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意外的谋杀
“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S晚报》的记者小杜在电脑那头跟莫兰聊天。
“说来话长。我打电话给你的同事,他们都说你出国了,我问他们,你还有什么别的笔名,我说想看你的文章,他们就告诉了我几个,接着,我在网上搜索你的笔名,发现几个月前有人用这个笔名在《女性》周刊的育儿专栏写文章,后面还带着一个你的msn,老实说,我不能肯定是你,我也只是试试,想不到真是你!”莫兰快速打字,最后给了对方一个惊喜的笑脸。
对方马上回了她一个“抱抱”的表情。
“我这边是晚上11点半。你那里几点?方便聊天吗?”莫兰打字问道。
小杜立刻回复了她:“我这边是早上,不过宝宝睡了,我正好有空。你想打听叶磊的事是不是?哇,这是我做得最成功的新闻报道了,你想知道什么?”
“怎么认识他的?”因为是打字,莫兰惜墨如金。
“上班途中。他看上去很不一样,长得蛮清秀的,也挺干净。哈,我喜欢帅哥。我当时还想,这帅小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莫兰喜欢小杜的爽快,连忙送了个笑脸给对方。
“他在要饭吗?”
“不。他应该算是在找工作。他在自己脚边竖了块大牌子,说自己会拍照和修照相机。但可惜没人相信他。偶尔有人会扔给他一两块钱,他就用这钱买个包子充饥。他对我说,他一天一个包子就够了。”
“他住在哪里?”
“我遇见他时,他住在一个地下旅社的工具间,像狗窝一样脏,每晚10块,但他说,就这地方他也快住不起了,因为他妈给他的钱,被人抢走了一部分,反正那时,他境况很惨。所以我提出要采访他,他马上就同意了。”小杜很同情他。
“他一定也是希望得到帮助。报道登出来后,一定有人捐助他了吧?”莫兰喝了口茶打字道。
“有人捐钱,有人出力。”
“有警察帮他吗?”
“有个以前认识他的警察捐了200块给他,还有个警察来养老院看过他,也给过他一些钱,大概有1000吧,可惜这两个人姓什么,我都忘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以前做过记录,但后来因为他突然走了,我找不到他,我就把那些原始资料都处理了。”
“你见过这两个警察吗?”莫兰打字问道。
“见过,捐200元的那个年纪较大,他说以前叶磊被打,他曾经接过警,后面那个年纪稍轻。”
“养老院是什么意思?”莫兰在报纸上没有看见相关的内容。
“有个好心人看到报道后,帮叶磊联系了一家养老院,让他暂时住在里面。我们本来想采访的,但院方不同意,说只是暂时收留他。养老院的床位很紧张,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他走。我当时还在想办法给叶磊联系别的住处,但后来发现这担心是多余的,叶磊在养老院住了两星期就被人接走了。”
小杜的打字速度也很快。
“被谁接走的?”
“养老院的人说是个大老板,开很好的车,我也没问是什么车。”小杜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抱歉,那时候,我正准备出国,我没去养老院核实。”
这个大老板会是司徒雷吗?
莫兰耽搁了一下,小杜就继续发言道:“叶磊在离开养老院的时候,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说有人帮他找了工作,又安排了住处,等安定下来,他会跟我联系。但后来他再也没跟我联系。”
“你找过他吗?”
“我没法找他,他没手机,养老院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接走的他,只是说,那个人来接他时,有个警察也在,所以,他们觉得应该没问题。”
“警察?是哪一个?”莫兰连忙问。
“就是那个年纪稍轻的警察。听说那个警察是坐着接叶磊的车走的。这是养老院的人说的。”
“那他们有没有记下那个警察的名字?”小杜发了迷惑的表情给她。
“不知道。门卫通常会记录来客的名字,但警察好像从来就不在登记范围内。你不妨去问问,如果原来那些工作人员都还在的话,我想总会有人记得他的。”
“你真的不记得那个警察的名字了吗?”莫兰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Sorry。”
“如果你看到照片,能认出来吗?”莫兰想到,可以让表姐去弄几张嫌疑人的照片发过去。
“Sorry,我不敢保证,已经两年了。啊,宝宝醒了,我不能聊了。”小杜道。
“最后一个问题。养老院的名字和地址。”莫兰急急地打字。“名字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在兴国路上。那条路上只有一家养老院,其实他们区也只有这一家养老院。”
莫兰下线后,很快就通过网络找到了那家养老院的名字,红太阳养老院,兴国路235号。
早上10点,司徒雷在梦中被电话吵醒。
“醒了吗?”是壁虎的声音。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醒了。什么事?”他坐了起来,看见床边有个空酒瓶,才忽然想起,昨夜临睡前,他猛灌了自己一大瓶酒,现在他的头还有点痛。
“昨晚说的事还记得吗?”壁虎道。
“当然。”他披了件睡袍下床,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了卧室,“想干就干吧。需要帮忙吗?”他觉得口干舌燥,很想喝口冷开水。
“她出发了。”
这四个字让司徒雷在走廊上骤然停住了脚步。
“从家里吗?”
“对。本来应该在她家门口干的,但我不敢接近那个小区,怕郑恒松在那里设了什么套,所以我只能在小区对面的什么地方等着。我看见她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现在我已经跟上她了。”
“咚!”“咚!”“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捶打司徒雷的心,他拿着电话站在走廊上,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见赵姐端着一杯水朝他走来。
“你是自己开车吗?”他问道。
“不,我也叫了出租。……我收线了。”
“等一等!”
“什么事?”
