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兰家的防盗门锁着。贴着冰凉的钢板听了一会儿,我下到一楼掏出手机。
室内的电话铃响了很久才接通,这回能听出白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大声说那件大衣我替你取了,马上到,你那有吃的吗,我和几个同事一块过来,饿了。
挂了电话就踮着脚尖往楼上跑,在防盗门一侧的楼梯上贴着墙根站着,右手枪口冲天,左手攥着楼道里顺手捡的半截拖把杆,手心里全是汗,太阳穴突突的跳。
数分钟后门终于开了,探出来半个长发齐耳的脑袋,那张脸我太熟悉了,尽管瘦得有点脱相可还是无法掩饰那副失魂落魄的流氓相。与他目光对视的刹那我左手的木棍带着风声轮了过去。金大锅不是处子,但绝对动若脱兔,脖子缩得比王八还快。身体后仰倒的同时居然还没忘了顺手关门。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用棍子揍他,那节木棍准确及时的轮进门板和门框即将合拢的缝隙中,咔嚓一声被夹劈了。门没锁上,我听到门后传来一声闷响。
拉开门我没法冲进去,因为金大国大马金刀四蹄舒展的躺在地上,正好堵在门口。他的后脑勺肯定和铺了瓷砖的水泥地面亲密接触了一下,后来我摸过,一个硕大无朋的包。
我想给他扎上背铐,翻身的时候他杀猪一样叫唤,他关门那只胳膊用力过猛,居然脱臼了。
客厅里没有白兰,草草收拾了金大锅,我循声冲进白梅的卧室,收了枪把白兰床底下拖出来,她还穿着睡裙,捆得象个粽子,脸上除了灰尘、泪痕,还有大块的瘀青,嘴也被塞住了。
松绑之后她没有放声大哭,因为刚一咧嘴就直歪嘴角,疼的。她狠狠的抓着我的胳膊,如果没有外衣挡着,指甲肯定能掐进肉里。直到被我抱出客厅放在沙发上才撒手。
我从地上捡起那半截木棍,在金大锅的踝骨突出上来了几下,木棍终于断了,弹飞的那半截差点划破我的脸。老秦他们赶到时我坐在沙发上正努力安抚白兰,使劲表扬她机智果断临危不乱。
咱们这得算心有灵犀是吧。
白兰没回答我,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睁大的双眼没有焦点,这会儿她跟所有受了惊吓的小女孩毫无二致。
救护车送走白兰后我们检查了这套凌乱不堪的房子,金大锅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不可能和白兰在所有房间里激烈搏斗,连厨房和卫生间都不放过。
等金大锅嚎不动了,酒杯帮他接上了关节。他懂点擒拿,以前在防盗抢大队时,经常在公共汽车上徒手把小偷整成间歇性残疾。凯子楼下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金大锅的车,除了烟头和矿泉水瓶子,车里空空如也。
马上带回去审讯。老秦撇下一句话就转身下楼了,吵完架之后,他一直不怎么搭理我。
我没跟着回去,开车去医院看白兰了,只有蘑菇陪在她身边我不太放心,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在白兰卧室的地上又看到了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针线俱全,又开工了。
除了受到金大锅的殴打,体表多处擦伤和软组织挫伤,白兰的内脏和骨骼都没什么事。蘑菇在病房外告诉我她拒绝注射镇静剂,然后在我耳边小声说,没有性侵犯。
我点点头推开了房门。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的脚步缓慢沉重,上了车给自己点烟,两手直哆嗦。不用看倒车镜我都知道,我这张脸能吓死谁。我胸口有把火,烧得痛彻心肺。那把火是白兰点的。
一进病房她就问我,是不是金大锅杀了她姐姐。我告诉她正在审,还不知道。
然后躺在病床上的白兰坐起身,用一种仇视和鄙视掺杂的眼神盯着我,大声的怒喝那你为什么不去审问他,你到医院来干什么,你和你那些同事,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
我尝试了解释和忍让,但一场争吵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那个下午我一直在反思,是不是长久以来一直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反思的结果是在心里默念,你忘了自己是什么鸟变的,人白兰凭什么爱你,你不就帮人家办了俩丧事,还额外救了她一回。其实你就是个SB,傻得都没边不透气了。
白兰告诉我她不爱我,压根就没爱过。这句话把我的心扯开个口子,我还没来得及疼,她又在上面撒了把盐,然后使劲揉。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相当英明的看出,我无非就是个狗掀门帘子全仗着嘴的油嘴滑舌小警痞。如果不是她姐姐当晚横尸街头,她根本没有兴趣见我第二面。
我去她家拜访的那个晚上,推测了白梅被杀的大致情况。白兰发现我并非全无用处。那时候她甚至对我产生了类似于崇拜的情绪。
后来小丁和她分手,我贱不喽嗖的挺身而出,在那个漫天星光的夜晚,我们在街头散步时,她下定决心拿我做替代品,其实她需要的不是感情呵护,而是我的职业优势,除了给姐姐报仇,她没有别的追求。但几个月下来我毫无建树,案件侦破屡屡陷入停顿,在她眼里我始终不紧不慢溜溜达达的陪着她谈情说爱,所以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感情骗子,外加无能警探。
我看错你了,我就不该对你抱什么希望,你不配。
这话是白兰亲口说的,咬牙切齿充满蔑视,其中一些词汇和句式听着都让我肝颤。
我很快就放弃了辩解,没意义,你就是说出花儿来也屁用没有。无论你为她做过什么,都不能改变一个现实。
白兰还是没法忘记也没法不爱小丁。或许很多个瞬间她曾经爱过我,可那只是瞬间,除了让我得到点可怜的自我安慰之外,剩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耻辱。
为了争回点面子,摔门而去之前我也恶狠狠的告诉她,我从来没打算靠破案让你以身相许,我从来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下贱。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队里的。只记得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家都在吃方便面。
凯子告诉我老秦去和平刑警队调案卷了,然后把几乎没有内容的审讯记录递给我。
我匆匆翻了翻那几张纸就随手扔在桌上,摘了身上的枪锁进办公桌,顺手拿了根警棍出来。审讯室里金大锅低垂着脑袋铐在铁凳子上,看我进来眼里闪了几下。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反手锁上了门,还滑上了插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