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于中环半山的梅道一号,是香港著名的半山豪宅。
冯义霖就在这里独居。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晚霞透过窗户射进屋内。冯义霖坐在窗边,俯瞰着维多利亚公园,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妻女了。
半年前,冯义霖的独女为情自杀。女儿的死让冯义霖肝肠寸断,一夜白头。
他的妻子自然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还撒手人寰。
妻女已经离开了几个月,可是一想到她们,撕心裂肺的痛便无情地向冯义霖袭来。
叮铃铃——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冯义霖的回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到门前,开门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出头、面容清秀的男子。
“冯先生,晚上好。”男子微微一笑。
“来了呀?”冯义霖点了点头,“‘活尸’先生。”
这男子名叫司徒门一,外号“活尸”,是一名天才罪犯,曾制定过不少犯罪计划。
此时在司徒门一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只见司徒门一指了指那黑衣男子,对冯义霖说:“冯先生,这位就是我为你物色的人选。”
“嗯,”冯义霖低低地应答了一声,“进来再谈吧。”
司徒门一和黑衣男子随冯义霖走进屋内。
三人在大厅坐下后,冯义霖向黑衣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子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冯义霖。冯义霖“哦”的一声,又问:“你想清楚要做这件事了吗?不后悔?”
“不后悔!”黑衣男子坚定地说。
“好!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冯义霖说罢走进卧房。片刻以后他回到大厅,手上拿着一个米黄色的文件袋和一个鞋盒。
“那个人渣的资料全在这里了。”冯义霖把文件袋交给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打开一看,只见文件袋里有几张照片,照片中全是同一个人——一个四十出头、长相俊朗的男人。
除了照片,还有一份文件。这份文件记录了照片中人的姓名、年龄、职业、住址、性格、生活习惯等各种详细资料。
“我女儿就是因为这个人渣自杀的!”冯义霖指着照片,咬着牙重复道,“人渣!人渣呀!”
“冯先生,您放心,”黑衣男子低声说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拿他的头来见您。”
“头?”冯义霖皱了皱眉,“我要他的头干吗?”
黑衣男子微微一怔:“咦?那么冯先生的意思是……”
冯义霖嘴角一扬,森然一笑,在黑衣男子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霎时间,黑衣男子脸色大变。
司徒门一淡淡一笑,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膀:“别太担心,我会协助你嘛。你只需要执行我制定好的计划就行了。”
但黑衣男子的表情还是有些犹豫。
冯义霖又打开那个鞋盒,只见里面放着十沓千元钞票。
“这里有一百万。”冯义霖一边说一边丢给黑衣男子一沓钞票,“先给你十万订金,事成以后,再来取剩下的吧。”
黑衣男子咽了口唾沫,终于下定决心,把那沓钞票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两位,黑夜已经降临了。”司徒门一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接下来,就让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在黑暗中灭亡吧。”
2015年1月22日。
上午九点零七分。
国内某大型网站的新闻频道发布了一条消息:今日上午,香港警方在九龙衙前围村发现六块不明人体肢体,分别为头颅、躯干、左臂、右臂、左腿和右腿,疑为一起碎尸案件。警方初步判断六块碎尸分别来自六个不同的人体。其中头颅部分已确认是香港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察萧皓琴。
正在浏览网页的慕容思炫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条消息,不禁斜眉一蹙。
新闻中提到的遇害高级督察“萧皓琴”,思炫是认识的。一年前,他曾到香港协助萧皓琴侦破过一宗奇案(参看《狮虎兽的复仇》)。
他立即拨通了诸葛千诺的电话。
“慕容,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有事?”千诺接通电话后说道。
“萧皓琴死了。”思炫冷冷地说。
“什么?”千诺吃了一惊。去年思炫到香港查案时,千诺也一同前往,因此她也认识萧皓琴。
“被谋杀。你上网看新闻吧。我现在去香港。你呢?”
“我也去。”千诺只思索了半秒便答道,“码头等。”
“哦。”思炫顿了顿,“对了,你打个电话给司马妙知确认一下情况。”
他所提到的“司马妙知”,是萧皓琴的男朋友,也是香港的一位大律师。他目光敏锐,词锋犀利,打官司的胜诉率极高,不少重大案件律政署都外聘他担任检控官。
千诺就曾和他在香港的法庭上唇枪舌战,后来两人都被对方的实力所折服,惺惺相惜。千诺回到L市后,经常在网上跟司马妙知交流案件,两人因此逐渐熟识。
半小时后慕容思炫和诸葛千诺在L市码头碰面。
“我已经给司马打电话确认过了,萧皓琴确实遇害了,唉。”千诺叹了口气说道,“凶手杀了六个人!动机是什么呢?还有,为什么要碎尸呢?”
对于千诺的问题,思炫没有理会,他甚至似乎没有听到千诺的话,望着前方怔怔出神。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来到香港,直接乘地铁前往西九龙总区警察总部。
“司马,我们到了,在警署外。”千诺打电话给司马妙知。
“嗯,我找人出来接你们。”司马妙知声音嘶哑,语气中充满悲伤。
数分钟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卷发女子从警署出来:“请问是慕容先生和诸葛小姐吗?”
思炫向卷发女子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千诺走上前去:“你好,我就是诸葛千诺,他是慕容思炫。”
卷发女子微微一笑:“你好,我叫裴茉,是司马妙知的同事。”
“原来你也是大律师呀?”
“我只是见习大律师啦。”裴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对了,司马现在的情况怎样?”
“唉,他的情绪很低落。”裴茉叹着气说,“他跟琴姐都准备结婚了,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唔,我带你们去见见他吧。”
于是思炫和千诺随裴茉走进警署,在一个会议室里见到了司马妙知。此时他正低着头发呆,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司马,节哀。”千诺安慰道。
“嗯。”司马妙知低低地应答了一声。
“详细情况是怎样的?”思炫冷不防问道。
“阿茉,你跟他们说说吧。”司马妙知实在不愿讲述这宗案件。
“好的。”
裴茉清了清嗓子,开始简述案件情况。
今天上午八点整,警方收到一个匿名报警电话,告知在衙前围村一百三十八号有碎尸块。警方立即抵达衙前围村,只见一百三十八号原来是一座即将清拆的古屋。在古屋内,果然有六块碎尸,分别是头颅、躯干、左臂、右臂、左腿和右腿,六块碎尸摆成了一个人形,十分诡异。
法医经过检查,确定六块碎尸分别来自六个不同的人体,头部是女性,躯干是男性,四肢暂时无法判断来自男性还是女性。与此同时,在场有警察认得碎尸的头部正是西九龙重案组的高级督察萧皓琴。
“其他碎尸的身份还没确认吗?”听完裴茉的讲述后千诺问道。
“是的,”裴茉点了点头,“目前只确认了琴姐的身份。现在警方从动机着手,正在调查琴姐以前逮捕过的罪犯的人际关系。”
“无用功。”思炫冷冷地说,“根据我的推测,稍后还会出现其他碎尸。我们先把现在发现的碎尸编号吧。”
“编号?”裴茉有些迷惑。
思炫自顾自地说起来:“目前有六名受害者,编号就定为1号、2号、3号、4号、5号和6号吧。现在发现的六块碎尸,假设头部是属于1号受害者的,即萧皓琴;躯干属于2号受害者,是男性;左臂属于3号受害者;右臂属于4号受害者;左腿属于5号受害者;右腿属于6号受害者。目前只确认了1号受害者的身份。”
千诺点了点头:“这样就清晰多了。”
几人正在交谈,忽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闯进办公室:“司马……咦?诸葛律师,慕容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千诺苦笑:“胡sir,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呀。”
这男子名叫胡峻熙,是西九龙重案组的警长,萧皓琴的下属。
思炫向胡峻熙瞥了一眼,淡淡地问:“有新情况?”
“是的!法医刚发现那些碎尸块的右腿部分的脚踝里有钢钉,初步推断受害者的右脚曾因为骨折而打进了钢钉固定。”
思炫“哦”的一声:“右腿,是属于6号受害者的。”
胡峻熙接着说:“警方已经发布了消息,寻找一位右脚做过骨折手术、打进了钢钉的失踪人士。”
千诺点了点头:“只要能确定这位6号受害者的身份,就能调查6号受害者和1号受害者萧皓琴的共同点,从而找出凶手的杀人动机。”
“6号受害者?1号受害者?”胡峻熙不解。
“为了便于分析案情,我们给六位受害者编了号……”
千诺还没说完,却被思炫打断了:“那些碎尸块有拍照片吧?给我看看。”
胡峻熙把今早所拍下的六块碎尸的照片递给思炫。思炫只扫了一眼,便把照片丢还给胡峻熙。
就在这时,一名重案组的警员快步走进会议室,对胡峻熙说:“胡哥,控制中心的人刚才又收到一通匿名报警电话,说在衙前围村十二号有碎尸块。”
“查到电话来源吗?”胡峻熙问。
警员摇了摇头:“通话时间太短了,查不到。”
思炫看了看戴在右手的黑色钢表,说道:“现在是十二点零三分,收到匿名报警电话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左右。报警者和今天早上八点报警说衙前围村一百三十八号有碎尸块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我们到现场去看看!”胡峻熙说罢和那警员走出了会议室。
“我们也去看看吗?”千诺问思炫。
“随便。”思炫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我也去。”司马妙知低声说道。
“司马,你精神不太好,还是留在这里休息吧。”裴茉关切地说。
“不用!”司马妙知说罢站起了身子。
裴茉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于是,思炫、千诺、司马妙知和裴茉四人来到警署的停车场,走到司马妙知的小车前方。自知自己心神恍惚的司马妙知把汽车钥匙交给裴茉:“你开吧。”
就这样,裴茉开车,司马妙知坐副驾驶位,思炫和千诺则坐在后排。裴茉一上车,首先系好安全带,接着启动汽车,然后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左手在九点位置,右手在三点位置,拇指则轻轻搭着方向盘内侧,那是标准的方向盘握法。
“裴小姐,你刚考驾驶证没多久?”千诺问。
裴茉不好意思地说:“已经考了几年了,但很少开车。”她说话的同时,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前方,双手也没有离开过方向盘,开着汽车缓缓前进。
过了几分钟,司马妙知实在忍不住了,有些着急地说:“阿茉,你开快一些好不好?”