司徒雷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回到盘子里,说道:“我忽然想到有件事要问她,你是不是可以晚一点?”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壁虎有点不悦。
“在你动手前,我有件事要问她!”如果说,刚才的那句话是一时冲动,那这句就是典型的命令了,是的,他想好了,他是有话要跟她说。
“你想取消计划吗?”壁虎冷冰冰地问。
“不,我只是说,等一等。”他也冷冰冰地回答。
两人同时在电话里沉默了下来。
“她的车正开往叶磊的旧居。就是叶磊老妈住的地方。我想知道,她去干什么。”隔了会儿,壁虎说。
“他们家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司徒雷道。
“是的。”
两人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这样吧,就在养老院门口,好吗?”司徒雷知道壁虎是对的,现在错的是他,但是,无论如何,他想再试一试。
壁虎没说话,他只听到电话里一片嘈杂,如果壁虎在车上,那他一定开着窗,他该不会准备在车上向她射击吧!但他马上又用另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不会的,如果在出租车上杀了她,他必然还得再杀一个人,出租车司机,但这样动静就太大了,冷静的壁虎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怎么样?”他又问了一遍。
“好吧。就在养老院门口,我会在养老院的对面找一个地方,到那里时你会跟她一起吗?”壁虎问道。
“我想你应该记得那条近路,我们曾经一起在那里散过步,从这条路一转弯就能到养老院的门口,我会在那条小路上跟她分手。”司徒雷转身又走回了卧室,“到时候,就随你怎么做了。”
“好。”壁虎似乎很赞赏他的计划。
“那就这样。”他准备挂电话了,但壁虎突然又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李耀明那件事后,你为什么还留着叶磊?”
司徒雷笑着脱掉了睡袍,套上了衬衫袖子。
“因为我很难找到比他能干,又比他忠心的人。”
“那倒是。”
“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从没提过要除掉他?”司徒雷问道。
壁虎笑了一笑。
“因为他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舍不得。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就是在报上看到他的照片才找过去的。”
走出叶磊家的时候,莫兰想到了“浸猪笼”三个字。浸猪笼,是过去对“淫妇”的一种民间惩罚。虽然不人道,但很解气。莫兰觉得,有的人就该被浸猪笼,比如,叶磊的亲生母亲,范丽香。
她的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飘散着廉价香水的味道。莫兰送了她一包礼物,谎称是过去采访他们家的记者托她带来的,范丽香的脸马上耷拉了下来。
“她什么意思?少来这一套!要不是她当初来搞什么采访,我们后来也不会那么倒霉!就是她,搞得我们到处被人指指点点,连他爸的生意都敲掉好几笔!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喘口气,怎么啦?现在又要搞事了?还送东西来,不会是有毒的吧?”范丽香的手伸进那个放了几瓶洗涤用品的塑料袋,拨弄了好几下,又伸了出来。
“哦,没关系,如果你不要,我可以带回去。”莫兰笑着说,她把重音放在“我”字上,意在告诉对方,你不要,我可要喽。
范丽香立刻麻利地把塑料袋的口打上了结。
“谁说不要!送人也行!”她一边说,一边很快就把那个塑料袋藏了起来。
莫兰本来是想跟范丽香打听,叶磊离家后,是不是有人曾经把他送回来过,或者她是不是知道叶磊后来的去向,但在短短的8分钟里,范丽香一直在摇头。
“不知道。”“关我什么事?”“谁晓得!”“小姐,我还要工作。”“他干什么我管不着。”“他是我生的,养到18岁还不够?人家外国人,18岁就独立了。”“你去问居委!”“谁帮他,问谁去!”“我没给他钱吗?”“他老爸能有什么遗产,全部被他用光了,败家子!”
最后,莫兰肯定了两个事实:第一,范丽香的确对叶磊离家后的状况一无所知,叶磊从来没跟她联系过,她也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第二,范丽香是个贱人。莫兰看见她正在缝制一条缀满无数亮片的杏黄色裙子,看来她喜欢跳舞,也许后来的男人就是她在舞厅里认识的。虽然是明媒正娶,但莫兰仍然觉得他们是一对狗男女,一对应该被浸猪笼的狗男女。
她带着满腔怨气离开了叶磊的旧居。
她的下一站是兴国路的养老院,她已经计划好了。现在,她准备火速拦辆出租车离开这个肮脏冷漠的鬼地方,她真受够了这里的市侩气!但她刚伸出手,就有另一只手蓦地从旁边冒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司徒雷“你……”她刚想开口,他就抢了先。
“叫我司徒!”他口气有点喘,好像是赶过来的。莫兰朝他身后望了一眼,他的车没在。那他怎么来的?打的?为什么?
“这是巧合吗?司徒先生。”她板着脸问道,她可不喜欢这种刻意安排的巧遇,他肯定是找人跟踪了她。
“叫我司徒。”
她没开口,别过头去望着路的另一头,现在她在考虑是不是该打道回府。
“莫兰。”司徒雷正儿八经地叫了她一声,没太多热情,但也不算冷淡。
“请你放开我好吗?司徒先生?”她道,仍没看他。
他笑了笑,放开了她的手臂,问道:“我能跟你谈谈吗?”
“行。谈吧。”莫兰问道。
司徒雷没说话。
“你想跟我谈什么?”
