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词叫了甘茉儿好几声，甘茉儿都没有理会。如果是别人，可能会以为像甘茉儿这样的大美女在装清高，可是陆小词不这么想。她们在高一的时候做过一年同桌，所以陆小词了解甘茉儿。不仅如此，她还知道甘茉儿最近交了桃花运，有个很帅的男朋友，这让还是单身的陆小词好生羡慕。
此刻没有帅哥，只有穿着泳装的甘茉儿独自上岸，白皙的肌肤上挂满晶莹的水珠。陆小词跑过去拍拍她光洁的背：“茉儿，你是一个人来的呀？”
甘茉儿看了陆小词一眼，秀气的眉毛一拧：“我不叫茉儿，也不认识你！”
陆小词怔怔地看了甘茉儿好半天，然后放开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甘茉儿用奇怪的表情看了看陆小词，没说话，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陆小词想了想，决定不下水了。反正在休年假，有的是时间再来。还没下水的她返回更衣室。陆小词决定跟踪甘茉儿，弄清楚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陆小词当然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停车场，甘茉儿开了一辆红色跑车离开，让陆小词很意外。甘茉儿只是台电的一名小导播，没什么钱，所以她那个男朋友应该不但英俊而且有钱。
陆小词打了辆出租车跟着甘茉儿的车。甘茉儿把车开进紫郡小区的时候，陆小词很想跳过去把甘茉儿揪下车暴打一顿。这就是甘茉儿家呀，半年前她来过一次，那个时候甘茉儿对她很热情，给她介绍自己新交的男朋友。
男友叫郑瑟，长得有点像钟汉良，是陆小词的菜。甘茉儿是通过一个叫“红娘”的网友认识郑瑟的，还要陆小词也找她介绍男朋友。陆小词当时只是笑笑。
原因陆小词没跟甘茉儿说，这个原因也是驱使陆小词跟踪甘茉儿的动力。
因为陆小词发现郑瑟很古怪。用古怪还不能充分表达陆小词的感受，应该用恐怖。
郑瑟与陆小词同龄。按照普遍规律，他们的人生应该有很多交集，比如在同一个学校不同班级上过学，彼此的同学也是同学。可是，交谈起来他们居然没有任何关联。这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当陆小词提出加对方联系方式的时候，对方说自己没有手机，从不上网，没有微博、QQ和微信等社交账号。开始陆小词以为对方开玩笑或者不愿意跟自己打交道，可是甘茉儿亲口证实郑瑟就是如此。还有，郑瑟没有工作但看起来过得挺滋润，没有朋友，除了甘茉儿。
所以，陆小词认为郑瑟要么就是个骗财骗色的混男，要么就是从事特定保密工作的人。她含蓄地提醒了甘茉儿，甘茉儿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陆小词是妒忌她才这么说。所以，陆小词就不再跟甘茉儿联系了，直到在游泳馆碰见她。直觉告诉陆小词，一定是出事了。
陆小词没有去敲甘茉儿家的门，而是从钱包里翻出来一张卡片，上面是甘茉儿之前给她的一个QQ号码，号码的主人就是给甘茉儿介绍男友的“红娘”。
陆小词用手机QQ加了对方的号码，对方很快通过了。陆小词说自己是甘茉儿介绍来的，想交个男朋友。红娘沉默了很久才回复：咱们面谈吧，晚上七点，红眼睛咖啡馆。我穿红裙子，短头发，戴墨镜。
面谈当然是陆小词求之不得的，而且红娘不会怀疑自己的目的。红娘比陆小词想象中漂亮得多。娇小玲珑的身材，精致小巧的五官，清爽利落的短发，极具个人魅力。
红娘笑眯眯地递过来一份表格，要陆小词填。表格上是对男朋友的各种要求。身高、体重、外貌、学历、性格、爱好……陆小词就全部按照自己的真实喜好填写了，填完递给红娘的时候，她想这么完美的男人，梦里也寻不到吧。
谁知红娘淡定地看完她的要求，点点头说：“七天后交货，如果满意，你把钱打到我的账户里，介绍费一百元。”
陆小词有点懵：“如果不满意呢？”
红娘温婉一笑：“不满意你就不用付费喽，我不收你定金，也没有预付。当然，你不会不满意的。”
陆小词想，真便宜，如果一百块钱就能“买”到这样一个梦寐以求的男朋友，那绝对是天上掉馅饼吧。不过……
红娘说：“好啦，七天后的此时，还在这里，你将会遇到你的完美恋人。”
这七天时间，陆小词去甘茉儿家好几趟，都没有人，打她的手机始终是关机，让陆小词感觉心里冷飕飕的。
陆小词去甘茉儿上班的电台找她，被告知电台没有甘茉儿这个人。陆小词不信，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人家都莫名其妙地摇头。陆小词冲回家，拿了本花想容的小说《幽兰契》去电台找小说的男主角林章——甘茉儿曾经跟林章做过很长时间的搭档。当她费了一番周折找到林章，问她甘茉儿在哪儿，这个文艺男青年也说不认识甘茉儿这个人。
陆小词急了，把小说翻开，指着甘茉儿的名字说：“你看，你那时候主持午夜节目，甘茉儿做导播，她喜欢你，可是你喜欢别的姑娘。”
林章看了几页，把书还给陆小词，很有礼貌地说：“姑娘，这个小说里写的故事是真的，但是你要知道，文学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小说是可以虚构一些人物和情节的，甘茉儿是作者凭空想象出来的人物，现实里并不存在。”
陆小词呆呆地看着林章，从他的表情和语言里能看出来他没有骗自己。陆小词晕头转向地走出电台，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来几个高中同学的电话，一个一个拨过去。
“咱们高中有个同学甘茉儿，你们还有联系吗？不记得？只上了高一就转学走了，跟我坐同桌，长得高高瘦瘦的梳麻花辫子……真不记得了？你还有咱们班其他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把能联系到的高中同学都联系完毕，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有过甘茉儿这个人！甘茉儿上高二的时候就转学走了，所以集体照里也没有她。
陆小词觉得事态严重了，决定改变策略，在甘茉儿的小区里转了好几圈，找到了那辆红色跑车。她在不远处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车主了，正是甘茉儿。
如果不是正逢下班的高峰期，陆小词那辆破旧的电动车肯定跟不上甘茉儿的汽车。甘茉儿的目的地是电影院。在售票厅，陆小词看到了甘茉儿的男伴时，脸上的墨镜差点儿掉下来。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英俊的郑瑟，相反，是个又矮又胖还很猥琐的男人。可是，甘茉儿却把自己的身体依偎在他身上，用手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亲密地走进了放映厅。
