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满脸皱纹,神色冷漠,看我的眼神里带着点莫名的妖异。我一下子想到了蒲松龄写的《聂小倩》里的槐树精。
“找我来看家谱?真没想到你们年轻人还会对这个感兴趣。不过——宋家也的确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年轻人的影子了。”
“啊?那么宋家现在还有些什么人啊?年轻一辈呢?”我装作对宋家的事毫不知情。
老太太的嘴角抽了抽:“宋家没什么后人。收养了几个也都不到一年就死光了。”
她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我心中却微微一颤。
这宅子确实有些邪门。也许妈妈对我的劝阻并不仅仅只是基于对本家的敌意?
外婆去里屋拿了一本厚厚的暗黄色簿子给我。我随意地翻了翻,在最后面果然看到了我的名字,但是我的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那家谱上赫然记着另一个跟我同辈的人的名字。是大舅和大舅母的儿子,叫宋礼成。
我忍不住问:“那个……大舅母,您的儿子呢?我来本家怎么没看到?”
谁知道这么一个普通的问题竟然让在场两个当家的女人和钱管家全都脸色一变。
舅母凶狠中带着点恐惧地看着我:“你……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反应更加深了我的疑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舅母……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意思就把这族谱拿去你的屋子细细看吧!钱管家,送送他。”外婆下了逐客令。
钱管家驼着背,一脸做作的笑容,在前面给我带路。
我想了想,开口问他:“钱管家,我一来本家就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大的宅子里没什么人气啊?其他人呢?”
钱管家的肩膀微微颤抖:“那个……没什么……大家都已经各有各的家业了。现在……宋家宅子里加上您也就咱们四个了。”他始终不敢回头看我。
我知道他说了谎,至少今天在前厅听到的那声尖叫,就绝对不是出自外婆的口。
然而我也并不想多管闲事。在家谱上把自己的名字重重地划掉,上床睡觉。
现在只等明天去找那棵最粗的槐树了。
四
我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我只想早点拿到遗产回去给妈治病。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家谱交给了舅妈,她仿佛避瘟神似的,赶快把那老旧的黄色簿子丢给了钱管家。我提出想在宅子里到处走走,她也并没有多表示什么,只是讳莫如深地说:“你一直不在本家,现在想多了解一下本家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两个地方你一个人千万去不得。一个是老太太住的东侧厢房,一个是宅子最里面的那个小院子。”舅母说到那个小院子的时候自己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舅母当做我答应了。迈开她不带声响的步子和钱管家一起离开了。
外婆的东厢房我昨晚去了一趟,不要说大槐树了,连个小枯枝都没有。请我去我也不见得会去第二次。而如果在别处能找到大槐树的话我也不会去犯这老宅子的忌讳一个人跑去什么最深的院子里去。
古老的家族往往会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日积月累下来,那些秘密被掩埋得极深,也极具危险性。说不好,那些秘密里究竟有什么诡异恐怖的存在。
而事情偏偏如此不凑巧,我转遍了这个空落落的大宅子,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也没有看到一棵槐树。眼看着就要接近那扇已经腐朽的小门,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我轻轻一推,木门上的那块轻轻挂上的铜锁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我感到一股阴冷的风迎面朝自己吹来。
应该是这里了。民间都说槐树性阴,容易聚集到不干净的东西。
而我一踏进院子就确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大的槐树在院子外面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那棵槐树显然是在长了很多很多年之后被人拦腰砍断。因为根系发达,留下的那小段粗壮的树干竟也没有枯死。
我正在惊疑,准备上前去看看,忽然听到身后木门砰地一声被狠狠地关上了。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忍不住问:“你……你是人是鬼?”我没有问“你是谁”,竟脱口说出这句话来,不禁有些脸红。
然而她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现在应该还半人不鬼的,不过离鬼也不远了。”说着,她凄凉地笑笑,那笑容仿佛让这窄窄的院子更加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她却又说:“听说宅子里来了客人,想必就是你吧?”
我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地问:“你是谁啊?怎么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舅妈还嘱咐我说千万不要到这个院子里面来。”
少女听了我的话怒极,微微有些发抖,她冷笑:“她当然不准你来这里了。因为她害怕你知道……”
“知道什么?”我不禁凑近了身子。
少女咬了咬嘴唇:“她害怕你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我听了她的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连退了五步,被身后的小石子绊倒,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站起来,只是不住地说:“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她摇摇头,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对我伸出手:“来,你站起来,我们到屋里去,我会告诉你全部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