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里熙熙攘攘。这是上班高峰期。如果要把一座城市比作一个女子的话,韩国首尔是一个外表沉静内心奔放的女子,而纽约,则是一个不愿受约束、性感妖艳的百变女郎。在韩翼东的眼里,纽约的面目从不重复。
韩翼东是一名韩国留学生,本科毕业后,来纽约路德索大学学习生物,攻读硕士。每天上午,他都要乘坐地铁二号线去学校;晚上,在学校吃过晚饭后,如果没有试验要求延时,他会乘坐八点的同一条线路返回租住的公寓。
韩翼东不但喜欢万花筒一般的纽约,对地铁更是情有独钟。也许是因为专业的关系,他喜欢观察地铁里的人。纽约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式各样人种。不同的肤色和体格汇聚在小小的车厢里,常常让韩翼东觉得神奇万般。他总是迷惑,造物主为什么让人类的外表如此多姿多彩,骨骼内脏完全一样,而性格天赋却又各不相同。
为了不招人厌恶,每次上车后,他都会戴上一副墨镜,从黑色的镜片后面,偷偷观察来往人群。如果他直愣愣地盯着人看,那绝对是自找麻烦。他的墨镜总是塞在双肩背包里,只有上车后才会拿出来用。
在韩翼东登上地铁的时候,在城市另一边的警务信息办公室里,一名身穿警服的年轻警察打开了工作电脑。他的工作就是接收民众信件,将有价值的信息上报。一位女警走过来,让他给另一个同事捐生日份子钱。他开了个小玩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钞票,塞入捐钱的纸盒。在同事们眼里,他是一个开朗幽默的人。
一贯严肃的女警员被他的笑话逗得咯咯直笑。适当的幽默得体调节了工作的紧张与单调。等女警员收回纸盒,旋转到下一张桌子后,他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没过多久,一条电邮就跃入他的视线。
警务信息办公室一共有十二个人合用,声音嘈杂。然而,他却不被噪音干扰,表情专注而严肃地把邮件读了两遍,接着,仿佛担心目光一旦离开屏幕,消息就会自动消失一样,他的双眼仍旧紧紧盯在屏幕,而手却拿起了身边的纸和笔……
地铁里,韩翼东小心翼翼挤到车厢末端,把双肩背包反挂在前胸。他打开背包,拿出墨镜。
墨镜一直放在一个黑色的塑料眼镜盒里。一拿出眼镜盒,他就感觉有点异样。眼镜盒比平时稍稍重一些。不过,他也没多想,打开了盒子……
“轰!”一声轰然巨响,整座车厢瞬间被白光淹没……
爆炸的声响是传不到警务信息办公室的。这里还和刚才一样正常。那名年轻的警察眼睛始终盯着屏幕,持笔的右手像书写盲文一样,也不看纸面,肩膀和手腕抽搐着写下一行又一行字。然后,他放下笔,站起来……收份子钱的女警员刚好路过,提醒他明天早来五分钟,给同事一个生日惊喜。可是,他却像没有听到女警员的话一样,目光僵硬地看着前方,走过她身边。忽然,他一个加速,猛地向身边的墙壁撞去……
寂静像久治不愈的疾病一样在房间里蔓延着。只有挂钟秒针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安娜·艾蒙僵硬地站在窗户前,耳朵里全是指针沿着钟面滑动的声音。
她站在二楼一间粉红色的卧室中。卧室里的墙纸、家具、床单全是粉红色。床头挂着美国女星的照片。这是女儿埃米的房间。
埃米前几天刚过十三岁的生日。安娜和她还商量着,等着暑假来到,就把这个房间重新粉刷一遍。埃米长大了,开始厌倦小女孩专属的粉色。刚刚迈入青春叛逆期的埃米,提出要把房间刷成黑色。一开始,安娜没有反对。她想等暑假到来的时候,埃米也许就会厌倦黑色。
现在,暑假来了,窗外的葡萄架已经开始挂果,她们一起栽种的番茄也长得繁盛,而埃米却不在了。
噩耗传来的时候,安娜正在一家慈善商店做义工。她婚前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和肯特·艾蒙结婚后,她很快怀上了埃米。肯特是一名药品推销员,经常出差,为了照顾好即将出世的埃米,安娜在预产期前一个月辞去了工作。肯特的收入还不错,埃米出生后,安娜就一直再没有找工作。
四年前,埃米能够自行往返学校,而且生活也渐渐独立,不再需要母亲时时刻刻的陪护,安娜在家闲得慌,就到一家慈善商店当义工。这是一家专门卖二手旧货的商店。货物都是捐赠品。卖出后的收入也全都用于救助非洲难民。
听到埃米的噩耗后,安娜已经无法自己开车,是一名女店员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两人来到停尸间的时候,丈夫肯特已经等在了外面。埃米是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的。店员扶着安娜,一步步走向肯特。
“是,她吗?”安娜颤抖地问。
肯特点了点头。
“我要进去看看!”安娜感觉双脚一软,几乎就要瘫软在地。肯特往前一步,抱住她。
这是近五个月以来,肯特第一次拉住她的手。她和肯特的婚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安娜早就怀疑肯特在外面有了其他的人。要不是还有女儿埃米,为了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安娜早就和肯特离婚了。
“你现在进去,恐怕不合适。”肯特从咬得绛紫发白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
“为什么?”安娜才问完就明白了。一定是车祸把埃米伤得没有了形状。可是,她是埃米的母亲,埃米曾经是长在她身上的一个部分,无论埃米成了什么样,都是她的女儿。
安娜推开肯特。无底的悲痛缠绕着她,抽走了她身上的气力,但再看女儿一眼的意念支撑着她,一步步挪向停尸间……
站在窗前,望着那一串串坠蔓的青绿葡萄,一想到女儿躺在停尸房铁床上的模样,安娜就猛地闭上了眼,试图把这段残酷的记忆甩出脑海。她只想记住女儿完美时的样子,而不是……
她把又一轮海啸般的痛苦压下去,转过身,走到女儿床边,坐下,轻轻抹平已经平得不能再平的床单。埃米出事后,安娜根本舍不得换洗埃米用过的一切东西。她想,即便留不住埃米,能留住她的气味也好。
安娜在埃米的床上躺下来,侧过身,抱起了女儿喜爱的毛毛熊,深深吸了一口气。毛毛熊上全是埃米洗发水的柠檬气味。安娜抱紧了小熊,就当做是抱紧了失去的女儿。她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毛毛熊身上柔软的绒毛,仿佛是在埃米才出生时,抚摸她的小手小脚。忽然,安娜在绒毛里捏到了一个东西,很硬,也很薄。
这是什么?
安娜把毛毛熊翻过来,在背部找到一条破裂的小缝隙。她把手指顺着缝隙塞进去,在棉花中掏到一张指甲大小,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页。她抽出来,展开,看清是一张收据,上面写着:拷贝成功。拷贝号:9号。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埃米和朋友们玩的游戏?可是,这张收据看起来像真的一样。收据开出的单位是路德索大学。这所大学就位于埃米所在的小学附近。两所学校之间只隔着五百米。收据上还标有一个平淡无奇的试验室名称:生物信息试验室。
生物信息试验室?埃米怎么会去那里拷贝东西?
事情有些不对头。安娜立刻拿起手机,拨打了路德索大学的电话。电话将她转到生物信息试验室。对方告诉她没听说过谁叫埃米·艾蒙,也从未开具过什么收据。
安娜觉得非常奇怪,一再强调那张收据开出的单位是路德索大学,就是他们的试验室。对方敲打了一阵键盘,然后告诉她,他们没有这种收据记录。
“不过……有一种可能,”接电话的人犹豫了一下,“我猜,这张收据可能是卢约教授的试验室开的。”
“谁又是卢约教授?”
那人停顿了一下:“他的全名是卢约·萨姆森。卢约教授倒是也属于我们试验室,只不过,他的研究方向和我们的很不一样。”
“他研究什么?”
“这个,呵呵,我真不好直说。这样,我见您还是自己问他吧?”说完,对方给了他一个新号码。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安娜心里直打鼓,七上八下。如果,这张收据果然是卢约教授开具的,那么,他让埃米拷贝了什么?为什么路德索大学的工作人员会支支吾吾?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起来。话筒那边的人自称是这里的负责人。他听完安娜的来意后,很惊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与他们合作。
“合作?!什么合作?!”这边,安娜的声音几乎是低声尖叫。
“每个18岁以下的志愿者都必须出具父母的许可签名,才能成为志愿者,来我们这里参加试验。难道你不知道?”负责人说。
“志愿者?你说什么?你们在进行什么试验?”安娜的心揪了起来。埃米肯定悄悄模仿了她和肯特的笔迹。
“这项试验是公开招募志愿者的。我们需要不同年龄段的人参与。”负责人说。
“请你说得详细些。”安娜的手紧紧握住了手机。埃米成了科学试验的小白鼠。
“这项试验对人没有伤害,而且已经获得了初步成功。如果试验得到认可和推广,将对人类……”
“什么试验?”安娜打断对方的话。她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她只想知道直接答案。
“灵魂拷贝。”对方说。
国安局特工凯洛尔·希尔走下汽车,手里拿着一杯顺道买的黑咖啡。她看了看西北边,轻声说,父亲,抱歉,今天我不能来看你了。说完,她转过头,朝前走去。
今天是她父亲的祭日。五年前,她的父亲因为癌症去世。每年的今天,她都要去墓地探望。但是今天不行。
今天出了大事。
凯洛尔看了看手里的咖啡。这是她24小时之内喝的第十杯特浓咖啡。浓度极高的咖啡因在她体内作祟,进攻她的心脏,就像高浓度汽油冲击发动机一样,令她感到心跳剧烈,脸发烫,额头手心脚心都在出汗。
她不喜欢这样。可是没办法。昨天上午,她和同事接到一份电邮。电邮是通过公开渠道发送到警务信息平台的。直到现在,凯洛尔一想起那份电邮,就暗暗起鸡皮疙瘩。那是一份警告电邮,来自恐怖组织“塞塔”。他们宣称有个要求,如果纽约警方不答应的话,他们就会让纽约城大变样。
警务信息平台每天都会收到各式恐吓。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但是这一份,警务平台接到后不久,就急急忙忙送往国安局。
更让凯洛儿感到恐怖而诡异的是,电邮不是通过网络传输送来的。
警务平台先将电邮下载后录入磁盘,然后又将磁盘用密封盒装好,装入运载感染病毒的医用隔离箱,最后再派专人专车,一路小心护送到国安局。
当时,凯洛尔接到消息后,也没能直接就读到电邮。她先是由专人引领,神神秘秘而又小心翼翼地进入疾控安全中心楼层。隔着玻璃墙面,她看见屋内是一个设施完备的试验室,里面站着两名身穿白色隔离服的工作人员,都戴着圆圆的氧气头罩,装扮就像宇航员。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红边隔离箱。里面就是那份电邮备份。这种级别,是最高安全防范级别。最高防范,打个比方,就是感染病毒具备极快的传播速度,能在三到四个小时之内感染整个纽约市。
“这是什么病毒?既然是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的,怎么会需要隔离?”凯洛尔看着隔离箱不解地问。
回答问题的是疾控安全中心的头目,乔治·麦格。他个子很高,有非洲血统,肌肤透出深邃棕色,“因为,凡是通过电脑阅读这份电邮的警务人员都疯了。”
“这怎么可能?”凯洛尔不相信。
“看完电邮后,他们都失去了神智。”乔治说着,打开手机视频。视频上有一个男子,身穿警服,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身边和自己说话的女警,绝然冲向墙壁。
乔治一边播放视频,一边补充说,“凡是看过这份邮件的人,全是当时工作的警察,全都无法清醒思考,试图以各种方式自杀。不过还算幸运,这些试图自杀的警察都被即时控制住了。”
“是不是邮件带有病毒?”凯洛尔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玻璃墙后的隔离箱。难道,所谓的电脑病毒真的成了可以感染人体的病毒?
