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西厂和锦衣卫的人莫衷一是。吴未再次落在时飞扬和袁彬手里,眼中闪过绝望之色,很快他被带到了大汉将军的休息室。

“这是你的画。”时飞扬把从吴家搜来的副本摆在对方面前。

“这不是……”吴未还没说完,就被袁彬扇了一巴掌。

“不要耍花样。”袁彬面色铁青道,“我要凶手的名字和住处。”

吴未苦着脸,鼻子流血,结结巴巴道:“我……我……”

“杀人的事原本与你无关。你何必要替人背锅?”时飞扬小声道。

吴未道:“这……大人明鉴,我的确不知什么杀人的事。只是有人卖我画,我买了而已。”

袁彬道:“卖你画的是谁,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

“我买的是我师兄,李灵风的画。”吴未回答。

袁彬道:“你只有一个师兄叫游成吧?”

“李灵风是我启蒙老师的儿子,并不是我现在的师门。李家的画一直不是很有名,到了他这一代,在东四开了一家叫青田斋的门面。”吴未道,“为了照顾李家,我的画纸一直都是从青田斋买的。”

“你家里人没有提过这个青田斋。”时飞扬道。

“从我做了御前画师后,原本就不用他们的东西了。但碍于之前的关系,我仍旧买一点东西补贴他们家,但我一般是上门取货。李灵风似乎看出了什么,我们一度断了联系。一个月前,我为了完成万贵妃交代的画,绞尽了脑汁。但不论怎么画都达不到要的水平。贵妃虽未斥责,但心里是很不愉快的。我更是压力极大,那天我去了青田斋,正好谈到了这事。李灵风取出一幅作品,说若是合意,可以拿去交差。”

“那是一幅诡异的中年女子图……我从没见过那么诡异的画作。并非特别美丽,但洋溢着未曾见过的气息,并且极度危险。”吴未仿佛沉浸于那天的回忆中,“我问他多少银子。他说五百两。我毫不犹豫地买了。我并不想把那幅图交给大内,但我模仿了很多张,始终达不到那个感觉。于是在最后期限前,我把中年仕女图交了上去。我很怕过不了关,因为和贵妃娘娘要求的东西有出入。但是过关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时飞扬问。

“二十天前吧。”吴未苦着脸道。

“我们在庙会花桥,你名下的画师,找到这个。”时飞扬把类似颜料的毒药再次摆出来,“这是你用的,还是他用的?”

吴未道:“贵妃娘娘极为欣赏那个画风,命我再画一幅。谈何容易啊?可我又怎敢不答应。在家里纠结思索了两天后,我又联系了李灵风,并叫他带着合适的画来家里。他先是拒绝的,但我开价一千两收他的画。于是他说需要时间创作,并且要借我庙会的画室。我就让他用那边的屋子。庙会大雨的那几天,他带来了一幅红衣仕女图,阴冷麻木的感觉一如之前那幅。”

“李灵风在哪里?”袁彬问。

吴未道:“红衣仕女图之后,我要找他就变得困难了。通常是他找我……据我所知,他在东四有两个铺子,一个是青田斋,一个铁纸铺。他一般会在青田斋。”

“铁纸铺?就是书市的那个简陋铺子?”时飞扬问。

“是的,青田斋就在那旧铺子对面。”吴未道。

袁彬道:“你先去,我立即派人过去。”

时飞扬点头快步冲出屋子。

吴未急道:“李灵风会一些妖法,他们家从前是修道的……你去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啪!吴未又被袁彬打了一巴掌。老头子冷冷道:“把你所知的重新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漏。薛飞你带人去帮时飞扬。”

薛飞三步两步跑出房间,但时飞扬已经消失不见。

(六)

陆锦绣这十九年的人生,从未经历过这般的绝境。她车子行出一段路,忽然发现车夫把马车多拐了个弯。她心都一紧,车夫阴森森地转过头,她拔出踏雪剑,却刺不出去。整个人意识虽在,然而动作僵硬。待马车到了僻静之处,她能感觉到被换了地方,然后意识慢慢消失。