怎么会这样？甘茉儿的变化已经够诡异了，换个男朋友就不算意外了，可是怎么能换成这样一个男人？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很有钱吗？是钱改变了这一切？
这个结论让陆小词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她放弃了继续跟踪甘茉儿的想法，离开了电影院。
陆小词开动电动车准备回家的时候，瞥见停车场的墙上贴着一张认尸通告。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挪不动步子了。通告上的尸体上身赤裸，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全身好多伤口，特别是右脸，血肉模糊。纵然是这样，陆小词还是能认出来，尸体正是甘茉儿的前男友郑瑟！
一年之前，陆小词曾经患过一种类似脸盲症的奇怪病症（见《无限辨脸》），当时无法通过面孔识别最熟悉的人，包括男朋友常页。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她的病渐渐好了，没想到病好之后，反而对人脸过目不忘了。也就是那时，她突然发觉常页的脸不再变换之后，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张脸，一切突然变得陌生，所以离开了他。
因此，对于现在的陆小词，就算郑瑟变成了通告里的尸体，她还是能够确定尸体就是郑瑟，甘茉儿的前男友。
陆小词的心砰砰乱跳。她拼命抵抗住了通告上面巨额奖金的诱惑，没有给警察打电话。她趁四周没人注意她，悄悄把通告撕下来，放入背包。
她改变了不再追查甘茉儿的决定，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在QQ里联系红娘。
可是红娘不在线，也不回复她的留言。陆小词在红眼睛咖啡店转了一圈，没有她的踪影。
离红娘给她介绍男朋友的约定还有整整一天。
虽然没有当真，陆小词还是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嫌弃自己呀。
她穿着衣柜里最贵的小礼服，头发卷成大波浪，化了精致的容妆，拿着时尚的手包，打车去了红眼睛咖啡馆。
一下车，陆小词就收到了红娘的QQ信息：上一次我坐的位置，那个帅哥归你啦。
陆小词上楼梯的腿因为紧张有点抖，她没看到红娘，只看到一个男人的侧面：黑色衬衫，烟灰色长裤，微卷的板寸，乍看还以为是吴秀波。
那一瞬间陆小词还真有点心动。特别是，男人看到她之后的微笑让令她如沐春风。他的眼睛月牙般明亮，正是单眼皮控的陆小词喜欢的。
手机又响了，红娘的短信：满意不？是你喜欢的成熟内敛温暖睿智的大叔吗？
陆小词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见到红娘的身影。她放下手机，要了杯菠萝奶昔，开始跟大叔交谈。
大叔自我介绍叫雷方，刚回国不久，自由职业。他们一口气聊了两个小时，一大半时间都是雷方在说话，思维之跳跃、知识之渊博超出了陆小词的想象，而且对于陆小词喜欢的旅游、电影、小说这些话题不仅侃侃而谈，而且跟她很有共鸣。以至于到后来陆小词都忘记了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只想跟雷方继续聊下去。
手机又响了，红娘的短信：看起来你挺满意的，明天中午12点之前请将介绍费打到我的支付宝里。
陆小词如梦初醒，回复道：我很满意，我要当面感谢你。你在哪里？
红娘却不再发信息过来。
陆小词问雷方：“你跟红娘是怎么认识的？”
雷方说：“一位网友介绍的，说这个红娘很神，所以我就来试试，没想到遇到了你。我很高兴认识你，你呢？”
陆小词问：“哪位网友？”
雷方说：“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网名叫美猪猪，从来没见过面。”
陆小词心里一震。美猪猪正是甘茉儿的QQ昵称！原来雷方和自己一样，都是甘茉儿介绍来的。可是陆小词再问美猪猪的情况，发现雷方对她一无所知，他们是在玩QQ游戏的时候认识的，聊天很少。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认识我高兴吗？”雷方像是没有察觉陆小词的心事。
陆小词只好微微一笑：“我很高兴。”
陆小词把一个很久不用的QQ小号的好友清空，资料改成男性，然后加红娘为好友。也许是因为这个QQ的等级还挺高的，所以红娘很快通过了请求。
陆小词：红娘，您好，我想找个女朋友。
红娘：抱歉，我最近很忙，做媒的事情暂停了。
陆小词：你能不能抽出点时间帮我一下？我单身很久了，需要一个女朋友，求求你了。
红娘：好吧，下午四点半，红眼睛咖啡馆，我穿红裙子，短头发，戴墨镜。
陆小词花了一个小时把自己打扮成清秀的小伙子。头发全塞进棒球帽里，一身宽松的运动衣，球鞋。
这身打扮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而已，她可不打算这样去会那个红娘。她还租来了一辆汽车，为了跟踪红娘。开汽车的感觉真好，再攒半年的工资，她就能买上一辆便宜的汽车了，这令她跟踪的时候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红娘到红眼睛咖啡馆十分钟后，陆小词用小号给红娘发了一个信息，说今天有急事来不了，非常抱歉。红娘一个字也没回，立刻离开了咖啡馆，并且很匆忙。她还穿着上次的红裙子，白色高跟凉鞋让她的走姿利落而且优雅。这令陆小词开始想象红娘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模样。她能够在短时间给甘茉儿和自己找那么出众的男朋友，她自己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陆小词的车紧跟着红娘的车，一点都不敢放松，好几次差点追尾，看来她的车技还需提高。半个小时后，红娘的车驶入了一个高档别墅区。陆小词不敢跟得太紧，怕被发现，所以放慢速度跟着她。红娘的车一直开到小区最里面的位置，停车后，红娘走进一栋别墅。
怪不得红娘只象征性地收取那么低廉的介绍费，原来她是个小富婆呀。陆小词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停车位把车停好，然后待在车里蹲点。
本来蹲点这种行为就是守株待兔，不过陆小词的运气好呀，只蹲了半个小时，就有了收获。