“对不起。”裴茉小声说。
“停车,”思炫冷不防说道,“我来开。”
换了思炫开车后,诸葛千诺、司马妙知和裴茉首次体会到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中极速漂移的感觉。
大半个小时后四人来到衙前围村。
衙前围村位于香港九龙新蒲岗,是香港市区唯一仍然保留的原居民围村,但目前正面临着清拆重建的命运,村内大部分房屋均已空置。
四人走到十二号前方,只见和今早发现碎尸的一百三十八号一样,也是一座即将清拆的空置古屋。
四人正准备进去,忽见数台小车驶来,原来是胡峻熙等重案组的警员、法证事务部的化验师和法医赶到了。
接下来,警方在古屋四周拉起了警戒线,慕容思炫、诸葛千诺、司马妙知和裴茉四人,则随胡峻熙走进了古屋。
在古屋的厅堂,果然有头颅、躯干、左臂、右臂、左腿和右腿六块碎尸放在地上,摆成人形,诡异之极。其中头颅是男性,看上去五十来岁;躯干部分则是女性。
法医走上前去,准备检查尸块。他刚戴上手套,门前的思炫却冷不防说道:“这堆尸块,头部是2号受害者,躯干是3号受害者,左臂是4号受害者,右臂是5号受害者,左腿是6号受害者——他(她)的右腿有钢钉,右腿则是1号受害者萧皓琴。”
众人目瞪口呆。
“你为什么知道?”千诺回过神来后问。
“肤色。”思炫冷冷地说。
千诺恍然:思炫曾看过第一堆尸块的照片,他记住了照片中每一块碎尸的肤色。现在,他认得面前这堆尸块的头部跟照片中的躯干(2号受害者)肤色一致,躯干则跟照片中的左臂(3号受害者)肤色一致……
司马妙知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那堆尸块的右脚,痛心地说:“是阿琴!这条右腿确实是阿琴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胡峻熙问。
“阿琴右腿的脚踝上有文身,那是睿睿死后,阿琴为了怀念他而文上去的。”
众人上前一看,果然那堆尸块的右腿部分的脚踝上文着“萧睿”两字。
萧睿是萧皓琴的儿子,一年多前在街上被从天而降的玻璃窗砸中头部而身亡。
千诺叹了口气:“希望她能和她儿子在那边相聚吧,唉。”
在众人查看尸块的同时,慕容思炫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列出了尸块的情况:
物品名称:第一堆尸块
报警时间:上午八点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一百三十八号
尸块情况:头部(1号受害者,萧皓琴),躯干(2号受害者,男性),左臂(3号受害者,女性),右臂(4号受害者),左腿(5号受害者),右腿(6号受害者,右脚有钢钉)。
物品名称:第二堆尸块
报警时间:中午十二点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十二号
尸块情况:头部(2号受害者,男性),躯干(3号受害者,女性),左臂(4号受害者),右臂(5号受害者),左腿(6号受害者,右脚有钢钉),右腿(1号受害者,萧皓琴)。
此时法医也走过来向胡峻熙讲述尸检情况,果然和思炫的推测完全一致。
“凶手接下来还会报警,告诉警方第三堆尸块的位置?”千诺问思炫。
“是的。”
思炫又在纸上列出了他所推测的第三堆尸块的情况:
物品名称:第三堆尸块
报警时间:下午四点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号
尸块情况:头部(3号受害者,女性),躯干(4号受害者),左臂(5号受害者),右臂(6号受害者,右脚有钢钉),左腿(1号受害者,萧皓琴),右腿(2号受害者,男性)。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快步走进古屋,对胡峻熙说:“胡哥,刚才有人报警说她丈夫昨天下午失踪了,她还说她丈夫几个月前右腿因为骨折而被打进过钢钉固定。”
“这个人的丈夫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6号受害者。”千诺说道。
“我要去见一下那个报案者。”胡峻熙说。
“我们也去看看吧。”千诺接着说。
思炫、司马妙知和裴茉都没有异议。千诺向胡峻熙问清楚了那报案者的地址,便和思炫、司马妙知和裴茉离开古屋,来到司马妙知的小车前方。
这一次,还是由思炫开车。
当四人来到那报案者的家时,胡峻熙还没到达,但已有几名从警署过来的警员在场,正在向报案者询问。裴茉向在场的一位认识的警员了解情况,得知报案者名叫章菁澈,三十七岁,是一名家庭主妇。她的丈夫名叫姜展旭,四十二岁,是一名货车司机,昨天下午离家后失踪。
此时,法证事务部的化验师已在姜展旭和章菁澈的家里搜集姜展旭的毛发和皮屑,准备拿回警署做DNA对比,看看第一堆尸块的右腿和第二堆尸块的左腿,是否属于姜展旭。
四人在房间里见到了章菁澈。千诺向她问道:“姜太太,能跟我们详细说一下你先生失踪前后的情况吗?”
“嗯?我刚才已经跟你们的同事说过了呀。”章菁澈以为千诺等人也是警察。
“请你再说一遍,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向你提出一些问题。”
“好吧。是这样的,昨天下午三点左右,我先生从家里出发,前往九龙医院,给我爸送汤。到了傍晚六点半他还没回来,我打他手机没人听,我打给我爸,我爸却说我先生没有去过医院。接下来,我便一直联系不上我的先生了。”
“你爸为什么会住院?”千诺问。
章菁澈长长叹了口气:“食管癌,要住院化疗。”
“不好意思。”千诺一脸歉意。
章菁澈淡淡一笑:“没关系。唔,Madam,本来每天下午是由我送汤到医院给我爸的,但昨天我发高烧,我先生便叫我在家休息,由他去。
“姜展旭是货车司机,”思炫突然说道,“他昨天下午到医院是开车去的吗?”
“应该是的,我们平时外出都是开我们的那台小货车的。”
这时候,胡峻熙和几名警员到达。思炫把他拉到一边,吩咐道:“你找人去调取九龙医院停车场昨天下午三点到六点的监控录像,把录像带回警署,我要看。”
胡峻熙曾见识过思炫的破案能力,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叫人去办。唔,是什么情况?6号受害者是在九龙医院失踪的?”
思炫没有回答,甚至不再多看他一眼,接着回到章菁澈跟前:“我要检查一下这个房间。”
“你们到底是谁啊?”在场的一位中年警员终于忍不住了,对思炫和千诺说,“非办案人员请出去吧!”
千诺赔笑:“不好意思。”
思炫则瞧也没瞧那警员一眼,径自对姜展旭和章菁澈的卧房搜查起来。
“喂!我叫你们出去……”
胡峻熙走过来拍了拍那警员的肩膀:“马sir,他们是律师,就让他们到处看看吧,或许能发现什么重要线索呢。”
那姓马的警员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思炫和千诺。
不一会儿,思炫在抽屉里找到一份人身保险合同,投保人和被保险人都是姜展旭,受益人是章菁澈,合同上写明,如果被保险人姜展旭因意外身故,保险公司将给付受益人章菁澈八十万保险金。
千诺走过来向合同扫了一眼,秀眉一蹙,转头对章菁澈问道:“姜太太,昨天下午你先生离家后,你有外出吗?”
章菁澈摇了摇头:“没有呀,一直在家。”
“嗯。”千诺点了点头。
思炫冷然问:“有人能证明吗?”
“证明?”章菁澈微微一呆,接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邻居焦先生来过。”
“来干什么?”思炫追问。
“来……就是来跟我闲聊几句呗。”章菁澈言不由衷。
思炫和千诺对望了一眼,两人一起走出房间。胡峻熙追了出来:“怎么了?她有问题?”
“我们去见一见那个邻居焦先生吧。”千诺说道。
于是,思炫、千诺和胡峻熙三人走出姜家,找到了邻居焦先生——一个四十岁不到的男子。虽然现在是冬季,但这位焦先生却穿着背心,两条手臂上的肌肉展露无遗。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极厚的黑框眼镜,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左手的手背上有个青龙文身,右手的手背上则有个白虎文身。
胡峻熙向焦先生表明警察身份。思炫紧接着直截了当地问:“混黑社会的?”
焦先生呆了一下,淡淡一笑:“那是好久以前的事啰。是文身和金链让你误会了吧?”
原来,这位焦先生全名叫焦浩,三十八岁,以前年少不懂事时曾加入过黑社会,但在十多年前已经退出江湖,和黑社会划清界限,目前在一家珠宝公司任职保安(他脖子上戴的金链就是去年参加公司年会抽奖抽到的)。
“你昨天找过章菁澈?”听完焦浩的自我介绍后思炫又问。
“对呀。”焦浩不假思索地说。
“找她干吗?闲聊?”思炫接着问道。
“就是安慰她几句嘛。”
“安慰她?”千诺不解,“她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到处拈花惹草的老公!”焦浩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屑地说。
根据焦浩讲述,章菁澈的丈夫姜展旭经常趁妻子不在,带女人回家,乱搞男女关系。几个月前,他因为和一个有夫之妇偷情,被那女人的丈夫找上门修理了一顿,不仅右腿骨折了——因此需要打进钢钉固定,而且还被打掉了两颗门牙,后来只好在门牙的位置镶上了两颗假牙。
尽管如此,但姜展旭还是色胆包天,死性不改。
昨天下午,章菁澈对姜展旭说:“昨天下午我给我爸送汤的时候,你又带女人回来了?”
“没有。”姜展旭冷冷地说。
“没有?”章菁澈的声音呜咽了,“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了用过的安全套。”
姜展旭不耐烦地说:“是又怎样呀?不就玩玩吗?吵什么呀?”
章菁澈哭着说:“你答应过我,不再跟别的女人乱搞的,为什么?为什么呀?”
“别烦了!我给你爸送汤去了!”
姜展旭推开章菁澈,夺门而出。章菁澈坐在门前痛哭起来。因为放假而呆在家的焦浩听到他俩的吵架声,于是走到姜家门前安慰章菁澈。
焦浩讲到这里时,千诺问道:“当时是几点?”
“没留意。”焦浩说。
“在听到姜展旭和章菁澈吵架之前,你在干什么?”思炫问。
“在看电视。”
“什么节目?”
“《同事三分亲》。”
“看到第几场?”
焦浩想了一下:“好像是刚播完第一场,正在播放广告。”
他一边说,千诺一边用手机上网查询节目表,查到《同事三分亲》是在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开始播放的,播完一场应该是三点左右,和章菁澈所说的姜展旭离家的时间吻合,于是向思炫点了点头。
思炫接着向焦浩问:“你和章菁澈聊到几点?”
“应该有一个多小时吧,我回到家已经四点多了。”焦浩微微地咬着嘴唇说。
千诺心想:“章菁澈的父亲没见到姜展旭来过医院,可见姜展旭应该是在前往医院的路上被袭击、掳走的。如果姜展旭被袭击的时间是四点前,那么焦浩和章菁澈就都有不在场证明了。”
她还在思考,只见思炫已转身离去,看来他已经在焦浩口中得到了他需要的信息了。
接下来,胡峻熙和千诺也随思炫回到姜家门前。走进姜家之前,千诺说道:“为什么章菁澈没有提到和姜展旭吵架的事呢?”
“你认为她有嫌疑——如果那两堆尸块中的6号受害者确实是姜展旭的话?”胡峻熙说,“可是,动机是什么呢?就是因为姜展旭和别的女人乱搞?”
千诺摇了摇头:“姜展旭买了一份保险,被保险人是自己,受益人是章菁澈,保险金有八十万。这个男人能想到给妻子留个保障,还算良心未泯。”
胡峻熙皱眉:“动机是骗保?”