醒来时,面前阴暗的地牢,一道光线从天窗落下,陆锦绣发现自己居然是站着的,原本的官服似乎披上了彩绘的“纸甲”,手里握着一把长枪。除了眼睛能转动外,她一寸动作也无法做出。地牢很安静,在遥远的地方似乎有很多脚步声,时不时还有锣鼓声传来。

时飞扬站在铁纸铺外头,望向斜对面的青田斋,之前距离真相只有几步路吗?他舒缓情绪地吸了口气,穿过大街推开店门,里面空无一人。店铺的东西摆放极为整齐,物件的成色也是中上水平。要说李家是家道中落,从铺子的状态能看出几分。店铺后头的院子停着那架被灰布盖着的马车,扯下灰布,里面就是他在时空裂缝中见过的样子。再往里就是主人家住的房间,他进去检查了一遍,三个房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时飞扬在床边的储物柜里,找到一身灰色的衣服,一小瓶药剂和一把钥匙。这钥匙是开什么的?他皱眉观察四周,在模糊的铜镜边看到一道小门,钥匙插入门锁发出诡异的响声,里头传来刺鼻的气味。这个静室里乱七八糟丢了许多了画纸,画上的人物千奇百怪,画中人男女老幼多有,有美轮美奂的女人,更有形状丑恶的妖魔。静室的天花板上,是一道半透明的天窗,有梯子直达上头。

时飞扬有些失望地看着房间,目光被吸引到墙上一张诡异的符咒上。他将符咒拍下,传到遥远的总部。扣动联络器,呼叫道:“司马,这是什么?看着眼熟。”

司马靖雁道:“天师道的分支,御心道的符咒,似乎是经过改动的。符咒原本的作用是让人集中精力,开拓精神力。但改动后,就会适得其反,让人产生幻觉而不自知。你这是在哪里?是在凶宅?”

时飞扬道:“是凶手李灵风的家,但这里没有尸体,只有一些画作。也没找到陆锦绣。”

“陆锦绣这个人在很多时空都出现过,是杜郁非的后人。”司马靖雁慢慢道,“我替你查了各个时空,期望能得出更多的可能。结果是十二条时间线里,她被仕女图杀手杀了十一次。唯一一次幸存,是她反杀了对方。但那是在仕女图杀手作案一年左右的时候。仕女图杀手纵横十九个时空,只被消灭过五次。”

“十二分之一的幸存机会……凶手是否就是李灵风?”时飞扬问。

“不,没有任何记录先是他叫李灵风。仕女图杀手的名字出现过三次,分别是李俊易、吴伟、丁安。各自在案发九个月、十一个月和一年零三个月被抓。陆锦绣反杀的那次,凶手名字未曾记录。”

“这……”时飞扬皱眉道,“难道我这里会查错人?”

司马靖雁道:“只要确认自己追的线索没错,就要相信自己。时间线上许多事件都是随机的,一个凶手在不同的时空叫不同的名字,甚至是不同的人,都是正常的事。鉴于被抓住的凶手,都是在九个月后才落网,而你这里是凶手作案的第一个月,我没有更多的可能提供给你。”

“我明白了。”时飞扬道,“夏侯河图有消息吗?”

司马靖雁道:“只知道他和你落在同一条时间线。其他线索就没有了,你知道他很难对付。但宋采文我已经联系上了,如果可以我会把她送到大明。另外这边会远程修一下你的护腕,争取恢复视频功能。”

“好的。”时飞扬点头。

“加油,历史并非一成不变的。十二分之一的机会已经足够大了。”司马靖雁挂断了联络器。

时飞扬拍着腰间的踏雪剑,走上梯子打开天窗,外头正是花市和书市的交界处。李灵风在其他时空并不是仕女图杀手,自己会追错人吗?时飞扬看着那张符咒,肯定就是这个人,那么接下来他会去哪里?

