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口望出去,远处满眼是无边的蔚蓝,脚下院子后墙外,大片的粉樱花正灿烂怒放。右前方六十多米外,是一道道耸立的礁石丛,其最前沿有一块平坦大石头,形状似乌龟,半浸于海水中。
哇,太漂亮了,简直像走入了风景照。有客户出钱到海滨度周末,真不错。唯一遗憾的是身边的人逊色了一些,就算换上比基尼恐怕也没多少看点吧。
十一点二十分,我与许林到前面饭店坐下,要了两瓶啤酒四个菜,静静等候。十一点四十分,秦跃文一行人乘两辆车抵达。如苗蕾所说,一共六个人,包括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他们上了二楼的包间。
大约四五十分钟后,秦跃文从楼上走下来,进了后面的洗手间。我与许林对视一眼,迅速起身跟进去。
洗手间收拾得非常干净,黑色大理石地面映射光亮,空气中毫无异味。男卫生间的门关闭着,隐约有响动。
时间必须抓紧,许林拿出口红,在盥洗池上方的玻璃镜面上,飞快涂写下猩红的大字:我知道你曾经干过什么。
我则用透明胶带,把梅倩淹死的照片粘在旁边。照片十分?人,一具赤裸的女尸躺在黑色塑料布上,脸部浮肿变形,额头和脸颊有好几条擦伤,身体灰白惨淡。
刚弄完要离开,走廊上有脚步声接近,同时男卫生间响起冲水声。坏了,要被捉现行。情急之下,我一把推开旁边女卫生间的门,拉许林躲了进去。
在秦跃文出来之前,外面的人率先走入,看见了玻璃镜上的景象。
啊——一声短促的女声惊叫,紧接着“扑通”,发出重重撞击声,似乎人摔倒在地。与此同时秦跃文推开门,大喊起来。
“岳敏,你怎么啦?别乱动”
门外传来奇怪的声音,像两个人在搏斗挣扎。
现在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顶,我再一次痛感到,推理小说全他妈骗人的,什么狗屁的精巧诡计,只消出小小的一点儿意外,就全盘崩坏。一旦被人看见我与许林挤在女厕所里,该如何解释?
在好莱坞电影中,男女主角百分百将假装XXOO来蒙混过关,但许林显然不会答应这样做,想都不用想。
在危急关头,许林发挥出超常智力水准,她冲了出去,并顺手把门关上。
“啊,她羊角风发作了,你快去拿根筷子来,防止咬到舌头。”
这是许林的声音,随即听见秦跃文跑出洗手间。我心领神会,赶紧推开女卫生间的门,往外面跑。百忙之中,我下意识扫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她正胳膊腿痉挛,躯体僵直,口吐白沫,呈现出羊角风发作的症状。
然而,当看清她的脸时,霎时间我如同被雷电劈中,呆若木鸡。
她就是十一年前照片上的女孩。
尽管岁月流逝,昔日的清纯少女成长为成熟女人;尽管正因为发病而扭曲了面容,但我仍清楚认得,她就是那个女孩。
许林蹲在地上,一边用力掐病人的人中,一边伸腿踢我一脚。我回过神,急忙快步离开洗手间。半路上,正遇见秦跃文满面焦急地手握一把筷子往这边跑,身后跟着服务员。他们处于慌乱中,丝毫没对我起疑。
到下午一点多钟,秦跃文一行人喝完喜酒,离开酒店。这时候我与许林早已吃完,正要了一壶铁观音,慢慢品味,等待下一场好戏开锣。
饭店角落里有一名单身客,三十多岁,膀大腰圆体格壮实,桌面上摆着十多个啤酒瓶。他好像喝多了,脸涨得通红,目露凶光死死盯住秦跃文。
突然,男人起立,抓起酒瓶朝秦跃文冲过去,挥瓶便砸。秦跃文反应很敏捷,抬胳膊挡了一下,酒瓶飞出去,掉地上摔碎。紧接着男人一记左勾拳,这下秦跃文没能躲闪开,被击中下巴,踉跄后退。
我见势不妙,赶紧冲上去,抱住男人的腰,大喊道:“别动手,有话慢慢说。”
旁边的人也反应过来,一涌而上,挡在秦跃文和男人中间。
男人冷静下来,指着秦跃文的鼻子大骂:“王八蛋,老子早晚剁了你!”接着又扭头对苗蕾冷笑说,“小婊子,当心被老公弄死。”
说罢,他挣脱开我的搂抱,掏钱包取出几张百元大钞甩桌子上,走出饭店扬长而去。
秦跃文和他的父母都脸色阴沉,透出三分尴尬。苗蕾显出受惊吓的样子,她的老板安德森则莫名其妙,摊开手嘴里咕哝着鬼语。唯独那个三十岁左右、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不动声色,镇定自若。他是谭毅,律师,秦跃文的好朋友。正是他,在管妍彤出车祸的当晚与秦跃文一起打台球
小样儿,城府挺深嘛。我对这家伙产生了兴趣。
其实,闹事的男人是我找来的。他叫管正道,是管妍彤的哥哥,对妹妹的死难以释怀,经常找上门骚扰秦跃文。后者报过案,胡东阳将这消息告诉了我。于是,我与管正道联系,假称受警方委托重新调查旧案,请他配合演戏。管正道欣然答应,可没想到,他十分冲动,差点儿真把秦跃文开了瓢。
“他也是开服装厂的,以前被我抢过几个单子,所以一直不依不饶。”秦跃文向苗蕾撒谎。
苗蕾挽起丈夫的胳膊,柔声安慰:“别理他,没事儿,大好日子犯不上为神经病扫兴。”
这时,刚才发羊角风、名叫岳敏的女人从后院走进前堂。她换了身衣服,穿一袭及踝的深灰色纯棉长裙,格子衬衣,头发简单挽了个髻。
真是美女呀,简直可让人心怦怦跳,口干舌燥。难怪秦跃文念念不忘,我想她一定比梅倩和管妍彤美得多,尽管没亲眼见过后两位。那是一定的,原件自然比替代品强。
许林也看呆了,眼中流露出惊羡的神色。
“秦先生,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岳敏道歉。
“没事没事,跟你没关系。”秦跃文连声说。
他们互相客套几句后,秦跃文的父母与安德森分别上车,驶离饭店,另三人则留了下来。秦跃文右脸颊又青又肿,苗蕾说道,疼不疼,我去买膏药,镇上有药店吗?岳敏说,不用,我店里有,给你们拿两贴先用着。四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向后面的旅馆。
下午两三点钟,客人散尽,服务员收拾利索,坐在前堂喝茶。许林和我凑上去,想方设法套近乎。
原来,岳敏是“打渔人家”的老板,今年二十九岁。她曾结过一次婚,仅维持两年便分手,没孩子。具体原因可能因为羊角风,这属于遗传病,男方父母对此不满意,常找碴挑刺。
“唉,挺好的姑娘,长得漂亮,人也和气,可惜得了病。当年高考时,她就因为在考场上犯病没能上大学。本来她是我们村有名的才女,在三中上学呢,老师曾说过上北大清华随便挑。”
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婶,挺爱唠嗑,因为同属于本村人,并沾亲带故算长辈,议论起老板娘来没多少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