此时思炫冷不防说道:“焦浩和章菁澈的关系,绝非邻居那么简单。”
“为什么?”胡峻熙问。
“我刚才问焦浩昨天是否找过章菁澈,他一下子就知道我指谁。如果只是普通邻居,应该不会知道她的全名——即使听过也不能一下子反应过来,而只会称呼姜太太吧?”
他话音刚落,胡峻熙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老林,有发现?真的?好,你把监控录像拷贝下来带回警署。我马上回来。”
他刚挂掉电话,思炫便问:“拍到了姜展旭被袭击的情景?”
胡峻熙点了点头:“九龙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拍到,姜展旭昨天下午在停车场被两个蒙面人袭击、掳走,具体时间是下午四点零五分。”
千诺“咦”的一声:“当时章菁澈在家,焦浩就是她的时间证人,她有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她的嫌疑可以排除了?”胡峻熙问。
“不可以,”思炫冷冷地说,“袭击胡峻熙的人有两个,并非单独作案,也就是说,这两个蒙面人有可能是章菁澈的共犯。”
“我们再去和章菁澈聊聊吧。”
千诺说罢,和思炫以及胡峻熙走进姜家,再次找到章菁澈。
千诺开门见山地说:“姜太太,邻居焦先生听到昨天下午你和你丈夫吵架了,对吗?”
章菁澈终于坦白了:“是的,相信焦先生也把我和我先生吵架的原因告诉你们了吧?”
“你有杀人动机,”思炫用冰冷的语调说道,“你丈夫出轨,你因此心生怨恨,而且如果他死了,你可以得到八十万保险金,这些钱可以用来为你父亲治病,这些都是你的杀人动机。”
“我……我怎么会这样做呢?我没有……”章菁澈有些急了,但声音仍然不大。
千诺接着问:“我们查到你先生被袭击的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当时你在哪里呢?”
“什么?”章菁澈微微一惊,“我先生被袭击?在哪里?你们怎么查到的?他现在怎样了?今天新闻说的碎尸案,那只右脚真的是他的吗?”
“现在还没确定。唔,”千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姜太太,昨天下午四点你在哪里呢?”
章菁澈定了定神:“我……我一直在家呀。”
“有人能证明吗?”千诺又问。
章菁澈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没有……”
思炫直接戳穿她的谎言:“在你丈夫离家后,邻居焦浩来过,和你聊了一个小时,四点时焦浩就在你家,你明明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不提?”
章菁澈先是呆了一下,接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焦先生他……他劝我跟我先生离婚,以后由他来照顾我,但我拒绝了。我担心这件事如果说出来会对焦先生造成影响,所以就隐瞒了。”
“焦浩一直暗恋你?”千诺问。
章菁澈点了点头:“他之前向我暗示过好几次了,但都被我委婉地拒绝了。不过,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君子,虽然我没接受他,但每当我遇到困难,他总是义不容辞地帮助我。只是呀……”
她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是在哀叹自己遇人不淑,嫁给了姜展旭这个对婚姻不忠的渣男,还是在感叹自己和痴心一片的焦浩相见恨晚、有缘无分呢?
慕容思炫、诸葛千诺、司马妙知、裴茉、胡峻熙等人离开姜家时,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众人正准备返回西九龙总区警察总部,司马妙知却突然捂住腹部,脸色苍白,满额冷汗。
裴茉首先发现了他的异常,看了看手表,惊呼:“哎呀,都快三点了,你还没吃饭呢!咱们快去吃饭吧。”
“司马怎么了?”千诺问。
“他有十二指肠溃疡,不按时吃饭会腹痛。”裴茉焦急地说。
“你挺了解他嘛。”千诺笑道。
司马妙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淡淡地说:“她是我前女友。”
后来,胡峻熙和其他重案组的警员以及法证事务部的化验师先返回警署,思炫、千诺、司马妙知和裴茉则到附近的茶餐厅吃饭。
四人坐下后,思炫趁裴茉上洗手间的时候,突然向司马妙知问:“你和裴茉为什么会分手?”
“没想到你还挺八卦的嘛。”司马妙知顿了顿,叹着气说,“因为,当年她认为是我间接害死了她的爸爸。”
“咦?”千诺十分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但这时裴茉却回来了。于是思炫、千诺和司马妙知不约而同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四人吃过饭回到警署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他们到重案组找到了胡峻熙,询问法证事务部的化验结果。
“化验师已经比对过了,第一堆尸块的右脚,和第二堆尸块的左脚,确实都是属于姜展旭的。姜展旭,就是6号受害者。”
“九龙医院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已经拿回来了吧?”思炫问。
“是的。”
“去看看。”
胡峻熙带着思炫、千诺、司马妙知和裴茉四人来到一个会议室,播放从九龙医院的监控室所取回来的地下停车场的录像。
画面显示,在2015年1月21日(即昨天)下午四点零五分,姜展旭开着小货车驶进了九龙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他把小货车停好,刚从车上下来,一台面包车缓缓驶来,在他身边停下。紧接着,两个头戴面罩的蒙面人从面包车下来。姜展旭还没反应过来,负责开车的那个蒙面人举起一根电击棒,打向姜展旭的颈部。电光一闪,姜展旭瞬间跪倒在地。两个蒙面人合力把姜展旭抬上面包车后,那个用电击棒袭击姜展旭的蒙面人又回到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启动面包车。另一个蒙面人也快步走上了副驾驶位。两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姜展旭快速离开了停车场。从他们下车到离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三十秒。
“有查过这台面包车的车牌吗?”看完监控录像后千诺向胡峻熙问道。
“查过了,不过这台面包车是失车,车主是在两周前报失的。”
千诺想了想:“这起碎尸案的作案人是两个或两个以上。既然已经确定了6号受害者就是姜展旭,我们应该深入调查萧皓琴和姜展旭的人际关系以及生活背景,看看他俩有什么共同点,从而推测凶手的作案动机。”
在千诺分析案情的时候,思炫却径自走出了会议室。
过了几分钟,司马妙知的手机收到短信。他拿出手机一看,短信竟然是思炫发过来的:“我在门外。你出来。”
司马妙知皱了皱眉,走到会议室门外,果然看到思炫就蹲在不远处。他走过去问道:“慕容,怎么啦?怎么不进去?”
思炫向司马妙知瞥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丢给司马妙知。
“咦,这是……”司马妙知认出了这件东西。
“去查一下这个人昨天下午的行踪。还有……”思炫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在司马妙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司马妙知一脸不解。
但思炫却没有回答,甚至不再多看司马妙知一眼,转身回到了会议室。
“咦,慕容,你到哪去了?”千诺问。
“上厕所。”思炫淡淡地答道。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表,紧接着道:“还差三分钟。”
“还差三分钟干吗?”胡峻熙问。
千诺提醒:“凶手每隔四小时就会报警一次,告诉警方尸块的位置。如果慕容的推测正确,三分钟后的四点整,凶手会告诉我们第三堆尸块在哪里。”
果然,到了四点零一分的时候,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胡峻熙:“胡sir,我们一分钟前收到匿名报警电话,说第三堆尸块在衙前围村七十二号。”
“能查到电话来源吗?”
“通话时间太短了,还是查不到呀。”
胡峻熙马上打电话吩咐下属调查衙前围村七十二号的资料,得知那里原来是一间早已空置的发廊。胡峻熙正准备出发再次前往衙前围村,一名重案组的警员走进会议室:“胡哥,有发现!”
“是什么?”
“我们查到Madam萧和姜展旭的共同点了!”
“真的?快说!”
原来,在十年前,即2005年,香港法院曾审理了一宗误杀案。当时的七名陪审员,以六比一的大比数,裁定被告误杀罪名成立。
而这次碎尸案的1号受害者萧皓琴和6号受害者姜展旭,都是当时裁定被告有罪的六名陪审员之一。
“其他四名裁定被告有罪的陪审员的资料,你们都查到了吧?”思炫向那警员问道。
“是的,这四名陪审员,在昨天同时失踪了!”
思炫和千诺对望了一眼。与此同时胡峻熙大声说:“你马上叫法证那边的同事到那四名陪审员的家中搜集他们的毛发和皮屑,看看他们是否就是碎尸案中的2到5号受害者。”
“Yessir!”
那警员正要离开,却被千诺叫住:“请等一等。麻烦你先把十年前那宗案件的概况告诉我们吧。”
“这……”警员望向胡峻熙。
“没关系,他们都是自己人,说吧!”
警员点了点头:“当年那宗案件的被告名叫戚维扬,当时三十一岁,是香港商界名人。他和小三在酒店偷情,妻子来到酒店捉奸。戚维扬在跟妻子冲突的过程中,被房间里的一把水果刀刺伤。而最后,他却用那把水果刀刺入了妻子的心脏,杀死了妻子,因此被控告误杀罪。后来罪名成立,他被判处监禁十年。”
“十年?”千诺问道,“今年刚好就是第十年。他还在监狱里,还是已经释放了?”
“已经出狱了,出狱时间是今年的1月18日,即四天前。”警员回答。
“哦?这么说,有可能是戚维扬杀死了那六名陪审员,报复他们当年裁决自己有罪?”胡峻熙推测道。
与此同时,裴茉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虽然轻微,但却没能逃过思炫的耳朵。他向裴茉看了一眼,冷冷地问:“怎么了?”