乔治点点头,拿出一直握在手中的文件,文件用证物袋装着,递给凯洛尔:“这是邮件内容。那名失去神智的警员在自杀前,用铅笔记下了邮件内容。”
凯洛尔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体被写得很夸张,每个字母都有拇指那么大,而且极不整齐,像是出自初学写字的小孩子的手笔。笔记末端的几个字,已经完全变形。
上面写着:塞塔将领导人类走向自由。我们有个要求,你们必须无条件满足,否则,纽约城将成会大变样。为了表示我们说到做到的诚意,我们会先示范一下。
乔治很快从惊吓中恢复。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狗,说:“我们的问题更复杂了。”
“狗没有被控制。被病毒控制的,只有人。”凯洛尔说。
乔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显而易见,这是一种基因病毒。凯洛尔,塞塔有没有发出了他们的要求?”
凯洛尔摇了摇头:“塞塔这次来势凶猛,不知道他们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不过,他们必须有人上过车,投放病毒。”
正说着,一名特工拿来两份厚厚的资料,递给乔治,说道:“第一份是刚刚收齐的地铁车厢内部人数资料。我们根据上下车的录像进行了整合,现在在车厢内部,连上机组人员一共有319人。一共有16节车厢。第二份是离开地铁的人数,总共59人。”
乔治接过资料翻了翻,问到:“怎么全是照片?”
“这是从监控录像上截图下来的乘客照片。对比照片识别出他们的身份,还需要一段时间。”特工回答。
“先对照离开地铁的人,投放者很有可能就在他们当中。另外,你也给凯洛尔特工一份资料。”
“是,长官。”
特工刚转身离去,乔治的手机就响了。他接听完电话,脸色大变,立刻朝候车大厅走去。凯洛尔紧紧跟上。
候车大厅里的装修风格透着复古的气息。老旧的红砖做墙,地面铺满拼花瓷砖。窗户也是二十世纪的式样,安装着绘有图案的彩色玻璃。因为这里也是感染区,所有的人也都穿着白色防护服。阳光滤过玻璃,照耀在他们身上,如同一个以苍老的时光为背景的科幻梦境。
凯洛尔跟着乔治才走进候车大厅,就发现大厅显示屏上的时刻表已经被切换成了实时新闻。原来,乔治的下属刚才打来电话来告诉他,纽约所有的频道都被人黑客进入,直播了一段视频。现在,大厅里数个巨大的屏幕上,就在播放这段视频。
视频里站着一个男子。他的衣着看起来很普通,一时间看不出职业和身份。不过,他脸色苍白,两眼发红,目光涣散,症状和地铁里被感染的乘客一模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屏幕说:“我们能够黑客电视卫星网络,也能做到其他的。”
乔治的手机这时又响了。他接听起来,脸色比刚才还要不好。凯洛尔刚要问,只见乔治手里拿着手机,呆呆地向地铁楼梯口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名持枪站立的警察。他的职责是守住地铁出入口,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事发现场。
视频上的男子仿佛能够看到那名警察似的,抬起双手,手心面向自己,做出“到我这里来吧”的手势。
那名警察先看看屏幕,然后身体僵硬地向乔治和凯洛尔走来。他的脸色随着脚步而渐渐失血,双眼失去神彩,变得直愣愣的。他身边的警察都被他古怪的举止惊住了。还好,出于训练有素,所有的人都在恐惧的压力下都即时拿出枪,对准了这名警察。
被控制的警察一步一步挪近乔治和凯洛尔。在两人身后,屏幕上的男子把一只手伸向腰间,地面的警察便从自己腰间掏出枪来。
“你别乱来。”乔治看着警察大叫。实际上,他是在对电话那端的人说。
警察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乔治面前……
屏幕上的男子合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成枪管的形状,对准了太阳穴……
乔治对面的警察也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屏幕上的男子手微微一动,地面的警察扣动了扳机……
与此同时,乔治听见手机里的人说:“给你们四个小时,释放科尔·贾斯丁。这就是我们的要求。”
乔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警察,惊讶得喘不过气来。过了两秒,他才缓过神来,把恐怖组织的要求告诉凯洛尔。
“谁是科尔·贾斯丁?”乔治问。
凯洛尔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称得上是反恐专家,可是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谁是科尔·贾斯丁?“塞塔”为什么要说“释放”?他又被关押在哪里?
安娜风驰电掣地开车赶到了路德索大学。还好,她把车开得那么疯狂,也没有遇上交警。到达路德索大学后,也是几经周折,她才找到试验室的位置。
那是一栋外观老旧的两层楼。楼体是1930年前后的建筑风格。奇怪的是,楼层所有的窗户都是黑色。安娜停好车,走近后才看清楚,为了隔绝了内外视线,窗户玻璃都刷了黑漆。
在楼梯口迎接她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身穿白大褂,微微有些秃顶,一脸褶皱,看上去饱经风霜。他告诉安娜他就是负责试验的卢约博士。他一再向安娜道歉,责怪自己没有核实埃米带来的家长签名。安娜听出来,她打来的电话就是他接的。
安娜摆摆手,说道歉已经晚了,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灵魂拷贝是否是真有其事。
卢约博士点点头,带着安娜走入试验大楼。在走廊上,安娜看到很多照片和证书。其中一张照片里,卢约博士站在一群人当中。安娜居然认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美国现任总统,另一个是一位大名鼎鼎的生物学家。
一路上,卢约博士简单介绍了试验情况。这是一项不被看好的试验,即便是宗教界,也没有人相信试验会有进展。一开始,一共有120个人参加了试验,但最后被筛选下来的,只有10个人。
“为什么剩下那么少?”安娜问。
“人的身体看似一样,但是敏感程度完全不同。我们资金有限,所以淘汰掉了大部分人。”
“这么说,埃米对这个试验十分敏感?”
“埃米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小孩。”
“这……我知道。”安娜的眼泪浸满眼眶。
卢约博士见状,急忙改变话题:“听说埃米出了车祸,我也很难过。不过,我们这里,储备了她的灵魂备份。也许,这份备份能让你……”
“博士,灵魂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否存在都没有定论。对一个无法抓住没有实体的东西,怎么可能进行备份呢?”安娜打断博士问。
卢约博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安娜停在了一个房间前。他侧身,推开门,说道:“这里,就是灵魂备份室。我想,你还是自己看吧。”
安娜跨入试验室,看到第一个房间里贴着些墙纸,摆着几个沙发和两盆阔叶植物。墙纸是棕黄色的,上面印有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流行的几何图案。图案的颜色很旧了,多处已经斑驳,有些地方还被无聊的人在等待时抠空撕破。沙发也很老旧,很多地方都有小洞。只有那两盆植物倒还长得齐整。
安娜跟着卢约博士进入第二个房间,才明白第一个房间是休息室,真正的试验室在这里。
在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电脑。这些电脑有大有小,在电脑中间,有一把靠背椅。椅子周围,围绕着各种仪器。
“在这里,我们可以通过某种化学试剂刺激人的感官,获取每个人的思维运作模式。灵魂并不虚无缥缈。实际上,它包括很多内容,其中一项和意识是分不开的。人失去了意识,就是植物人了。耶鲁大学曾经有一位科学家,他认为人的意识有很多层面。他把人的意识比作光谱,我们所能看得到的可见光只是一小部分,而有很多光,比如紫外线和红外线,我们是看不到的。我们通过研究,定位了大脑的这些区域,然后,就像刻录机,录下了大脑模板。”
试验室里的光线此时不是太强。谈到自己熟悉的专业,卢约博士不免有些激动,脸上的褶皱在光亮和黑影中不断跳跃。
安娜拿出那张收据:“按照你的意思,埃米在你这里录制了她的思维模板?”
“不仅仅是思维模板,还有性格,做出决断的能力……灵魂包括的东西很复杂,我们都刻录了。”
“也包括记忆?”
卢约博士点了点头:“那当然。”
“我能不能看看埃米的灵魂拷贝?”安娜说。
卢约博士将安娜带到一张办公桌前。大部分桌子上都堆满了东西,唯独这一张,只放置着一台电脑,仿佛一个素净神坛。博士说:“其实,在最后的10个人中,也只有埃米一个人的灵魂拷贝成功。”
安娜看着电脑,既紧张又恐惧。如果灵魂真的存在,那么,在这个偌大的试验室里,除了她和卢约博士两个人,还有刻录在电脑里的灵魂……她看着那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感觉那里好像有东西在飘动……
“请你坐下。”卢约博士把安娜从恐怖的假象中拉出来,推过来一把椅子,请安娜坐好,然后,他把一个话筒放到安娜面前,告诉她可以通过话筒和埃米的灵魂对话。
卢约博士说完,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安娜,打开了电脑……
震惊中,凯洛尔把开枪自杀的警察尸体送到国安局解剖室。这是他们能解剖的唯一病毒感染体。
与此同时,凯洛尔的同事开始搜索科尔·贾斯丁。他们动用了最大的信息库。但是,最终也没有找到这个人。这个人,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在同事搜索科尔·贾斯丁的时候,凯洛尔仔细检查了地铁里拍摄的监控录像。她发现,在所有16节车厢中,在监控设备变成黑屏之前,车厢里全都出现了一道刺眼光亮。
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光呢?
凯洛尔将视频连续看上几遍,终于发现了这些光的秘密。
光亮是有强弱递增的。凯洛尔顺着强度,找到了光亮发出的原点。
凯洛尔找到乔治,倒退图像,光亮像收缩的水,倒流进一个男子手上的盒子里。男子看起来是个亚洲人。
凯洛尔定格放大图像:“这个盒子看起来像个眼镜盒。”
“立刻查一查这个人是谁!”乔治说。
“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是路德索大学的学生。”
“你怎么知道?”
“你看,”凯洛尔继续放大图像。男子背着一个书包,书包的背带压住了他前胸衬衫上绣着的校徽缩写。凯洛尔又倒退了几个画面。因为地铁的移动,男子的校徽也是时隐时现。其中一个画面上,露出了大半个校徽,醒目地露出路德索学校的缩写字母。
凯洛尔立刻联系了校方。校方马上确认,这名男子的确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他是从韩国来的生物系留学生,名字叫韩翼东。学校说韩翼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小心谨慎,今年是他留学第二年。学校把韩翼东在纽约的地址告诉了凯洛尔。
虽然找到了一点线索,凯洛尔心里的疑问却更多了:信息平台的警察是在看了邮件以后被感染的;地铁里的人估计是被韩翼东眼镜盒里释放的东西感染的;而当着他们的面开枪自杀的警察又是如何感染的呢?当时整个地铁被特警围得水泄不通,也没有外人进入,感染源又是如何进来的呢?更为诡异的是,除了那名警察之外,又没有别人被感染,这种病毒到底是如何传播的呢?
带着这些疑问,凯洛尔开车匆匆赶往韩翼东的公寓。
安娜两眼紧紧盯住电脑屏幕。卢约博士在键盘上熟练地敲打了一会儿后,便站到了一边。博士瘦高微微驼背的身影在屏幕上显出一个变形投影,很快又被一片蓝屏取代。接着,蓝屏凝聚凸显,出现了一片蓝色海洋。
“埃米最喜欢海,”卢约博士在安娜身后说,“所以,我们为她设计了海的基础背景。安娜,你愿意埃米的灵魂以哪种形式现身?”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埃米的灵魂已经被刻录在了电脑中。电脑程序就是她的世界。她可以用任何一种外貌或者形态与你见面。她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朵花,或者一只海豚。”
正说着,屏幕上出现了一朵正在绽放的白色茉莉花。
在电脑下端,自动打出一行字:
妈妈,我想你。
看到这行字,安娜感到全身毛骨悚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卢约博士指了指屏幕上方边缘中间的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可以看到屏幕前的景象。它就相当于埃米此时的眼睛。”
“那我该怎么和她说话?”安娜看看教授,又看看镜头,最后再次犹犹豫豫地坐下来。被摄像头这么盯住,她感到很不自在,好像有数千只蚂蚁爬满了全身上下。
屏幕下方又出现一行小字:
你对着话筒说话就可以了。我能听到。
安娜把头微微凑向话筒,颤抖地问:“埃米,真的是你?”