司徒看着他,仍没有说话。
莫兰别过头去盯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跟我谈你的照相馆淫媒计划吧?”啊!这话一出口,她心里就尖叫了一声,后悔了。她想,无论如何,这话都不应该现在说,假如他在牢里,她去探监,或者他奄奄一息,而她正巧就在他身边,再或者,有100个警察正举枪对着他,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但现在……这全得怪那个范丽香,就是因为跟这个人的8分钟约会太失败,她才会那么恼火冲动的。
司徒雷皱了皱眉,没有马上对她的诘问作出反应。
哦,好尴尬,我该怎么才能收回这句蠢话?毕竟他也是黑帮老大,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说了这句话,他今晚派几十个拿刀的人冲到我家,莫兰浑身哆嗦了一下。
“嗯,其实,我只是想说……”她试图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说辞,最后她只能沮丧地说,“对不起,也许我误会你了,这只是我的猜想。我经常看电视,可能想象力比别人丰富。”
她最后那句话,把司徒雷逗笑了。
“我觉得侦探有时候是需要一点想象力的。”他彬彬有礼地说。
他到底想怎么样?我可没闲心跟他在这里闲聊。
“谢谢你的大度,我现在要去看我的朋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告辞了。司徒。”她朝他假笑,暗自希望他不要做挡路狗,快点闪开。
“你是想去红太阳养老院吗?”他问。
莫兰心里一惊。
看来,司徒雷就是那个从养老院把叶磊接走的富翁。他跟那个警察局的内奸也许就是在那辆载着叶磊离开的车上认识的,从那以后,他们就建立了某种关系,也达成了某项交易。可奇怪的是,司徒雷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她听出这句话里有三层意思:第一,司徒雷知道她已经调查到什么程度了;第二,他承认养老院是重要线索;第三,他不打算隐瞒他身在其中。为什么?
“侦探游戏那么好玩吗?”他问她。
“嗯,还好。”她只能笑笑。
他说话的表情令她想起中学时的物理老师。“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你都会做错?而且,一错再错。”那个老师总是那么问她。“因为我觉得用大量时间研究小球滚来滚去,实在太无聊。”直到高中毕业后,她才给出了答案。“哈哈,谁说不是?”老师笑起来。这个老师真的很慈祥。
见她不说话,他道:“我陪你去好吗?放心,我只陪你到附近的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走条我熟悉的近路。”
她抬头审视着他。陪我去?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是条很宽的弄堂,穿行的人很多。”他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不是应该很忙吗?”她不客气地问道。
“今天,你才是我的大人物。”他看着她,低声说,“让我陪你走一次吧。也许是最后一次。我有事要跟你说。”他朝马路对面望去。
她盯着他的脸。
“你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她问。
“不能。”
她白了他一眼。
“那我能不能拒绝?”
他笑着摇头。
“不行。”
20分钟后,他们两人一起打的来到了养老院附近的一条街上。
“这里是不是离兴国路很近?”下车的时候,莫兰不放心地问出租车司机。
“这是近路,穿过那条弄堂就到了。”司机不耐烦地答道。
司徒雷注意到莫兰朝司机示意的方向望去,看见是条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路后,她似乎暗自松了口气。也许她本来以为会是条幽深冷僻的小路?她自然不会知道,如果是远距离射击的话,小路反而不方便。
“问完了吗?”司徒雷替她打开了车门。
莫兰快速瞄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地下了车。
“朝这儿走。”司徒雷示意她跟他同行,她有些迟疑,但磨蹭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来。
“真奇怪。”走了几步后,她道。
“奇怪什么?”
“你为什么要陪我?你明知道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还要陪我?”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和戒备。
这个问题有点唐突,但他很高兴她能如此坦率。
“对,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他点头承认。
她停住脚步看着他。
他也停了下来,他朝前方望去,这条弄堂不算很长,如果快步走,大概只需3分钟,但是3分钟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短了。他把头转向她。
“你后来在图书馆又借了一本书,书名是《说出你的秘密》,对不对?”
“啊!”她有点吃惊,但没否认。
“你一定找到了什么,不然不会去那家养老院。”他用黑帮老大特有的锐利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声音平稳地说:“你刚刚还提起照相馆淫媒,能不能说具体点?我想听。”
他的确很想听。设局的人总想了解别人是怎么破解的,这大概就是罪犯的共性吧。再说,他也想尽量拖时间。
但是这次,她不够坦诚。
“关于照相馆的事,我是胡说的。”她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
他笑了笑。她的表情告诉他,她现在正筹划如何从他身边逃脱。他该不该马上握住她的手?
“你现在才是胡说。”他的目光盯住了她的手。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他的意图,她耸耸肩,两只手很快插进口袋,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晚了一步。
他觉得遗憾,一边在心里叹息,一边劝道:“莫兰,别浪费时间好吗?”
“我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你尽可以去办你自己的事。我不想打扰你,真的。”她面带微笑,目光坦诚。
他沉下脸来。
“莫兰,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一个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吗?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他看见她乌黑的眼睛朝他望过来,便接着说:“其实你跟我在一起尽可以放心,因为我不会让自己出现在任何犯罪现场,尤其是谋杀现场。我今天问你这些,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查到了什么程度,其实我今天要跟你谈的不止这一件事。所以,不要浪费时间。”
“你要赶时间?”她秀气的眉毛轻轻往上一挑,“为什么你一直在强调,‘不要浪费时间?’而且,你为什么要知道我调查到了什么程度?你知道你这么问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跟这事有关。我够坦率了吗?”他注视着她。
她迎向他的目光,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听别人说你自己干的事?”