红娘从别墅出来的时候，终于不穿红裙子了。她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牛仔短裤和白色球鞋，背着小巧的双肩包，看起来像个单纯的中学生，只有脸上宽大的墨镜像个谜面，遮住了她的眼睛和所有秘密。
红娘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人。让陆小词感到意外的是，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甘茉儿。甘茉儿穿着平底凉鞋还要比红娘高出大半个头，一件宽松的连衣裙让她十分飘逸。她们俩的手是拉在一起的，看来甘茉儿跟红娘的关系要比陆小词想象中亲密和复杂许多。
本来陆小词打算继续跟踪她们俩的，可是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计划。电话是雷方打来的，约她吃晚饭。陆小词看着走进汽车准备出发的红娘和甘茉儿，居然身不由己答应了雷方。
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更换女装。这么做的时候，陆小词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假戏真做，又一次陷入恋爱的泥沼了。
晚餐在一家西餐馆，精心打扮过的陆小词像个真正的淑女一样挽着雷方的胳膊走进包间。
随着交谈的深入，她对雷方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本来，陆小词以为雷方会像郑瑟以及后来的甘茉儿一样，是个“三无人员”，而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雷方说他才从国外回来，又是自由职业，让陆小词更加坚信这个想法。可是出乎意料，雷方的社会关系像正常人一样真实，而且他玩微博、微信、QQ，甚至因为雷方自小也在这座城市长大，他们能够找出来彼此都认识的几个人。
红酒让陆小词体内沉寂很久的热情发散出来。饭后，他们散步，打网球，一直相处到深夜才散。雷方不但学识渊博，还擅长运动，网球场上，一身白色运动衣的他似乎年轻了十岁，让陆小词也青春荡漾了。雷方送陆小词回家的时候，她都有点情不自禁了。雷方轻轻拥抱了她，目送她上楼。陆小词躺在床上之后，才清醒了一些。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雷方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如果没有甘茉儿，没有郑瑟，没有红娘，只有雷方该有多好。
第二天陆小词很早就起床了，开着租来的汽车直奔甘茉儿的小区。
红色跑车停在原地。陆小词瞅了个四处无人的时机，靠近跑车，从背包里掏出那张认尸通告，别在跑车的雨刷上。
临近中午，饥肠辘辘的陆小词才看到甘茉儿出现。甘茉儿走到汽车旁边，刚想打开车门，就发现了别在雨刷上的通告。
她把通告拿下来，仔细地看。陆小词的视线在甘茉儿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看到她的身体非常僵硬，直挺挺站了好几分钟。
趁甘茉儿傻站的时候，陆小词向她走过去。
这个时候的陆小词一身男装，是个清秀的帅哥。她经过甘茉儿的时候，在地上扔了十块钱，粗着嗓子说：“美女，你的钱掉了。”
甘茉儿吓了一跳，身体一抖，将通告揉成一团，然后捡起地上的十块钱，放进皮包，对陆小词说了声“谢谢”。
陆小词心里笑笑，还好她了解的甘茉儿爱占小便宜的特点没变。
甘茉儿把揉成一团的认尸通告也塞进皮包，然后开车离开。她戴着墨镜，陆小词还是没看到她的表情。
陆小词的车紧跟着她的车。
甘茉儿去的地方是红娘家。
陆小词此刻要做的事就是静静待在车里，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插上耳机，打开软件，听甘茉儿和红娘说些什么。
嗯，那不是普通的十块钱，里面藏着一个超薄超小的窃听器。
窃听器非常好用，没有杂音，别墅里的声音都传到了陆小词的耳朵里。
红娘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还不到一周时间，你不用急的。”
甘茉儿说：“我想起一些事来。我想起了郑瑟。”
红娘却问：“郑瑟是谁？”
甘茉儿说：“半年前，红眼睛咖啡馆，你给我介绍的第一个男朋友呀。我们一见钟情，可是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我现在的男朋友是吴大石？”
红娘说：“看来你的病又发作了。你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甘茉儿说：“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是不是健忘药？你故意让我忘记郑瑟的存在，是不是？”
红娘说：“你别激动，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的？这样吧，我再给你做一次催眠治疗。”
甘茉儿说：“不！我绝对不会再接受催眠治疗了！好，你既然不承认，我就让你看一样东西……看，这具尸体是谁？郑瑟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人，他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他死了！”
过了一会儿，红娘说：“好吧，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再瞒你。你回想一下，你第一次来找我做催眠治疗是因为什么？”
甘茉儿说：“因为我失恋了，男朋友不要我了。”
红娘说：“我帮你摆脱伤痛之后，给你介绍了郑瑟，然后你们恋爱了，这些你是记得的，后来的事你都忘了吗？”
甘茉儿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郑瑟怎么了？”
红娘说：“一个月前，你来这里，告诉我你杀了郑瑟。他另有新欢，要抛弃你，所以你用水果刀刺死了他。”
甘茉儿没有说话。
红娘继续说：“当时你的神智很不清醒，说完之后在我这里昏睡了很久。醒过来之后，你就什么都忘记了，甚至不记得你叫甘茉儿。你不记得关于郑瑟的一切，只记得我要给你介绍男朋友。所以，我把吴大石介绍给了你。现在，你看到认尸通告就想起来了是吧？你现在能想起你叫甘茉儿吗？”
甘茉儿终于说出话来：“是，我叫甘茉儿，可是我没有杀人……郑瑟到底是怎么死的？”