屏幕上的茉莉花忽然分散,变成无数个白色的小点,这些小点又重新汇聚。只不过,这次它们没有再合成一朵茉莉花,而是变成了一张金属质地的脸。乍一看像一个面具,但再仔细一看,眉眼间都是埃米的特征。
安娜想起来,这是有一次她带埃米参加了一次艺术展览会,在那里,有一位艺人,用锡为埃米做了一个面具。面具在回家的路上不巧遗失在了公共车上。所以,只有她和埃米,以及那名艺术家知道面具的样子。但是,这并不能说明电脑里就藏着埃米的灵魂。
屏幕下又打出一行字:
妈妈,真的是我——埃米。请你相信我。
扁平的面具变得丰满起来,变成了一个三维的立体头像。头像上的嘴唇在字母出现的时候,还会随着节奏开合,好像真的在说话一样。
安娜双手颤抖着,对女儿强烈的思念让她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可她还是无法做到。她抵触地想,这也许是一个卢约博士为了获取研究资金的骗术。
安娜定了定神,颤抖地对着屏幕上的金属脸说:证明给我看。
对方先打出一个叹气的表情。看到这个表情,安娜心里一震!埃米活着的时候,在学校喜欢和她短信交流,无奈时就会打出这个表情。不过,这样的举动很多人都会有。这还是不能说明埃米的灵魂就在里面。
接着,电脑下又打出了两个字:隔间。
看到这两个字,安娜的防御彻底坍塌了。这是她和埃米之间的秘密,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卢约博士也观察到了安娜的心理变化。母女生死两隔,竟然以灵魂复制的方式再次相见。他被安娜的悲伤渲染着,也忍不住把就要流出的泪水逼回眼眶。
埃米在电脑上继续说:妈妈,请你别怪我。你和爸爸的关系,让我感到压抑。我之所以参加这个测试,就是想做点其他事情,换换心情。
安娜的双眼已经承载不了更多的眼泪,它们成了两条决堤的河流,夺眶而出,“埃米,埃米……”安娜的手指轻轻抚摸电脑屏幕。金属头像的眼眶里也流出两行银色泪花。
屏幕下出现一行字:
妈妈,在我出事之前,出了一件怪事。
安娜问:“你什么意思?”
埃米:在出事前两周,我接到很多恐吓电话。他们让我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他们。
安娜:“你知道什么?谁在恐吓你?”
埃米:妈妈,这就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我根本不知道要告诉他们什么。而且,有一次,我回家早了,你不在家,你去商店当义工去了,我看见……
安娜:“你看见了什么?”
埃米:我看见爸爸在我的房间里翻东西。他从来不进我的房间的。而那天,他却在我的房间里翻找了很长时间。
安娜:“这就奇怪了。你知道你爸爸究竟要找什么吗?”
埃米:不知道。
安娜:“那你能回忆一下自己知道什么吗?”
埃米:我已经回忆过了,就在我死去的前几天。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回忆,就是想不起来他们要什么。当我反问他们要什么的时候,对方总是说我知道的,说完就挂了电话。妈妈,我的车祸也和这件事有关。这次车祸是有预谋的。
埃米打出的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我是被谋杀的。
看到这行字,安娜感到血液骤然凝固,一阵寒意直击而来。
我是被谋杀的。
就连卢约博士,看到这行子,也被吓了一跳。
安娜焦急地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埃米:在我出事的前一天,那人又打来一个电话,问我想起来了吗。我说我不知道。他听后,就呵呵笑笑,然后说,给我8个小时,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不说,那么,就让我带着这个消息走入坟墓。
安娜:“埃米,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埃米:妈妈,我当时很害怕。我怕你骂我。而且,我那时也根本也没料到他指的是谋杀。
安娜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眼泪:“那么,埃米,你现在能想起什么来吗?现在,你已经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也许,你能努把力,找出点思路,让妈妈找到杀死你的凶手。”
埃米:前几天,当卢约博士告诉我,真正的我已经出车祸死亡后,我就在不断地想,在回忆。可是,就连真正的我都想不起来,网络中复制的我又怎能想得起来?
卢约博士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插进话来:“埃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死亡背后有这样的阴谋。虽然你现在是一个灵魂复制品,但是你有你的优势。”
埃米:什么优势?
卢约博士挠了挠后脑勺:“埃米,虽然你是一个灵魂复制品,但是你的思维、对待问题的处理方式、感情反馈都和原来的埃米一模一样;而且,在有些方面,可能还会更好。比如,记忆。你现在身处网络,不容易被外界干扰。你的心思,可以利用网络进行过滤,就像人为修炼瑜伽一样,更容易集中到你想集中的区域去。”
埃米: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专注,我现在就能比活着时更能回忆?
卢约博士点了点头。
埃米通过摄像头看到了卢约博士的动作,她打出一行字:好吧。那我就再试试。
电脑屏幕上的人脸破碎,变成了无数条排列在一起的管道。管道变细,行成交错的电路板。这些类似电路的线条先是纠缠在了一起,然后分开,接着,仿佛缠绕茂盛的藤蔓被剪枝一样,一些电路依次消失了。
看着画面,卢约博士欣喜地搓着因为长期做试验而显得粗糙的双手,对安娜说:“你看,我就说埃米是个敏感聪敏的孩子。她在回忆的时候,还把过程形象化,好让我们也能感受到。”
安娜并没有为博士的赞扬而感到骄傲。她的女儿已经死了。无论电脑中拷贝的“灵魂”如何准确,那也已经不是埃米了。那是一个没有躯壳的拷贝。而且,更让安娜感到揪心委屈,甚至愤怒的是,埃米不是死于车祸,而是死于谋杀。不止如此,她的亲生父亲,肯特,也是幕后黑手之一。安娜的心脏一阵绞痛,发出一声深深叹息。
屏幕上,电路板变幻着图案和颜色,埃米似乎对此开始驾轻就熟;她思考和回忆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后来,卢约博士和安娜的眼睛已经跟不上图案和颜色变化的速度。在他们的眼里,图案和颜色已经变成了模糊一片,就像一个开车的人,把车辆开至急速时看到的路边风景。忽然,“啪”的一声,屏幕断电,房间里一片黑暗。
也许是为了省钱,韩翼东租住的公寓十分简陋。过道上充斥着从各个房间穿墙而出的杂音,有的是新闻,有的是音乐,充满了异域气息,像是来自泰国或者阿拉伯国家。这是一个外来人口聚集区。这样的地方人群复杂,人员流动变化很大。这种地方,也是恐怖分子喜欢潜伏的理想场所。
房东带着凯洛尔来到二楼韩翼东租住的房间。六十多岁的房东是个秃顶,穿一件薄薄的汗衫,脚步本来就不稳,又看到凯洛尔双手举枪,随时处于警备姿势,拿钥匙的手也就发抖得厉害。凯洛尔见状,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按住了老人的手,用眼光安抚老人。老人深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到对应的钥匙,捏紧了,塞进钥匙孔。
锁一转,门一开,年迈的房东居然矫健地躲到一边,凯洛尔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黑暗,凯洛尔伸手按下开关。
房间里并没有暗藏着其他人。凯洛尔一眼所见,全是书籍。这些书散落在桌子上、沙发上、靠墙的床上。凯洛尔翻着看了看,都是生物学方面的理论书。除此之外,韩翼东还有一些音乐碟片。这是一个标准的留学生房间。
凯洛尔没有找到韩翼东的电脑。估计是一台手提电脑,被他随身戴在身上,此时,这台电脑就在地铁列车上。凯洛尔检查了韩翼东的所有东西,发现在他卫生间的牙刷盒里,插着两把牙刷。一把是蓝色,一把是粉红色。然而,韩翼东的衣柜里,却没有女人的衣物,只在沙发上有一条粉红色围巾。这说明,韩翼东有一个偶尔在这里过夜的女朋友。也许,她会知道点什么情况。凯洛尔询问了房东和邻居,没有人看见有任何女人进出过韩翼东的公寓。这类公寓,虽然人声嘈杂,但是彼此都不会关心对方的私生活,属于听声不见人的地方。
凯洛尔抽出牙刷,放进证物袋,同时也把那条围巾装进另一个证物袋。她希望能从牙刷上或者围巾上找出DNA。
下楼后,凯洛尔刚坐进汽车,法医就打来了电话。他说他用尽了方法,也没能在自杀的警察身上找到任何病毒。
“没有病毒?”凯洛尔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如果不是病毒感染,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凯洛尔说着,发动了汽车。
“意念控制。”
“当时是在地铁大厅里,无论是谁进行意念控制,距离这名警察最近的距离至少也是一百米,而且地铁大厅是封闭的,那人会怎么控制?还有,地铁车厢里的人呢,又如何控制?”凯洛尔把警灯放在车顶,超速开车。此时,距离塞塔给出的时间,还剩三个小时。然而谁是他们要找的科尔·贾斯丁,却还毫无头绪。
“远程意念控制。”法医的声音听起来言不由衷,“这个概念,我曾经在一些医学杂志上看过。不过,要实施远程意念控制,被控对象的身体里必须具备一种介质。”
“什么样的介质?”
“就像电视接收器。卫星发射出节目信号,电视接收器负责接收。”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介质就像病毒,侵入人体,接收远程控制信号?”凯洛尔问。
“是这样。只是可惜,我没有找到病毒。”法医遗憾地说。
“如果你的理论成立,我们应该找得到病毒。你再试试!另外……”
“什么?”法医问。
“你是否还记得撰写那篇医学文章的教授?”
“不记得了。不过,我可以查得到。”
“好的。请你尽快查一查。说不定,这名教授能够帮上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凯洛尔说完挂掉电话,加一脚油门,向国安局总部驶去。
总部的同事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科尔·贾斯丁的信息。凯洛尔把牙刷和围巾交给检验组,迫不及待地等在一边。她要在第一时间得到结果,她耗不起时间。
检验组全面开工,分别从牙刷和围巾上找出DNA,输入电脑系统。就在电脑开始比对之前,其中一名检验人员在电子显微镜前奇怪地“咦”了一声。
“有什么发现吗?”凯洛尔立刻走近。
检验人员把显微镜看到的结果接到电脑显示屏上,说:“太奇怪了,这个人的DNA已经被改组过了。”
“请你说得再详细些。”
“你看这里。”检验人员用笔指着DNA螺旋链上的几个点,“这几个地方,已经被重新改动过。这样的改动,真是很聪明!简直就是上帝的杰作!”检验人员说到这里,表情完全投入在对DNA的羡慕之中。
凯洛尔不得已轻轻咳了一声,“这样的改动,会对人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检验人员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敏感。会让人变得敏感。”说着,他用水笔忽然划过凯洛尔的手臂。他划得不重,但凯洛尔还是吓了一跳。凯洛尔揉了揉被他划上水笔印子的地方,迷惑地看着他,等待解释。
“我轻轻划了你一下,你什么感觉?”
“有点疼,但很轻,不严重。”
“这就对了。这是你现在的感觉。但是如果我按照图上的DNA序列,对你的DNA进行改组,那这样划上一下,就不是一点点痛,你会疼得像刀刃砍在手臂上一样。”
凯洛尔低头看着水笔印,“那么,其他器官呢?”
“都会变得非常敏感。”
“难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病毒’?它潜藏在DNA改组中。它让被感染的人变成了灵敏的接收天线,可以远距离接收信号。可是,当韩翼东打开眼镜盒的时候,发出了一道强光。难道这种光可以携带病毒,侵入人体,进行DNA改组?”