“只是好奇,再说,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多聪明。”他笑着回答。
“哈,你承认你是罪犯。”
“在你眼里,我不就是这种人吗?”他觉得脸上的肌肉像被针刺一样跳动了两下,稍作停顿后,他道:“没关系,我不在乎。”他望着她,再次产生了想握住她手的冲动,但它们仍在她的口袋里。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他想到。“说吧,就当是在聊天。”他催促道,目光再次投向弄堂的另一头。
“好吧。”她终于下了决心。
他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其实很简单,你派人在你的群众利益酒吧物色那些渴望一夜情,想赚钱,道德观念又很淡薄的女人,带她们去照相馆拍照,然后把叶磊给她们拍的旧照片陈列在橱窗里,一旦她们被人看中,她们就会被带去作交易。那些女人大多是白领,有的还有家庭,所以你认为一般她们不会把自己的丑事说出来,其实,也的确如此,直到朱敏的出现。”
“朱敏。”他道。
“就是Lucy,跟叶磊发生过关系的女白领。因为她跟叶磊的关系太深了,她去那家照相馆的次数也太频繁了,所以终于有一天,让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她发现有个警察参与了这个肮脏的交易。于是,她就开始敲诈他,那个人满足了她的愿望,给过她一些钱,但也许是因为她太贪心了,最后她被杀了。”她冷笑了一声,“车祸!我可不相信有那么巧的事。”
“这些都是你从那本书里看到的?”他皱着眉头问道。
“不,还有一本日记。就是王若琳从张建民柜子里拿走的那本。”
“朱敏还有本日记?”他大吃一惊。这对他来说是条新消息。
“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之前,他们只知道王若琳从张建民那里拿走的东西中有两张壁虎跟他在照相馆附近见面时的照片,张建民拍到了壁虎的一只手,当然,还有那些钱。现在看来,张建民也没有把什么都告诉壁虎。
“是有本日记。不过你不要问我是怎么弄到的。我不会说的。”她语气坚决地说。
“好,我不问。”他随便答应了一句,心想如果早知道有这本日记,壁虎大概早就对她起杀心了,他也是。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问道:“还要我说下去吗?”
“书和日记给了你什么启示?”他语气温和地问道。
她满心不情愿地撇撇嘴。
“两相对比,我发现书里某篇文章的主人公就是朱敏。然后我就通过我的方法找到了朱敏的朋友,再然后,我找到了叶磊。”她说得很快。
“朱敏的日记是怎么说的?”
“Lucy在日记里曾经提到,她跟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有关系,她还暗示他的腿有问题。我猜那个男人就是叶磊。我找人查了叶磊的过去,发现他有段日子过得很惨,但自从他的经历见报后,他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他身边出现了贵人。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那个警察。”莫兰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好像他是她要射击的靶子。
他不怕她。
“这全部是你的猜想?还是你已经找到了证据?”他问。
“是我的猜想,证据还在找。”
“你是怎么找到养老院的?”
“我有我的方法。”她冷冷地说。
他知道她是怕说出谁,会对那个人不利。
“你怎么知道朱敏就是那本书里的女主角?”他问道。
他已经找人研究过那本书了,也找到了那篇文章,《我是一个不回家的人》,只有那篇文章的女主角叫Lucy,他知道朱敏也叫这个英文名字。但那篇文章里并没有提到酒吧的名字,当然也没提到朱敏的真名。
“她的日记告诉我的。”莫兰爽快地说,“她男朋友的名字以及第一次一夜情的经历都跟书里描述的情节一模一样,但书里省去了一些重要的细节,这很好解释,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卖春经历全都告诉书的作者。其实她的第一次一夜情,也就是她的第一次性交易。当时她喝醉了,觉得那男人长得很像她的前男友,所以她才跟他走了。我想:后来就是那个男人把她拉下了水。那人就是你的吊钩。有了第一次,当然也就不在乎第二次了。”
她在刻意强调书的作者不了解内情,是不想让我去找作者的麻烦吗?
好吧,换个问题。
“王若琳从张建民那里到底拿走了哪些东西?”
“日记一本、照片若干,现金几千,没数过。”
“几千?”
“有十几万,但王若琳只拿了几千。”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正因为张建民在柜子里藏了十几万,王若琳才会对他起疑心,她怀疑自己的丈夫是受了贿赂,你的贿赂。其实,那是张建民从朱敏那里拿回来的。”
“就算那十几万是从朱敏那里拿来的,也不能说明她在敲诈谁,不是吗?”
“十几万。卖淫应该赚不了那么多钱,我觉得……”她看着他,见他在笑,口气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当然,也许我对这一行不熟。”
他凑近她,微笑地看着她。她的脸真美,漆黑的眼珠闪若晨星,像浸在月色之中。
“你不了解,”他轻声说,“其实这一行是很赚钱的,如果恰好碰到个男人非常非常喜欢你,十几万只是个小数目,很小的数目……”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头发,她连忙朝后让了让。他微笑着地收回了手。
“好吧,就算是卖淫所得。有谁会带着十几万去召妓?除非是这人正好抢了银行,心情兴奋得难以言说,正等着洒钱过瘾,但是朱敏不是路边鸡,她跟客人交易,一般都是通过你们吧?”
他不说话,避开了她下的套。
见他没反应,她马上说:“我觉得发生这种事的几率很低。如果对方只是个普通客人的话,要想给她那么多钱,完全可以送她张信用卡,那要方便得多。”
“有道理。”他点点头。
“还有,朱敏又为什么不把钱存银行?如果她从来没有银行卡,那可以视为她有这方面的怪癖,但事实是,她不是,她有好几张银行卡。这样的话,她把大笔现金放在箱子里就不合理了。”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他看出她现在分析得很带劲。
“是不合理。”他笑着轻声附和。
“如果不急用的话,一般人都会觉得放大笔现金在身边不安全,总会想尽快把钱存进银行。但朱敏没有存,所以我认为,她拿到钱的时候,银行恰巧关门,她没办法存钱。当然,她也不会是在银行里拿的钱,因为那她完全可以当场把钱存好。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周六晚上,在某个银行以外的地方,有人给了她这笔钱。”
“为什么是周六晚上?”他侧脸望着她。
她瞄了他一眼,嫌恶地皱了下眉头,但还是说了下去。
“因为她死的那天是礼拜天。”
“如果是周六晚上拿到的钱,那她周日应该去存钱,按照你的说法,她应该急于把钱存入银行。”
“我知道很多银行礼拜天都不开门。一般来说,存款都会选择离家近的银行,如果朱敏家附近的小储蓄所那天关门,她很有可能等到周一再存。”她看他的眼光,仿佛在说,你可真是无知。
“好,就算我无知。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证明朱敏的钱是敲诈所得。”他道。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对方是在周六晚上,在一个银行以外的地方给她钱的。难道这个人一早从银行拿了钱,等到晚上再把钱拿来给朱敏?作为嫖客来说,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很小。你别跟我说什么朱敏在做别的生意,或者有人欠她钱之类的,所有这些都不能解释两个字。”
“哪两个字?”
