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疯啦,蘑菇一脑袋撞到前排座椅的后背上,疼得呲牙咧嘴。
我一把抓过她怀里的背包,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的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逐一翻检。
化妆包,零食,钱包,手机,纸巾,口袋漫画。最后一样正是我想看到的。
一大串钥匙。白梅的遗物里,没有钥匙。
我掏出手机给老徐拨了电话。
送蘑菇回到队里之后,我借口有事,去了一家大型商场,跟那里的保安部和财务部负责人聊了一会儿,小丁那两张购物卡都是那个商场发行的。
根据面值和购物卡的尾号,我很快查到了那两张卡。
小丁说的没错,是和平区一家商贸公司用支票购买的,时间在国庆节前。那个公司一次性购买了10余张面额不等的购物卡,估计全是用来送礼的。商场的POS机上目前还没有那两张卡的消费记录。商场保安部经理叫张舒,他表示一定会关注这两张卡,不论它们出现在任何一个收银台,我都会得到通知。
赶回队里,老秦他们也都回来了,大家都没什么明显的收获。
按照以往的经验,盗窃犯通常不会急着脱手赃物,除非事先得到订单,缺什么偷什么。要么就是实在缺钱,穷疯了。
从社保分局被盗案的情况看,作案人的目标显然没有明显的目的性和指向性,况且还拿到了现金。
有经验的贼一定会等风头过了之后再伺机销售赃物,就像等着一杯滚烫的水慢慢放凉,再一饮而尽。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和作案人比定力拼耐心。
肯定会销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毕竟人家做贼是为了钱,没听说过有人热衷于收藏电脑主机和新款手机。
案子进入这个状态大家有点泄气。想速战速决看来是不可能了。人困马乏都累得够呛,谁也没心思聊天。
秦东明又开始研究和平分局拍的案发现场照片,拿着放大镜一言不发一丝不苟的看,脸上的表情很凝重,眉毛都拧成麻绳了。
我一直在抽烟,百爪挠心的等着老徐的电话,抽了一烟灰缸烟头。下乡说他将来要得了肺癌全是我闹的。
我说肺癌不遗传,所以跟我没关系。酒杯和凯子笑差了气,蘑菇没听懂,懵懂的看着我们。
快下班的时候老徐打来电话,语气有点沮丧。
老徐没拿到搜查证,因为主管领导认为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建委403和白梅被杀有直接关系。
去年另外一个分局的同事在办案时冲动了一把,犯了类似的错误,被人一口咬住,说警察擅闯民宅,捅到了媒体。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月,分局领导也受了处分,罪名是滥用警力。白梅租房后更换了403的防盗门,没有钥匙,我们不能破门而入,那是违法的。
我抱着侥幸心理给白兰打了个传呼,让她在家里好好找找她姐的钥匙,有没有可能那天晚上白梅出门时忘在家里了。
其实我自己都知道这是扯淡,虽然我打电话时心无杂念语气严肃。
也许我是想听听她的声音,知道她一些都好。
下班的路上白兰回了电话,果然没找到。我问她吃饭了吗,她说没有,她爸午饭后血压就不正常,她在床边一直陪着,量了十几次血压,这会老头刚睡着,自己也懒得做。
那你别做了,咱们一块吃吧,正好有些事想问你。我挂了电话,打了把方向,直奔白兰家。其实我没什么事问她。倒是她在小饭馆里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说这么帮我,不影响你的正常工作吧。
我支吾了半天,说无所谓,咱们是朋友。说完之后,头一次觉得撒谎是个挺考验心理素质的事,撒多了能把自己憋死。
想了一会儿我告诉白兰有关建委403的事,这个现实也许有点残酷,可她早晚会知道。
让我意外的是白兰这回没哭,她情绪激动一字一顿的问我,杀我姐的凶手,是不是那个男的。
我赶紧劝她冷静点,现在还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白兰没再说话,慢慢喘匀了气,侧身瞅着窗外的路灯和行人发呆,眼眶里慢慢溢出了两行泪。
我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上气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只考虑了半分钟就掏出手机,拨了胡岭的号码。
胡岭是个老头,干瘦干瘦的,头发快掉光了,有双精巧灵活的手。
我认识他时还在派出所当片警。他来申报户口,不是因为家里刚添了孙子,是他本人刚刚刑满释放。
胡岭出身于钳工世家,祖传的手艺到他这辈被发扬光大,他成了本市有名的老贼,善于开各种精巧坚固的锁,徒子徒孙一大把,后来终于折进去了,一判就是10多年,几乎达到了有期徒刑的上限。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出狱后胡岭真的金盆洗手,开了小商店聊以糊口。有一段时间,市里连续发生入市盗窃案,案发现场的门锁完好无损。刑警队想起了胡岭,给派出所打电话,我开车把他带到了现场。老头用了5分钟时间就框定了嫌疑人,案发现场附近一个配钥匙的。后来胡岭又给我们帮了不少忙,经市局领导批准,开了个开锁公司,专门跟110合作,帮忘了带钥匙的居民开门,顺便招安了不少他的门人。
胡岭开着那辆微型面包车风风火火的赶到饭馆时,我刚埋完单。面包车侧面贴着花里胡哨的广告,专业开锁,公\安备案,居然还有画了个警徽。我笑着说再装个警灯你就能冒充110巡逻车了。老胡有点窘,接过我递的烟没说话。
我让他提着工具箱上了我的车,告诉他这次是私活。胡岭想了想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扭头问坐在后排的白兰,先送你回家吧。白兰摇头,我也要去。
建委家属楼2单元4楼一共三户,从防盗门的清洁程度看,只有403有人居住。另外两扇门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落了厚厚一层灰。
胡岭告诉我幸亏这扇门安装的是三棱钥匙的圆孔锁,钥匙用磁性钥匙,除了卸掉门框别无它法。我觉得他开锁的动作带着点表演性质,象个隐退多年几乎被人遗忘的剑客,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舞剑,一招一式都透着英雄迟暮的落寞。
我掏出二百块钱硬塞到胡岭裤兜里,使劲捏捏他的手让他走了。在楼梯拐角他回身冲我眨眨烟,那意思我明白,下了楼,他打死都不会记得今晚来过这里,他这辈子都没来过和平区建委。
白兰站在门口,紧张的看着我,从她的眼神里我能分辨出激动,犹豫,对未知世界的强烈好奇和一点点恐惧。
我推开了那扇厚重冰冷的防盗门。
虽然铰链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深夜寂静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我知道这是心理作用,因为我的心也在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