“理论上来说,这不可能。不过,倒是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
“这些人的DNA在出生前就已经被改组了,但是一直处于沉睡状态。那道光是一个开关,启动了改组的部分。”
“如果这些人的DNA真的是原来就被改动过,那么,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人的共同点,就能找到线索?”凯洛尔说。
“也许吧。不过,地铁车厢里有那么多人,要找到他们的共同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有,仅凭牙刷上改组过的DNA,我们无法比对出这个女人的身份。”
“牙刷上能找到指纹吗?”凯洛尔问。
检验人员一拍脑袋,“想得太复杂了,居然忘了简单的。”
DNA改组!这是一项重大而复杂的基因工程。塞塔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科尔·贾斯丁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对已经能够把DNA玩于股掌之间的赛塔那么重要?!凯洛尔正想着,手机在衣袋里震动起来。
是乔治。他说这件事情已经触动了最高层。有人通过特殊渠道,提供了科尔·贾斯丁的消息。
“谁是科尔·贾斯丁?他在那儿?”
电话那端,乔治压低了声音:“科尔·贾斯丁,是一名国安局卧底。”
“难怪在我们的系统里,查不到他的身份。”
“他潜伏进入恐怖组织塞塔多年。在塞塔发现他的身份之前,他失踪了。从最后的失踪现场看,有争斗,塞塔猜测他是被强行带走的,是被绑架的。后来,塞塔在找他的时候,查到了他供职国安局的身份。”
“你可知道是谁绑架了他?”
“不知道。他被绑架后,毫无音讯。没有人提出释放条件,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踪迹。塞塔要找他,难道仅仅是为了复仇?”
“不,不是为了复仇。”凯洛尔说。
“那是为了什么?”
“他被绑架,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塞塔如此兴师动众地要找到他,肯定是他因为掌握了什么内容,塞塔必须找到他。”凯洛尔说着,猜测科尔·贾斯丁掌握的会不会是DNA改组技术。但她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如果塞塔四处找他,是出于想把这项技术处于秘密状态的话,他们就不应该在地铁和警察身上做手脚。这样做,不是已经暴露了老底了吗?
一个念头闪过凯洛尔脑海,塞塔急于要找到科尔·贾斯丁,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电话里,乔治忽然不说话了。一阵奇怪的沉默之后,乔治说:“凯洛尔,你快看电视。”
凯洛尔快步走到办公室里的电视前。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事。屏幕上,有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高楼的边缘,手里拿着一个圆盘闹钟。闹钟上没有指针,只是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3。这是一个倒计时时钟。随着时间的推移,时钟上的时间在减少。
大楼下的街面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新闻记者。其中一名记者说:“根据知情人爆料,这个站在高楼上的女子名叫辛西娅·泰勒。她是这里的住户。至于她为什么会站在高楼边缘,有轻生之念,本台记者还在调查之中。”
紧接着,电视摄像头一转,聚焦在辛西娅脸上。辛西娅看着镜头,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她把钟面举得高高的,好像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一样。忽然,她猛地纵身一跃,跳下了顶楼。屏幕上一声闷响,接着,是一片混乱。
看着年轻女子的身体像一片树叶一般飘然而下,凯洛尔的心里顿时拔凉拔凉。这个女子也是被意念远程操控的。她是在告诉警方,寻找科尔·贾斯丁的时间还剩两个小时。
检验组的人远远地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一边喘气一边说:“指纹比对相当快。这个女人是个通缉要犯,塞塔组织成员,名叫辛西娅·泰勒。”
黑暗中,安娜惊恐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埃米呢?”
备用电源很快自动启动。所有的灯渐次亮了起来。但装在着埃米的电脑却还是一片漆黑。
卢约博士敲打键盘,重新插拔插头,可是电脑却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卢约博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埃米思考得太快了,耗尽了试验室的所有能量,导致断电。”卢约博士回答。
“可是,现在备用电源已经启动,埃米呢?”
“这……我现在还无法做出解释。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那埃米会不会被毁掉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备份?”安娜声音恳切。
卢约博士摇了摇头:“再也没有其他备份了。我们就只复制了这一份。”
“如果,如果这份备份丢失了怎么办?”
“埃米,就永远消失了。”卢约博士说。
卢约博士在安娜焦急的目光催促中,不断地尝试修复电脑。可是,毫无进展。最后,他无可奈何地劝安娜先回家。他说被她这样盯着,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博士一再向安娜保证,一有结果,就马上给她打电话。
安娜只好离开。离开试验室的时候,她不停地回头。这时候,她已经完完全全把电脑中的灵魂备份看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安娜一直是一个好强的人。只要是她下了决心要做到的事,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拦得住她。解开埃米的死亡之谜,是她现在唯一的目标。
一离开试验室,安娜就立刻驱车去电信公司,打印了埃米这两个月的电话清单。她是埃米的法定监护人,电信公司很快就把清单交到她手上。安娜拿出学校联络本,划掉上面的同学号码。清单上最后就只剩下了三个她不知道的电话号码。
埃米毕竟还是十三岁的学生,社交网络并不复杂。她依次打过去,发现一个是美甲店的电话;一个是社区图书馆电话;还有一个,在清单上重复出现了好几次。都是对方打给埃米,而不是埃米打过去。
就是这个了。
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照着号码按下电话按键……房间里寂静得像海底黑夜,静得能让安娜听见自己的心跳……
嘭嘭!嘭嘭!
忽然,一个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安娜僵在了原地。她把手机贴到耳朵,等里面的拨号音停止后,房间里的铃声也停息了。她又拨一遍。房间里的铃声再次响起。安娜拿着手机,恐惧地向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找去。
声音是从面对花园的房间里传来的……
那是个很窄小的房间,放着洗衣机,被用作洗衣房。安娜走进去,看到声音传出的地方是洗衣篮。全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都在那里。一小团蓝光在一件淡蓝色的T恤下闪烁着。自从埃米出事后,她还没有洗过衣物。
安娜拿起T恤,看到一条裤子。男士长裤。丈夫肯特的手机就在裤包里。她的手在触碰到裤包的一刻停住了,因为她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一瞬间,安娜忽然恢复了神智。她果断切断自己的手机拨号,从裤包里拿出那部手机。取出电池,将手机塞进衣兜。
进门的是丈夫肯特。他喊了一声安娜。安娜此时已经躲在了洗衣间的隔层里。隔层是连接在洗衣间的门和墙壁间的一个狭小空间。他们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安娜和埃米玩捉迷藏的游戏,发现了这里。她们把它叫做小隔间。
小隔间还不到三十厘米宽,可以挤得下一个小孩。安娜比较瘦,也刚好能够塞进去。这就是她和埃米两人之间的秘密,那个说服她埃米的灵魂被成功复制的秘密。她们曾经发过母女誓,永远不把这个秘密有告诉第三个人,包括肯特。
光线从隔间的缝隙透进,在安娜的脸上照出一条垂直缝隙。她眼神惊恐,深棕色的瞳孔在光缝里闪闪发亮。安娜看到肯特的身影在客厅过道上一闪。她慌忙地把自己的手机调到静音。
接着,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肯特。他肯定看见了她的车停在外面。
房间里安静极了。手机在安娜的手里震动着。震动结束后,安娜看见肯特走进了洗衣房。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发出声音,甚至害怕身上沐浴液的气味会将她暴露。就在这时,安娜在隔间的木板上内壁上看到一幅画。是用粉笔画的。线条极为简单粗陋,画中是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像是成年女子,另一个是个小孩。她们手牵手。这是埃米画的。画中人就是她们母女俩。她们很久没有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安娜也就从来没有见过这幅画。她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隔间外面,肯特直奔洗衣篮,弯下腰,找出那条长裤。他在裤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又扔下,表情十分疑惑。接着他又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小声说了什么,说完,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洗衣房。
肯特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目光直接看向小隔间。
安娜屏住了呼吸。她的眼睛在光缝里瞪得大大的。
肯特一步步走近了……安娜根本想不出,当肯特拉开木板的时候,她该怎么做。
忽然,肯特的手机又响了,他先接听起来,表情更加严肃。听了一会儿,他说:“好。我马上赶过去。”肯特伸出手,拿下挂在隔板上的一把钥匙。那是花园里摆放杂物的窝棚钥匙。肯特拿着钥匙,去窝棚里找了找,然后兜里揣着钥匙,开车离开了。
直至听到汽车的声音开远,安娜才从隔间里走出来。一走出隔间,她就瘫软在地上。肯特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加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安娜跑到花园窝棚,发现门没锁。肯特走得很匆忙。说是窝棚,实际上是他们在花园里盖的一间木头小屋。这里,也是肯特的工具房和书房。在周末和晚上,肯特喜欢一个人呆在那里。这也是他们的婚姻越来越冷的原因之一。安娜一直以为肯特是在那里看书,现在,层层怀疑卷裹包围着她。
她推开窝棚门,走了进去。
窝棚的木头墙壁上挂满了工具。有些工具上长出铁锈、落满灰尘。埃米才出生的时候,肯特特别有兴致,经常在这个窝棚里给埃米做玩具。后来,肯特就越来越懒,越来越冷漠。
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个三人沙发。沙发坐垫上有些土和黑色污迹,搭着一条毛巾被,散落着一些写画过的纸张。
安娜走过去,坐在地板上,一张张翻看起来。纸张旁边,有很多幅地图。有的是在街边报刊亭买的,最新版的本地地图。有的是以前的老地图,看起来是去图书馆复印的。在这些地图上,都画了不少小圈。小圈上有被打了小叉。
肯特在找什么?
肯特是一名药品推销员。这些地图,并不像他的销售计划。在那些散落的纸张上,写着一些数学算式。程度很深,安娜根本看不懂。也许,卢约博士能够看懂这些算式。她拿出手机,像个间谍一样,照下每一张纸的内容以及每一幅地图。
拍摄完毕,安娜根本无法在家里再待下去。肯特阴暗的秘密,像一只无所不在的眼睛,在瞳孔后冷冷地盯着她。
她跳上车,赶往路德索大学。在路上,她接到了卢约博士的来电。博士说,电脑修好了。幸运的是,埃米还在。
“谢天谢地。”尽管安娜心急如焚,想立刻赶到埃米身边,但她还是尽量保持合法时速。她耗不起被警察截住开罚单的时间。
“不过,我们不能再让埃米进行那样的回忆了。”卢约博士说。
“为什么?”
“即便电脑可以存储大量内容,进行人脑无法完成的复杂运算,但我们还是高估了电脑,低估了灵魂。灵魂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它就像一个多维的万花筒,存在的层面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虽然刻录了埃米的灵魂,但是以现在的电脑设备和软件水平,无法承载灵魂的运算。”
“卢约博士,按你所说的意思,我们就永远也无法知道埃米被谋杀的原因了?”
“恐怕是的。我们不能再冒险,让埃米进行运算了。如果再出事,我们就有可能永远失去她了。”
“能不能多备份几个她的灵魂?消失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哎!”卢约博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灵魂刻录相当复杂敏感。上次事故,破坏了灵魂中的可以接受被多次复制的关键部分。埃米的灵魂还是完整的,但是再也不能被复制了。”
“博士,那你原来为什么不多复制几个呢?”
“一开始,我没有进行更多的复制,是因为我还没有征得埃米的同意。毕竟,这是个人的灵魂,不是可以公开的物品。”
“我明白了。现在,埃米就只有一个灵魂了。”
“对不起,安娜。”
“教授,别失望,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
“我找到一些地图和奇怪的算式。我想请你看看,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许,通过这些东西,我们可以找出肯特杀死埃米的原因。”
“算式,什么算式?”