“现金。”她的目光咄咄逼人,“无论是生意往来,还是别人欠了她的钱,都可以通过银行划款,这么大笔钱,很少有人会用现金,因为一不方便,二不安全。这笔钱只能是封口费。而且我猜想这个人也不是从银行拿的钱,他是从家里,或者是别的地方拿了现金给朱敏的,否则不会在周六晚上,在银行以外的地方把钱给朱敏。”他笑笑,没说话。
“如果一个人想隐瞒自己的灰色收入,除了洗钱之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现金。你一定是拿现金给你的警界同谋的吧?”她嘲讽道。
“你说他是警察?”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装什么糊涂啊。”她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根据吗?”
“朱敏敲诈他,是因为她在照相馆碰见过这个人,还发现这个人跟照相馆的肮脏勾搭有牵连。有两名警察在调查同一家照相馆后不久被杀,而根据现场情况分析,谋杀这两个警察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还很可能是同一个警察。以此类推,朱敏敲诈的人,很可能是个警察。其实就是个警察!”
“有两名警察在调查这家照相馆时被杀?你说的是谁?李耀明和张建民?可我知道,李耀明的太太有谋杀丈夫的重大嫌疑。”他早就获得了最新消息。
她朝他瞪起了眼睛。
“现在只是在盘问她。还不能肯定就是她。司徒雷,你想自欺欺人随便你,我可没功夫跟你在这里……”
“行了,我不插嘴!”他马上说。
她又狠狠白了他一眼,才说下去。
“先说李耀明的案子。杀死李耀明的人必然是在现场的人。而现场除了他太太,就是警察有嫌疑。李耀明的妻子为了达到跟他离婚的目的,曾经把那本《说出你的秘密》拿给他看,他因此还跟踪过她,秦芝云跟朱敏一样,她的照片曾被挂在照相馆的橱窗里,王若琳和张建民都看到过。当然他们看到照片的时候是在李耀明死后,为了‘生意’需要,一个女人的照片很可能会多次出现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只要秦芝云本人不在乎就行。我看她也不会在乎。不管怎么说,她是很渴望给自己波澜不惊的生活来点色彩的,同时也希望自己的行为能让丈夫彻底死心,从而给她自由。我认为李耀明就是通过调查妻子的行踪发现了照相馆的秘密,这就是他被杀的原因。”莫兰看着他,好像在说:“李耀明就是被你杀的!”
“接着说。”他温和地鼓励道。
“好吧。”她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再来说张建民的案子,张建民在群众利益酒吧昏倒后,遭到了局里的怀疑,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想自己找到答案。他怀疑是李耀明在现场给他注射了安眠药剂,他想证明李耀明才是内奸。对了?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张建民会到图书馆去借那么一堆内容相似的书吗?”
他想了想道:“你刚刚说,李耀明的妻子曾经把那本书拿给他看,难道他在看书的时候,无意中被张建民撞见了?”
“情况也许是这样:秦芝云为了让李耀明注意那本书,在他面前故意把书藏了起来。如果动作夸张一些,这很容易引起对方的好奇心。李耀明很快拿到了那本书,但他不知道那是老婆的计策,他怕在家里看会被老婆发现,于是就偷偷把它带到了单位,结果不巧,被张建民正好发现。”
“很有道理,往下说。”他笑道。
“张建民可能只记得那本书的书名跟秘密有关,当然也许还包括李耀明看书时的表情,所以他后来越来越觉得那本书里暗藏玄机,于是他就到图书馆,借了一堆与之相关的书,他发现了他要找的文章,他也找到了朱敏。他发现朱敏死了,于是找到朱敏的朋友,很快从她那里拿到了朱敏的敲诈所得和那本日记,他还调查到朱敏生前曾经常提到一家照相馆,那就是五月花照相馆,他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她太太王若琳也说过,他们路过那家照相馆时,张建民曾经盯着橱窗里的旧照片看了很久,其实他看的就是秦芝云,也许秦芝云正好露出了她的脚踝。”
“脚踝?”他不明白。
“你应该回去好好复习一遍《黑夜的期待》这篇文章。那个女主角承认自己的脚踝上有颗痣。要问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张建民看的那本书在我手里,他在‘脚踝’和‘痣’上划了圈。”
他笑笑。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李耀明死后,你们还在用秦芝云的照片?”莫兰问道。
因为她愿意,因为她很可能成为此事的替罪羊,张建民不是找到她了吗?警方也找到了她。司徒雷想,他和壁虎最大的疏忽就是,在李耀明死之前,他们不知道来照相馆拍照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他们只知道李耀明调查了照相馆,所以他们决定杀了他。
“喂,你们为什么……”她似乎还打算再问一遍,他马上说:“还用问吗?因为她漂亮。”
“算了吧。因为你们想把她当替罪羊。她是个备用胎。她现在真的已经被带走了,你一定很得意吧?”