红娘说：“你告诉我你杀死他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以为是你臆想出来的。但是现在，看到警方的通告，原来你真的杀人了。怪不得我一直没有找到郑瑟。”
甘茉儿说：“不！你不要报警！我没杀人！”
红娘说：“乖，我怎么可能报警呢？相信我，警察是查不到郑瑟身份的。这样吧，我再给你做一次催眠，让你忘掉这件事情，忘记郑瑟，好好跟吴大石谈恋爱，这样行吗？”
甘茉儿说：“不，我不要忘了他，我要想起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红娘说：“你觉得那样真的好吗？等有一天，警察查到了郑瑟的身份，找上你，你能够面对警察的审问吗？你能够通过测谎仪吗？你自己想想吧。”
过了一会儿，甘茉儿说：“好吧，我听你的。”
红娘说：“我还想知道，你真的喜欢吴大石吗？”
甘茉儿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喜欢。”
陆小词并没有听到红娘给甘茉儿催眠的过程，一切是安静的。陆小词懂催眠，所以明白红娘并没有给甘茉儿催眠。她们到底在做什么？可惜陆小词只是使用了窃听装置，看不到画面。
半小时后，陆小词听到红娘问：“感觉怎么样？”
甘茉儿说：“很舒服。今年星期几？我怎么会来这儿？”
红娘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来了。现在好些了吗？”
甘茉儿说：“嗯，感觉好多了，不过有点饿。”
红娘说：“嗯？你男朋友怎么没给你打电话约你吃饭呢？”
甘茉儿说：“那我打给他好啦。我先走了，谢谢你。”
陆小词决定下次不再用钱做窃听装置。因为甘茉儿在跟吴大石约会的途中，把十块钱给花了。天太热，她买了份甜筒。
所以，陆小词听不到甘茉儿跟吴大石的约会实况了。不过她也不遗憾，她真没兴趣去听一个美女跟一个丑男是如何约会的。
手机响了，她的帅哥又约她了。听到雷方的声音，陆小词体力的某种物质就开始起作用了。这种物质叫什么？对，多巴胺，好难听的名字。
第二天傍晚手机响的时候，陆小词以为还是雷方打来的，没想到居然是甘茉儿的号码。
陆小词对着手机愣了几秒钟。她接起来，听到甘茉儿说：“小词，你一会儿来电台接我下班吧，我请你吃烤鱼。”
陆小词彻底傻了：“茉儿，你要我去电台接你下班？”
甘茉儿说：“对呀，快点来哈！”
陆小词如梦初醒，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电台。当她看到甘茉儿跟林章一起走出电台大门的时候，恍若隔世。甘茉儿拍拍陆小词的肩：“喂，小词，这个帅哥就是你一直念叨的《幽兰契》的男主哦。”林章微笑着冲目瞪口呆的陆小词点点头，离开了。
那么香的烤鱼，陆小词却一点儿都没尝出来是啥滋味。她的脑袋不断地运转，却得不出答案。陆小词只好问：“茉儿，你男朋友呢？”
甘茉儿有点脸红：“你还没见过呢，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
陆小词问：“是郑瑟？”
甘茉儿说：“郑瑟是谁？我男朋友叫吴大石。”
陆小词知道自己确实晕了，郑瑟已经死了，就算没有吴大石，郑瑟也不可能再是甘茉儿的男友了。
接下来，陆小词由吴大石问到红娘，了解了一些她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红娘本名孟红，确实是甘茉儿在网上认识的。那段时间甘茉儿因为失恋烦恼，听人说这个红娘是个神女子，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
果然，经过红娘的催眠治疗，甘茉儿渐渐淡忘了失恋的伤痛。后来，红娘介绍了吴大石给甘茉儿做男友。
吴大石是个暴发户，学历低点，但是很有钱，甘茉儿很知足。先不去分析甘茉儿怎么能够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单去分析吴大石，也跟雷方一样真实，并不是郑瑟那样的“三无男人”。加上甘茉儿已经不是“三无女人”了，所以最神秘的仍然是已经变成尸体的郑瑟。
整个过程，甘茉儿根本没有提到郑瑟，仿佛这个人根本就没存在过。
陆小词不但关心郑瑟，还关心红娘。出乎意料，像红娘这样一个神出鬼没、无所不能的神女子，她的感情生活却同样失败。三年前，红娘与相恋三年的男友分开，从此一直单身。用红娘的话说，她的前男友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男人。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再也没交别的男友。
陆小词很疑惑。红娘能够按照陆小词的喜好找到雷方，为什么没办法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呢？像雷方这样完美优质的男人，红娘根本就看不上吗？一百块钱就“卖”给了陆小词。
“喂，我不是把红娘的QQ号码给你了吗？她没有介绍男朋友给你吗？”甘茉儿突然问。
陆小词就开始春心荡漾了，忍不住给雷方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让甘茉儿看看自己也能交这么好的桃花运。
当雷方出现在甘茉儿面前的时候，甘茉儿不由睁大了眼睛。不是因为雷方帅，而是……甘茉儿趴在陆小词耳边说：“你的这个男朋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想不起来了。”
事情到这一步，复杂程度超出了陆小词的想象。甘茉儿离奇变成“三无姑娘”，然后又变了回来，这倒让陆小词觉得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郑瑟的死肯定跟甘茉儿有关，但是红娘为什么要包庇她？这可是不小的罪名，除非跟红娘关系极大。
最让陆小词头疼的还是雷方。她能感觉出雷方非常喜欢自己，她对雷方也算是一见倾心。但是陆小词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投入感情，雷方肯定有问题。所以她跟雷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想找出他的问题。然而，越想找出问题，就越觉得他无懈可击，直到甘茉儿告诉她见过雷方。
甘茉儿连郑瑟都忘记了，偏偏记得雷方。陆小词并没有告诉雷方甘茉儿就是美猪猪，按雷方的说法，他们只是网友关系并未见面。难道红娘也曾经把甘茉儿和雷方弄在一起？如果是这样反倒好了，也许只是因为他和她不合适。不过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雷方对甘茉儿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也失忆了吗？