裴茉低声说:“那宗案件我也知道,唉,当时为被告戚维扬辩护的律师,就是我的爸爸。”
裴茉的父亲名叫裴金丰,当年四十八岁,是香港法律界中叱咤风云的金牌律师,在二十多年律师生涯中从未败诉。
戚维扬为了洗脱罪名,不惜重金聘请裴金丰为自己辩护。在法庭上,裴金丰说,根据环境证供和小三的供词,是戚维扬的妻子在愤怒中拿起水果刀首先袭击戚维扬的,戚维扬为了保护自己才抢过了水果刀,但他的妻子仍然纠缠不休,两人在冲突中,戚维扬才不小心把水果刀插进了妻子的心脏。裴金丰认为戚维扬的行为只是正当防卫,不构成误杀。
事实上,戚维扬的左臂确实被他妻子持刀刺成重伤,甚至引起了神经功能麻痹,导致他的左臂永久性无法上抬,最多只能平举。
裴金丰的辩护让七名陪审员心中的天秤都偏向“戚维扬误杀罪名不成立”这一边。
然而在控辩双方即将结案陈词之前,那小三却突然翻供,说出真相:原来自始至终,戚维扬的妻子都没有主动拿起过那把水果刀。她进房后,只是在殴打小三。戚维扬心疼小三,拿起水果刀攻击妻子。妻子在反抗的过程中,水果刀插进了戚维扬的左臂。戚维扬大怒之下,和妻子的冲突升级。最后,两人在撕扯之中,那水果刀插进了戚维扬妻子的心脏。
真相浮出水面。因此在七名陪审员中有六位裁定戚维扬误杀罪名成立。戚维扬入狱,而从未败诉的金牌律师裴金丰,也迎来了自己律师生涯中的首次败诉。
至于那小三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翻供呢?原来是司马妙知说服了她。
当时二十一岁的司马妙知,是一名实习大律师,同时还是裴金丰的徒弟。而他也在跟裴金丰学习的过程中,认识了裴金丰的女儿裴茉,后来还跟裴茉确定了恋爱关系。
然而,司马妙知虽然敬重师父裴金丰,但却更尊重真相。在和裴金丰一起研究这宗误杀案的时候,他觉得案件疑点重重,于是私下找到戚维扬的小三。最后小三被他说服,不仅道出真相,还答应翻供。
裴金丰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允许自己失败,哪怕一次。这次败诉以后,他一蹶不振,再加上外界的舆论压力,以及那些曾经败在他手下的同行们的冷嘲热讽,终于导致他放弃了律师的身份,每天借酒浇愁,行尸走肉。
不久以后,有一次他因醉酒后失足掉到河里而被溺毙,享年四十八岁。
虽然裴金丰的死跟司马妙知没有直接关系。但如果不是司马妙知执著于追求真相,那裴金丰就不会败诉,不会失去一切,自然也不会酒后溺亡。裴茉因此对司马妙知心生芥蒂,后来两人终于分手了。
裴茉讲述到这里时,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呜咽。而思炫和千诺则明白了刚才在茶餐厅时司马妙知所说的“当年她认为是我间接害死了她的爸爸”是什么意思了。
“分手以后,我和司马保持着朋友关系,彼此也一直单身。五年前,他和琴姐交往。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是有些难过的。但后来我想通了,我和司马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在一起了,既然他找到真爱,我应该为他高兴呀!”
“萧皓琴不是有孩子吗?”千诺问道,“她结过婚?”
“这件事萧皓琴跟我说过,”思炫说道,“她在二十三岁时和一个男人结婚,婚后没多久怀孕,但在怀孕期间,那男人出轨。生下孩子萧睿后,萧皓琴坚决离婚,从此自己一个人带孩子。那是她和司马妙知交往前三年发生的事。”
胡峻熙的同僚很快就查到戚维扬出狱后回到衙前围村内的祖屋,和已经患上了老人痴呆症的母亲住在一起。
“衙前围村?看来这宗碎尸案确实和戚维扬有关呀!”胡峻熙决定到戚维扬的家跑一趟。
“胡sir,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可以吗?”诸葛千诺问。
“走吧!”
然而当众人准备出发之际,裴茉却发现司马妙知没在会议室内:“咦,司马呢?”
“上洗手间去了吧?”千诺说,“你打个电话给他。”
“嗯。”裴茉想掏出手机,却发现口袋空空如也,她的手机不见了。
“怎么啦?”慕容思炫向她瞥了一眼,淡淡地问。
“我的手机好像掉了。”
“会不会漏在车上了?唔,我打吧。”千诺拨打司马妙知的手机,但却没人接听。
“我们先走吧,待会儿再跟司马联系吧。”胡峻熙说。
于是,思炫、千诺和裴茉三人乘坐胡峻熙的车,再次前往衙前围村。
车上,思炫拿出手机,给远在L市的L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宇文雅姬发了一条短信:“我在香港。你查一下易郁涵是否也到香港来了。”
“什么情况?”宇文雅姬很快就回复了思炫的短信。
“今天在香港衙前围村发生的碎尸案,我怀疑跟易郁涵有关。”
思炫所提到的“易郁涵”,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恐怖犯罪组织鬼筑的成员,代号黑桃9。
鬼筑内一个名叫范倚维、代号新黑桃8的成员,在加入鬼筑前,曾是宇文雅姬的下属。她死前把她所搜集到的部分鬼筑人员的名单及犯罪证据发到了宇文雅姬的邮箱(参看《情蛊》),其中就包含了黑桃9易郁涵的背景。
2004年,二十五岁的易郁涵(当时尚未加入鬼筑)和新婚丈夫曹玮到香港蜜月旅行。有一天晚上,他俩到兰桂坊喝酒。曹玮上厕所时,一个男子过来向易郁涵搭讪,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刚好这时曹玮从厕所出来,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被调戏,冲动之下,揍了那男子一顿。
怎知这个前来搭讪的男子,名叫刘乐,竟是黑社会的老大,是香港中环区的掌舵人。刘乐被曹玮痛打了一顿以后,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他立即打电话叫来十多名手下,把曹玮拉到后巷,拳打脚踢。最后,曹玮就在易郁涵面前被刘乐的手下们活生生地打死了。
刘乐很快就被警方逮捕了,但最后却无罪释放,因为他聘请了当时香港最有名的金牌律师裴金丰为自己辩护。
丈夫被打死,易郁涵伤心欲绝,而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又令她义愤填膺。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斗得过刘乐这个黑社会老大?又怎能斗得过有权有势的金牌律师裴金丰?
不过,易郁涵是L市内首屈一指的心理治疗师,拥有深不可测的催眠技巧。她想通过催眠对付刘乐和裴金丰,无奈却连接近他们的机会也没有。
最后她只好含恨返回L市。
就在那一年的年底,鬼筑内一名外号“妖术师”的成员主动联系易郁涵:“易小姐,加入我们鬼筑吧,你的催眠术可以在我们的各种计划中派上用场。当然,只要你成为了我们的一份子,我们一定会为你的丈夫报仇。”
报仇心切的易郁涵就这样加入了鬼筑,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范倚维虽然查到了易郁涵的背景,但却没能掌握她的犯罪证据。所以,宇文雅姬虽然知道易郁涵是鬼筑成员,却没有证据逮捕她,只能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宇文雅姬再次发送短信给思炫:“监视易郁涵的同僚说,易郁涵确实在大半个月前到香港去了,脱离了我们的监视范围。你为什么会怀疑她跟碎尸案有关?”
但思炫却不再回复宇文雅姬,收起手机,看着窗外那飞速倒退的景物,怔怔出神。
大半个小时后,胡峻熙、慕容思炫、诸葛千诺和裴茉四人进入衙前围村,来到戚维扬的祖屋,找到了戚维扬的母亲。他的母亲虽然患有老人痴呆症,但却十分清楚地告诉胡峻熙等人,戚维扬在昨天中午吃过饭没多久,静悄悄地离家外出,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打他手机也关机了。
“戚维扬的嫌疑越来越大了。”走出戚家后胡峻熙喃喃说道。
就在这时,刚才在警署会议室向大家讲述十年前戚维扬杀妻案的那名警员,打电话给胡峻熙:“胡哥,法医那边已经确定了,今天在衙前围村发现的六具碎尸,就是十年前裁决戚维扬有罪的那六名陪审员!”
“好!把那六名陪审员的详细资料发到我邮箱。”
“Yessir!对了,胡哥,其中一个叫王力的陪审员,他的邻居昨天傍晚目睹他被两名蒙面人拖走。而法证那边的人到他家搜集毛发和皮屑的时候,采集到一组陌生的指纹。”
“陌生指纹?”胡峻熙皱了皱眉,吩咐道,“你马上叫法证那边的同事来戚维扬的家,采集戚维扬的指纹,跟在王力家中采集到的陌生指纹比对一下。”
挂掉电话后,胡峻熙对思炫、千诺和裴茉说:“走吧,我们到那间空置发廊去看看第三堆尸块的情况吧!”
于是四人来到衙前围村七十二号,跟已在现场调查的重案组警员、化验师以及法医会合。
和前两堆碎尸一样,这堆碎尸也摆成人形。
思炫只向那堆碎尸瞥了一眼,就不再研究,转头对胡峻熙说:“把那六名陪审员的资料发给我。”
胡峻熙“哦”的一声,用手机打开了刚收到的邮件,并且转发到思炫的手机去。
思炫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把六名陪审员的详细资料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接着拿出纸笔,整理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1号受害者:萧皓琴
2号受害者:刘飞翔
3号受害者:卫婷
4号受害者:孙雨萌
5号受害者:王力
6号受害者:姜展旭
物品名称:第一堆尸块
报警时间:上午八点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一百三十八号
尸块情况:头部(萧皓琴),躯干(刘飞翔),左臂(卫婷),右臂(孙雨萌),左腿(王力),右腿(姜展旭)。
物品名称:第二堆尸块
报警时间:中午十二点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十二号
尸块情况:头部(刘飞翔),躯干(卫婷),左臂(孙雨萌),右臂(王力),左腿(姜展旭),右腿(萧皓琴)。
物品名称:第三堆尸块
报警时间:下午四点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七十二号
尸块情况:头部(卫婷),躯干(孙雨萌),左臂(王力),右臂(姜展旭),左腿(萧皓琴),右腿(刘飞翔)。
物品名称:第四堆尸块
报警时间:晚上八点(推测)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号(推测)
尸块情况:头部(孙雨萌),躯干(王力),左臂(姜展旭),右臂(萧皓琴),左腿(刘飞翔),右腿(卫婷)。
物品名称:第五堆尸块
报警时间:次日凌晨零点(推测)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号(推测)
尸块情况:头部(王力),躯干(姜展旭),左臂(萧皓琴),右臂(刘飞翔),左腿(卫婷),右腿(孙雨萌)。
物品名称:第六堆尸块
报警时间:次日凌晨四点(推测)
发现地点:衙前围村××号(推测)
尸块情况:头部(姜展旭),躯干(萧皓琴),左臂(刘飞翔),右臂(卫婷),左腿(孙雨萌),右腿(王力)。
接下来,思炫、千诺、裴茉和胡峻熙四人,开车到衙前围村附近的茶餐厅吃晚饭。离开前,胡峻熙吩咐在场的警员对衙前围村进行大规模搜查,争取把剩下的三堆尸块提前找出来。
吃饭时,那名正在调查5号受害者王力家中的陌生指纹的警员再次打电话给胡峻熙:“胡哥,确定了!在王力家中采集到的那组陌生指纹,确实是戚维扬的!以防万一,我还去指纹库调取出戚维扬的指纹,结果发现王力家中的陌生指纹、法证部在戚维扬家采集到的指纹和我从指纹库调取出来的指纹,三者都完全一致!”
“你马上去申请发布通缉令,全力追捕戚维扬!”
挂掉电话后,胡峻熙把这个调查结果告知思炫、千诺和裴茉。
千诺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我们在九龙医院停车场的监控视频看到的那两个袭击姜展旭的蒙面人,其中一个就是戚维扬?他和另一个蒙面人先掳走了姜展旭,然后再到王力家掳走王力?”
吃过晚饭,四人回到衙前围村等候。当时距离八点——思炫预测凶手第四次报警的时间——只有二十多分钟。
这时,思炫的手机响了起来。思炫接通了电话,劈头就说:“查到了吗?你现在过来衙前围村吧。”
挂掉电话后千诺好奇地问:“谁呀?”但思炫却没有回答。
八点零一分,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果然打电话给胡峻熙:“胡sir,又收到关于碎尸案的匿名报警电话了!”