安娜刚好停下等红灯,她要了博士的手机号,把算式照片发了过去。红灯刚刚熄灭,绿灯亮起的时候,卢约博士就急急打来电话:“安娜,那些不是普通的算式!”
“是什么?”
“这些算式,可以颠覆整个世界!”博士声音颤抖地说。
国安局立刻赶到辛西娅·泰勒跳楼的地方。法医现场检验发现,她的DNA也已被改组。很明显,恐怖组织塞塔为了杀人灭口,不惜干掉自己内部成员。
现场已经被隔离开来。新闻记者簇拥在隔离线之外。在国安部的外勤工作车里,凯洛尔两眼通红地看着电脑屏幕。她已经通过电脑联网,调出了辛西娅的所有资料。
作为一名塞塔成员,辛西娅早就上了国安部的通缉名单。在凯洛尔手头的资料里,有不少通过公共场合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照片。照片的时间跨度是五年。五年来,辛西娅十分活跃,参与了不少恐怖事件。
在每张照片里,女孩辛西娅的模样都不尽相同,全都经过了伪装。唯一相同的是她的眼神,坚决、果断、冷酷,瞳孔闪闪发亮。凯洛尔不明白,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为什么会看到一个扭曲的世界。
辛西娅是一只狡猾而又忠诚的狐狸,却最终死在她忠于的塞塔手上。
辛西娅跳楼的现场,没有搭建隔离棚。这是国安局故意安排的。现场已经有很多人。国安局在进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在多个角度设置了经过伪装的摄像头,无线连接着现场外勤工作车里的电脑。现场人员的一举一动,都同步出现在这些电脑屏幕上。凯洛尔他们希望,可以通过观察现场,发现一些线索。
果然,凯洛尔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脸。其他人的表情是惊讶和恐惧。而这张脸,却含着悲伤。
这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凯洛尔立刻站起来,走下工作车。
她绕过人群,从众人背后接近这名男子。男子站在人群中,愣愣地看着地上辛西娅留下的血迹。凯洛尔走过去,靠近,他却毫无察觉。
凯洛尔站在他身后,掏出枪,抵住他的后腰,轻声在他耳边说:“我是国安局的。跟我走。”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被凯洛尔挽住手臂,两人像一对相爱恋人,离开了人群。
在另一辆停在距离现场五百米之外的工作车里,凯洛尔开始了对男子的审讯。
男子坐在一把椅子上,手上戴着镣铐。凯洛尔已经搜过他的身。他的身上没有武器。检验人员第一时间抽走他的血样,然后通过塞在凯洛尔耳朵里的耳机告诉她,这名男子的DNA没有被改组过。
男子沉默了一分多钟,忽然崩溃,抽泣起来。此时,凯洛尔对男子和女孩辛西娅的关系,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知道你爱她。”凯洛尔轻声说。男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凯洛尔。他的眼里是惊讶,惊讶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就被对方看穿。凯洛尔从男子的眼神判断,这名男子并不像辛西娅那么世故。
凯洛尔决定再试他一试,说道:“对辛西娅·泰勒的自杀,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她不是自杀。她是死于谋杀。”
男子比刚才还要惊讶!凯洛尔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凯洛尔在显示屏上调出辛西娅跳楼前的视频,“她在跳楼前就举着这个钟。你知道钟面上的时间是什么意思吗?”
男子看了看屏幕,摇摇头。因为又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男子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凯洛尔看到火候到了,说道:“钟面上的时间是个倒计时。有人控制了辛西娅,让她把这个钟面抬给我们警方看。这个人要我们在两个小时内找到另一个人。如果,我们不能在规定的时间找到那个人,更多无辜的人就会像辛西娅一样死去。”
就在这时,凯洛尔的耳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法医已经找到了撰写远程意念控制的那名博士。他叫卢约·萨姆森。”
“他在哪里?”凯洛尔不想让男子听到他们的谈话,就偏过头小声问。
“他就在本城。巧的是,我们还未派人去找他,他就自己来了。”
“为什么?”凯洛尔奇怪的问。
“他带来了重要信息。他就在我们这边车里。”
凯洛尔站起来,告诉男子,她要出去一下,马上回来。男子的眼睛看着视频画面,忽然说:“杀死辛西娅的人是不是要找一个叫科尔·贾斯丁的人?”
“是的。你怎么知道?”凯洛尔感到心脏激动得就要跳出胸腔。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神态保持镇静。
“我和辛西娅从小青梅竹马。但是,有一段时间,她变得神神秘秘。她说她正在做一样十分伟大的事情。有一天晚上,她回来得很晚,回来后就高烧不退。我照顾她的时候,偷看了她从不离身的文件包。
“包里有什么?”
“文件包上设有密码,但是我知道她设置密码的规律,我只试了几次就打开了。”
“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一些古怪的算式。我也看不懂。不过,我都用手机照了下来。在最后一页上,写着这样的东西。”男子拿出手机,调出最后一页的照片。
凯洛尔接过来,看到所有的算式被排成竖行,整整齐齐,在算式的右边,用一个大括号将它们囊括起来,括号右边又有一个加号,加号旁边是一个名字:科尔·贾斯丁。
“你问过辛西娅这是什么意思吗?”凯洛尔问男子。
男子沮丧而又悲哀地摇摇头:“没有。这是她的秘密。她是个很倔的人,我也不敢说偷看过她的文件包。”
凯洛尔想起了卢约博士,也许,这位博士可以揭开这些算式的谜底:“这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也许他能解开你手机里的算式。”
凯洛尔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忽然,她听到一声枪响,一个重重的物体砸到了她的后背上。她侧过头,看见了男子的脸。男子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睛还睁着,一颗子弹正中眉心。
凯洛尔急忙蹲下,男子的尸体滚向一旁。凯洛尔掏出枪,寻找地点掩护,身边响起第二声枪响。
第二声枪响过后,街道上一片恐慌和骚乱。人群都在奔逃。但是很快,警方控制了局面。原来,警方在第一声枪响时,就发现了开枪的人,立刻回击,击毙了对方。第二声枪响就是由警方发出的。
凯洛尔走到杀手面前,看到躺在地面的是一个外表十分平常的中年男子。她蹲下,搜了搜男子的衣兜,什么也没有发现,也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
法医立刻检查了男子的血样,告诉凯洛尔,他的DNA也被改组过。
这时候,乔治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介绍说男的就是卢约博士,他有重要情况要告诉警方,他拿来了一些奇怪的算式;女子叫安娜,是她发现了这些算式。
凯洛尔又看了一眼杀手的尸体,抬起头来,忽然看到那个叫安娜的女人捂着嘴巴,盯着杀手的尸体,嗓音失血沙哑地说:“肯特。”
地上的杀手正是肯特·艾蒙,安娜的丈夫,埃米的父亲。
一名警员将安娜扶到一边坐下,找来一杯热水和毛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安娜深情恍惚,两眼发直。
待卢约博士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凯洛尔解释清楚后,凯洛尔也把警方手里的所有信息告诉了博士。最后,卢约博士告诉凯洛尔:“这些算式是DNA修改算式。”
“它们是不是能让人变得更加敏感?让人更加容易接受远程意念控制?”凯洛尔说。
“你看过我的论文?”
“不是,我的同事看过。他们告诉我的。”
卢约博士点了点头:“但是,这些算式不能单独成立,还不能单独修改DNA。”
“为什么?”
“你知道中国有一种豆腐叫水豆腐吗?”
凯洛尔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以前在中国餐馆里吃过。你为什么这么问?”
“水豆腐是用豆浆做的。但是,要成功地做出一份水豆腐,仅仅有豆汁还不行,还必须备有点卤。点卤就是一种催化剂,将豆汁变成水豆腐。这些算式就像是豆汁,我们还需要点卤。”
“点卤在哪里?”
“点卤就是科尔·贾斯丁。”
凯洛尔忽然明白那些算式为什么要加上科尔·贾斯丁了。科尔·贾斯丁是关键。塞塔必须找到他,才能修改更多人的DNA。
“可是,这个科尔·贾斯丁在哪里?我们也没能找到他。”凯洛尔说。
忽然,凯洛尔和卢约博士都听到了一个声音——“我想,我能找到他。”
他们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说话人是安娜。
安娜说:“也许埃米见过科尔·贾斯丁。这就是肯特他们一直向她索要的东西。我们需要问问埃米,让她回忆起来。”
“可是,埃米的灵魂复制品不能再进行那样的大功率思考了。”
安娜站了起来,走过来:“我们不是有催眠术可以对人进行催眠,找回潜伏的记忆吗?”
“可是,埃米是一个灵魂拷贝,我们没办法进行催眠。”
“你可以拷贝我的。让我进入电脑,让我的灵魂对她进行催眠。”
“这……这太超乎想象极限了!”卢约博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但忽然转念一想,一改语气,“不过,这个方法也许能行。”
“你懂催眠?”凯洛尔问安娜。
“不懂,但是我可以学。”
“还是拷贝我的吧。”凯洛尔说,“我懂催眠。”
“不,拷贝我的。”
卢约博士说:“催眠就是排除一切杂念进入到人的记忆深处。被拷贝的灵魂,已经抛除了躯壳的烦恼和外部环境的干扰,是很开放的,自身的抵触和防御都很小。如果我能成功拷贝安娜的灵魂,让其深潜进入记忆深处,让两个灵魂直接对话,效果也许会比专业的催眠师进行催眠还要好。我想,最好还是拷贝安娜的。埃米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不会产生抗拒,也许,这样才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不过……”
“什么?”安娜和凯洛尔同时问。
“不过,埃米的灵魂拷贝虽然成功了,但这个试验本身还不稳定。安娜,我也没有对你经过长期观察和测试,匆忙拷贝,危险会很大。”
“什么危险?”凯洛尔问。
“中途会失败,被拷贝的人也许会中风,失忆,或者永远成为植物人。”
“拷贝吧。我想找到杀死埃米的人。”安娜坚决地说。
灵魂拷贝必须在卢约博士的试验室里才能完成。
警方很快在试验室外布下层层防御,狙击手埋伏在重要角落。他们都经过了DNA检验,确保没有被改组。时间越来越紧迫,不能再次发生任何意外。
在进入试验室之前,凯洛尔当然也对自己、卢约博士以及安娜进行了DNA测试。还好,三人的DNA都很正常。
安娜躺在试验椅上。椅子看起来像牙科诊所里常见的那种。只不过,从椅子后背和边缘伸出很多连线,接到旁边的各式仪器上。这些仪器,有的看起来很先进,有光亮的金属外壳和电子显示屏;有的,看起来却十分古老,仿佛需要手动才能运行。这些仪器夹杂在一起,汇合所有数据,通过一扎粗细不均的缆线,连接到旁边书桌上的一台电脑上。这台电脑里,就储存着埃米的灵魂拷贝。
卢约博士在安娜的头上、手腕上都戴满各种颜色的电极,将她和试验椅连接。她的手脚被皮带绑住。安娜就像一个科幻小说中的试验品。她的眼里浮着一层淡淡的惊恐,但是为女儿复仇的想法主宰着她。为了让自己更勇敢些,她的手握紧了椅子扶手。
“你准备好了吗?”卢约博士拿着针管走过来,针管里有一些淡蓝色液体。
“准备好了。”安娜说。
“你要给她注射什么?”凯洛尔问。
“一点点兴奋剂。安娜没有经过前期测试,注射一点兴奋剂,能让她在短时间内提高敏感度,迅速凸显出拷贝需要的数据。”
“安全吗?”凯洛尔担心地问。
“注射吧,博士。”安娜说,手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卢约博士将针头插入安娜的手臂,很快,安娜的表情舒缓起来。这时候,电脑屏幕上开始下雨一样出现一排又一排数据。
卢约博士兴奋地搓了搓手:“有效果了。也许因为她是埃米的母亲,很多数据十分近似,这就让拷贝稍微简单了些。现在,让我们将她带入梦乡。”说完,卢约博士再次在安娜的手臂上注入催眠药水。很快,安娜眨了眨沉重的眼皮,闭上了眼睛。
屏幕上的数据变化着,卢约博士低着头,在电脑上匆忙操作。凯洛尔看了看表,现在距离塞塔给出的时间还剩一个小时。她有一种不祥之感。这种感觉是一种天赋,加上清晰理智的逻辑思维,经常让她提前看到别人不能看到的方面。
凯洛尔觉得科尔·贾斯丁还并不是塞塔改组DNA需要的刺激物。他,恐怕不止是制作水豆腐需要的点卤。在他身上,应该还有更多秘密。地铁里的人,警察,跳楼自杀的辛西娅,都说明塞塔已经掌握了DNA改组需要的东西。恐怖分子提出要求,都会向警方规定时间。但是,这一次,凯洛尔的直觉告诉她,在这个规定的时间后面,还有其他阴谋。科尔·贾斯丁身上的秘密,其实还未解开。凯洛尔看了看进入深层睡眠的安娜,希望她的灵魂能够拷贝成功,进入电脑找到埃米的,尽快解开谜底。
想着想着,凯洛尔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停留到了卢约博士身上。博士浑然不觉,完全投入到了灵魂拷贝的过程中。凯洛尔忽然又多了些怀疑。事情发展得太快了,这名博士,还有这个叫安娜的女人,是主动来找警方的。她并没有按照程序调查两人的背景。凯洛尔站在博士身后,悄悄拿出手机,发短信给乔治,让他查一查两人的背景。
“糟糕!”卢约博士忽然叫出声来。
“什么?”凯洛尔走上前去。
卢约博士着急地说:“今天上午,埃米的灵魂拷贝在进行回忆的时候,能量使用超载,断电时破坏了一些东西。现在,安娜的灵魂数据已经进入电脑系统,但是找不到复制的接口。那个接口被破坏了。你看屏幕上的这些数据。”
“那怎么办?”