于是，陆小词像个刚陷入热恋的小女生一样，缠着雷方坦白情史。雷方说他只交过一个女友，是在国外的时候，对方是个国外姑娘，因为文化差异的问题分开了。
“你在国内的时候没有交过女朋友？”陆小词是真不相信。
雷方说：“那时候整日忙着学业，哪有心思找女朋友？而且我属于晚熟型，年纪一大把才对感情的事开窍。小词，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是不是？”
陆小词含糊地回应了一声。雷方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伴侣，能跟他谈一天的恋爱也是幸福的。陆小词决定将错就错，今朝有酒今朝醉。
陆小词第一次去雷方家，是套装修高雅的高层单元房。
他们边喝咖啡边看影碟，时间有些晚，雷方就让陆小词睡他的大床，自己睡客厅。雷方的目光很狡黠，等着陆小词反对好主动进攻，可是她居然同意了。陆小词当然求之不得——等雷方睡下，她把卧室门反锁，然后悄悄翻看他的东西。
书桌抽屉的最底层压着一个相册。相册里，雷方搂着一个姑娘笑得春光灿烂。姑娘是中国人。姑娘那时候还是一头长发，脸清纯得像个孩童。姑娘的眼里含着一种光彩叫幸福。
姑娘是红娘。
陆小词一整夜都没睡着，脑子里全是红娘和雷方的合影。原来那个让红娘念念不忘的男人正是雷方。陆小词无数次想象红娘爱上的男人会是什么样，没想到居然会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设想一下，红娘和雷方相恋三年分手，雷方出国深造，回国，又见到。这个时候红娘因为某种原因热衷给别人搭鹊桥，恰好陆小词填写的意中人完全跟雷方相符，所以就……可是，雷方为什么要隐瞒他跟红娘的旧情？只是为了不让陆小词多心吗？
如果没有郑瑟的死，陆小词会说服自己以上结论成立。但是，郑瑟的死跟雷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早上，陆小词昏昏沉沉起床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看到红娘和雷方的合影，陆小词心中最后的防线坍塌了。雷方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闯进了陆小词的爱情领地。陆小词在晨光中对着雷方哭了。
在雷方怀里，陆小词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说吧。”
“以后不要再去见红娘，不管是什么事情。”
“这不行呀，她不但是我的红娘，还是我的心理医生。我每周都要找他做催眠治疗。”
陆小词在自己家里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接到的信息却不是雷方的，是红娘的。
红娘在QQ里说：定期回访客户，晚上七点红眼睛咖啡馆老位置，收到请回复信息。
陆小词看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半了。她犹豫了片刻，回复：我去。
红娘依然穿那件红裙子。墨镜后面的眼睛盯着陆小词看了一会儿。红娘问：怎么样？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陆小词说：“他很好，也很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他可是符合你表格里填写的所有喜好呢，你对他哪点不满意？”
陆小词说：“很满意。他很完美，有问题的人是我。我想我可能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前任，所以现在对任何男人都没有感觉。”
红娘微微一笑：“这样啊。没关系，你只是得了一种叫‘爱无能’的心理疾病。只要你接受我的治疗就会好起来，你会喜欢上他。”
陆小词说：“那太好了，你还有这样的售后服务呀。”
红娘说：“来吧，跟我走。”
陆小词终于如愿走进了红娘的别墅，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在这之前，陆小词不是没想过用自己的万能钥匙进入别墅查找线索，可是因为红娘是个宅女，几乎整日整夜都待在别墅里，陆小词根本没有机会。
别墅里面空间很大，每一处都一尘不染。红娘把陆小词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有沙发、茶几，还有一排书架。红娘打开音响，舒缓的音乐让陆小词放松许多。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喝杯水，我换件衣服就来。”红娘说完离开了。再回来时，她已经不戴墨镜，也不穿红裙子和高跟鞋了。她穿着普通的T恤和短裙，短发利落整齐，像个邻家姑娘。可是她真漂亮，眼睛又圆又亮，完全素颜的脸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这让陆小词自惭形秽。她知道自己远不及红娘漂亮，平时的光彩照人都是精心打扮出来的。红娘说：“姑娘，请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接下来我会给你催眠。”
红娘刚说完，陆小词就感到浑身无力，继而倒在沙发上睁不开眼睛了。她想，坏了，还是大意了，那杯水肯定有问题。
陆小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亮着一盏的幽暗的灯。红娘坐在她对面，轻轻地问：“感觉怎么样？”陆小词浑身无力，不想动弹，虚弱地说：“有咖啡吗？我想喝杯咖啡。”
红娘点点头，然后离开房间。
陆小词趁这个时机迅速站起来，走到书架前，从两本书之间拿了一样东西放入牛仔裤的口袋里，然后回到沙发上。
红娘进来了，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咖啡的香气让陆小词有了精神。红娘拿出一张雷方的照片放在陆小词眼前：“你看着他，有一点喜欢他的感觉吗？”
照片里的雷方温和地笑着，陆小词的心都化了。
红娘收回照片：“你脸红了，很好。一周之后你再到我这里一次。现在你可以走了。”
陆小词回到家，锁好门，才松了一口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纽扣还小的东西，用数据线连在电脑上，打开视频。