“第四堆尸块在哪儿?”胡峻熙迫不及待地问。虽然警方从一个多小时前就开始对衙前围村展开大规模搜查,但直到现在仍然没能找到剩下的那三堆尸块。
“他没说……这次他只是说发布了一段视频到我们警署的邮箱,让我们自己去看。”
胡峻熙立即打电话给相关的人员,叫他们登录警署的邮箱,下载视频,把视频发到他的手机,并且查询那发出视频的邮箱的IP地址,尝试锁定发布者的具体位置。
不一会儿,胡峻熙收到了那匿名报警者发到警署邮箱的那段视频。思炫、千诺和裴茉都围过来查看视频内容。
打开视频后,首先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个四十出头、身穿长袖衬衣的男子。
“戚维扬!”已看过十年前那宗杀妻案的详细资料的胡峻熙,一眼认出了视频中的男子正是当时因误杀罪被判处监禁十年的戚维扬。
只见视频中的戚维扬左手拿着一根自拍杆,高高举起,让夹在自拍杆上的手机可以拍到他身后的地板——那里放着三堆被摆成人形的碎尸!
左边那堆碎尸的头部是4号受害者孙雨萌,中间那堆碎尸的头部是5号受害者王力,右边那堆碎尸的头部则是6号受害者姜展旭。
“这是什么地方?”裴茉问。
“看样子像是一间厂房的车间里。”千诺推测,因为她看到在三堆尸块后方有两台车床。
接下来,视频中的戚维扬把自拍杆先后放到三堆尸块的前方,清楚拍下了孙雨萌、王力和姜展旭三个头颅。
最后,戚维扬咬了咬嘴唇,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把三堆共十八块碎尸,一块一块地扔进车床旁边的一台焚化炉中。
焚化炉中烈火熊熊燃烧,但戚维扬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怕烫,每次抓起尸块,都把手伸到焚化炉内再放下。他紧紧地咬着下唇,眯着眼睛,目无表情,似乎正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一般。
当扔完最后一块碎尸,视频也就随之结束了。
“真的是戚维扬!”看完视频后胡峻熙倒抽了一口凉气。
“胡sir,能查到他的位置吗?”千诺问。
“正在查。”
千诺点了点头,又问思炫:“慕容,你怎么看?”
思炫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按着手机。他在发短信给宇文雅姬。他先把十年前戚维扬杀妻案的概况以及当时裁决戚维扬误杀罪名成立的六名陪审员的资料告诉雅姬,然后又说:“你去调查一下姜展旭和王力的背景吧。”
这时候,刑事情报科技术支援组的警员打电话给胡峻熙:“胡sir,我们已经锁定了刚才把视频发到警署邮箱的那个邮箱的具体位置了,是在衙前围村附近的一个废置工业区的一座五金厂内。根据资料显示,那家五金厂已经空置了三年多。”
胡峻熙立即打电话通知正在衙前围村进行搜查工作的同僚们:所有人都立即到那家五金厂去!
不一会儿,思炫、千诺、裴茉、胡峻熙以及众警员,开车来到那废置工业区。警方包围了那座空置的五金厂。思炫、千诺、裴茉和胡峻熙等人进入五金厂,很快就在一个车间里找到了戚维扬。只是当众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戚维扬的尸体旁边放着一台手机、一根自拍杆和一个针筒,身后则是两台车床和一台焚化炉,看来刚才他发到警署邮箱的那段视频,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警员们把焚化炉中那些已被烧成白骨的尸块取出来,果然有十八块,刚好可以组成三个人体。
思炫在简单地查看过戚维扬的尸体后,走到那些尸块前方,捡起那三个头骨,这个瞧瞧,那个看看。一名警员想过来阻止,却被胡峻熙拦住了。
与此同时,法医也初步检查过戚维扬的尸体,得知他是因为注射了一种含有剧毒的混合药剂而瞬间死亡的。
戚维扬尸体旁边的那个针筒内,所装的正是这种混合药剂。至于拍摄视频、把视频发到警署邮箱,以及打电话报警,正是由针筒旁边的这台手机所完成的。
“死亡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内。”法医说。
“看来他打电话报警后,就自己注射毒针自杀了。”胡峻熙看了看手表说道。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匆匆走进五金厂,原来是司马妙知。
“司马?”裴茉有些惊喜,“你到哪儿去啦?”
司马妙知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思炫跟前,喘着气说:“慕容,一切都跟你所想的一样。”
“毫无悬念。”思炫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向四周的人扫了一眼,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那么,现在该公布凶手的身份了。”
千诺微微一惊:“凶手?什么凶手?”
“杀死萧皓琴、刘飞翔、卫婷、孙雨萌等陪审员的凶手。”思炫冷冷地说。
“凶手不是戚维扬吗?”胡峻熙一脸疑惑。
“不是,他只是代罪羔羊。”
“那么凶手是谁?”胡峻熙又问。
“就是她——”思炫转过身子,指着身后的裴茉,“裴茉!”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
裴茉脸上的肌肉也霎时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怎、怎么会是她?”胡峻熙颤声问。
诸葛千诺定了定神,也问:“慕容,你为什么会怀疑她?”
“因为她穿的帆布鞋。”
慕容思炫话音刚落,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裴茉的双脚,果然看到她穿着一双蓝色的帆布鞋。
“这双鞋有什么问题吗?”胡峻熙满脸疑惑。
“昨天九龙医院地下停车场拍到的监控视频中,袭击姜展旭并且把他掳走的那两个蒙面人,负责开车、袭击姜展旭的那个,脚上就穿着这样一双蓝色帆布鞋。”
“真的?”胡峻熙大惊。
思炫向他瞥了一眼,冷冷地说:“废话。”
那个视频的清晰度本来就不高,而当时大家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个蒙面人袭击、掳走姜展旭的过程,只有思炫一个人注意到蒙面人的鞋子。
“于是你开始怀疑她?”千诺问。
思炫点了点头:“不止鞋子。一般人开车,上车后会先启动汽车,再系安全带,对吧?但视频中那个负责开车的蒙面人,在回到驾驶位后,首先系好安全带,然后再启动汽车。今天早上,裴茉开车载我们到衙前围村时,也是一上车先系好安全带,然后再启动汽车。
“还有,那蒙面人开车的时候,双手一直紧紧握着方向盘,左手在九点位置,右手在三点位置,采用标准的方向盘握法,而裴茉开车也是这样;此外,蒙面人开车的速度不快,这也和裴茉一致。
“鞋子、先系安全带再启动汽车的习惯、标准方向盘握法以及开车速度不快,这完全吻合的四件事加起来,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视频中那蒙面人是裴茉的可能性极高。”
胡峻熙皱了皱眉:“这么说,你在会议室看视频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她?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揭穿她?”
“因为总共有两个蒙面人,也就是说,裴茉还有一个共犯。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我没有当场揭穿裴茉,只是偷走了她的手机。”
裴茉听到这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自己的手机不是丢了,而是被慕容思炫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走了!这个慕容思炫,到底是什么来头?
“接下来,我发短信把司马妙知叫出会议室,把裴茉的手机交给她,叫他去查一下裴茉昨天下午的行踪,以及裴茉手机里的信息。”
司马妙知点了点头:“虽然当时我不认为裴茉会跟碎尸案有关,但我还是根据慕容的指示回律师事务所查看了监控录像,结果发现,裴茉真的在昨天下午两点左右离开了律师事务所,之后就没有回来。也就是说,裴茉在昨天下午和晚上,即六名陪审员失踪的时间段里,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之后我又查看了裴茉手机中的信息,怀疑Wechat上有些聊天记录被删除了。于是我用软件把这些聊天记录恢复了,发现在去年十二月份,有一个昵称为‘黑桃9’的人通过Wechat联系过裴茉。”
思炫接着司马妙知的话说道:“黑桃9,鬼筑黑桃会的成员,真名叫易郁涵。视频中所拍到的掳走姜展旭的另一个蒙面人,就是她。昨天失踪的萧皓琴、刘飞翔、卫婷、孙雨萌、王力和姜展旭六名陪审员,都是被裴茉和易郁涵合力掳走的。根据资料显示,易郁涵没有驾驶证,所以在掳走六名陪审员的时候,不会开车的她,只能让车技不怎么样的裴茉负责开车了。”
慕容思炫连黑桃9的身份、甚至她不会开车这件事也查得一清二楚,裴茉知道已无可抵赖了。
“说吧!”司马妙知咬着牙,冷冷地问,“为什么要杀阿琴?为什么要杀那些陪审员?因为你爸?”
裴茉长长地叹了口气:“是的,因为我爸,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爸爸!”
裴茉心里一直没能把父亲裴金丰意外身亡的事放下。这些年来,她在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憎恨着那六名导致她父亲败诉而一蹶不振的陪审员。当然,仅仅是心存恨意而已,她并没有采取报复行动,毕竟她是一名律师,对法律十分敬畏。
但是,一个多月前,黑桃9易郁涵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易郁涵告诉裴茉,她的父亲在多年前曾被控谋杀罪,后来因为裴茉的父亲裴金丰帮他辩护,他才得以无罪释放。现在,易郁涵要代爸爸前来报恩,帮助裴茉杀死那六名导致裴金丰败诉、间接害死裴金丰的陪审员。
“你放心,我会专门为你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让你亲手杀死那六个陪审员,为父报仇。事后,我们可以把杀人罪名嫁祸给当年被那六名陪审员裁决有罪的戚维扬——毕竟他也有杀人动机。”
裴茉本来还是有些犹豫的。但不知怎的,易郁涵的话似乎带有魔力,她的每一句劝说,都让裴茉心中对那六名陪审员的恨意增强一些。终于,裴茉心中的杀意被激发出来了。她决定执行易郁涵的计划。
裴茉说到这里,向司马妙知看了一眼,呜咽着声音说:“还有呀,司马,你知道吗?五年前,当你和琴姐交往时,其实我的内心痛苦不已。我对琴姐有些嫉妒,甚至是憎恨。是的,我爱着你,分手后我仍然爱着你,直到现在我也仍然爱着你。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女人恋爱、结婚。我强迫自己祝福你们,但我终究做不到。
“所以,我执行这个疯狂的杀人计划,我自己也不知道真的是在为我爸爸报仇,还是借报仇之名,‘理直气壮’地杀死占据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的琴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司马……对不起……对不起……”
司马妙知瞪了她一眼,冷然道:“被你这种人爱上,真是我的耻辱!像你这种魔鬼,就应该下地狱!”
想起萧皓琴,他肝肠寸断。
“不是……不是这样的……”裴茉也撕心裂肺,痛哭起来,“司马……对不起……我其实……其实……”她想为自己辩解,但实在找不到任何借口。
“戚维扬确实误杀了自己的老婆!”胡峻熙朗声道,“那六名陪审员对他的裁决是公正的!你父亲败诉,不能怪那六名陪审员,他意外身亡,更是跟那六名陪审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思炫冷不防说道:“裴金丰不是意外身亡的。”
裴茉微微一怔:“什么?”