远空的晚霞逐渐变暗,这个街口的人却越来越多。街心两座高台附近聚满了人,据说将有两场大戏同时表演,这场“对台戏”将是庙会表演的高潮。

这时,薛飞带着锦衣卫到此,并把魏风调配的解药交给时飞扬:“魏先生说,这即便不能完全解毒,但一定能起到缓解作用。”

时飞扬点头接过解药,说道:“凶手会需要一个处理猎物的场所,必须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以及独立的居所。你们去挨家挨户排查,尤其关注有地窖的地方。”

“他会不会带陆小姐远离此地。”薛飞问。

“若要远离此地,他带着个人,必须用马车。在之前他的车并没有暴露,现在车在家里。他肯定没有走远。”时飞扬忽然看到远端丰燕的卖花推车,想了想道,“京城里有名的游夫人多吗?”

“不多吧。或者可以说一个也没有。”薛飞苦笑道,“眼前画师游成的夫人算不算?家就在吴未家附近。”

“去查一下游夫人在哪里。”时飞扬道。

薛飞不明所以挠挠头,但还是命人去查了。

时飞扬站在高处的屋顶,看着整个庙会的人群,在这些茫然无知的人中间隐藏着一个恶魔,“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一定逃不了。”

陆锦绣看着面前那个一身灰袍的矮个男子,想要说话但嘴唇无法张开。

男子在她前方五步的距离立定,斟酌地注视着她,毫无特征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然后竖起一幅草图,尽管寥寥数笔,但就是陆锦绣现在的模样。

陆锦绣眼中闪过惶急之色,对方却不管她,径自离开了。

脚步声在远处带起空旷的回音,这片地牢的空间很大。

陆锦绣眼中有泪水滚动,她想要喊也喊不出声,整个地下只有她的呼吸声。呼、吸、呼、吸……女孩看着那天窗下的光线,心中默默念道:“白驹过隙,乾坤万刃。星辰飘零,连山雪照。爷爷,奶奶……锦绣不甘心啊。”

不管是什么毒药,都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家的心法不惧任何毒药。女孩眼前闪过当年背诵心法总章的场景,体内四散的真气何时会有回应?

“游家的人说游夫人来看戏了,但我转了一圈没找到。”薛飞汇报道,“她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个婢女。”

果然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时飞扬道:“找遍所有地方,她可能被袭击。戏台也别放过。”

薛飞答应一声,立即命人进行搜查,而这时戏台上锣鼓声起,两边的大戏同时开始。两个剧团的戏都是杨门女将,各色花旦在幕布中来回穿梭。

很快锦衣卫找到游夫人最后出现的位置,她曾经到南面剧团的幕后探班。他们搜查了剧团,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小婢。

“要不要停止演出?”薛飞问,看着周围粉墨斑斓的各色戏子,他莫名有些害怕。

时飞扬摇头道:“停止演出,今晚就没法找到他了。”对方为何可以无声无息地将人从休息室带走?

“老爷子,你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李灵风的人?”时飞扬问戏班的班主。

班主摇头道:“没有这个人啊。”

“那有没有这个人?”薛飞拿出李灵风的画像,并且比划了一下对方的个头。

班主皱眉道:“这看着有点像丁安。”

“丁安?”时飞扬问。

“丁安是我们班里的杂工,负责戏台的搭建。我们来京城后,临时招的他。主要是因为他地头熟。”班主向四面左右看看,“但他不在这里。”

“这个戏台是他搭建的?”时飞扬摸摸鼻子,又问道,“他管对面的戏台吗?”

“确切说,两边他都管吧。”班主点头确认。

地头蛇,并有多个身份。这个家伙,既叫李灵风,又叫丁安。时飞扬沉声问道:“你们在这里排练过几次的吧?有没有什么位置,是丁安特意不让你们多看的?”

班主想了想道:“一个是对面的花桥,我们先是摆了点杂物,但被他搬出来了。另一个地方是,那边的储物室,主要安排放些贵重的道具。”

时飞扬立即前往储物室,根据之前在青田斋所见,他很快找到了暗门。但暗门下黑漆漆的,是一个极为广阔的空间。这庙会下头居然是挖空的?