嗯，这是一枚微型摄像机。尽管陆小词刚才昏迷不醒，照样可以知道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红娘都对她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天还没黑，夕阳照进窗户，光芒笼罩在陆小词身上。她倒在沙发上人事不醒，红娘轻轻把她的身体扶正，将靠枕放在她的颈后。
然后，红娘把一个耳机一样东西戴在陆小词头上，并连接在电脑。红娘摆弄了好一会儿电脑，然后把电脑关闭，把“耳机”摘掉。
又过了一会儿，红娘再次靠近陆小词，手里拿着一支5毫升的注射器。她把针头扎进陆小词的大臂肌肉里，把大约3毫升药水缓缓推了进去。
红娘没有再碰陆小词。陆小词安静地睡了好久。突然，有说话的声音，红娘再出现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人。红娘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红娘在男人身旁愈发娇小了，只到他的肩膀。男人走到陆小词面前，看了她片刻，问红娘：“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红娘说：“一个小时之前。放心，她的问题不严重，只需要三到四次催眠治疗就好了。”
男人说：“你一定要把她治好，我是真的喜欢她。”
红娘看着男人，眼里有点幽怨：“是吗？没关系，只要你完全忘了过去的一切，就可以全心全意去爱她。你也别太着急，一周的时间还不到，你就又来了。你要知道，欲速则不达，下次不用这么心急。既然你来了，我就再给你做一次治疗。来吧，趁着她还没醒，”
男人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在陆小词身旁。红娘递给他一杯水。男人很快倒在沙发上。
红娘把刚才给陆小词戴的“耳机”戴在男人头上，连接电脑。这次，她摆弄电脑的时间要比刚才的时间长。好一会儿，红娘才把“耳机”摘下来。
一支5毫升的注射器扎进了男人的胳膊，推入了约2毫升药水。
打完药水十分钟后，男人就醒了。男人对红娘说：“真的很有效果，我每一次在这里醒来，都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
红娘说：“这是我想要的效果。趁她还没醒来，你赶紧走吧，别让她知道。雷方，你下次一定要按照约定的时间来。”
天气很热，就算待在雷方家的空调房里，陆小词还是觉得心绪焦躁。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雷方了，不然怎么突然开始患得患失，那么担心会失去他。
“雷方，你跟红娘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吗？”红娘就像陆小词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没有呀，我这次回国之后才认识的。”
“可是，我听说你和红娘曾经是一对恋人。你们曾经在一起三年，在你出国之前。”
“你听谁说的？这怎么可能？”雷方的表情似乎很无辜。
陆小词就按捺不住了。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头部聚集。她突然朝卧室奔过去，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那本相册，塞到雷方手里。
“你自己看吧。”再看到雷方与红娘的合影，陆小词都要酸死了。与酸同时存在的是一种痒，不发作就难以忍受的痒。
雷方看着那些与红娘亲密相拥的照片，不禁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这照片肯定是PS的，可是怎么会在我家里？”
陆小词几乎要发作了：“证据都有了，你还不承认？我不在意你跟她有过恋情，我在意的是你欺骗我！”
雷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没有骗你！小词，你怎么能随便翻我的东西？”
陆小词听到这句话，脑袋都要爆炸了。她的手脚也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你现在不理智。你走吧，等你冷静下来再来找我。”雷方突然平静下来。
雷方的平静反倒彻底激怒了陆小词。她做了平生最疯狂的一件事。她看到茶几上那把切水果的刀子，想都没想就拿起来，刺向雷方。
第一刀，雷方躲过了。第二刀，雷方也躲过了。喜爱运动的他身体强壮，陆小词虽然学过跆拳道，但这会儿在毫无理智的状态下根本施展不出来，所以雷方能够轻易地制伏陆小词。不过陆小词手里握着一把刀，他顾及她的安慰，只能防守。
第五刀雷方没能躲开。刀划破了他的左胳膊。鲜血飞溅时，陆小词才猛然惊醒。她扔下刀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好在伤口不深，雷方自己用碘氟清理了伤口，用纱布简单地包扎，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这个过程中，陆小词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弄好了，陆小词突然抱住他说：“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你疼不疼？”
雷方用没受伤的胳膊摸了摸陆小词的头，轻声说：“没事，不疼。小词，我真的不记得跟红娘的事情。”
陆小词大哭。她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提她了。”
“好啦，你今天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不送你了，你自己开车小心点。”
“你一个人能行吗？”
“没关系，只是破了点皮。”
租来的旧车在深夜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车窗开着，夜风把陆小词的头脑吹到清醒。
早上一醒来，陆小词就看到了甘茉儿发来的短信：小词，我出事了。我发了一封邮件到你的QQ邮箱，你一定要看。
陆小词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电脑，点开甘茉儿的邮件。
小词：
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更不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此时我想说的话却只能对你说。
