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烈度犯罪(71)

 
低烈度犯罪(71)
2017-06-07 14:12:14 /故事大全

10、

尖利的警笛划破宁静。清晨的高速公路上曙光初现,切诺基迎着太阳一路狂奔,开车的是我,后排坐着凯子和游蓉。时间已经是4天之后。

我们的目的地是市郊的水文站,早上一上班就接到了电话,有人在河里发现了尸体。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有一条年代古老的河流穿行而过,河水浑浊不堪泥沙俱下。据说康熙年间曾经一度清可见底,成为河清海晏的盛世标签。

河道出城10余公里后就拐了个S型的弯,弯道顶端有个已经荒废的水文站,值班老头常年看守报废的设备,收入不菲,因为他还有一个经济来源。

河道拐弯处地势略高,河水经年累月的冲刷,靠近岸边的地方形成一个浅滩,水深不到2米。堆积了无数从上游一路漂流而下的垃圾,纵横交错的枯枝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塑料和橡胶制品,不定期的还会出现尸体。市区有8座跨河大桥,最古老的可以追溯到清末。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活人出于各种理由从桥上纵身一跃,加上一些意外的溺水者,顺着河水浮浮沉沉一路而下。他们中的一部分最终会搁浅在水文站的浅滩上,尸体被泡得惨白肿胀。

值班老头每次都小心奕奕的用长把挠钩把尸体勾到岸上,报警后等着向死者家属收取金额不等的费用。今天早上他又勾起一具,水上派出所到达现场后没验尸就发现死者不是溺毙。

他的脑门上有个弹孔。

尽管已经泡得变了型,我还是一眼就断定,死者就是陈骏,因为他那半张脸上遍布着疤痕,长时间浸泡后越发触目惊心。身上已经开始腐烂,皮肤和肌肉象是青灰色的豆腐,轻微的触碰都会引发大面积的脱落,一抓一大把。

我们把现场交给阎军,驱车逆流而上,沿着河道开了几十公里,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秦东明开走那辆车。

那是河边一个规模很小的化工厂,严格的说是个黑作坊,依靠从和化集团购买废弃的油渣进行简单提炼,产品质量低劣,裂化炉锈蚀不堪,枯萎的蒿草遍地都是,草根处布满沥青残渣。因为严重超标准排污,这个作坊在多年前的一次集中清理中已经被勒令停产,逐渐被人遗忘,所以才在大范围摸排中被忽视了。

其实那里距建设路不过50公里。

O字头黑色桑塔纳静静的停靠在河边一个废弃的工棚前,车身上还有积雪融化的污迹。下车前游蓉就伸手掏枪,被我和凯子深刻的鄙视了好几眼。

车门紧闭但没上锁,垫上纸巾一拉就开了。车厢里凌乱不堪,厚厚的羊毛坐垫被血浸透成暗褐色,扭曲在后排座位的一角。能看出挣扎和打斗的痕迹,前排座椅的头枕被撕裂了。

车门下方也有滴落的血迹,一路淋漓着穿过工棚,直达石头砌成的高台边。那是用来向河里倾倒垃圾的,在河面上悬空伸出。

高台上还有一小滩血,与河面垂直的外壁上,保留着几道血手印,曾经有人在这里竭力挣扎,但显然没有成功。我们沿着血痕一路走进工棚,在一根柱子前停住了。

那根落满尘土的圆木上遍布喷射状血痕,柱子地下的那一滩血,面积将近1个平方,渗透了坚硬的土层。

天很冷,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游蓉捂着嘴跑出工棚开始呕吐,凯子用电话向队里汇报。

我什么也没干,就那么站着,手里还攥着电筒。

省厅的领导带着厢式技侦车一起来了,那基本上是个小型的法医实验室,可以就地进行常规检验。大家都在沉默的忙碌,闪光灯咔嚓咔嚓不绝于耳,只有我例外。

我蹲在河边看着河水静静流淌而过,溅起一朵朵污浊的浪花,河面下应该有很多道暗流,一个个漩涡层出不穷。仔细分辨,能听到那种压抑的轰鸣,象是远在天边的什么地方响过一连串闷雷。

河风吹过我的脸,冰冷潮湿。

河岸边已经有人开始徒劳无功的打捞工作。长长的三角钩尾巴上栓着绳子,轮圆了往河里甩,每次扽上来,都会挂住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凯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蹲在我身边递过来一根烟,犹豫了一下说,AB型,差不多2500毫升。我知道他的意思,那个出血量必定致命。 凯子用力拍拍我的肩膀接着说,别太那什么,算了我不劝你了。不会是白兰,肯定不是。

我扭头看着他一路走去的背影,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空得象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离开了现场,我带着省厅专家去了小丁和白兰的家,他们要提取检测参照物做DNA比对,确定工棚里的血迹究竟是谁的。我站在白兰家的客厅里觉得手足无措,甚至不敢正视房间里的一张张照片。卧室的床头放着一个挺漂亮的纸盒子,里面是条已经织完的围巾。

我想了想,没拿。

晚上队里开了个会,大家都没发表看法,气氛很闷。老张和省厅的人小声商量了一下,给了三点结论。

第一、目前为止,除了陈骏,还没有发现别的尸体,继续打捞。

第二、对秦东明家的搜查没有收获,他的办公室里只发现了一些涉及洗钱犯罪的内部资料。目前的情况下,不能签发通缉令。

第三、涉案人员身份敏感,必须做好保密工作,严格控制办案人员的人数和规模,避免扩大社会影响。

说最后一条的时候他的眼镜瞅着我。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眼下我还是一个因为刑讯嫌疑人被停职的警察。

天亮之后我才知道,不光我,全组人都被放了假,作为秦东明的部下,我们谁都不能参与此案的后续侦破工作。

把手头的全部案卷分类移交后大家都走了,我不知道也懒得去想该去哪,只是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象被抽了骨头,趴在办公桌前一个人抽了半盒烟。

我走的时候楼道里空无一人,沉重的脚步居然有回声。隔壁秦东明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门框上拉了一条隔离绳。我用脚尖轻轻推开门,哈腰从隔离绳下面钻了进去。

窗帘紧闭屋里很暗,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都贴上了封条。环视一圈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正准备出门,没留神一脚踢翻了门口摆着的塑料垃圾桶。

散落的一地垃圾里,我看到了一只很眼熟的闹钟,和社保分局盗窃案现场提取的那只一模一样,钟面同样破碎指针同样停滞,唯一的差别就是时间不同。我拿起那只闹钟端详了一会儿,脑袋里象在燃放烟花,一点又一点火星猛的炸裂随即消逝无踪,无数烟火形成一个略显模糊的轮廓,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我闭幕冥想,努力扑捉。片刻后起身狂奔下楼,一路冲进技侦处。

你跟省厅技侦处的人很熟是吧。我一把把阎军从凳子上抓起来,打电话,我要看验血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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