“请别打岔,你刚刚说到脚踝上的痣。”他提醒她。
她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认为,张建民在酒吧昏倒时看见过那颗痣,后来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又看见了这颗痣,大概就是这颗痣让他注意到了《说出你的秘密》里的那篇文章,接着,他就找到了秦芝云。她是不是凶手暂且不管,反正那时张建民怀疑她。他还觉得照相馆是条重要的线索,因此他开始监视照相馆,他还在附近拍到过你跟那个神秘人在一起的照片,可惜那个人只露出只手。”她停顿了一下,“我一开始没注意,后来才发现其实有一张照片的背景就是那家五月花照相馆,张建民的确找到了关键性的线索。但是不巧,他跟太太关系不好,王若琳对他产生了误会,把他好不容易获得的重要证据偷偷拿走了。”
“啊,真倒霉。”他打着哈哈说。她不理会他。
“心慌意乱的张建民马上求助朋友,这个朋友是个警察,也就是后来在茶餐厅杀了王若琳的人。张建民口风很紧,关于照相馆和他在做的调查,他对妻子都只字未提,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随随便便把这些事告诉一个局外人。他的那个朋友一定是个了解内情的人,这个人除了能跟他一起分析案情,还能给他出主意,张建民尊敬他,也信任他。王若琳死之前说过,有人经常打电话到她家,听到她的声音马上就挂了,或者闷声不响。为什么?因为那个人怕王若琳会听出他的声音,她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很可能是他的同事,或者上司。”
“不够有说服力。不跟老婆说,不见得就一定会跟同事说。”他故意挑她的刺。
“我不需要说服你,我只要根据猜想找到证据就行了,事实胜于雄辩。”她冷冷地说:“李耀明和张建民都是调查到照相馆之后不久被杀的,所以那个凶手,很可能是个跟照相馆有关的警察。叶磊曾经接触过两个警察。他们中的一个,曾经跟你一起把叶磊接出了养老院。我现在只要到带着那几个嫌疑人的照片去养老院去问一圈就会有答案。另外,我还可以去调查朱敏跟那几个嫌疑人有没有交接的地方,如果不是叶磊把那个人的身份告诉朱敏的,那朱敏一定是在别的地方曾经接触过他。也许他们曾经在一个地方吃过饭,也许他们有共同认识的人,也或许朱敏因为什么事报过警,她在警察局见过他!”她瞪着他,恶狠狠地说:“好了!我的推理就是这样!我说对了几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再解释了。”
她很聪明,真的很聪明,他心里叹道,为什么这么聪明的女人会是我的敌人?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了?”他问道。
她快速点了下头。
“是的,我猜到了,但我还需要证据。这就是我要去养老院的原因,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去,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对吗,司徒雷?好吧,那就陪我去吧!跟你在一起,我知道我会很安全。我们可以走了吗?”
司徒雷摇头笑道:“我不会阻止你去的,我说过,我只送你到弄堂口。”他朝前一指。
她神情严肃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你不是来阻止我的,那就是来给我送别的!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也对,阻止我继续调查下去的最好方式,就是让我死。我想呢,你今天怎么会那么坦率,一开始就承认自己跟案子有关。你就不怕我录音吗?哈,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我死了,你还怕什么?你还一再强调,时间很紧,你只能送到弄堂口。”她审视着他,冷笑着,他看见她的嘴唇在发抖,她在害怕吗?
“走出弄堂口,我就会没命是不是?你在那里早就埋伏好了杀手,是不是?”她望着他,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气愤,她的眼圈红了,“小黑回来的时候,我还曾经怀疑自己过去是不是对你偏见太深了?其实你也许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坏。但现在看来,你就是个畜牲!”她眯起眼睛看他,后面几句仿佛是自言自语,“……真后悔把蛋糕送给这个人!就算是丢进垃圾桶,也比送给他强!”说完她就丢下他,径直朝前走去。
他愣在那里,蛋糕的事让他压在心底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丢进垃圾桶?不用后悔,我已经替你做了!”他快步跟上了她,语带嘲讽地说:“其实,如果你不会做蛋糕,完全可以跟我直说,你根本不必为了讨好我,硬说那是你亲手做的,对不对?”
她皱起眉头,停下了脚步。
“司徒雷,你那么晚来,我哪有功夫出门去给你买蛋糕,那是我给乔纳做的结婚蛋糕,只不过找了个现成的蛋糕盒子来装,难不成我还双手捧给你?”
什么什么!只是用了下盒子?他懵了。
“这是你做的?”他问。
“对,是我!是我!是我家吃剩的!你丢了是不是,很好!谢谢!我深感欣慰。”她憎恶地盯了他一眼。
那是她亲手做的蛋糕!他想到了玻璃窗上的奶油沫,顿时后悔不已。
“莫兰!”他情不自禁地叫她。
她假装没听见,转身沿原来的路线朝前走,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包。
他跟上去,从背后猛然抱住了她,双手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臂。
“别去了!别管这件事了!只要你是我的人,我保证你平安无事!我保证!”他气喘吁吁地在她耳边说,她的发香让他浑身发痒。
“滚开!你这个流氓!放开我!”她惊慌地叫起来,奋力挣扎着,他迅速看了一眼四周,有人在看他们,他立刻放开了她,但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摆脱他的时候,他又快速站到了她前面,堵住了她的去路。
“蛋糕的事,我们不提了好吗?”他道。
“我也不想提。忘了它吧,求求你了!”
