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岳东,男,26岁,父母双亡,家住和平区制桶厂家属院,曾经是和平区税务局聘用的驾驶员。社保分局组建后,此人被指派为赵东仁的司机。5个月前因涉嫌吸毒被解聘,曾经数次回来向前同事借钱,人见人嫌。
通过和岳东居住地派出所联系,我们得知,此人失业后劣迹斑斑,曾因盗窃街头公用设施被刑事拘留15天,当地派出所已经拟定对其强制戒毒,但自社保分局盗窃案之后,此人一直不见踪迹。
这一情况让岳东的作案嫌疑高度上升。第二天,老秦让我和凯子重点调查这个瘾君子。
调查的起点令人心酸。和平区制桶厂是个濒临倒闭的街道办企业,家属院破败不堪,居住着大量下岗人员和无法按时领到退休金的老人,因为无力缴纳取暖费用,被供热公司截断了管线,家家都用蜂窝煤炉供暖,低矮陈旧的住宅楼上伸出一排排长短不齐的烟筒,肮脏狭窄的楼道里堆放着成堆的煤块和破家具。我们在岳东家敲了10分钟门也无人应答,邻居出来说,这王八蛋偷了我好多蜂窝煤,我也找他呢,不知道又到哪抽上了。说着用手比了个烟枪的手势。向老秦汇报后,得到的命令是在岳东家楼下蹲守,因为这两天刚好是周末,派出所表示没法替我们干这个苦差事。我和凯子对视了一眼,心里很凄凉。数九寒天的耗在车里,这日子没法过了。
刑警,没有周末。
无聊的苦等了一天之后,夜里老秦来了,带着两饭盒饺子。老秦的爱人是东北人,最拿手的就是三鲜馅饺子,下手很豪爽,都是整个儿的虾仁。
我一边吃一边暗自诅咒老秦,居然没打算让酒杯下乡他们来换班。看来要在车里过夜了。临走时老秦从怀里摸出俩个小二锅头给我,交代我少喝点,意思意思压压寒气就行了。他知道凯子不喝这玩意。凯子家里是大款,好烟好酒车载斗量,干警察纯属个人爱好。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楼上那一排排烟筒里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四周静寂无声。在车上蹲守是不能点火开暖风的。我和凯子一人裹一件军大衣,抽着烟小声聊天。凯子最近很苦恼,被一个女孩追得鸡飞狗跳的,手机里的未接电话铺天盖地。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因为这厮一贯面临这种问题。
与他相比我的处境基本上就俩字,可爱。可怜没人爱。掉头回顾,除了念书时先后有过几个女朋友,毕业后一直孑然一身素得跟和尚似的。
凯子说是我要求太高,这个那个的设置了一大堆标准,谁都看不上,让好姑娘望而却步。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捡到篮子里都是菜?你吃亏就吃亏在挑女孩光看脸蛋上了,活该,活你大该!我恶狠狠的冲凯子说。
凯子冲我嗤之以鼻,说你先盯着,我眯一会。我冲着夜空中不太多的几颗星星发了会呆,想起前几天晚上看到的漫天星斗。当时我正在街头陪白兰散步。想到白兰让我心里的感觉非常奇特,象是在隐隐作疼,可又回味无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轻轻叩动,那种温柔的力量一下一下不间断的直入心底。
我摇醒身边的凯子,说情圣,问个事,你要是遇到一个特别好贴别好的女孩,就是你一直想找的那种,可她现在有男朋友,怎么办?
凯子打了个特大号的哈欠,揉着眼睛问,结婚了吗?没结婚就行,撬过来再说。然后拧拧腰又睡了。
多年以后我曾经仔细回味那段和白兰交往的经历,那个在贫民区蹲守的夜晚差不多是整个过程的分水岭。如果说之前的几次接触只是让我心有悸动,那么那个凄风冷月的夜晚,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了白兰,尽管她不在我身边。
所以我始终相信这个结局凄凉的故事是我的宿命,即便我没有通过小丁认识这个女孩,即便她的姐姐没有横死街头,我都会或早或晚的在人生这条一往无前的单行线上碰到她。一切都无可避免。
第二天上午,在我和凯子被冻死之前,下乡和酒杯奉命来换班了。嬉皮笑脸的让凯子把身上的好烟给他们留下。我一把从凯子手里抢过烟盒,一边往兜里揣一边大声斥责那两个无赖,出来蹲坑不自带粮食,饿死你们算了。
和凯子在街上吃了点热乎饭,我们才有了复苏的感觉,胳膊腿都重新回到身上了。我的车被骗烟抽的那两个家伙霸占了,我们打车回了队里。老秦正在反复研究前天的谈话记录,让我们都回家补觉,明天再去轮班。我问他有什么发现,老秦摇摇头,说礼拜一还得去社保局。
睡了一下午,天擦黑的时候我才醒过来,觉得嗓子眼干的冒火,昨天夜里烟抽多了。
洗漱一番,我给白兰打了个传呼,约她一起吃饭。白兰回电话拒绝了,说老爸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有点失望,其实是非常失望。我又想约小丁出来喝酒,可又觉得现在跟他私下见面不太合适,尽管盗窃案中他的疑点最低,可毕竟没有完全排除。
正在满腹惆怅,手机响了,是商场保安部的经理张舒。接通之后他告诉我,那两张购物卡出现了,持卡者被他留下了。
我说等我来了再说。一边给凯子打电话,一边抓起外衣冲出门去。
张舒是个很聪明的人。那天我走之后,他通过财务部的电脑,把那两张不记名不挂失的购物卡给注销了,还把卡号打印出来,贴在每个收款台内侧。持卡消费的人在结账时被告知此卡无效,同时保安部也得到了通知。
我赶到的时候,那个准备买手机的持卡人正在保安部里大吵,说商场骗顾客的钱,她要报警。
不用报了,我就是。我向这个40来岁的瘦女人出示了证件,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等凯子开着私家车赶到后,我们把这个女人带回了队里,我已经检查了她的身份证,她叫沙吉英。因为对方是女性,所以我们等蘑菇赶到后才来时询问。这功夫老秦也到了。
这不是一场正式意义上的审讯,我们没时间开具正式的传唤手续,所以我们尽可能的想把气氛搞得不那么严肃。结果这导致我们一开始的询问非常不顺利。
沙吉英是本市一家国营企业的政工干部,爱人是市里一个行政机关的科长。
一开始她一口咬定这两张连号的购物卡是她单位发的,后来又说是她爱人单位发的。搞得我们很恼火。蘑菇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拍着桌子说你老实点,我现在就能给你和你男人的单位打电话。从她嘴里冒出男人这个词让我和凯子都很惊讶,憋着不敢笑
老秦站起来给沙吉英倒了杯水,笑眯眯的告诉她这两张卡涉及刑事案件,你看看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你说不清楚恐怕要在这儿过夜了。沙吉英明显是害怕了,差点被杯子里的开水烫了嘴,小心翼翼的告诉我们,这张卡是她进商场前,从一个女孩手里6折买的。那女孩很瘦,头上扎了条红色的丝带,穿红色的风衣和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