“你在上面警戒,我下去找人。”时飞扬对薛飞道。

潮水般的喧闹声,一浪一浪地从头顶传来。陆锦绣睁开眼睛,看到李灵风又扛着一个女人到了近前。那个女人也是身着“纸甲”,背插彩旗,腰配“长剑”。

“我知道你很好奇,为何还有一个。”李灵风仰起头,停顿了片刻才道,“因为上头是对台戏。而你们将是今夜最完美的出场。”

陆锦绣想要说话,但仍旧无法开口,这一点让男人很满意。他点亮墙上的油灯,将“游夫人”摆上一块木板,他拉动绳索,那木板就向上倾斜移动。女人很容易就歪到一旁,他扶了两次才调整好位置,铁链和绳索发出丁铃当啷的声音。

“要同时把你俩升上戏台是不可能的,但一前一后,不会差很多。”李灵风将“游夫人”安顿好后,慢慢走回陆锦绣这边,“你会最后出场,因为我那天看着你进入花桥,你很美,美得惊心动魄独一无二。”他将一支画笔,在陆锦绣的脸上又加了几笔,“今天时间很紧,我要处理你俩,所以无法给你们全身上色。但这些颜料足够保证你毫无痛苦,可以让你充满尊严地去见黑白无常。”

李灵风靠近端详着对方,托起女人的腰肢,将她扶向另一块木板。他走了几步,忽然陆锦绣动了!长枪狠狠扎向男人的脚面。

李灵风反应极快,发力将女人推开,但枪尖已划破脚背,陆锦绣也应手而倒。

“你……你居然能动?”李灵风吃惊道,然后发疯般地扑向对方,奋力把枪丢开很远。

陆锦绣用了那么久凝聚的真气,只够这一枪。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扑到自己身上,却连手指也不能动。

李灵风气急败坏地箍住陆锦绣的脖子,但慢慢地又松开了手掌。他将女人扶起,重新摆回木板。任由脚上的鲜血流淌,仿佛脚并不是他的。

“我低估了你。毕竟和其他人不同,你是会武的,而且功夫还不错。”李灵风笑道,“你很厉害,让这场戏变得有趣。但仅止于此了。我给你上的美人冰魄,是我御心道的秘方,并且由我改良。就算是仙女中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他侧耳听了一下,地面上的锣鼓,又道,“到时间了,我把那个先送上去。”

李灵风一瘸一拐地跑向北面,但木板上竟然空荡荡地没有人。他拳头握紧又松开,转身望向黑暗的四周,反身跑回南面,陆锦绣也消失不见。李灵风目光收缩,脸上终于露出迷茫而痛苦的表情,朝着黑暗大声吼道:“是谁?是谁?”

一个火把从黑暗中亮起,时飞扬气定神闲地看着对方道:“丁安,或者是李灵风。你的游戏结束了。”

“是你?你到底是谁?我的人呢?”李灵风问。

“我叫时飞扬,从另一个世界来惩罚你。”时飞扬冷笑道,“至于那两个女子,我已救走了。”

“时……飞……扬。”李灵风嘴角抽动,前夜胸口的伤仍旧在疼,地面上的锣鼓让他焦躁不堪。

时飞扬沉声道:“即便我知道你是疯子,但在抓你前仍要问一句。仕女图杀手,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李灵风怔了怔,忽然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我做的一切难道不美好吗?我记录下女人最美的时刻,并让她们用最完美的样子告别。难道不美好?这个天下……这污秽的大明,任何人要活在这个时代都是痛苦的,碌碌无为地虚度青春,心里得不到片刻宁静。但这些人离去的时候很安详,不是吗?”

“所以你并不是为了赚吴未的钱,也不是为了作完美的画。”时飞扬问。

李灵风道:“钱从来都不是问题,但是作画……作画的确是我最喜欢的事。我从前画的东西一直得不到别人承认,但要知道,对画的理解,向来没有统一的标准。我的作品过于领先于那些宫廷画师,虽然无奈,但并不是我不够好。”

“画画,一定要杀人吗?”