你一定不能相信我杀人了，其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开朗的姑娘，可是没想到会遇到郑瑟。我跟他相见恨晚，以为他就是我要嫁的人。可是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有了新欢。我跟他吵，一气之下把他杀死了。小词，遇到爱情一定要冷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见了警察贴出的认尸公告。我去自首了。别了，小词。
寒意入侵了陆小词的每一个细胞。她最担心的事情成真了，郑瑟真是甘茉儿杀死的。陆小词无法想象柔弱的甘茉儿能杀死一个男人。而就在昨天夜里，陆小词也在冲动中对雷方动了刀子。要不是雷方自我保护做得好，就是第二个郑瑟啊。
关上电脑，陆小词直奔雷方家。雷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他已经梳洗过了，衣着干净，发型整齐。他对她微笑着，只是眼睛里是疑惑的。他问她：“姑娘，你找谁？”
陆小词的脑子瞬间短路。“雷方！你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你的胳膊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雷方的手右握了一下自己的左臂，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胳膊受伤了？”
陆小词看着雷方胳膊上缠的纱布，还是昨晚那样。“雷方，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对不起，昨天是我错了。还有，我来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再接受红娘的催眠治疗了。她并不是在做催眠治疗，她每次都会给咱们注射一种可怕的药水。这种药水会让人疯狂，做出可怕的事情，就像我昨天晚上对你那样。我的一个朋友因为被红娘注射了药水，竟然把她的男朋友杀死了，认尸公布贴得满大街都是……”
“抱歉，姑娘，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我的胳膊是昨天晚上不小心自己划破的。好了，我要关门了。”说着，雷方不顾陆小词的呼喊关上了房门。
陆小词很久都没有这么绝望了。她就像溺在深海底，连口气都喘不过来了。红娘昨晚一定对雷方做了什么，然后他就失忆了——失去了关于自己的记忆。就像之前甘茉儿失去了对自己的记忆，甘茉儿周围的人失去了对甘茉儿的记忆，甘茉儿失去了对郑瑟的记忆，然后，这一切又神奇恢复了。是那个“耳机”的功能吗？如果是这样，雷方也许还能恢复对自己的记忆……
陆小词在公园里静坐了好久，直到完全冷静下来。她的心绪逐渐平复，大脑的思维也逐渐变回往日的清晰。
当她向红娘家走去的时候，已经满血复活了。
红娘在家里穿得也很性感，黑色的吊带小短裙把她身材的美好之处完全展现出来了。她看到陆小词无约而来，并没有吃惊，而是微微一笑：“进来吧，我刚刚煮好的咖啡，来尝尝。”
这样的感觉似乎是好朋友之间才有。咖啡很香，陆小词却没喝。她说：“我喜欢喝凉一点的咖啡。你很少出门吗？你总是给我们做媒，为什么自己还单身呢？”
红娘淡然一笑：“可能是职业原因吧。我大学毕业那年在证券公司工作，却从来没有买过股票，因为看过太多惨痛的故事。所以，我如今做红娘，也只想做看客。”
陆小词说：“那说明你的事业做得并不成功。”
“不，我很成功。经我介绍的男女都很相爱，可是都是有始无终。因为爱情本身就是有始无终。”
陆小词说：“我同意，爱情发生的时候，其实只是因为我们的体内分泌了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这种物质让人有爱意，有激情，感受到爱情的甜蜜和幸福。可是这种物质在体内是会渐渐分解并消失的。那个时候，爱情就不再有了。”
红娘的嘴角微微僵硬，低头看了眼咖啡说：“咖啡还是要趁热喝，不然香气都挥发了，就像多巴胺挥发过后的爱情，只有苦，没有甜。”
陆小词没说话，端起咖啡慢慢喝着。红娘看着她喝咖啡的样子，嘴角又开始微微上扬。
陆小词喝完咖啡，缓缓地倒在了沙发上。
红娘走过去，抱着陆小词的肩，想让她躺得更舒服些，陆小词却抬起一只胳膊，用大拇指用力按住了红娘脖子上的一根筋脉。红娘微微扎挣了几下，很快就倒在了陆小词怀里。
陆小词把红娘放在沙发上，然后打开茶几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耳机”，戴到红娘的头上，然后连接到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的屏幕自动跳出来一个画面。这是一个软件，更像一个地图。只是，陆小词看出来了，这地图样的东西就是红娘的大脑，有点像物理的电路图，一站一站的，又有点像密布在城市里的公交车路线图。
陆小词点击了“搜索”的按钮，试着输入“甘茉儿”三个字。片刻后，关于甘茉儿的“站点”都显示成红色的了。陆小词一个挨一个点进去。
出来的不是段落，也不是视频，只是一幅幅的照片一样的画面，黑白的，不够清晰，夹杂着一些零乱琐碎的文字，就像梦境。
陆小词看了很多“梦境”，才把这些内容关联起来。接下来，她照此方法搜索了“郑瑟”、“吴大石”和“雷方”。站点太多，陆小词就像迷失在丛林里一样，又像一个面对复杂拼图的孩子。但她总算把那些站点的内容都关联起来。
真相让陆小词惊愕万分。
红娘的确是雷方的旧恋人。他们有过非常幸福的时光，但还是分开了。红娘单身了数年，一直在她的别墅里进行某种神秘的研究。后来，郑瑟、甘茉儿和吴大石都成了红娘的研究对象。郑瑟和甘茉儿在红娘的安排下成了恋人。后来，雷方突然出现在红娘面前，于是也成了红娘的研究对象。红娘用“耳机”研究他们的大脑，给他们注射某种药水。
甘茉儿和郑瑟还没有分开，却又和雷方相识。雷方开始追求甘茉儿，却因为郑瑟不能如愿。于是有一天，雷方用刀子刺死了郑瑟。甘茉儿目睹了整个过程，陷入崩溃。红娘给甘茉儿做治疗，又介绍吴大石给她认识。后来的事情陆小词是知道的，甘茉儿和吴大石恋爱，雷方和陆小词成了一对。
本来，陆小词来红娘这里只是想找出红娘给甘茉儿使用的是什么药水，然后提供给警察，减轻甘茉儿的罪名。没想到，真凶却是她已经爱上并不能自拔的雷方！
陆小词拼命平静自己的心绪，继续研究关于大脑的秘密。她发现除了“搜索”之外，还有“删除”、“增加”以及“替换”等按钮。
陆小词恍然大悟。她明白了甘茉儿为什么突然“失忆”，又可以“复忆”，雷方为什么根本不记得跟红娘有过恋情，甘茉儿又为什么以为郑瑟是自己杀死的，原来都是红娘在操控。