“还不明白吗?你被黑桃9利用了。什么你的父亲曾救过她的父亲等事,只是她所杜撰的。”
思炫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把易郁涵和曹玮到香港度蜜月,曹玮被黑社会老大刘乐打死,裴金丰帮刘乐洗脱了罪名,易郁涵为了向刘乐和裴金丰报复而加入了鬼筑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众人。
“数个月前,在看完了易郁涵的背景资料后,我深入调查过,发现在曹玮被打死、刘乐无罪释放的第二年,刘乐在香港车祸身亡,而裴金丰也因为失足掉到河中而身亡。巧合的是,他俩死亡的那天,易郁涵都不在L市,而在香港!我不认为这是巧合,我认为刘乐和裴金丰都是被易郁涵杀死的,然后伪装成意外。只是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没有证据了。
“所以,当知道这次的碎尸案或许跟裴金丰有关时,我立即就想到易郁涵这号人物。果然一查得知,易郁涵在大半个月前到香港来了。至此,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
裴茉目瞪口呆:“我的爸爸……是涵姐杀死的?”
思炫慢悠悠地走到裴茉跟前,紧紧地盯着她,用丝毫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刘乐害死了易郁涵的丈夫,而你的父亲也是帮凶,易郁涵恨极了你的父亲。她在杀死你的父亲后,仍然无法消除对他的恨意。所以,她一直在等,等裴金丰的女儿长大后,再回来报复。她要让裴金丰的女儿成为杀人犯,从此万劫不复,以此二次报复裴金丰。
“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易郁涵的话好像带有魔力吗?因为她是一名心理治疗师,拥有极为厉害的催眠技巧,她对你实施了一定程度的催眠,甚至给你设置了心锚,让你觉得杀死陪审员、为父报仇,是必做不可的事。”
裴茉双脚一软,跪倒在地。易郁涵的目的达到了,她现在真的万劫不复,永坠于无间之中。
千诺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才问道:“为什么要把六名陪审员分尸呢?”
裴茉摇了摇头,用已经哭得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我没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开始叙述真相。
四天前的上午,戚维扬出狱,回到衙前围村的祖屋居住。而在此之前,易郁涵趁戚维扬母亲不在家时,潜入戚家,在房子里各处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
那天下午,以及大前天和前天的一整天,易郁涵和裴茉都在通过针孔摄像头监视着戚维扬,发现他基本没有离家。于是,前天晚上,裴茉潜入戚家,采集到戚维扬的指纹,用作嫁祸。
同一个晚上,易郁涵为裴茉准备了六支可令注射者瞬间死亡的毒针——这些毒针是鬼筑中最擅长用毒的黑桃7汪叶曈在被警方逮捕前留下来的。裴茉在六支毒针上分别贴上了萧皓琴、刘飞翔、卫婷、孙雨萌、王力和姜展旭六名陪审员的名字。她要用这几支毒针杀死那些陪审员,为父亲报仇。
裴茉和易郁涵把毒针藏在戚维扬家附近的一座已经空置的古屋中。一切准备就绪。
昨天下午到晚上,易郁涵和裴茉开着一台面包车,以电击棒作为武器,先后掳走了萧皓琴、刘飞翔、卫婷、孙雨萌、王力和姜展旭六名陪审员,把他们带到摆放毒针的那座古屋里。
其中,在掳走王力的时候,她们故意在王力家留下了戚维扬的指纹,让警方以为昨天掳走并杀害这六名陪审员的凶手就是戚维扬。
反正根据她们这几天的监视得知,戚维扬每天都呆在家,不跟其他人接触,而他的母亲又患有老人痴呆症,脑袋不清楚,不能当时间证人,戚维扬会因此没有不在场证明。
昨晚,就在那座古屋中,裴茉对六名陪审员进行了一场地下审判——分别给六人注射毒针,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可是,在我杀死他们六个后,我和涵姐就离开现场了呀。我们根本没有碎尸,也没有把尸块搬到其他地方。今天上午看新闻说发现琴姐的头颅以及不明人体肢体时,我也非常吃惊。我立即联系涵姐,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但却联系不上。”
裴茉已经承认了杀人的罪行,她没必要在碎尸这件事上撒谎。胡峻熙点了点头,分析道:“可能戚维扬本来真的打算杀死这六名裁决自己有罪的陪审员。昨天,他在跟踪其中一名陪审员并且想对他动手前,却被易郁涵和裴茉抢先一步,把那名陪审员掳走了。而这个过程,被戚维扬看到了。
“于是,易郁涵和裴茉在明,戚维扬在暗,他跟踪着易郁涵和裴茉来到古屋,目睹裴茉杀死六名陪审员的情景。易郁涵和裴茉离开后,戚维扬为了泄恨,把这六个裁决他有罪的人的尸体肢解了。”
千诺摇了摇头:“但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是这样的,”思炫淡淡地说道,“视频中把十八块尸块扔进焚化炉的人,并非戚维扬。而此时在我们面前的戚维扬,也不是自杀的。”
“什么?”胡峻熙一时间没听懂思炫的话,“视频中的人不是戚维扬?什么意思呀?”
而千诺则已明了:“硅胶面具?”
思炫点了点头:“是的。”
“这么说,跟司徒门一有关?”
千诺所提到的“司徒门一”,是一名天才罪犯,擅长制作可以伪装成某个人的硅胶面具。
“可能性很大。视频中的那张戚维扬面容的硅胶面具,仿真度极高,能制作出这样逼真的面具,也就只有司徒门一了。”
“既然仿真度这么高,那么你是怎样判断视频中的人并非戚维扬的?”千诺问。
“疑点有四个:第一,视频中的‘戚维扬’在用右手把尸块扔进焚化炉的时候,为什么要戴着手套?为了不留下指纹吗?可是如果他早就打算在把尸块全部扔进去后就注射毒针自杀的话,那么这个不留下指纹的举动根本毫无意义。
“第二,视频中的‘戚维扬’每次把尸块扔进焚化炉时,都把手伸进去,他所戴的手套,会因为接近焚化炉中的猛火而被烤焦。但你们可以看看现在戚维扬右手上的手套,根本没有任何被烤焦的痕迹。
“第三,十年前,戚维扬在跟妻子冲突的过程中,水果刀曾插进了他的左臂,引起了神经功能麻痹,导致他的左臂永久性无法上抬,最多只能平举。但视频中的‘戚维扬’却能用左手高举自拍杆,这是真正的戚维扬绝对无法做到的。
“最后,视频中的‘戚维扬’所穿的衬衣,第一颗纽扣和第二颗纽扣都没有扣上。但此时在我们面前的真正的戚维扬的尸体,他的衬衣只有第一颗纽扣没有扣好。‘戚维扬’在拍完视频后,突然心血来潮地把第二颗纽扣扣好,然后再自杀?这不合逻辑。
“所以,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视频中的‘戚维扬’,根本不是真正的戚维扬,只是一个戴上了戚维扬面容的硅胶面具、穿着和戚维扬所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伪装成戚维扬的人而已。杀死真正的戚维扬的,自然也是这个人。”
“这个人为什么要煞费周章地分尸呢?”司马妙知问,“他的目的是杀死戚维扬?”
“不是。”思炫摇了摇头。
“慕容,这个人的身份,你也已经知道了?”千诺问。
“还记得今天下午我们所见过的那个姜展旭和章菁澈的邻居吗?”
“就是在珠宝公司当保安的那个?唔,是叫焦浩吧?”
“是的。”思炫抓了抓他那杂乱不堪的头发,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把六个陪审员的尸体分尸、戴上戚维扬面容的面具伪装成戚维扬,以及最后杀死戚维扬的,就是这个焦浩。”
司马妙知问思炫为什么会怀疑焦浩。
“有四个理由:第一,你们现在可以再看一遍那段视频,视频中的‘戚维扬’,因为衬衣上的第一颗纽扣和第二颗纽扣都没有扣上,所以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而焦浩的脖子上,也有一条款式一致的金链。
“第二,视频中的‘戚维扬’虽然穿着长袖衬衣,但在举起自拍杆的时候,左手的袖子拉高了一些,因此露出了手背上的一个青龙文身;刚好,焦浩的左手手背上也有这样的一个文身。
“第三,视频中的‘戚维扬’经常咬嘴唇,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而今天下午在我们和焦浩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也有经常咬嘴唇的习惯。是的,硅胶面具可以掩饰面容,但无法改变面部习惯。
“最后,视频中的‘戚维扬’在把尸块扔进焚化炉的时候,一直是眯着眼睛的。为什么要眯着眼睛呢?我推测他有高度近视。近视的人在没戴眼镜的情况下视物,会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因为这样可以减少外界光线进入眼内的面,从而起到一点儿小孔聚焦的作用。而且眯着眼可使眼睑对角膜产生一定的压力,让进入眼内的光线的屈折度改变,从而在到达视网膜时形成聚焦。而焦浩,戴着一副镜片极厚的眼镜,可见他确实有高度近视。他平时是戴眼镜的,但要伪装成不戴眼镜的戚维扬,只好暂时把眼镜摘下来了。”
思炫说到这里顿了顿,紧接着又说:“基于这四个理由,我基本可以确定视频中伪装成戚维扬的人,就是焦浩了。”
“这么说,今天几次匿名报警的人,就是这个焦浩了?只是,他为什么要把陪审员分尸呢?”胡峻熙不解。
“你把他逮住,直接问他就好了。”思炫冷冷地说。
众人走出五金厂。胡峻熙让同僚先把裴茉押回警署,他则要到焦浩家跑一趟。裴茉被带走前,低声对司马妙知说:“司马,我想跟你谈几分钟……”
“没什么好谈的!”司马妙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着牙说,“像你这种挑衅法律、滥杀无辜的人渣,就该偿命!只可惜香港没有死刑!”
“我……你听我说……”
司马妙知不再理会裴茉,径自走开。一直坚守着正义的他,绝对无法原谅裴茉的这种杀人行为,哪怕裴茉是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
接下来,裴茉被押走了,等待她的,将是七位陪审员的裁决。而思炫、千诺、司马妙知、胡峻熙和几名重案组的警员,则来到焦浩家。
不过焦浩没在家。
“看来他也知道事情败露,逃跑了。”千诺推测。
胡峻熙跺足:“可恶!来迟了一步!”