“第一次杀人是个意外,我调制了新的颜料,被云翠姐误用了。她每天给我送吃的,是个好人。”李灵风略作停顿,就傲然道,“但美人冰魄这个东西是有价值的。它可以让这些女子用最体面的方式配合我。她们本身活着有什么意义?活在我的作品中,才是最大的意义。但真正的好作品,或许不一定必须是画。”

“我到过你的画室,也许你今天要做的才是最想呈现的东西。”时飞扬话音冰冷道,“这个世界上许多艺术家都是疯子,但他们留下美好的作品,并且不损害别人。而你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你只是个入了魔道的家伙。”

“魔道?你敢侮辱我御心道?”李灵风突然双手一合,手指散出点点火光,整个地下忽然亮起无数符咒。

那些符咒仿佛活物一般四面飞起,凝成一个光圈,符咒化成无数火箭射向对方。每一道火箭都仿佛射中了时飞扬,但时飞扬只是轻轻闪烁了一下,火箭就落空了。李灵风继续催动符咒,但时飞扬轻巧地就让过了对方的攻击。他的速度快得超过李灵风目光的极限,四面八方都是白色的残影。

李灵风大袖子燃起,人如燃烧的蝙蝠飘忽盘旋。他在半空中忽然意识到,对方似乎一直没有大范围移动,只是固定在一片区域。李灵风尖啸一声,愤怒地冲向那道残影。

时飞扬平静而立双掌平推向前,整个动作缓慢而简单,李灵风的胳臂就被他牢牢攥住。

李灵风想要挣扎,却如何也难以逃开那双大手。他忽然感觉的背后一凉,一道剑尖破胸而出。陆锦绣面愤怒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剑将其刺透。李灵风嘴角不断淌下鲜血。

陆锦绣寒声道:“恶有恶报。”她绝然拔剑,仕女图杀手瘫软倒地。

十二分之一的机会,毕竟还是做到了。时飞扬轻轻松了口气,魏风的解药果然是有效的。

周围的火势开始蔓延,时飞扬抓住陆锦绣,瞬移到了地面上方。庙会的人群浑然不知下头发生了什么,正热火朝天地鼓噪着。

陆锦绣看到一旁的薛飞和“游夫人”,刚要说话,时飞扬又不见了。薛飞上来检查她的毒性,很快时飞扬又带着李灵风的尸体回到地上。

“你那么着急就是去抢他的尸体?”薛飞觉得不可理解。

时飞扬道:“这种怪物必须死要见尸,不然万一死灰复燃,岂不是极大的罪过?”他看着已经僵硬的尸体,自语道,“现在不用担心了。”

(尾声)

“土木堡之变后,听说蒙古人南下,京师草木皆兵。”袁彬慢慢回忆道,“据说京城有不少地方为之后的城战做了改造。庙会地下那块地方,也许就是那时候改的吧。不过那时候负责防务的人多数都不在了,要找个解释也是困难。”

时飞扬道:“可以不去细究,反正凶手落网了。”

袁彬微笑道:“你让锦绣动手杀仕女图杀手,是为了不参与变更历史?”时飞扬摸摸鼻子表示默认。老头子欣然道,“我开始有些了解你的工作了。”

“我做的事有些复杂,你应该不会了解。”时飞扬笑道。

“多亏了你。若那疯子真把两个女子放在对台戏的戏台上,那就真是骇人听闻了。即便是健忘的京师,这种事也会被议论好些年。”袁彬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在你出现及时,魏风的解药也管用,锦绣和游家的女人都平安无事。”

时飞扬想到其他时空线上发生的事,心里并没多少喜悦。

袁彬道:“我向永乐组的人说打听了关于时空的事。他们说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禁忌,不是好事。不过他们控制不了你时飞扬,所以只好随你折腾。”

“这就有点尴尬了。从没听杜晋玄他们说过啊。”时飞扬道。

“总之,他们说一些受你影响改变的事或人,之后会有更怪异和危险的遭遇。所以我有些担心锦绣。”袁彬笑道,“你能不能多照顾她一点?”