“我们没法进行拷贝。”
“既然不能拷贝,那安娜现在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应该唤醒她!”凯洛尔说。
就在卢约博士要唤醒安娜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字:博士,请不要唤醒我。
“啊!你看,这是她!”博士激动地说,“她可以通过电脑摄像头看到我们,通过话筒和声卡软件听到我们说话!”
屏幕上又出现另一行小字:博士,我很好。我可以找到埃米。等帮她找回记忆后,我会给你指示,你再唤醒我。
“不行!”博士斩钉截铁地说,“制作拷贝品进入电脑,本身已经十分危险。现在,你要自己进入电脑,这简直就是拿生命开玩笑!”
电脑上迅速出现一行字:博士,请不用担心。我能打字,说明我已经能够掌握一切。我想找出真相。
博士看了看凯洛尔。
屏幕上安娜又说:求您了,博士。
“好吧。小心。”博士说。
安娜打出最后一行小字后,站直了身体。进入电脑后,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坐在一间书房里。书房的摆设古老而又温馨。安娜想起来,这是祖父的书房。祖父去世后,整栋房子就卖掉了。那时候,她刚六岁。
看着书房里熟悉的物品,安娜暗暗感到惊讶。那是一段陈旧的记忆,她几乎都忘了。她离开书桌,转过身。在她面前,房间消失了,只有一扇门。
没有墙。没有屋顶。
只有,一扇门。
红色。造型极为简洁。没有装饰,没有雕刻,却让人更觉得这是一扇很重要的门。
书房里的温暖消失了。安娜被寒冷的北风包裹着。门的上方是浅灰色的阴郁天空,前后左右全是荒原积雪。白茫茫的大地平坦地向四周铺展。这扇红色的门,就像一件艺术品,孤绝地立在一片洁白晶莹剔透之中。
门开着。
安娜往前走了一步,穿过了门。然后,她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来时路。书房不见了,书桌倒是还在,但已经十分遥远。看过去,就是一个黑色的小点。小点周围,也全是白皑皑的雪地。
她再次转回头,心想这就是灵魂安居的世界了。天空不断有雪花飘落。片片雪花比她记忆中的大很多。它们像她的手掌那么大,仔细一看,却又不是雪花的形状。她伸出手,抓住一片,冰冰凉,看清是鹅毛的形状。她知道,雪花的存在已变为鹅毛表象,是她的意识在作祟。像从心生。
她继续往前走,寻找埃米的灵魂。然而,四野上下,除了看不到尽头的雪地,一无所有。
她轻轻叫了声,埃米。回声撞击在四周。这里看起来很大,但似乎又是一个很小的空间。她的回声像乒乓球一样,很快就撞到边缘,弹射回来。
安娜又呼唤了一声埃米,反弹的回声撞击着她头,阵阵生痛。就在安娜不知道该如何寻找的时候,忽然,雪地上出现了一行小脚印。
脚印太小了,几乎就是婴儿的脚印。
小脚印仿佛会生长一样,往前延伸,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小孩在指路,引领着安娜往前走。
安娜感到奇怪,却又好奇。她跟着往前走,然后停下来,回头看看自己的来时路。更奇怪的是,来时路上只有婴儿的脚印,却没有她的。也许,这是因为她的灵魂真的只是在电脑里游弋,却没有被拷贝,所以不能留下并排行走的脚印的原因。
看见她停了下来,婴儿的脚印围着她转了一圈,空中发出小婴儿“咯咯咯”的稚嫩笑声。安娜一听就辨别出,那是埃米小时候的笑声。那么,这就是埃米的脚印?
安娜跟着脚印往前,又走出十多米。她抬头来,看到本来是一片无际雪域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座森林。林子遮天蔽日,黑暗恐怖。脚印蹦跳着,进入了森林……
要不要进去?安娜犹豫了……
林中传来埃米和一个女人的对话。
“妈妈,今年暑假我们做什么?”
“要不重新粉刷一下你的卧室?你不是说已经腻味了粉红色了吗?”
“好吧。那我要刷成黑色!多酷!”
“妈妈……”
“什么……”
安娜听出来,这是她和埃米的对话。埃米的记忆就在那片森林之中……她多么怀念埃米叫她“妈妈”。安娜深吸一口气,流下两行眼泪,带着恐惧和期待,走入那片未知森林……
试验室里,躺在试验椅上的安娜仍旧闭着眼睛,流下两行眼泪。
“她已经找到了埃米的灵魂。现在,我们就耐心等待吧。”卢约博士看看电脑数据,然后又看了看流泪的安娜说。
凯洛尔点点头,拿出一张纸巾,为安娜抹去眼泪。接着,她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拿出来,是乔治发来了她要的资料。
安娜,曾经是幼儿园教师,结婚后辞职,生孩子,做义工,人生简单。
卢约博士却有着复杂的学历和工作简历。单身。为人不错。他除了研究方向有点离谱出众外,和大家相处融洽。根本没有犯罪记录,就连超速罚款单都没有。
不过,有一条内容引起了安娜的注意。卢约在去年曾经失踪五天,后来又突然出现。他说他去短途旅游了,没有带任何手机或者电脑。看见他没事,大家也就没有再追问。
凯洛尔看着卢约博士的背影,心想他这五天真的是去旅游了吗?
安娜一步步走入森林。雪地的寒冷随着她的前进一点点褪去。森林里充斥着清凉。暗绿色的青苔覆盖的树干上,白色的雾气像漂浮在空中的半透明薄纱,被看不见的风推送着,一荡一荡。她寻找着小孩的脚印。可是,脚印却消失了。这里遍地杂草,没有脚印。
“埃米。”安娜提心吊胆轻轻再唤一声。
没有反弹的回音。也没有回应。
这片森林给安娜的感觉极为不同。挺拔苍凉的树干,交替复错的树枝,并不坚硬。它们软绵绵的,仿佛随时可以吸纳一切。安娜的声音仿若就是一小滴水,落入了干涸了亿万年的沙漠,才发出喉咙,就被森林吸入。
忽然,一个影子从一棵树后飞速跑过。林子里光线墨绿昏暗,安娜没有看清影子的模样,只看见影子迅速消失在树后的长发。
埃米。她追了过去。
影子像玩捉迷藏似的,带着安娜在林子里奔跑。不知不觉中,安娜被带入了一个更加阴暗的区域。这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安娜抬起头,看到了满天星辰。在星星之下,是橘红色的天空。强烈的风将她的头发吹散。她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栋一百多层的高楼顶端,站在楼顶边缘。她的小半个脚尖已经悬空,仅靠脚后跟支撑身体,保持平衡。在她的脚下,城市像积木一样铺展,各式车辆如同穿行在管道中的弱小蚂蚁。她听不见车流噪音,只有风。
试验室里的安娜忽然全身激烈抖动起来。她的瞳孔在眼皮下迅速旋转,脸色发白,全身冒汗。要不是卢约博士提前用皮带将她固定在椅子上,她恐怕早就摔下来了。
“不好!这是中风的征兆。”卢约博士手忙脚乱地从另一张桌子上找到一管针剂,迅速注入安娜的手臂。
三秒后,安娜渐渐平缓下来,凯洛尔担忧地看看安娜,又看看博士。
博士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还好,针水注射及时,她没事。不过,我们这些设备的承载量有限。现在是安娜自己的灵魂在游弋,需要耗费大量能量。老天啊,可千万不能断电。如果能量补充不够,后果将不堪设想。”
安娜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这里是意识领域。她并没有站在高楼之上。
“妈妈。”
安娜侧过头,看到了埃米!埃米就并肩站在自己身边。她双眼望着前方,风将她的长发往后吹拂。在风中,安娜又闻到了淡淡的柠檬味,那是埃米常用的洗发水气味。她恋惜地望着埃米,心中一阵痛苦悸动:“埃米。”
“妈妈,你不应该进来。”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我要找到谋杀你的真正凶手。”
“但是,妈妈,这是一个禁锢的世界。灵魂在这里,无事可做,只能孤独游弋。妈妈,我真后悔,同意进行这个试验。”
“埃米,这都是我的错。我和你父亲的错。是我们破裂的婚姻,让你离家越来越远。”
“不是的,妈妈。请你不要责备自己。没有人能够保证美好的感情永远不会过期变质。”
安娜看着埃米,她觉得埃米忽然在一夜间长大了,成熟了。她就像从来就没有看过女儿似的,贪婪地细细记下女儿的每一个神态。一旦等她找到那份潜藏的记忆,她就得离开,就再也不能见到埃米。
“埃米,你记起什么了吗?”
“妈妈,这里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潜藏记忆。是你引领我来到这里的。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了。它就存在于我的潜意识里,因为它们危险,未知,所以我一直不敢自己来。”埃米看着城市的夜空说。
听到埃米这么说,安娜知道灵魂深潜催眠有效了。她跟随埃米的目光望去,期望看到恐怖的东西。然而,那里除了被污染变红的天空,楼宇,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她暗暗感到失望。
“妈妈,它们就是那些人要找的东西。”埃米指着那些高楼大厦说。
忽然,安娜看见钢筋水泥建筑的楼宇开始像海地水草一样扭动起来。天空不再有星辰……她们在瞬间后退,星辰凝聚,变成了银河系巨大的旋臂,旋臂缓慢旋转,埃米害怕得拉紧了安娜的手……
安娜从未看过这样的景象。即便是领略了电脑内部的埃米,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它们怪异,新奇,而且破碎,带着极大的冲击力和感染力。
渐渐的,安娜看懂了。没有了肉体的牵绊,纯粹的灵魂让她的思维更加明锐。安娜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明白了。她不敢相信这真相,但这却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试验室里,凯洛尔看着卢约博士。而博士如同有第六感似的,也突然转过头来,看了看凯洛尔。然后他站起来,向凯洛尔走来。一边走一边说他必须去取一点针剂,等唤醒安娜的时候要用。他说他去去就来。
为了保证博士的安全,一名特工陪他一起离开。就在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凯洛尔,我看见博士离开了。我有要紧的事要单独对你说。
凯洛尔看了看电脑上的摄像头,知道安娜是通过摄像头看到的,急忙坐到电脑前,对着话筒说:“什么事?”
