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洁把手举起来,就像上课时准备发言的学生:“其实,我听说童童的父母好像早就死了,所以这些年童童都是姥姥照顾。”
有如晴天霹雳,郝帅惨叫一声:“啊哦?那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用推理鉴定?”
郑洁说:“其实那裙子真的像是童童的,我记得那是一个和童童一样大的小患者的妈妈送给她的,当时还是我帮她穿上的。”
郑赋摇摇头:“我们总不能仅凭一件尸体身上烂得不像样子的碎花裙子去证明她是谁吧?”
“我想起来了!”郑洁敲打自己的脑袋,“我记得有一次我给童童梳头,童童的姥姥居然把童童掉落的头发都收集起来了。她说在乡下,把梳掉的头发用红纸包上压在枕头下,可以防止小孩儿做噩梦。用那些头发和尸体上的头发做比对就可以了。”
“没错,完全可以。”刘姐点头。
突然,二楼窗口的一声怒喝吓得郑洁一哆嗦:“郑洁,我要的药呢?”
“知道了华医生。”郑洁马上跑回了楼里。
郑赋看着二楼的窗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方脸男人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二
名仁医院建院只有五年,三层高的小白楼土里土气,市里人是不会来这里就医的,因为偏远,医疗条件都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但也正是因为偏远,比较静,医疗价格相对便宜,所以成了一些老人和慢性病治疗者的理想疗养地。
虽然这医院只有五年,但这栋楼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这里曾是一所乡镇中学,五年前与市中学合并,名仁医院的院长就买下了这里。当初也想到不会成为市里人的就医目标,所以干脆规划成了疗养院,有近三十名工作人员,因为工作量不大,在这里工作的医生护士过得都很闲淡。
郑赋和郝帅绕着小白楼一周,院子就是曾经的中学操场,草地平坦而开阔,又接近山林,空气非常清新。
出了名仁医院需要经过一个一百米左右的上坡,然后才能到达公路。郝帅开车的时候直抱怨:“这个坡多危险,如果黑天又下雨,肯定刹不住车。”
走过那个坡,上了公路,就能看到对面的废弃木材厂,广袤的一片荒草地上,堆着两三堆烂木头和零星的几间厂房。
荒凉,是这里最初给二人留下的印象。
把车停在路边后,他们朝着那几间平房走去,然后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看到了那个老太太。老人坐在床上,身子一前一后地摇晃着,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的话。
二人进了屋子,老人依然保持着像钟摆一样的频率摇晃着,地下散乱地放着空餐盒,还有几块没有吃完的馒头,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颜色灰里透黑,不知多少年没洗。
郑赋给郝帅使个眼色,郝帅顺势坐在床边:“姥姥,可以看看枕头吗?”
老人没有反应,嘴里嘀嘀咕咕,就像念着一本别人听不懂的经,郝帅觉得那是一种方言。他拉开枕头边上的拉链,看到了藏在枕芯里的红色纸包,里面有一小撮头发。
“童童姥姥,我们把这个拿走了,可以吗?”
老人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板凳,根本没看郝帅一眼。
郑赋和郝帅离开房子后,步伐一直犹豫。很快,郑赋又返了回来:“我们会帮您找童童的,不过您现在不适合住在这里,我们送您去救助站好吗?”说着就要扶起老太太。
没想到,一直念经的老太太突然反抗:“我不走,我的童童回来看不到我会哭的!”
无奈,郑赋只好放开老太太,考虑了一会儿,最终把车里的一箱矿泉水还有几包自备的饼干香肠留下了。
回程的路上,郝帅只说了一句话:“我希望那尸体不是童童。”
三
甄宝扇最近有点儿倒霉。接到线报,在名仁医院的大院里挖出了一具尸体,作为记者的她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没想到的是,还没到医院就扭伤了脚。
这都要怪那个斜坡。一辆汽车从斜坡突然拐上公路,猛地出现在甄宝扇的视线里,害得她为了躲车直接滚到了公路旁的路沟里。
华医生说她是脚踝骨错位了,虽然问题不大,但接骨也不是小事,怎么也要养上一段时间。
甄宝扇想了想,干脆住院了。
名仁医院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院,因为是教学楼改建的,所以每个屋子的格局几乎一模一样,一楼是门诊,左右楼道深处各一个手术室,二楼是各种检查室,三楼就是住院部。
自住院后,她不止一次听到小护士们的窃窃私语,话题都围绕着大院里发现的小孩儿尸体。甄宝扇曾去那里看过,只剩下一个土坑了。她还是因为意外事故错过了很多画面。
施工队已经撤出,听说如果不是院长要在那里建一个凉亭,地下的小孩儿尸体真的就永无见天日的机会了。
晚上的时间悠长又无聊,同房的孕妇小静跟她聊天,说大家都怀疑那个小孩儿尸体就是童童。童童在这一带是非常出名的流浪儿,因为穿得干净又生性乖巧,医院的医生和患者都喜欢她。
甄宝扇瞧了瞧孕妇的肚子:“听说尸体埋在那儿有两个月了,你难道在这儿住了很久?”
小静幸福地笑了笑:“我老公不经常在家,父母又都不在了,老公干脆让我住在这里。当然,以前我只是偶尔住,方便检查嘛。最近这几天要生了,就住得久一些。”
“你怎么选择在这里生?”甄宝扇怎么也看不出来医院的实力有多雄厚,又偏远,条件又一般。
“因为这里是以疗养出名的,生完孩子我可以在这儿做月子,而且我每次都住在这个房间,都习惯了。”孕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翻身睡了过去。
甄宝扇看看时间,这都半夜十一点多了。她随手关掉了床头灯,整个儿病房暗了下来,只有院里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进来,隐隐能看清病房里的摆设。
困乏感袭来,正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小孩儿唱童谣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虽然有些模糊,细听居然也能听出个大概——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稚嫩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朵。甄宝扇披上一件外衣,脚刚踩到拖鞋,就听到旁边床上的声音:“别去,你别去!”
“为什么?”
孕妇的声音战战兢兢,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是童童,童童回来了!”
甄宝扇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要出去把这事弄清楚。她拖着受伤的左脚走过去打开门,却没找到那个唱童谣的孩子。楼道里的感应式白炽灯都亮着,冷冷的煞白一片,从开着的窗户进来的凉风把窗帘吹得微微摆动。
她关了门,一回头却看到小静已经坐了起来,一脸的失魂落魄:“看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