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先说说最早出现怪石那次所发生的一桩惨事。
那时候,夺气嘴上的冢寺里还住着那个老僧人。除依靠一些供香者的施舍,他还是方圆数十里非常有名的道士。谁家有白事,老僧人总要被请去念诵几句,做斋散花,为亡灵关魂超度。有年秋后,老僧出了一趟远门,半年后回来,竟发现土堆边有怪石。他带着一块怪石悄悄来到我高祖父(爷爷的爷爷)家,说陈家庄要出大事了。我高祖父当时是大队干部,不信老僧的话,但还是把他带来的那块怪石放在屋檐下。不知何时,我高祖父发现屋檐下的那块怪石不见了,也就将这事给忘却。
不料没几天,村子里果真有户人家出事了。夜间三更时分,有人发现那户人家的窗子有火苗外窜。一阵惊呼后,众人见状赶去救火。可破门入室一看,大家傻了眼,男主人口吐白沫,气息奄奄,紧紧抓住老婆的手,喉咙哽咽,始终说不出话来,没一会儿就断了气。安葬男人后,女人不知何故竟然变得满脸瘤痕,皮肤粗糙,不到三十岁年纪却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妪。
后来听那女人说,她男人曾去夺气嘴的大土堆上挖过猪菜,猪吃了土堆上的野菜,长得膘肥体壮,而他男人却莫明其妙地死亡。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在给男人穿寿衣时,居然发现他胸口上沾着一块麻雀蛋大小的石子。身体都僵硬了,咋能粘住石块?似乎是从男人肚子里长出来的石瘤子,女人终究没能将小石子拿下来
提及这个关于怪石的恐怖故事,陈家庄人的神色就会变得格外肃然,并且相互提醒着,夺气嘴周围的小石头,都是那个大嘴女鬼的牙齿,千万不能带进家里,只能丢到屋檐下的阴沟里,让点点屋檐水,滴散女鬼阴魂,永远不能复活
这个夜晚,我彻底失眠了,双眼望着蚊帐顶,满脑子都是夺气嘴土堆上的怪石。那些怪石在我的眼中变成一颗颗牙齿,镶嵌在大嘴女鬼的牙帮上,充满恐惧和威胁我一次次猛地睁大眼睛,卧房里却是无边的黑暗。
然而,我不会信服这些离奇传说,也不太相信老爸所言。我一时好奇心起,想着明日怎样起个大早,去夺气嘴看个究竟。
三怪石
我已养成晨练习惯,第二天一大早,就径直往夺气嘴方向跑去。
实际上,我也有好几年没来过这鬼地方。夺气嘴依然还是那般荒芜,只是从前的那个大土堆不再孤单,周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坟茔。大清晨,整个夺气嘴都罩着一层薄雾。远远地看见树木草丛中,那些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坟头若隐若现,只觉得有一股阴森森的寒气直逼而来,让我不寒而颤。
望山跑死马。真要赶到夺气嘴,还需绕过许多曲曲弯弯的田间小径。我在一处废弃的篱笆墙边小解后刚转过身子,头顶上就落下一样东西,把我的头盖得严严实实,灰尘刺目,睁不开眼睛。待我一把扯下头上的东西,掸掉身上的渣草,才发现这从天而降的竟是一件破旧蓑衣。抬头一看,篱笆边的一棵大柳树上,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骑在树权上,对我虎视眈眈
我认识这个女子,她是陈家庄的女疯子,于是吼道:“这大清早的跑出来吓唬我,你真是疯得够水平了。”运动服里正好有张20元的票子,我拿在手上,示意她从树上下来便可以得到。
“赶快回家!”我摇摇手上的钞票,又吼了一句。
女疯子心领神会,双手抱着树杆溜下来。她先是扔掉手上的石头,还将双手在裤子上擦了几下,伸过来取钱时,我才惊奇地发现,她的左手上少了一根指头。她接过钱,然后往民宅方向一路小跑离开。
我注意到了刚才女疯子扔在地上的两块小石头,心里暗忖,是不是聋子爷在夺气嘴土堆里发现的那种石头?我拾起那两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除颜色外,看不出与河边的那种普通鹅卵石有啥不同。
绕过一排矮小的树林,我才惊奇地看到,夺气嘴大土堆一侧多了间古香古色的小屋。房子周身都用酱色砖砌成,屋顶盖琉璃瓦,四角飞翘,檐下有斗拱。那应该是陈家庄重建的冢寺。记得几年前,母亲就提到过有人要重修冢寺的事情。面对眼前的荒芜,想起从前这里冢寺大院的繁华,心底不禁顿生出些许悲情。
那个土堆,目前方圆足有十几亩地大小。靠近水塘那一面有个洞穴,像是土堆遭遇暴雨袭击滑坡留下来的。以前常有在地间劳作的村民跑到洞穴避雨,如今村子里大多外出谋生,种地者甚寥。这个洞穴也便无人问津,渐渐成了个大土坑,常有在此办理丧葬后的孝子贤孙将花圈堆在洞口焚烧。只见洞穴口乌烟瘴气,阴气森森,我忽然想到了传说中那个风流女鬼的血盆大嘴。
绕着大土堆没走上半圈,我就在杂草丛里发现了几块石头。那是陈家庄不常见的褐石,看上去怪怪的。按老爸的说法,这些褐石应该是从大土堆里扒出来的。
杂草中的石头,和那个女疯子扔掉的石头一模一样。原来,她就是从夺气嘴土堆里捡去的!此刻,老爸的话像鞭子抽在我脸上。我像躲避瘟神一样,连忙扔掉手里的两块石头,两手揣进裤兜,生怕沾上晦气。
“咱们村庄,就是聋子爷在洞穴边发现怪石的!”身后突然冒出人话来,吓了我一大跳。掉头一瞧,是大麦。他肩扛一把铁锹立在我身后。清明前是江南春耕大忙时节,看样子,他刚从地里转悠到这边来。
“你这早就在地里忙活?”我指了指草丛里的石头,面露疑色,“我听老爸讲过,是聋子爷最先发现这些怪石的。唉,他还捡拾一竹篮提了回去,丢在屋后的竹林里”
大麦是我未出五服的弟兄,春节后没出门,说要等泡种下秧了,再去城里打工。看着面前新建的小小冢寺,我明知故问:“村子里重建冢寺了?”
“那个冢寺是今年春节后新建的,清明当天,陈家庄将在这里举行祭祀活动。”大麦指了下冢寺前面的台子,神情变得庄重,“那个就是祭祀台。”
我去世的祖辈都埋在这里,猛然明白老爸急着打电话让我回老家的真正缘由了。是啊,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无论你走多远,无论富贵贫贱,都是陈家庄的人。
我说:“那好,我们都可以一道在这里祭祀先祖。”
大麦用脚踢了几下贴地藤萝,怏怏道:“真要出大事了。”
我问道:“清明的祭祀,是不是也有化解这灾光的意思?”大麦点点头。
记忆中土堆下的那个洞穴,没有现在的大,周围长着青草藤萝,一片荒芜。我拿过大麦哥手上的铁锹,向洞穴走近几步,在洞口扫荡一番,发现里面塞着许多枯草和树枝,铲也铲不动。我蹲下身子仔细瞧了会儿,迷惑不解,心想:那些怪异的石头,到底是不是从这个洞里扒出来的?
四另一个故事
大麦家就住在我老宅东边的前排集体线上,正好同路返回。沿途中,村庄满眼都是金黄的油菜花,在这阴郁的天气里依然显得那么耀眼灿烂。大麦侃侃而谈,讲起了另一个关于夺气嘴的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