安娜打出一行字:我见到埃米了。她之所以被害,是因为她知道科尔·贾斯丁在哪里?
凯洛尔:“她怎么会知道?科尔·贾斯丁又在哪儿?”
安娜:埃米是在试验室里无意中发现的。因为她对整个事件毫无所知,所以就没有当回事,也就找不到相连的记忆。卢约博士就是科尔·贾斯丁。
凯洛尔看了看博士离开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你能确定?”
安娜:确定。有一天,埃米来接受试验的时候,灵魂意外进入到了电脑内部。那一次,拷贝还没有成功,但是她的灵魂在潜意识里读到了一些电脑数据。在这台电脑里,有一些算数公式。当时她没有在意。醒来回家后,觉得好玩,就在网络博客上写下了算式,公开询问这些算式的意思。
凯洛尔说:“我明白了,埃米在网络上公布了算式,立刻引起了塞塔的注意。他们以为埃米是从科尔·贾斯丁那里得到的公式,于是改组了肯特的DNA,控制了他,让肯特质问埃米。但是,你为什么说卢约博士就是科尔·贾斯丁?”
安娜继续打出字幕:我们刚才还在电脑里发现了一些数据。这些数据证明,科尔·贾斯丁来过博士的试验室。时间是去年六月中旬。他……
这时,卢约博士拿着一瓶针剂走了过来。凯洛尔正想着该如何抹去电脑屏幕上的谈话内容,却看到所有谈话记录已经自动消失了。凯洛尔相信安娜的话。六月中旬,那正是博士忽然消失后来又出现,并说去旅游的时间!
“可有什么发现?”卢约博士看见凯洛尔坐在话筒前,就问。
凯洛尔十分镇定地站起来,手指轻轻触碰到电脑旁的上网连接开关。电脑本来是没有联网的。现在,凯洛尔打开了上网设备。“我刚刚询问了安娜,她说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卢约博士皱了皱眉头,将针水放到桌子上:“这很有可能。我们需要再耐心等一等。”
凯洛尔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嘀”音。她拿出来,看到安娜已经会意,通过网络连上了她的手机。
安娜的灵魂:你很聪明。
凯洛尔:卢约博士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是科尔·贾斯丁?
卢约博士看见凯洛尔在发短信,就微微笑了笑,继续坐在电脑前,观察各种数据。试验椅上安娜的肉身还在沉睡状态,起伏均匀地呼吸着。
安娜的灵魂迅速打出数行字,字体出现的速度几乎和大脑思维的速度匹配:卢约博士虽然一直进行怪异研究,但是数年来成绩平平。我和埃米检查了他在电脑里的试验记录,他的突破与飞跃是从去年六月之后才开始的。以他个人的才智,做不到。
凯洛尔回复:是科尔·贾斯丁帮了他?
安娜:对。
凯洛尔:你说卢约博士就是科尔·贾斯丁?
安娜:对。科尔就寄生在卢约博士身体里。
凯洛尔看到安娜的回答,一身冷汗。她恐惧地看了看博士,急忙打出一行字:如何寄生?
安娜:在埃米的记忆中,这方面的信息数据只是一些零散碎片。
这时,博士转过头来,凯洛尔急忙对他微笑了一下。博士看到安娜的眼球在动,就站起来,检查安娜身上的传感器,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了。她好像是在思考,却又不与我们联系?”
凯洛尔回答说:“再等等看。也许,安娜就要找到了。”凯洛尔一边说着,一边在手机上写:如果科尔就寄生在博士身体之内,电脑里怎么会有这些数据碎片?
安娜的灵魂回复:科尔在寄生进入到卢约博士身体的前期阶段,还不能完全掌控卢约博士。博士在抵抗中,把一些零散内容录入了电脑。也许,博士当时希望有一天,会有人发现这些内容,将他解救出来。因为博士当时已不全是自己,记录是在科尔无法控制他的间歇中完成的,所以,这些记录就支离破碎。
凯洛尔:这就像一个身体具备两种人格。一个需要控制另一个。
安娜:我想是吧。当科尔完成寄生之后,内容记录就终止了。
凯洛尔:科尔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娜:不知道。埃米记忆里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当安娜写到这里的时候,凯洛尔的手机响了。是乔治。
“凯洛尔,有进展吗?”乔治问。
凯洛尔看着博士,只能撒谎:“还没有。你那边呢?”
“现在距离塞塔提出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了。你们一有进展,就马上通知我。”
“是。”凯洛尔说。
凯洛尔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到卢约博士面前,“博士,有件事情要与你核实一下。”
“请说。”
“去年六月,你去哪里旅游了?”
“这个……”博士挠了挠头,生气地说,“你们每个人都问我。我去哪里,究竟有那么重要吗?”
“旅游本身也许看起来不重要。不过,奇怪的是,你试验的所有突破是在你旅行之后才发生的。难道,那趟旅行,让你得到了高人指点?”
“你!”卢约博士满脸通红,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博士反应激烈,凯洛尔掏出枪,指向博士。旁边的特警看到事件急转直下,也跟随凯洛尔,把枪口指向博士。
“博士,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凯洛尔的手机响了,又是乔治:“凯洛尔,我们收到了塞塔的最后通牒。他们控制了所有的地铁线路。”
“什么?”
“地铁里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主意识,被控制了。而且,我们查看了监控录像,每一次事故发生前,地铁车厢内部都发出一道了强光。”
“这!这怎么可能?!这些人的DNA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修改的呢?这道强光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我还希望你和卢约博士能够找到答案。”
“答案倒是找到了一个,恐怕你无法相信。”
“是什么?”
“我们找到了科尔·贾斯丁。”
听到凯洛尔这么说,卢约博士的表情来了个360°大转变!他转身想跑,后背却被一名特警射中。他应声往前倒地。特警射出的是一支枪麻醉针剂。
在摇晃的国安局外勤车里,法医和检验专家又一次提取了卢约博士的血液样本。奇怪的是,检验结果和第一次一样,博士的DNA并没有被改组。不过,检验人员也没有找到其他物质,说明博士体内寄生进了新东西。检验员告诉凯洛尔,没有找到,并不代表没有。地球如此古老,人类并不知晓一切。
因为惧怕寄生在他体内的科尔·贾斯丁,卢约博士像一个标本一样,被全身绑住,装在一个透明隔离箱里。科尔是如何进入到他体内的?寄生是如何存在的?这些,都是疑问。
最大的疑问是,科尔·贾斯丁为什么要寄生在卢约博士体内?他有什么目的?塞塔又有什么目的?
刚才,就在特警麻醉卢约博士之后,乔治又打了电话。他说塞塔通知他们到海滨浴场交人。
国安局立刻疏散了浴场里的游客。
凯洛尔等人驱车赶到时,浴场里已是一片荒凉。没有游客,沙滩上是游客们匆忙离开后留下的混乱和狼藉。
塞塔要求将装有卢约博士的隔离箱放到沙滩边。如果国安局想耍花招,他们会让地铁里的“僵尸”乘客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两名特警抬着完全封闭的隔离箱,仿佛抬着一具动物标本,走向沙滩边缘。直升飞机在天空盘旋。凯洛尔的耳机里传来汇报:“附近海域没有船只。天空没有其他飞行物。”
地面交通也被管制起来。除了警方车辆,再也没有其他车辆。
塞塔的人如何来领科尔呢?
特警将隔离箱放置在海滩上后,就接到乔治的命令离开了。
隔离箱陷在沙滩中。海水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隔离箱。从水底走出两个身穿潜水服的蛙人。他们渐渐浮出水面。凯洛尔想去掏枪,可是手脚却像被黏住一般,动弹不得。她觉得思维就像一台旋转的机器,忽然有人在铰链里塞进一块木头,卡住了。
其他警察也是如此。警用直升机古怪地天空绕着圈子。
凯洛尔和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抬走了隔离箱。他们将隔离箱一直抬进水中。足足又过了十分钟,所有的人才又恢复了神智。
塞塔成功劫走了科尔·贾斯丁。
没有枪战!没有火拼!不动声色!而凯洛尔警方,却连他们的目的都不知道。
整个行动彻底失败了。凯洛尔沮丧地走回外勤工作车。付出了那么多,居然还是让塞塔得手了。没有了卢约博士,困在电脑里的安娜的灵魂该怎么办?她坐下来,准备寻找最好的科学家解救安娜,却意外地在屏幕上看到了安娜带来的地图。
这些地图如果不重要,就不会和那些算式放在一起。也许,还有机会一搏!
凯洛尔仔细研究每一张梯度照片,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在每一幅地图上,都被圈有地点。这些地点一眼看上去是散乱的,全都被肯特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叉。肯特一定是在找什么,找一个,排除一个。凯洛尔将肯特叉掉的地方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有划叉——新落成的国贸大楼。
国贸大楼一共有一百五十层。是本市现在最高的建筑。如果法医的理论正确,有人在进行远程意念控制,那里就是最好的地点!凯洛尔他们已经找到了有人在修改DNA,找到了接受介质,怎么就忽略了意念控制的发射端呢?
凯洛尔立刻向乔治汇报。
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网打尽,乔治对外宣布行动结束,另外悄悄集结一小队特警,和凯洛尔一起赶往国贸大楼。
特警队员全部便装,进入国贸大楼。大楼里没有任何异常。凯洛尔带着两名特警进了电梯,直达顶层。乔治则和另外两名特警做后援。
电梯里,凯洛尔心里直打鼓。或许,这只是一个错误的猜测;又或许,她是对的……
凯洛尔看着电梯显示的楼层一点点变高,无法想象在电梯门打开后,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当电子显示板上的数字变成150的时候,她抬起了枪……
电梯门缓缓打开……
水泥顶楼平台没有遮挡。风强势地吹打着一切。在顶楼的中心位置,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卢约博士,或者说,是科尔。他站得很直,目光望向前方,一动不动。
另一个,听到电梯响声,转过头来。
一瞬间,当凯洛尔一看清这个人的长相,就完全呆住了。
那是她五年前因癌症去世的父亲。今天是父亲的祭日,本应去墓地的。
凯洛尔对着父亲举起了枪!她知道,这个人就是远程意念控制者。现在,他控制了自己的思维,让自己以为见到了父亲。
“父亲”看见凯洛尔举起了枪,微微一笑。凯洛尔觉得持枪的手根本不听使唤。她眼看着自己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她用余光去看身边的两名特警。看到他们也将枪口指向了各自的太阳穴。
“嘭!”“父亲”动了动嘴唇,凯洛尔左边的特警扣动了扳机,应声倒地。鲜血和脑浆溅在凯洛尔的脸上。
“不要!”凯洛尔想说话,却觉得舌头僵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父亲”抬起右手,只伸出食指,按在嘴唇上,很神秘地做出“嘘,小声点”的动作,然后又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声“嘭”,凯洛尔右边的特警扣动了扳机。凯洛尔听见耳机里的乔治在询问:“凯洛尔,你们到天顶了吗?请回答!请回答!”
“父亲”似乎也听到了。他是通过凯洛尔的意识听到的。他走过来,说:“今天,我也会杀死你。但是,我刚才扫描了你的思维,发现,你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你的好奇心,超过了普通人。”
凯洛尔的嘴唇吃力地动了动。
“你想讲话?”“父亲”说着,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天空,“好吧。我们还有一分钟时间。我也想让这最后的时间过得质量高些。你看起来是个不错的谈话对手。”才说完,“父亲”就猛地扯掉凯洛尔的通话器和耳机。她和乔治彻底失去了联系。
同时,凯洛尔忽然觉得像魔法被解除了一样,她的舌头可以动了。但是,除此之外,她的身体还是不能动,枪口仍旧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手指还是按在扳机上。
“你究竟是谁?”凯洛尔说。
“你的父亲。”
“你不是我的父亲。你只是存在于我脑中的幻象。”
“哈哈哈,算是吧。”
“你和塞塔究竟要干什么?”
