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半大的杜秀才又跑来蔡安这里蹭酒喝,一边喝一边还八卦道:“蔡平生你知道不?蓟家那做到昭信校尉的大少爷,忽然辞官不做,回家做起生意来啦,你说稀奇不稀奇?”
蔡安笑道:“这又关你的事啦?”
杜秀才笑嘻嘻道:“咦,说得好似你一点也不八卦,你初来桐花镇的时候,不也跟我打听了好一阵子蓟家的事儿么?话说回来,你学问好过我不少,你这样的人,若不是嘴碎八卦又胆小,又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
蔡安淡淡道:“你若这样好奇下去,便等着跟我一起摆摊子卖药吧。”
杜秀才毫不愠怒,仍旧笑眯眯道:“对了,你前几日说被赤火大仙抓去,大仙跟你说了他的故事,你赶紧说来与我听听呗?”
蔡安将手中酒杯转了一转,目光流转,道:“你真要听?”
杜秀才笑骂道:“听个故事,还能有假了?”
蔡安想了一想,道:“那我便说啦。”
“这个故事其实也不长,大仙说啊,他成仙前原本也不是狐狸,就是个强盗,专门打家劫舍的,杀了不少人。后来被桐花镇上的一个猎户救了命。他那时候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反而纠集了一帮兄弟,将那猎户与邻里几家全给杀了,抢夺了他们的家财。但大仙那时候还被官府通缉啊,抢来的东西能放到哪里去呢?于是他们就在山上挖了个坑,将那些人的尸首和财产,一起埋下去啦。
“这么又过了几年,官府对他们的追捕也松懈了。大仙便带了几盏灯,与他的兄弟回到那山上,将坟挖了开来,想要将那些财宝都取出来。
“结果一挖开,他们就傻眼啦,原来这山上地质特殊,人腐化得特别快,那人的骨头里,不知道怎么飘出了许许多多绿莹莹的火光,那火本是很暗的,却不知道怎么又点着了灯笼里的火,那火烧了起来,虽然不烫,但是映照得四周都亮堂堂的。
“山下的人见了这光,以为是山火,自然就跑上来救火啦!谁知道他们前脚上了山,后脚山下便地动了。你兴许没有见过——那地动起来可真可怕啊,牲畜活人,只要没跑掉的,哪一个不是遭了殃?
“镇子里的人因此拣回了一条命,从此对赤火大仙感恩戴德。大仙杀了那么多人,从没有悔过之意,但当天见到这样的地动和火光,却忽然激起了心中最后那一点善念。若是人心中的善念是一盏灯,那天,大仙心中的那盏灯忽然便点着了,既然着了,就必须日日夜夜烧下去。再然后……”
杜秀才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再然后呢然后呢?”
蔡安哈哈一笑,道:“然后?然后自然便成仙了呀!他的仙子仙孙,世世代代都亮着那盏心灯,四处游历,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人都帮,世世代代,再不做强盗啦。”
杜秀才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哪里是大仙,分明就是人嘛!”
蔡安也学着他眨了眨眼睛,道:“白马非马,妖怪大仙什么的,无非也都是人嘛!”
他二人说说笑笑,斗斗嘴喝喝酒,好不惬意。
院子里吹着微风,蔡安微醺的时分,不知道怎么的,便想起头一次见到蓟垣丞时候的光景来。
那日天气正好,也是微风拂面,少年公子骑马而来,于门外停下,微笑道:“蔡先生何在?”
端的是风华无双,举世不二。
若能再有机会,蔡安也想问他一句:
以半生得失,燃心灯一瓣。
得意否?何意否?快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