思炫打着哈欠说道:“焦浩不是暗恋姜展旭的妻子章菁澈吗?可以叫章菁澈把他引出来。”
司马妙知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现在就去找章菁澈吧!”他只想快点儿逮住焦浩,弄清楚他把萧皓琴等陪审员的尸体肢解的原因。
于是众人找到章菁澈,说明来意。章菁澈十分配合,立即给焦浩打了一个电话:“焦先生吗?我是姜太太。我……我好难过……你能不能陪陪我?唔,现在……好,我就在楼下的那个公园等你吧。”
之后众人来到楼下的公园,埋伏在四周,等候焦浩出现。
等了一会儿,宇文雅姬给思炫打了一通电话:“慕容吗?我已经查过姜展旭和王力的背景了。姜展旭有可疑。”
“说吧。”思炫走到公园的角落蹲了下来。
“大概在大半年前,姜展旭勾搭上一个名叫冯静的富家女。那冯静爱上了姜展旭,要他跟妻子章菁澈离婚。姜展旭不肯,还跟冯静分手了。冯静伤心欲绝,跳楼自杀。冯静死后,她的母亲也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病逝了。
“冯静的父亲叫冯义霖,是一名富豪,拥有数十亿资产。冯义霖的妻子和女儿,都可以说是被姜展旭间接害死的。所以这个冯义霖,一定恨透了姜展旭。”
思炫“嗯”的一声,淡淡地说:“这就是焦浩分尸的目的了。”
他又跟雅姬聊了一会儿便挂了电话,继续和众人一起埋伏在公园四处。然而,等了两个多小时,焦浩也没有现身。章菁澈再打他电话,他也没有接听了。
到了次日凌晨零点三十三分,胡峻熙宣布行动失败。重案组的警员们就此解散。
“慕容,我们也在附近找家酒店吧?”千诺说。
“到我家来吧。”司马妙知说。
“不会打扰到你吗?”
司马妙知苦笑:“我跟阿琴同居,家里只有我们两个,而现在……”
千诺连忙道歉:“对不起……”
“走吧!”
然而当司马妙知和诸葛千诺走上前往司马妙知家的小巴后,却发现慕容思炫没上车。
“咦,慕容呢?”千诺立即拨打思炫的电话,但思炫却没有接听。
1月23日。
凌晨两点十七分。
焦浩独自来到衙前围村附近的那个废置工业区的一间化工厂内。
这也是一间空置已久的工厂。此刻厂内鸦雀无声。
焦浩走到一个办公室前方,扭动了一下门把手,却发现办公室的门此时处于上锁状态。
焦浩微微咬了咬嘴唇,取出一根烟抽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传来。焦浩转头一看,来者原来是——胡峻熙。
“谢谢你刚才提醒我呀。”焦浩说道。
胡峻熙微微一笑,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两人正要走进办公室,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原来姜展旭被藏在这里呀?”
焦浩大吃一惊。胡峻熙也微微一怔。两人回头一看,说话的人竟然是慕容思炫!
“你……你怎么……”焦浩声音颤抖,连手上的香烟也掉落在地。
而胡峻熙则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会怀疑我?”
“在章菁澈打电话给焦浩把他约到公园后,在大家乘电梯下楼的过程中,我看到你拿出一台三星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虽然我没有看到手机的屏幕,但记下来了你的拇指按键的位置和顺序。之后我模拟了一下,如果用拼音输入法,这样可以打出‘来电有诈,勿来’这句话。
“而且,你今天一整天所用的都是一台苹果手机,唯独当时拿出一台三星手机。所以我开始怀疑你,并且在大家解散后,偷偷跟在你后面,来到这里。”
胡峻熙叹了口气:“慕容思炫,果然不容小觑呀!”
他顿了顿,接着问:“那么,分尸的真相,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昨天早上八点,焦浩报警告知第一堆尸块的位置;中午十二点,告知第二堆尸块的位置;下午四点,告知第三堆尸块的位置。按照这个规律,应该会在晚上八点、今天凌晨十二点和今天凌晨四点,报警告知警方第四、五、六堆尸块的位置。
“可是,为什么最后是以视频形式一次展现剩下的那三堆尸块呢?又为什么要把那三堆尸块全部扔进焚化炉呢?原因只有一个:不让我们接触到那三堆尸块。”
思炫每说一句,焦浩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胡峻熙倒十分镇定,微笑着聆听思炫的推理。
“随着前三堆尸块的出现,大家都会认为,这些尸块的主人——萧皓琴、刘飞翔、卫婷、孙雨萌、王力和姜展旭,这六名当年的陪审员,肯定都已经死了,并且被分尸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六人中,有一个人还没死。
“一个人,如果头身分离,那必死无疑。但只要头颅和躯干连在一起,哪怕四肢被剁掉,也有生还可能,就像汉朝时的那个被吕太后做成了人彘的戚夫人。
“自始至终,第四、五、六堆尸块都没有真正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三堆尸块的头部和躯干是谁的呢?第四堆尸块的头部是孙雨萌的,躯干是王力的;第五堆尸块的头部是王力的,躯干是姜展旭的;而第六堆尸块的头部是姜展旭的,躯干则是萧皓琴的。
“也就是说,王力的头部和躯干,以及姜展旭的头部和躯干,都没有真正地出现过。再换句话说,王力和姜展旭都可能存活。所以,我让宇文雅姬去调查王力和姜展旭的背景。
“果然,宇文查到一个名叫冯义霖的香港富豪,对姜展旭极为憎恨——他的女儿因为姜展旭而自杀了。于是我猜测,这个冯义霖对姜展旭的痛恨,是杀了姜展旭也无法消除的,他要姜展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决定模仿吕太后的做法,剁掉姜展旭的四肢,把他做成人彘,却又不让他死。
“为什么不让第四堆尸块出现呢?反正姜展旭的头身不在里面。因为第四堆尸块有一个重要的作用——掩饰。如果到了最后只有第五堆尸块和第六堆尸块没有出现,警方很快就会注意到‘姜展旭的头部和躯干没有出现过’这件事,会想到姜展旭存活的可能。而加上第四堆尸块,就能弱化‘姜展旭的头部和躯干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了。”
思炫说到这里,一脚踢开了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打开灯具一看,只见这个办公室已被改造成一个简单的手术室。在房间的角落,放着一个方形的玻璃箱。已经被砍掉了四肢的姜展旭,身体就在玻璃箱中,头部则在玻璃箱外,脑袋下垂,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微微地喘着气,奄奄一息。
此时胡峻熙和焦浩也跟着走进了办公室。
思炫回头向胡峻熙瞥了一眼,冷冷地说:“焦浩发到警署邮箱的视频中,拍到了第四、第五、第六堆尸块。其中第四堆尸块的左臂,确实是姜展旭的。但第五堆尸块的躯干,和第六堆尸块的头部,却并非姜展旭的,而是一个和姜展旭体型比较接近的男子的尸块。要找到这样一个男子的尸体,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这个偷天换日的诡计之所以能骗过众人,是因为第六堆尸块的头部,确实是姜展旭的面容。当然,这只是障眼法。那个‘姜展旭’的头颅,只是戴上了姜展旭面容的硅胶面具,鱼目混珠。能制作出仿真度如此高的硅胶面具,当然就只有你了——司徒门一。”
“胡峻熙”呵呵一笑:“果然还是没能骗过你呀,慕容思炫。”
他说罢,在自己的脸上扯下了一块硅胶面具,霎时间出现在思炫眼前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双眉细长,眼眶尖锐,鼻梁高翘,两眼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正是外号“活尸”的天才罪犯——司徒门一。
原来昨天一整天和思炫、千诺、司马妙知等人一起行动的香港西九龙重案组的警长“胡峻熙”,竟然并非真正的胡峻熙,而是司徒门一所伪装的。
“只是,慕容思炫呀,既然我所制作的硅胶面具天衣无缝,你又为什么会识破?”司徒门一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自己的右耳上轻轻一抹,霎时间那颗钉在右耳上的黑宝石骤现,射出一阵冷光。
“因为我们到达五金厂后,我发现焚化炉中的那三个头颅,虽然已被烧成头骨,但作为人体中最坚硬的活体器官——牙齿,仍然存在。唔,那三个头骨的牙齿都是完整的。”
“原来如此!”司徒门一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吧?几个月前,姜展旭因为和一个有夫之妇偷情,被那女人的丈夫揍了一顿,不仅右腿骨折,而且被打掉了两颗门牙。”思炫说到这里向焦浩看了一眼,“这些信息,都是焦浩无意中告诉我们的,当时你也听到呀,怎么还用牙齿完整的头颅来代替姜展旭的脑袋呢?你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所谓的邪恶智慧,已经开始枯竭了吧?”
司徒门一没有理会思炫的讽刺,只是向焦浩白了一眼:“你真多嘴呀。自掘坟墓,死不足惜呢。”
焦浩低头不语。
思炫火上浇油:“司徒门一,虽然你的脑子进水了,但无可否认,你制作的那个戚维扬面容的硅胶面具,确实十分逼真,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焦浩扮演的‘戚维扬’破绽百出,让我轻易地识破了你的替换诡计。”
“看来我这次并非输给你这个神一样的对手呀,慕容思炫。”司徒门一顿了顿,接着问,“那么,焦浩把六个陪审员碎尸的理由,你也已经猜到了吧?”
“一目了然,毫无悬念。他要在姜展旭存活的情况下,让大家都认为姜展旭已经死亡。这样的话,就可以收到两笔钱了。”
思炫咬了咬手指,继续漫不经心地分析起来。
“首先,冯义霖支付焦浩一笔钱,让他把姜展旭抓来,剁掉四肢,做成人彘。焦浩之所以想拿到这笔钱,是为了帮章菁澈的父亲治病。对他来说,章菁澈的事,就是他的事。
“但另一方面,焦浩又查到姜展旭曾买了一份保险,如果姜展旭身故,那么受益人章菁澈就能得到保险金。焦浩也想让章菁澈得到这笔保险金。所以,焦浩在砍掉了姜展旭的四肢后,把他的四肢和其他五个陪审员的尸块,以及冒牌货的头颅和躯干,一同展现在众人面前,让大家在看到其他陪审员的头颅后,先入为主地认为姜展旭也已经凶多吉少。只要法院宣告姜展旭死亡,那么章菁澈就能得到那八十万保险金了。”
司徒门一笑了笑:“真是精彩的推理呀。”
思炫的推测自然是正确的。
司徒门一一直暗中监视着鬼筑黑桃会成员的一举一动。一个多月前,司徒门一发现黑桃会的黑桃9易郁涵跟裴茉取得联系,知道她想报复裴茉——这个帮助害死她丈夫的凶手打官司的律师的女儿。他还查清楚了易郁涵和裴茉的计划:把十年前裁决戚维扬有罪的六名陪审员掳走,让裴茉杀死他们,并且嫁祸给戚维扬。
司徒门一继而又深入调查了那六名陪审员的背景,查到其中一个名叫姜展旭的陪审员,和妻子章菁澈关系不佳,顺藤摸瓜,又查到章菁澈的邻居焦浩暗恋着章菁澈,还查到姜展旭曾害一个富豪的独生女跳楼。
于是,他决定设计一个局中局。
他首先联系那富豪冯义霖,向他提出把姜展旭做成人彘、放在他家让他折磨的做法。冯义霖本来就恨透了姜展旭,又接受了司徒门一的心理暗示,一口就答应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接着司徒门一又去联系焦浩:“焦先生,有人想向姜展旭报复,酬金十分丰厚呢,你要试一试吗?不仅可以让章菁澈脱离这个人渣丈夫,又能为章菁澈的父亲赚取一笔治疗费,还可以让章菁澈得到姜展旭身亡的保险金,一举三得呢。”
此时,焦浩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那个自称“活尸”的神秘男子的怂恿下,焦浩决定铤而走险:“我愿意为阿澈做任何事。”
于是,那天傍晚,焦浩跟着“活尸”来到梅道一号,见到了冯义霖。
“你想清楚要做这件事了吗?不后悔?”冯义霖问。
“不后悔!”焦浩坚定地说。与此同时他心想:“只要阿澈幸福就好了。”
冯义霖把姜展旭的照片和资料交给焦浩后,焦浩低声说道:“冯先生,您放心,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拿他的头来见您。”
冯义霖皱了皱眉:“头?我要他的头干吗?”