“父亲”不说话,微微一笑,棕黑色的瞳孔忽然一闪。
凯洛尔明白了:“塞塔的人也是由你控制的。”
“你很聪明。我就说,你会是一个不错的谈话对手。”
“无论你和科尔·贾斯丁有什么目的,都不会得逞的。”凯洛尔说。
“哈哈哈!”听了这话,“父亲”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凯洛尔,你很优秀,却也很无知。你就像一只蚂蚁,用你蚁眼的视野去看世界。而你这只蚂蚁,也只能看到你周围几平方米的地方。这就是你的世界。”
“难道,仅仅是因为科尔会寄生,你会远程意念控制,你们就比蚂蚁高级?!”
“呵呵。我想,我有资格认为我比蚂蚁高级。科尔·贾斯丁并不会寄生。他也是寄生物的牺牲品。”
“什么寄生物?”
“父亲”笑了笑,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伸向凯洛尔,然后他像魔术师一样,在凯洛尔眼前舞动手指。凯洛尔看见自己升了起来,身体悬浮在一片粉红色的太空之中。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点。小点不动,而她的视力却越来越好,看清了小点的构造。
那是一粒类似植物孢子的东西。
“这就是它了。它可以轻易进入人体,迅速进行光合作用,修改人体的DAN。”
“这是你研制的?”凯洛尔问。
“它并不是地球上的物种。它来自宇宙。”
“这么小的东西,它如何能够感染所有的人?”
“它就像地球上的植物细胞,会在光的作用下,迅速分裂,一变二,二变四……我通过地铁的空调设备输入这些孢子。强光可以让这些孢子加速生长。”
“你让韩翼东把光带进了车厢?”
“应该说,我让辛西娅把发光器藏在他的眼镜盒里。”
“你这么聪明,难道你也是科学家?”凯洛尔问。
“算是吧。”
“你和科尔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难道因为他是一种催化剂?”
“他并不是催化剂。他是……”说到这里,“父亲”忽然打住了,“他是什么,你们是不会理解的。”
“反正你就要让我自杀了,不如说说看,试试我的智商?”凯洛尔说。
“呵呵,你还很幽默。好吧,我好久没有与人对话了。孢子最早是科尔发现的。作为一名国安局卧底,科尔在塞塔内部找到了不该找到的东西。那是一种宇宙中的古老物种。它在科尔发现的时候,就寄生进了科尔体内。它是母体,自身就可以控制被寄生的人,所以根本不需要修改对方的DNA。我想把它逼出来,所以就给科尔下了毒。科尔为了配制解药,就找到了卢约博士的试验室。卢约博士的研究方向,为他提供了所有他想得到的化学试剂。不过,还是晚了,药性已经无法挽回,寄生物只好抛弃科尔,进入卢约博士的身体。”
“故事听起来不错。不过,我觉得,你并没有讲出全部真相。”凯洛尔说。
“呵呵,是的,我没有告诉所有真相。不过,凯洛尔,我会让你看到最后,再让你自杀。毕竟,你一路追来,很不容易,应该犒劳犒劳。”说到这里,“父亲”又抬手看了看表。
看到“父亲”如此留意时间,凯洛尔更加好奇,“你在等什么?”
“我要等的东西,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至于真相是什么,要看你在自杀前能不能即时领悟了。”“父亲”说着,转过身,走向科尔。
他拉起科尔的手,向天空举起。凯洛尔感到了风力加速了,大地在震颤。凯洛尔看到,在他们的身后,自己左前方的楼体边缘,爬上来了一名狙击手。他是从下一层爬上来的。也许是乔治在和她失去联络后,派出了这名狙击手。狙击手悬附在墙体边缘,将枪口对准“父亲”和科尔。
也许是“父亲”过于集中天空,并没有发现身后的狙击手。狙击手瞄准了他们。就在这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科尔的身体渐渐发蓝,由浅蓝变成深蓝,然后,蓝色像液体一样,通过科尔的指尖传入“父亲”的身体。与此同时,天空中云层汇聚又分开,像巨大的面团,被看不见的大手操控着,完全不受风向控制。
狙击手被这眼前惊得呆了一下,但很快想起自己的任务,打出了第一枪。
子弹穿透科尔的后脑勺,“父亲”转过身来,就在他要控制狙击手的意念之前,狙击手发射了第二枪。在狙击手的大脑内,他扣动的扳机的意念和“父亲”控制他的意念相撞。子弹是射出了,但是却打偏了。打在了“父亲”的前胸。“父亲”望向狙击手,狙击手惊恐地回望着他,扒紧楼顶边缘的手松开了,狙击手坠下大楼。
凯洛尔想动,但是仍旧被受伤的“父亲”控制着。
“父亲”松开拉住科尔的手,向凯洛尔再次走来。他捡起地上的耳机,吃力而痛苦地给凯洛尔戴上。耳机上全是从他的伤口上冒出的液体,蓝色的。凯洛尔听见耳机里传来乔治的声音:“凯洛尔,到底发生了什么?地铁里的人正在依次死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凯洛尔瞬间明白“父亲”此时除了面对她,还在做什么了。“父亲”只给她戴上了耳机,并没有戴上通话器。她没法和乔治联系。她能听见乔治说话,却不能求援。
此时,她明白了“父亲”的意图。凯洛尔对着这个满身蓝色液体的“父亲”说:“我知道你的目的。你通过用意念杀死地铁里的人,无非就是要威胁我,为你做事。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父亲”笑了笑说:“你果然是个能心领神会的人。我需要你的身体,完成我的工作。”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工作?”
“我会将我的灵魂和意念转入你的身体。而这,”他指指天空中变幻的云层,“就是我要完成的事情。”
“你,没有电脑,如何做到?”
“哈哈,我说过你是在用蚂蚁的眼睛看世界,果然没错。”说到这里,“父亲”激烈地咳了起来。他捂住伤口,大声喘着气,“卢约博士通过电脑复制灵魂,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人的大脑,比电脑好用。你看,一旦我的灵魂进驻到你的身体里,和你并存,我就可以开阔你的眼界,让你变成另一个更完美的人,何乐而不为?”
“让你主宰我,这比死亡还要残酷。好像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同意。不过,我在临终前有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我想通过手机,和电脑里的安娜说会儿话。我猜,你是不会让她的灵魂走出电脑的。为了灭口,你会毁了她和埃米的灵魂复制品。”
此时,“父亲”已经无法站稳,为了抢时间,他不得不同意凯洛尔的请求。由于忙于控制地铁中数人的思维,以及天空中云层后面的东西,加上受伤的身体,他再没有能力强迫凯洛尔。他只能同意。他笑笑说:“是的,事成之后,我会毁了她们。看来你的思维已经和我的同步了。好吧,给你三十秒。”
凯洛尔看到“父亲”让步了,就冒着危险,又问了一个问题:“在谈话之前,我有件事情不明白。”
“说吧。”“父亲”有点无可奈何。
“既然卢约博士被寄生了,为什么他还要帮我们?”
“寄生物一直在躲着我。只要寄生物醒着,我就会找到它。我想,当它进入卢约博士的身体后,它就进行了类似冬眠的沉睡。”
“可是,卢约博士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这个寄生物在沉睡前隐蔽了这段记忆。不过,我刚才扫描了卢约的大脑。寄生物的部分智慧在沉睡时溶入了卢约博士的思维,才让他完成了灵魂拷贝的研究。这一点,我原来倒也没有料到。”“父亲”说着,催促到:“我已经说了很多了。你要和安娜的灵魂告别,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凯洛尔明白了,所以卢约博士才觉得自己失去旅游了,而对旅游的内容却又一无所知。她掏出手机,接着刚才和安娜的对话打出字幕:安娜,对不起了。
安娜在电脑里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很快回复:找到真凶了?
凯洛尔:是的,找到了。可是,卢约博士死了。你的灵魂,可能永远也不能回归躯体了。
安娜:这也许是件好事。
凯洛尔:为什么?
安娜:其实,我也不想离开这里。肯特死了。埃米也不会复活,而她的灵魂却在这里。我想留在这里。我在小隔间里,发现了她的一幅画。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幅画很棒呢。凯洛尔,你就让我留下吧。等你抓住了真凶,一定给我一条信息。
眼泪顺着凯洛尔两腮流下。她无法抓住真凶。她已经对安娜宣判了死刑。
“父亲”感受到了凯洛尔的思维,知道她已经绝望放弃了,对她的意念监控放松了一些。凯洛尔抓住这个机会,向“父亲”扑去。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抱着“父亲”,冲下楼顶边缘……
在他们跌落的时刻,庞大的城市,忽然完全停电。
天空中的云也渐渐消散……
地铁车厢里,在每一个被控制的人身上,忽然发出零散蓝光。这些蓝光一开始还很稀疏,到了后来,它们渐渐变得稠密,像一些从人体蒸发出来的水蒸气……
它们在地铁的黑暗里,像萤火虫一样闪烁着,在黑暗中交错,舞蹈,像一幅灵动的三维油画……忽然,“啪、啪啪”,宛若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膨胀到一定程度后就会爆裂般,这些蓝光也一一熄灭,消失……整个过程祥和,充满浪漫和诗意……
新世贸大楼这边,坠落的凯洛尔先是感到了猛烈的风,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凯洛尔躺在重症病房里,尚未苏醒。医生说,她有可能随时醒来,也有可能长睡不醒。
乔治来看她,告诉昏睡的她,他们在跌下时,被从一百四十五层楼伸出的阳台接住了。当时全城大停电。停电时间长达十分钟。因为断电,安娜的灵魂完全被囚禁在电脑里,而因为她和埃米的过度使用,再加上断电短路的影响,电脑被毁。技术人员正在修复,但因为缺乏卢约博士的技术,找回两人灵魂的希望不大。而安娜的身体也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和凯洛尔一起跳下大楼的男子已经身亡。现在还在调查身份。地铁里的人,在断电后,全都恢复了神智。他们检查了所有人的DNA,奇怪的是,这些人的DAN又全都恢复了正常。
说完这一切,乔治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凯洛尔,关切地说:“希望你快点醒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这时候,阳光从窗口射入,照耀在凯洛尔的脸上。乔治看到凯洛尔的瞳孔在眼皮下转动。他想,也许她能听到自己的话。乔治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是的,凯洛尔的确听到了乔治所有的话。她想醒来,却力不从心。坠入高楼的那一刻,仿佛磁盘刻录,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
那一刻,她感觉有千万条触须伸进了她的大脑。
那一刻,她明白了,“父亲”和原来寄生在科尔·贾斯丁体内的生物,可以合成一体,形成一个更强大的生物体。他们不是地球上的生物。他们来自宇宙,来自银河系旋臂的另一端。可是,他们在楼顶上召唤什么,为什么要按时召唤,凯洛尔却还没找到答案。这一切,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能力。她想起“父亲”的话,你们是用蚂蚁的视角看世界。
此刻,在她的沉睡里,在她的瞳孔背后,是一个新的世界。
她感觉身陷在了四通八达的下水道里。没有光,只有下水道特有的潮湿与腐臭气味。她在孤独地寻找出路,可是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走。她还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就在脑海里,仿佛就是“父亲”的脚步声。
后记:这个故事是我在写《死亡杀手》第二部的时候冒出来的。它就像一颗入侵我身体的外星孢子,在我的脑海里急速分裂生长。
在写完这个故事之后,我会返回《死亡杀手》第二部的写作。为了寻找天空云层后的真相,凯洛尔的出路,我将一直写下去。
故事中人物的未来命运,和对一切未知的解答,都潜藏在续写《死亡杀手》的路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