陆小词没有动红娘的大脑，她还有很多谜没有解开。她摘掉了红娘头上的“耳机”，放回原处。在红娘苏醒之前，陆小词又从书柜里找到了红娘给他们注射的药水。
没错，是多巴胺注射液。这种物质被大量注入人体能够让人产生“爱情”。而以陆小陆对多巴胺的了解，她知道，这种物质一旦过量，可能会引发人的暴力倾向。
红娘终于醒了过来。
“你喝了咖啡，居然没事？”红娘不服输。
“我吃了一次亏，还不会学乖吗？我事先吃了抗麻醉的药。”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一些，但还有很多不知道。比如，你上次为什么没有在我昏迷的时候删除或者改变我的记忆。你看过我的大脑，你知道我找你并不是为了找男朋友，而是为了解开你的谜。”
红娘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动过你的大脑？你怎么确定你现在的记忆是真实的还是我弄出来的？”
陆小词目瞪口呆。如果连自己的记忆都不可信，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红娘收回笑：“实话告诉你，我没动过你的大脑。不是因为我不想动，而是我动不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的记忆就像设置了‘写保护’的磁盘，我以前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
陆小词松了口气：“我修炼过高级催眠术，所以我的大脑潜意识是抗拒被侵扰的。不过，你还是能够读到我的信息，是吧？”
红娘说：“我读不到，你所有的记忆元都点不开。否则，我也不会认为你是真的不喜欢雷方了。”
陆小词说：“所以，你给我注射了多巴胺，造成我体内的多巴胺过量，引发了我的暴力倾向，刺伤了雷方。”
红娘说：“原来你连多巴胺的事情都知道了。”
陆小词说：“雷方也是因为多巴胺过量杀死了郑瑟吧，可是你却嫁祸甘茉儿。她已经去自首了。你是因为还爱着雷方才这么做吧？可是你为什么把雷方介绍给我，你不吃醋吗？”
红娘说：“我不会吃我的研究对象的醋。雷方的事情已经让我明白多巴胺过量的危险。所以，我已经找到了多巴胺的安全剂量。当然你是例外，以后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陆小词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的研究目的是什么。”
红娘说：“为了我的终身幸福，为了追求永远不变的爱情。刚才你也说了，爱情其实就是多巴胺在作祟，所以，只要定期补充多巴胺，就可以给爱情保质。”
陆小词说：“你的实验成功了吗？”
红娘说：“失败过。因为盲目注射多巴胺可能起不到想要的效果，必须及时调整大脑里的能量才可以。郑瑟就是我失败的悲剧。”
“是因为你只给雷方注射了多巴胺，却没有调整他的大脑，所以他并没有按照你的意愿爱上你，他爱上的是甘茉儿。”
“你真聪明。当雷方在我的房间苏醒之前，甘茉儿来了。所以雷方苏醒之后看到了甘茉儿，完全忘记了我。本来他没有忘记我的，我跟他有过那么深的感情。嗯，是我自己删除了，为了让他对我有最新鲜的激情。”
陆小词说：“你的这个实验全都是为了雷方吧？所以你现在把雷方对我的记删除了，好专一对你是吧？”
红娘说：“本来不是的。雷方只是误打误撞进了我的计划。我和雷方谈过三年恋爱，我们分手是因为没有激情了。资料上不是说了嘛，多巴胺产生之后，在体内只能维持18到36个月，所以三年是期限。我们分手后，他出国，我们没有再联系。从那之后，我开始研究爱情的保质期问题，我想通过人工干预来维持爱情的期限，当然，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我自己。在这期间，我一边做红娘，一边为自己物色合适的对象，最终，我选择了郑瑟。为了让他专一地爱我，我把他的很多记忆都删除了。我在准备试验多巴胺在他体内分解的情况时，甘茉儿成为合适的人选。他们俩的爱情进展得很顺利，我充分掌握了关于郑瑟的许多数据，对我们的爱情有了相当的把握。可正在这时，雷方回国了。也许是念及旧情，他约我见了一次面。那次见面让我改变了计划，放弃了郑瑟，打算仍然选择雷方。没想到，实验出了意外，雷方杀死了郑瑟。我开始意识到多巴胺超量的问题以及多巴胺与大脑能量结合的问题，继续试验。我成功地让甘茉儿爱上了一个她原本不可能爱上的人。在此期间，我为了防止他人干扰，删除了甘茉儿的许多记忆，同时通过大脑的脑电波远程识别，批量删除与甘茉儿熟识的人，他们记忆中关于甘茉儿的记忆。因为你的大脑无法改变，所以你是漏网之鱼。”
陆小词问：“你的机器除了单个修改记忆之外，还能远程批量修改？这怎么能够做到？”
红娘说：“当一个人在深度睡眠的时候，大脑就像待机状态的手机，会发射脑电波。我的机器可以接收脑电波，就像手机的基站接收手机信号。但是距离有限，目前只能够接受同城的电脑波，进行搜索识别，而且这个操作不同于单人操作，只能删除记忆，无法增加和修改。”
陆小词问：“这些都是你的研究成果吗？你不工作，为什么这么有钱？”
红娘说：“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是生物学和物理学双博士，这个软件这是我多年的研究成果。我和国内外很多研究所都有合作，项目很多，收入当然很丰厚了。”
陆小词说：“你能够控制对方对你的爱，但是你如何控制你自己的爱？”
红娘说：“我也可以控制我自己的爱。我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改变自己的大脑，也可以给我自己注射多巴胺。”
陆小词说：“你的实验已经到最后阶段了吧？你和雷方就要在你的操控下上演一段永葆激情的恋爱了，是吧？”
红娘微微一笑：“只要你不打乱我的计划，不说出真相，不让雷方成为杀人犯。这样吧，我们可以合作。我会让你成为另一个受益者，让你也有一段完美和长久的爱情。”
陆小词摇头：“可是甘茉儿是我的朋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的事情，包括警察。”
红娘说：“朋友跟爱人是无法相比的，我知道你爱雷方。这样吧，如果你跟我合作，我可以忍痛割爱，把雷方还给你怎么样？我知道你爱他。”
陆小词的心像被一万把刀子切割一般疼。她说：“我情愿要一段短暂却真实的爱情，也不愿意要一段长久却虚假的爱情，那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陆小词说完，走出了红娘的别墅。
阳光灿烂，微风拂面。陆小词从背包里取出认尸通告的复印件，拨通了警察的联系电话。
“喂，是洛波警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