对方尽管说的含蓄,但时飞扬还是能听懂意思,他摇头道:“我不可能带她走,如果处理一件事就带走一个人,那我老家就成了难民营了。好在陆小姐在其他时空,也曾经手刃过这个杀手,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袁彬皱了皱眉道:“我不知你恢复了几成本事,也不问你的事处理的如何了。我这里没查到你说的夏侯河图,等你要离开时,希望能跟我打个招呼。”

“好的,都指挥使大人。”时飞扬抱拳笑道,优雅地离开北镇抚司。

“听说李灵风那几幅画,虽然因为其人不祥,被大内抛了出来。”薛飞苦笑道,“但却被外头的收藏者趋之若鹜。”

陆锦绣道:“这世道就是这样,太平时间久了,人们不仅忘记恶魔的恐怖,还将恶魔当成尊贵。沾点边的东西全当作宝。”

“你说我们这个小组还能保留吗?”薛飞问,“东厂和西厂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注意到了时飞扬这个人。韦瑛还派了专人来北镇抚司打听。”

陆锦绣道:“老大人说,跟时飞扬牵涉越深,遇到危险的机会就越大。你怕吗?”

“怕。但很有趣,不是吗?”薛飞发现陆锦绣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陆锦绣道:“我只是……觉得他太神秘,我家奶奶曾经说过,人太神秘就不可靠。但时飞扬这次很可靠,这就颠覆了我从前受的教育。另外,你看这次的凶手,武功并不高,而我练了十年的踏雪剑,却毫无反抗地落在他手里。对自信心真有很大的打击。”

薛飞思索了一下,真不知如何开解。

“未来若都是能掌握的,人生有何乐趣?时飞扬暂时不会走。”袁彬慢悠悠地出现在他们附近。

他不会走吗?陆锦绣心中压着石头忽然没有了,俏脸上露出欣然的笑意。

袁彬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悠悠叹了口气。

时飞扬来到龙泉寺的住处,这是到成化几日后,第一次能真正歇口气。

古刹远远有读书声传来,大殿外王华正率领一干学子旁征博引,与和尚们打着机锋。

回屋后的时飞扬泡了壶香茗,气定神闲地向21世纪发去信号。

护腕联络器闪动了几下,出现了一个蓄着优雅须髯,衣着考究,气质高贵的老者,“小子,气色不错嘛。案子解决了吧。”

时飞扬打了个呵欠道:“是的,李灵风就是丁安,已经死在陆锦绣剑下。你那边可有检测到什么变化?”

“你是说历史细节改变后的连锁反应吗?暂时没有不好的趋势出现。你可以放下悬着的玻璃心。”司马靖雁抽着烟斗道,“不过这里有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告诉你。”

“什么?”时飞扬问。

司马靖雁道:“夏侯河图的确和你落在同一根时间线,但他落在成化初年,也就是他比你早到这个大明有十年的时间。问题是,这几年大明的江湖风平浪静,并没有他出现过的迹象。而我们的时空监测器,暂时没有他离开的记录。所以这就让人头疼了。”

“老头子,你似乎是忘记了一点。”时飞扬轻声道,“我们这种互相追逐穿越时空的人之间,彼此是有呼应的。在我落在成化十五年的那一刻,只要他同样在大明,不管之前是怎么蛰伏的,时间波纹会让他觉醒。很快他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道理虽然虚无缥缈,却是被多次证明过的事实。”

司马靖雁沉默了一下道:“你说得没错。但这个前提是他属于被动静默。但若他是主动静默,那么他就比你多了很多年准备。接下来的对决会非常困难。”

“我们时光本就是为了处理这种麻烦而存在的。”时飞扬淡然道。

“你恢复部分异能后,似乎自信也回来了。”老司马笑道。

时飞扬道:“我只是大部分记忆都回来了而已。”

“杀了张灵风的锦绣姑娘,你准备怎么处理?”司马靖雁抽了口烟斗,慢慢问道。

时飞扬道:“让时间自己处理吧。我只希望所有逃脱此劫的人都能平安。在夏侯河图的事有个了结前,我会照看她。”

“照看归照看,别又骗了人家感情。”司马靖雁道。

“你……”时飞扬瞪起眼睛。

这时,外头王华敲门道:“时先生,袁大人紧急召见。有大事发生。”

司马靖雁挂断了视频,时飞扬答应一声静坐不动,他看着窗外的枫叶,思索片刻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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