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招待所,我带他去,小蔓你也跟着一起吧,回头他要是再说什么我可听不懂。”蒋大说道。
“要不我带他过去吧,您去忙您的吧,下午不是要去打猎吗?”何舒蔓如今对村子已经很熟了,蒋大想了想,关照她小心路滑之类的便着急离开了。
何舒蔓拄着拐杖给混血儿带路,混血人自称安德森,来自美国。
“怎么想到来这儿旅游?”何舒蔓和安德森闲聊。
“风光秀丽。”安德森说。
“哈哈哈,是的,即便是冬天,这里也依旧生机盎然。”
何舒蔓说着看了眼左手边绿油油的庄稼,它们丝毫没有被一月的天气击溃,田垄将田地划分成方方正正的格子,一直向绵延的山丘延伸,而另一边则是民居,大多是一层带个院子的土屋,建得分散,样式却都很统一,灰色墙壁,红色屋檐,看上起整齐划一。民居间的路或宽或窄,都在远方汇聚到了一处,那里仿佛是整个村子的尽头,整个村子的中心,那里就是建有鹿形雕塑的小广场。
何舒蔓正带着安德森往那个方向走。
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大家都忙着准备打猎的事了。一年一度的狩猎季在这周正式开始了。
何舒蔓断断续续从蒋大和蒋三那里听说了不少狩猎季的传统,诸如穿上传统的灰色套装,在脸上抹上面粉,在额头上用鸡血点上红痣。至于他们狩猎的猎物,何舒蔓没有细问,想来大约是些破坏庄稼的野猪之类的动物吧。
今天中午时,整个村子的壮年男人就已经在森林外集中准备出发了,村长蒋大因为还要处理些村里事务才一直没去与他们会合。
何舒蔓和安德森就快踏入广场地界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何舒蔓解释道:“是狩猎的季节到了。”
安德森抬头仰望,一群黑色的乌鸦正掠过他们的头顶。他说:“我觉得这是不详的征兆。”
但是他却微笑着。
何舒蔓这时已经能看到鹿形雕塑的背面了,巨鹿的犄角上依旧缠绕着红色的丝带,冷清的广场上吹来一阵寒风。因为狩猎季的关系,本就数量稀少的店铺也都关门打烊不做生意了。
“这头鹿。”安德森说着,快步走到了巨鹿的前面。
“哦,天呐。”他的语气机械,何舒蔓跟了上去,在走到巨鹿的正面时,她尖叫了声,眼前的光景让她极度不舒服,她捂着嘴移开了视线小声喘起了气,但是很快她又抵挡不住诱惑再度打量巨鹿的正面。
巨鹿的犄角上挂着一个男人,他周身都被红色的绸带捆绑,脑袋耷拉着,正以一种殉教者的姿态在风中轻轻摇摆。
该不会是什么小孩儿的恶作剧吧?何舒蔓第一反应是这么想的,可转念又一想,小孩儿哪有那么大力气把这么大一个人挂到鹿上而且这个人不像是假人。
从鹿嘴中涌出的泉水喷射到了红色绸带上,水迹一路蜿蜒,沿着男人的大腿、小腿、脚踝,一直滴落到了水池里,在蓄满血红色水的池子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何舒蔓有些想吐,水池的味道很腥,大概真的是血水。但是她忍住了,手指掐着自己的脸将男人再次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男人的脸很白,和蒋三似的,手长脚长,看不出一丝伤口。
安德森说:“或许我们该报警。”
“警察也来不了,泥石流。”何舒蔓转身走到正对鹿头的农家菜饭馆,敲了敲门。
“娟姐,娟姐在吗?”
娟姐过了好一阵子才出来给她开门,她一打开大门就见到了鹿角上挂着的人,大叫着赶紧把自己的两个伙计喊了出来。
“快快快!把人放下来啊!”娟姐着急地又是找椅子又是找剪子,何舒蔓和安德森坐在她店里,何舒蔓惊魂未定,强装镇定地给安德森倒茶,手却抖的把茶水都撒了。
“你是本地人吗?”安德森却像没事人似的和何舒蔓聊天。
“不是我之前路过这里”
何舒蔓把自己告诉村长他们的故事又说给了安德森听。
“你的父母不担心你吗?”安德森问道。
“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信号塔修好了之后。”何舒蔓说。
安德森指着外面:“那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我对村里的人还都不太熟。”
安德森喝了口热茶,他笑了下:“或许我能帮得上忙,我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侦探。”
何舒蔓一愣:“你你说什么?”
“侦探,我说。”
“侦探好吧好的侦探啊。”何舒蔓握紧了拳头,嘴唇打起了哆嗦。
“你别紧张,我先出去看看,哦,不,你得和我一起。”安德森拉着何舒蔓这个翻译又来到了巨鹿雕塑前。吊在鹿角前的男人已经被放了下来,娟姐的两个伙计正在剪开那些绸带,想看清他的真面目。安德森并没有阻止他们,他默默地看着,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这个英俊得过分的侦探不知在想些什么,何舒蔓问他:“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医生?”
“找医生?为什么?你是说法医吗?”安德森抓了下自己的头发,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其实我以前也当过法医。”
说着他抢走了娟姐伙计手上的剪刀,扒开已经被剪断的、缠绕在男人胸口的丝带,一剪刀戳进了男人的皮肤里,用力剪了下去。
娟姐和何舒蔓都扭过了头,娟姐的两个伙计似乎是认出了死去的男人,竟和安德森扭打起来,何舒蔓不得不上前劝架,当起了和事佬。费了半天劲,安德森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剪刀,娟姐找来了没去参加狩猎的范医生,范医生一圈一圈解开绕在男死者脸上的红色绸带。
一张白净的脸露了出来。
“这不是老四吗?”
范医生强装镇定,舔了下嘴唇,扶了下眼镜,说:“不对啊,一个星期之前他就已经”
“一个星期!”这时候安德森也说话了,用英语大声说,“他死了有一个星期了!”
何舒蔓捂住了他的嘴:“别添乱了安德森,他们的事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安德森微笑:“好的,我的翻译官,那我现在能去宾馆了吗?”
何舒蔓叹气,和范医生娟姐道了别,将安德森送到了村里唯一的一间招待所。
“小蔓姐,刚才外面怎么了?”招待所的前台是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据说是娟姐的表妹,叫青青,见到安德森,一双眼睛就看直了,毫不忌讳地朝他连抛好几个媚眼。
“别提了,死人了。”何舒蔓说。
“咦,怎么又死人了?我出去看看,小蔓姐你帮我看着点。”青青说完就跑了出去看热闹,何舒蔓拿了钥匙带着安德森上楼。
“还有什么需要吗?”何舒蔓看安德森放下了背包,问道。
“不了,没有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谢谢你,翻译官。”安德森推开了窗户透气,从这里的窗口望出去,能看到慌乱的人们在巨鹿雕塑前聚集,鹿角上的红色绸带还在随风飘扬,风将水池里的红色血水吹开,安德森脱下了外套,斜倚在窗边,从背包里翻了个苹果出来,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