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姐姐,谢谢你这么快就回了信。胃镜检查结果并无大碍,可能是因为心理上松了口气,最近也不觉得疼了,所以请您放心。
东京的樱花已经落了,现在到处都洋溢着初夏的气息。而你那边则是乍暖还寒吧。
山里面的雪应该还没有化吧?四月一到,又该开始山林的剪枝工作了。
千穗从小跟着父亲在树林里长大,所以对四月剪枝这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眼前浮现出父亲蹬着梯子爬上高大的树木,挥舞着大剪刀修剪树枝的样子。
对了,星期五晚上我给你发完电子邮件后,我干了一件坏事。算是对我老公的小小报复吧,结婚二十三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要是以前的我,肯定也不会这么做的……
只要停止打字,千穗就习惯性地抬头看看表。八点四十六分。功平今天一早就开车出去了,说是和老同学去三岛打高尔夫球。周日回程的高速公路应该不会畅通,他大概会回来很晚吧。
功平说昨天晚上六点在银座陪岩仓理事和客户吃饭,所以他昨天下午四点半就出门了。当然,约好和千穗一起吃饭的事情也就无限期延后了。
不过,身为一个上班族,周末时常不能休息,确实辛苦。
千穗和功平的家位于东京和光市的一个市郊住宅区,从公寓到和光市地铁站步行要十分钟,其实功平只要提前三十分钟再走都来得及。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尽早做好准备。理事和客户,哪个都得罪不起。公平在外面就是这么一个办事滴水不漏的人。包括穿着,他走前特意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浅蓝色衬衣,还精心搭配了领带。
但是,对于袜子,他只是随手拿了放在最上面藏青色的那一双。因为一直是千穗提前把坏掉的袜子处理掉,所以自己从来不认真检查。
昨晚大约八点半左右,功平出人意料很早就回来了。他正换着衣服,才发现右脚袜子拇指处破了个洞。其实在外面就感觉不对劲,只是回家确认了一下。他把食指插进那个洞里,呆呆地盯着破洞。千穗见此景,赶紧低下了头。果然还是破洞了。之前只是有个小缝,想不到才一天就破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对于这种事情,通常妻子要负全部责任。
但是出人意料,功平只是默默地把袜子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低声对千穗说:“袜子破了。”
千穗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了罪责,有点没缓过神来:“啊,对不起,是我一时疏忽。”
不管怎么样,先赔不是。但是功平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似乎有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今天晚上客户有事,所以提早回来了。”非常难得,功平竟然是用一种解释的语气在说。结婚二十三年来,头一次呀。
千穗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已经打出的文字。又开始想:自己离开家乡到东京生活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千穗高中毕业时候,其实曾和邻村的一个比他大五岁的青年有过一段姻缘。那男子在文化馆工作,之前和千穗认识,但是不熟。某次千穗跟朋友去文化馆看画展,大家才正式认识。也就是那一次开始,男子爱上了千穗。
男子的家和千穗家一样,也是从事林业的。他父亲和千穗父亲就是老相识,所以他跟千穗父亲关系也特别好。千穗也曾听爸爸提过,已经和男子家订了婚约,等千穗成年了就嫁过去。 千穗也记得那个天天在山里干活的男人——虎背熊腰,颧骨下面两抹红。听父亲说,那男子爱好天文观测和摄影。但她总是很难把这两件事和那样外表的男人联系起来。
二人约会过几次,千穗觉得那男子一点也不木讷,反而有点小幽默。所以感觉还不错。
千穗父亲见状,准备趁热打铁:大家都是从事林业的,男子以后肯定要继承家业,大家也算门当户对。年龄差也能接受,而两个人名字里又都有个“千”字,这可是难得的缘分。反正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就是想让千穗早点同意结婚。
千穗也知道,这样下去,早晚得跟那男子结婚。如此一来,一辈子都要待在这片山林里,每天生活在只有山川树木的小村落。想到这,千穗就觉得不甘心。
于是,千穗十九岁那年的春天,她给家里留下一封信,便只身来到了东京。因为表姐嫁到了东京,千穗暂时前去投奔了她。
当时的日本社会刚刚结束高速发展期,正处于泡沫经济前期的动荡年代。但千穗运气不错,没多久就进入了一个有着近百名员工的建筑公司打工。工作很简单,也就是端茶倒水跑跑腿。想要正式工作,她资历尚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