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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神医点头道:“这庄子里的情况我知道,我一定保管好,完整地交给少夫人——不过,这事还有谁知道?”
“我说给陈伯听了。如果我交给他,他就有危险,剑谱也会落到歹徒手里。交给你,或许不会引起贼子注意。不过你也要小心。”徐士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张神医低声道:“现在无人,快给我,我连妻子也不会说的。”
徐士清又侧耳听了一下,才用力在床褥下翻出一卷叠得方方整整的纸和一个黑木碗来,他再次对张神医道:“这两件东西我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如此,张兄,拜托了。”说罢,递给了张志中。
张志中接过,忙塞入身旁安放的药囊中。这小小的一番折腾,早把徐士清累倒,他双眼紧闭,不住喘气。张志中见他情况危急,又出门要参汤。文蕙听见,急急进房。看到丈夫这般模样,泪如泉涌。张志中又喂他服了些参汤,才又安静下来。张志中为避内贼暗中监视,赶快背着不离身的药囊出房。
房中只有夫妻二人。徐士清睁开眼,见她悲切,叹了一口气道:
“人总要走这条路的。现在趁我没去,咱们说几句。我走后你别太难受,你身子不好,多多保重,有病有痛,早点求医。你也别多操心,买卖上的事我全委托了陈伯父子俩。山庄里的事先等儿子回来,儿子不回来——”说到这里,气又急了,慌得文蕙一边啼哭,一边又要去请张神医,被徐士清止住了,“儿子不回来,就立媳妇玉箫为掌门人。”
“玉箫?掌门人?”文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士清本来有气无力,这时,却厉声道:“是的!现下只有她才是最可靠的!咱们庄子里藏有内奸!这句话你要记住!”说完此言,又双目阖上了。文蕙不敢惊动,给他擦了把虚汗。徐士清却又张开两眼,道:“你命徐庆到山顶去把箫儿叫来,我有话说。”文蕙忙应了。徐庆本在房外,立马去了。
徐士清就此昏睡,忽然听到有人来探视,强睁双眼,却是连襟林涌泉和小姨文兰。林氏夫妇站在床前,面带忧色地看着他。他知道他们是来诀别的。他微微一笑,举起双手,拱了拱。文兰解劝道:“姐夫,数日不见,面色比先前好多了。再静养几日,必能喜占勿药了。”
但徐士清却看到她眼中的泪光。他已无力多言,只说了几个字:“多谢……照顾你姐……”
林涌泉道:“姐夫别多操心,这样对身体不利。文兰,清芬在外面等着,在家吵着要来探望姨父,快去叫她进来吧!”
徐士清又微微一笑,点点头。文兰忙把已久未露面的林清芬唤了进来。人尚未到,香风已到。当时天气已经寒冷,只见林清芬披着紫色外衣,穿着紫色罗裙,衣裙上镶满闪烁奇光异彩的钻饰,头戴珠冠,手佩珍宝,婀娜娉婷,艳丽雅致,比先前越发标致了。
林涌泉推她到床前,她看了徐士清一眼,脸上立即现出恐怖的神色,身子直往后退,不管林氏夫妇如何示意,都不敢再看一眼。文兰尴尬地说:“在家死活吵着要来,怎么见了姨父反退缩了,真不懂事!