焦浩微微一怔:“咦?那么冯先生的意思是……”
冯义霖森然一笑,在焦浩耳边悄声说:“我要你帮我砍掉他的四肢,但又留下他的狗命,我要把他养在我家,天天在我女儿的牌位前折磨他,我要他生不如死!”
焦浩听冯义霖这么说,心中一寒,脸色大变。
“活尸”笑着拍了拍焦浩的肩膀:“别太担心,我会协助你嘛。你只需要执行我制定好的计划就行了。”
冯义霖最后拿出的一百万港币对焦浩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他决定动手!
接下来的十多天,“活尸”和焦浩一直在监视着易郁涵和裴茉。
直到三天前晚上,他俩看到易郁涵和裴茉把六支贴上了六位陪审员名字的毒针放在戚维扬家附近的一座空置古屋中。他们知道,易郁涵和裴茉终于要对陪审员们动手了。
在易郁涵和裴茉离开古屋后,焦浩跟着“活尸”潜入古屋,在“活尸”的帮助下,他把贴着姜展旭名字的那支毒针中的药剂,换成了普通的麻醉药。
前天中午,焦浩又在“活尸”的协助下,潜入戚维扬的家,在没有惊动戚维扬母亲的情况下,掳走了戚维扬,把他带到衙前围村附近的一间空置的五金厂内,囚禁起来。
前天晚上,易郁涵和裴茉把萧皓琴、刘飞翔、卫婷、孙雨萌、王力和姜展旭六名陪审员带到古屋中,裴茉先后给六人注射毒针——她不知道她给姜展旭注射的只是麻醉药。
易郁涵和裴茉离开后,“活尸”和焦浩走进古屋,带走了被麻醉的姜展旭。两人来到囚禁戚维扬的那座五金厂附近的一间空置的化工厂内,焦浩在“活尸”的指导下,在不伤及姜展旭的性命的情况下,砍掉了他的四肢。
其后,焦浩和“活尸”带着姜展旭的四肢回到古屋,把其他五名陪审员的尸体肢解,最后加入姜展旭的四肢和冒牌货的头颅及躯干,组成了六堆人形尸块。
他们把其中三堆尸块放置于衙前围村内其中三座即将清拆的古屋里,剩下那三堆尸块,则放置在囚禁着戚维扬的那座五金厂中。
昨天下午,焦浩独自来到五金厂,戴上硅胶面具,伪装成戚维扬,拍下视频,发到警署的邮箱,最后又杀死了真正的戚维扬,并在警方到达之前逃离现场。
“焦先生,”司徒门一的话打断了焦浩的回忆,“还不行动?”
焦浩呆了一下:“什、什么?”
司徒门一笑道:“这位多管闲事的慕容先生,会把你交给警察,这样的话,冯义霖那边的钱你就拿不到了。而姜展旭呢,他还没死,章菁澈也拿不到那八十万保险金了,呵呵。”
焦浩一听,反应过来,一手拿起手术台上的一把剪刀,向姜展旭的喉咙刺去。
慕容思炫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挡在姜展旭的面前,一脚踢开了焦浩手上的剪刀。
焦浩微微一呆,回过神来,捡起了地上的剪刀。但他无法攻破思炫的“防线”,接近姜展旭。
“慕容思炫,看来今天我们终于要比一比身手了。”
司徒门一话音甫毕,提起右膝,以一记有着橫扫千军之势的前腿正弹踢,拉开了他和这位命运中的宿敌首次格斗的序幕。
思炫身体后仰,避开了司徒门一的攻击,同时右脚一蹬,左脚凌空扫向司徒门一的右侧太阳穴。司徒门一右臂一挡,左手一记直拳打向思炫的胯下。思炫双脚顺势夹住了司徒门一的左手,借力踩到了他的肩膀上。
两人都是超级格斗高手,精通擒拿、散打、泰拳、跆拳道、柔道等各种搏击技巧,一交手便让打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只见司徒门一肩膀一甩,试图把思炫甩下。电光石火之间之间,思炫凌空一记扫踢,攻击司徒门一的面门。他出脚的速度之快,匪夷所思,司徒门一来不及采用别的防守手段,只好硬碰硬,以挂挡护住头部。思炫一招得手,却不恋战,快速后滑步,抽身跑向试图杀死姜展旭的焦浩。
“还没打完呢,干吗急着跑?”
司徒门一上前一步,身体猛地一扭,使出一招双腿连击,左右腿连续向思炫蹬去。思炫左肩一缩,故意卖了个破绽。果然司徒门一在半空中未及细想,右脚本能反应般地直蹬思炫左胸。思炫一个拨挡,使司徒门一的最后一脚踢空,失去重心,他就顺势打出一记上勾拳,正中司徒门一下巴。
“好家伙!”
司徒门一嘴角流血。但他的目的却已达到。只听那边“嗤”的一声,焦浩已把剪刀插进了姜展旭的喉咙。四肢被砍、生不如死的姜展旭,就此得到了解脱。
紧接着,焦浩把剪刀从姜展旭的喉咙中拔出来,凄然一笑,叫了声“阿澈”,又把剪刀插进了自己的喉咙。“砰”的一下,焦浩倒在地上,像脱水的金鱼一般折腾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司徒门一见状,连退几步,终止了和慕容思炫的搏斗。
思炫冷冷地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对婚姻不忠之人受到了惩罚,最痴情的人也如愿为爱情牺牲,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吗?”司徒门一呵呵一笑,擦了擦嘴角的血,接着又说,“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啦,慕容思炫,咱们下次再见了。”
他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键。
思炫斜眉一蹙:“又用这招?毫无新意。”
司徒门一点了点头:“是的,又是这招。真正的胡峻熙就被囚禁在这个办公室旁边的房间里。他被困在一个铁笼里,铁笼上安装了炸弹。刚才我用遥控器启动了炸弹,现在还有两分五十一秒,炸弹就会爆炸。我计算过,以你的能力,要拆除这个炸弹,至少需要两分三十秒。你不会为了抓住我而让胡峻熙被炸死吧?呵呵!那么,后会有期了。”
思炫不再多瞧司徒门一一眼,径自走到旁边的房间,果然看到被囚禁在铁笼中的真正的胡峻熙以及铁笼上的炸弹。此时胡峻熙双眼被黑布蒙住,嘴巴被布条紧绑,四肢也被绳索捆住,一点儿也动弹不得。而炸弹上的倒计时则只剩下两分三十六秒了。
司徒门一踏出化工厂大门时,刚好是炸弹爆炸的时间。但化工厂内并没有传来爆炸声,看来思炫已成功拆除炸弹,救出了胡峻熙。
他快步来到早就停在化工厂旁侧的一台摩托车前方,正准备骑车逃离,忽然一道强光向他射来。他“咦”的一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台装甲车的前灯射出的灯光。与此同时他还看到,自己已被七八名头戴防弹盔、身穿防弹衣、手持冲锋枪的男子所包围。
那是隶属于香港警察机动部队的——飞虎队!
“司徒门一,这次你逃不了了,投降吧。”
一位三十来岁、容貌绝丽但神色冰冷的长发女子走到前方,朗声说道。
是L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宇文雅姬!
是思炫叫她过来支援的。她在半个小时前抵达香港,立即联系警务处行动处副处长,请求派出飞虎队支援。
思炫在自己的身上放了一枚定位追踪器。雅姬跟着思炫的移动轨迹,在数分钟前带领飞虎队成员来到这座化工厂前方,埋伏在门外,等候司徒门一出来。
司徒门一举起双手,笑道:“宇文队长,别来无恙?”
“今夜之后,一切安好。”雅姬嘴角一扬,“因为‘活尸’将不再存在。”
两名飞虎队成员上前给司徒门一铐上手铐。司徒门一十分配合,丝毫没有反抗。
此时思炫也带着获救的胡峻熙从化工厂出来了。
“慕容思炫,我被捕了,便只剩下鬼筑的那些三教九流之辈跟你玩儿了,你不会感到寂寞吗?”司徒门一转过头来对着思炫笑道。
“不会,我很忙。”思炫冷冷地说。
最后,司徒门一被押上一台装甲车,由四名飞虎队成员跟车押送。而思炫、雅姬和胡峻熙,则走上一台越野车,跟在后面。
然而在装甲车即将驶出工业区的时候,忽然一台大型卡车从路边开了出来,拦住了装甲车。
紧接着,另一台大型卡车也突然开出,拦住了思炫、雅姬他们所在的越野车。两台卡车把押送着司徒门一的装甲车夹在中间。
“怎么回事?”雅姬微微一怔。
“司徒门一要跑了,”思炫打了个哈欠,目无表情地说,“从空中。”
他话音刚落,一架CH-47运输直升机从天而降,来到两台卡车中间、装甲车之上。接下来,直升机上放下了四根绳索。四名蒙面黑衣人同时从直升机上索降到装甲车上方,把绳索上的铁钩挂到装甲车上。
与此同时,直升机驾驶舱内的一个蒙面黑衣人,也探出身子,拿着一把机关枪扫射思炫、雅姬他们所在的越野车,逼得他们连忙倒车撤离。
刚才先后把那两台大型卡车开出来的,也是两个蒙面黑衣人。此时他俩也抓紧机会,走出卡车,爬到了装甲车的车顶。最后,押送着司徒门一的装甲车以及六名蒙面黑衣人,都被直升机带走了。
“司徒门一也有团队了,”宇文雅姬眼睁睁地看着司徒门一逃走,轻轻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思炫咬了咬手指,淡淡地说:“未必。”
“未必棘手?”
“未必是团队。”
次日,那台被劫走的装甲车,以及车上的四名飞虎队成员的尸体,在太平山顶被发现。至于司徒门一,自然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至于把司徒门一劫走的这些蒙面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香港警方和宇文雅姬都毫无头绪。只有慕容思炫一个,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
“疯子和魔鬼,下场殊途同归——接受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