他看着她,一直把她的脸看了个遍,才开口。
“做我的女人怎么样?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愿意,我们马上结婚!马上!莫兰,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爱。”他一边说,一边仓皇地盯着她的眼睛,他急切地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他的表白。是的,他是在表白!最后那个字,几乎让他断了气。这个字,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但现在却对一个企图把他送进监狱的女人脱口而出,而且,他是在明知道不一定能得到回报的情况下说的,他是在做亏本生意,今生今世第一遭。他瞪着她,心里忽然又燃起了无名怒火,他愤恨地想,如果,如果你胆敢嘲笑我,我不用等壁虎,我现在就掐死你,你这个死女人!这样想着,他脑袋里好像已经开始在跟假想中的她搏斗了,他好像看见她在哈哈大笑,又好像看见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接着,他看见自己伸出青筋暴露的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莫兰!我喜欢你!我爱你!”他恶狠狠地说。这一次,不再是发自内心的表白,他是在试探她,他被假想的景象气得浑身发抖,他想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嘲笑他。现实中的她并没有笑。
“谢谢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冷静地说。
他的心一凉。
“高竞。”他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是的。”
“他不配你。”他的心冷了下来,口气也随之变冷了,他知道她已经拒绝了他,这比嘲笑更可怕。
“这是我们的事。”她毫不示弱地盯着他。
他愣了一下,接着双手死死扣住了她的双臂,他真想拧断她的胳膊,把她变成一个维纳斯雕像运回家。
“他能给你什么?这个穷警察!”他怒吼道。
大概因为疼痛,她的眼圈再次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放开我!”她叫道。
“回答我!他能给你什么?!他只会依靠你,但是你跟我在一起,你可以依靠我!懂吗!这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的区别!”
“我不想依靠你!”
“那你要什么?!”他摇撼了她两下,大声问道,他真的想知道答案。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我要他这个人!我喜欢他!我爱他!我15岁就认识他了!我了解他!对!他并不完美,但他至少是个好人!”
好人!他差点被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哽住喉咙。
是的,他不是好人。在她眼里,他只是个罪犯。妈的!
“莫兰,你猜得没错,有人在那儿等着杀你,我是来救你的,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我不会让人动你一根汗毛。”他再次用表白的口吻对她说。
但她摇头。
“情愿死,你也不要跟我吗?”他绝望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
妈的!她还真的是个好女人!
他怔怔地盯着她的眼睛,猛然放开了她的手臂。
“好,那你去吧,我不管了。”他颓丧地退后一步。
她也好像快虚脱了,但她还是朝前走去,但刚走出几步,他就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啊!她在找人帮忙。也对,她没理由明知前面危险,还去送死。
其实,就算她表面上答应了他,并退回来跟他一起离开,也并不意味着她从此退出了这个案子。她以后还会另找机会去查那家养老院,即便她自己不查,她也会把她手里掌握的资料都交给警方。只要她多活一天,对他,对壁虎来说,都是个威胁。所以,壁虎说的对,不能放过她。
但他还是打算放了她。
他想放她,即便他忍受屈辱向她表白得到的只是冷冰冰的拒绝,即便她用强调她男朋友“是个好人”来打击他,他还是不忍心伤害她。他突然发现,他今天来见她,其实就是来放她的。他想要她活,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让她活。他想,就算是因此牺牲壁虎,他也无所谓。毕竟,再找一个壁虎很容易,再找个她却很难。
何况即便她真的找到了证据,也是针对壁虎的,想要把他牵涉进去,可能性很小。他可是从来没在现场出现过,他背景深厚。那么多高官都在享用他提供的免费“晚餐”,他们无论如何都会保他的。
但是壁虎呢?
“如果照相馆的事破了,你也许还能逃,但我可逃不了。”壁虎是很了解自己的处境的。他知道他们不是朋友,只是生意伙伴,一旦有什么风险,他们很快就会把对方甩开。
所以壁虎才会急于要除掉她。
对了,壁虎现在在哪儿?应该是在养老院对面的某个地方吧。
壁虎一定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在这条弄堂里纠缠这么久,也不会想到,她已经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猜出了前面有埋伏,更不会想到,他明知道她在找帮手,也没有出面阻止,壁虎没想到他今天跟她见面,是为了放了她……
等一等……
壁虎是个聪明人,而且还很敏感,受过伤害的人总是很敏感。这些他真的会没想到吗?之前在电话里,他一再改变主意,曾表露出明显的犹豫。这些,壁虎一定已经感觉到了。如果是这样,壁虎真的会乖乖等在养老院对面,并相信他会如约把莫兰送到他的枪口下吗?
不会。
他的心猛然一紧。
如果我是壁虎,我会怎么做?他问自己“我不会相信司徒雷的话,我会选择跟踪,等确定目标真的会出现,再找到合适的埋伏点射击。”
跟踪!
那是不是意味着,壁虎就在附近?这个假设让他的心脏猛烈震颤了起来。他禁不住慌张地朝四周张望,壁虎,壁虎,你在哪里?你会不会早已经从养老院对面移师到这里?或者你从来没去过什么养老院对面,你从叶磊的旧居就一直跟着我们!你目睹了我跟她在一起的一举一动,所谓眼见为实,你一定已经看见我抱住她求她的样子了!你等待我作出决定,等你看见我听凭她打电话求助时,你终于明白,我是不可能让她去死了。壁虎,你明白我们不是朋友!我们只是在互相利用,只要情况发生变化,我们随时都可能互相背叛!我随时可以甩了你。没错。我可以甩了你。
所以,我要找到你。壁虎!你一定就在附近!
蓦地,一个头戴鸭舌帽,戴黑色墨镜的男人闪入了他的视野,这个人正从十几米开外匆匆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这人的身影,他太熟悉了。妈的,壁虎!你果然来了!你果然信不过我!你是不是已经明白,我在你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莫兰!”他紧张地叫了她一声。
她背对着壁虎的方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光不太友好。显然,她的确不打算再去赴那条险路了,她在等人来接应。
如果警察来,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他们刚刚说的话,她也许还录了音!他该怎么解释他说的话?虽然他想放过她,但是她肯放过他吗?不会。
壁虎说的对!应该除掉她!