姐夫、姐姐切莫见怪。”
徐士清无力地挥了挥手,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不料林清芬正好见到徐士清脸上厌恶的神情,竟“哇”的一声尖叫,大声哭喊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林氏夫妇正要斥责女儿,却见文蕙抢上前去,痛哭起来。
原来随着林清芬的一声哭喊,徐士清急怒攻心,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她,想说什么,却一口气上不来,喘个不已。文蕙见状大怒,立时喝退林清芬。林清芬更加哭喊起来。林涌泉夫妇立即把她逐出房中。
张神医闻声急忙进来,探视一下,摇了摇头。原来在林清芬哭闹之时,徐士清业已归天了。文蕙立时大哭。林涌泉也连声叹息,众人哭个不停,只得劝道:“姐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还是商议如何给姐夫办后事吧。”
文蕙哭道:“人都没了,还什么后事前事——士清!你当初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现在怎么就走了……”
哭声引来了陈南城、陈仪父子及众执事。众人正在商议,忽而,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义父——”
叫声由外传来,随即白箫和徐庆一前一后出现在卧房门口。紧接着,白箫一个踉跄跪倒在士清的床前。当年父母去世时,白箫毕竟还不太懂人事,这阵子经历了这么多的大喜大悲,终于明白许多世事。
她望着义父消瘦惨白的脸庞,紧闭的双眼,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待她终于明白到发生了什么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一生最疼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刹那间,她眼前一幕幕全是多年来义父对她的疼爱和关怀,想到她来云台山庄后,义父与她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到义父为她付出的心血,对她的教导,她不由得肝肠寸断,泪如泉涌。
她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正在她凄然欲绝时,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少夫人,切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白箫抬起泪眼,见是张神医,忙施礼,却仍是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张神医看看她的脸色,慎重道:“少夫人好像也有点欠安,明日辰时我来替你把脉。”
白箫刚要谢绝,旁边一人插嘴道:“既是神医大叔要为你诊治,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白箫一听就知是大师兄展鸿飞;再一看,三师兄也来了。自她上山顶练武后,白箫与两位师兄都已几月未见。谢剑云容色凄切地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
白箫当天就由山顶搬下来,到灵堂守灵。
第二天一早,她回新房,稍事梳洗,忽然想起昨天神医大叔说要来把脉之事,便令荷萍沏茶伺候,然而等到午时还没见他来。她赶着回灵堂去,只得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谁知她人还未进灵堂,就听见下人们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不由大惊,原来昨夜三更,张神医在家中被杀,家里一物未少,县衙疑为仇杀。
白箫顿觉蹊跷,为什么他特地跟我说今天要来把脉?我看上去就没病,他为什么如此殷勤?难道他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把脉只是借口?
义父临死时唤我去,必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我没赶到,义父会不会跟神医大叔说了?还让他传话?难道有人不想让我知道这些话,故而杀人灭口?再说,义父一直说要传我新剑招的后十招,怎么至今没有下文?
她愈想愈疑惑,很想问问婆婆,但她深知老人家对她十分嫌恶,再说义父刚殁,也不是问的时候。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他了解点内情。于是便在灵堂周围寻找陈南城的身影。可她只见陈仪在忙进忙出,自然不便问他。后来听人说,陈管家到北街张神医家去帮忙处理张神医的后事了。因出了命案,张夫人一个妇道人家,颇为不便,特派其弟来请他出头。
白箫次日见了陈南城,只因周围都是人,也不便问。而陈管家也像没事人似的,看见她只淡淡地招呼一声,便再没一句话。于是她也不敢问了。只是在她心里,总觉得张神医之死与自己有些关系。
七七四十九天的丧事办完后,逝者入土为安。在这段日子里,白箫忍住悲痛,尽一个媳妇的本分。开始,婆婆对她尚能体谅,后来庄子里谣言四起,说庄主的死与扫把星冲撞有关。于是文蕙又对儿媳妇嫌弃起来。
她住在新房,又不能尽兴操练新剑招,只得练习内功及其他轻巧的功夫。义父留给她的那支银箫她也不敢轻易示人,更不愿吹奏,这会令她想起与滨哥夫唱妇吹的那支《乌夜啼》,“独宿空房泪如雨”,想不到它竟成谶语!在练功房两个师兄倒是常见面,但因她是已婚之人,大家都避着点嫌疑。
庄子里的气氛,就像寒冬腊月般阴冷,而对白箫来说,尤其如此。
新年又到了。由于庄主病故,少庄主失踪,文蕙又七歪八倒的,庄里诸事一概从简,显得分外冷清。白箫倒觉得这样反而遂心,她屡经丧痛,已有点心灰意冷。她唯一的安慰就是那串七彩凤凰珠,有时想起滨哥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的脸还会飞红,另外,她虽时常遭受婆婆的凌辱,总算身边还有两个心腹。徐永三十五六,就像是她的叔叔,荷萍就像她的姐妹,对她呵护有加,还有小厮丁二,也像她的兄弟似的。
所以,在这新房里,她总算还能说说心里的话。
新年过后,不久又是送春迎夏。文蕙的身子慢慢好了起来。一天,她让百合唤白箫到房里。白箫本是要晨昏定省的,但因文蕙厌恶她,改成三朝一省了。这天并非定省的日子,白箫被唤,隐隐不安。
她来到婆婆房中,只见姨妈与她并排坐着,身旁还有百合、百莲等丫环,好像颇有点气势。她忐忑不安地上前给两位长辈请了安,然后垂手侍立,听候训示。
文蕙道:“你且坐下,我有话说。”
白箫领命。百合忙去倒茶,笑嘻嘻地递给她道:“少夫人请用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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