他快速目测了一下他跟莫兰之间的距离,大概是……四米。他完全来得及离开。只要离开现场他就可以平安无事。他是从来不会出现在现场的,尤其是,谋杀现场!
他禁不住又朝壁虎的方向望去,后者右手插在口袋里,越走越快。他的目光朝墨镜里面钻去,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他逮到一对鬼火一般的眼睛。快走!快走!壁虎好像在对他说,愣在这里干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司徒雷吗?那声音冷酷无情,却掷地有声。他又看了一眼莫兰那冷冰冰的后背。好吧,我走。他向墨镜里的壁虎使了个眼色,转身准备离开。他看见壁虎微微朝他点了下头,那只口袋里的手动了两下。壁虎要动手了!
莫兰,我帮不了你。这是你自找的!
莫兰,你是蠢货。
莫兰,我恨你。不!
莫兰,不!我不想你死!
……
他身不由己地回转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抱住了莫兰。
接着,他听到了两声枪响。
“扑,扑——”
声音很轻,他几乎以为是幻觉,但他很清楚不是。你中枪了,一个声音告诉他。
仿佛有根又粗又硬的手指猛然戳进了他的后背,在那里凿了个洞,亮光透进了他的身体,他看见他的意识,思维和感情正在从那个洞口缓缓地飞出去。
“神经病!让开!”莫兰惊叫着想推开他。
他的双手按在她肩上,身体靠着她。
“不行。”他道。
她离他好近,她的脸真白,是没搽过粉的那种白,真漂亮,不仅漂亮,而且纯洁。他以前也曾经有过那么纯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很小,有年轻的脸和干净的手。他真想念那时候的他,如果,他还是那时候的他,她会喜欢他吗?
“你怎么啦?”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他,忽然慌张起来。他摇晃着,她抓住了他的双臂,之前是他抓住她,但现在他没力气“莫兰,在你的人来之前,让我……保护你。”他道,说话了才感觉到痛,“我要告诉你,一个坏人,也可以做好事。”
“啊!”他的背后响起一声尖叫。
有人看见了他的枪伤。
“你,你是说……我刚刚听到了……声音,那是什么声音?”莫兰扶住他,眼神焦虑而惊慌,接着,她似乎下了决心,“让我看看你背后!”她道。
“啊!”他背后又是一声惊叫,接着是一阵窃窃私语。
“我要看看你的背后!”莫兰尖叫着,她双手抓着他的外衣。
“别看了,我中枪了,两枪。”他冷静地说,“我快死了,莫兰。这完全是一念之差。呵呵,我自己也没想到。”他笑了笑。
她怔住了,接着叫道:“那是谁!是谁干的!”
他想告诉她,但因为时间不多了,他要跟她说更重要的话。壁虎算什么!凭她的聪明,她总会抓到他。
“那是谁!他是谁!司徒!你怎么啦?司徒,你醒醒……”他听到她在叫,才发现自己闭了一阵眼睛。
“莫兰,我为了救你而死,你欠我的情。”他用生意人的口吻说。
“你会好的,你会好的,司徒,我看见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他们会救活你的……”她的目光慌张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她的手仍然抓着他的外衣。真好笑,她突然担心起他的死活来。呵,她毕竟是个女人。
他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这次她没拒绝。
“跟我做笔交易好吗?让我弟弟跟着你爸爸,这是你欠我的,求你,悠然,给云齐一个机会,让他做个好人。答应我。”他恳求道,现在他觉得头很重,他快站不住了,但是她的朋友还没来,难保壁虎不会躲在什么地方朝她开枪,他不能躺下来,可他真想躺下啊……
她的眼圏红了,她点了点头,再次问道:“司徒……他是谁?向你开枪的人是谁?你告诉我,告诉我好吗?”
他快支持不住了,不想说废话。
“莫兰,我很高兴那蛋糕是你做的,可惜我没吃,扔了。我很后悔。”他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好累,真想睡下,“假如你有一点点点喜欢我,亲我一下好吗?”他不确定她是不是会答应他,但他不在乎,他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这就够了。
她果真没反应。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最后看她一眼,发现她正看着自己。
“雷,谢谢你救我。”她道,随后她把嘴唇在他脸上轻轻压了一下。
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好幸福。
“我的名字,你叫了,第一次,谢谢。我有件礼物送给你。”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他还是张开嘴,用力想把话挤出声道,“莫兰,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我的弟弟……”霎那间,他觉得嘴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也看不见她的脸,虽然他拼命把眼睛睁得很大,但他仍然只能看到他自己,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大街上跑,手里拿着母亲留下的条子和她的照片,一边跑一边问,他问了好多人,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看见他的女友在镜子前兴高采烈地戴上他送给她的项链;他还看到自己纵身跳入一条黑魆魆的河,那时他刚做完平生的第一宗人命生意,他在那里肮脏的河里游泳,菜叶和破皮鞋从他身边飘过,他没闻到臭味,只觉得冷,水好冷啊,他禁不住浑身发抖,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冷……
“高竞!”他听到她叫了一声。
她的人终于来了,他觉得整个人瞬间松懈了下来,现在,他真的可以躺下了。
“司徒!司徒!你怎么啦!醒醒!司徒!”他听到她在他耳边拼命喊,但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云层里,好舒服,好惬意。当他的意识几乎完全离开他的躯壳时,他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司徒,你醒醒,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她好像快哭了。
再亲亲我,莫兰。他在空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