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新凶
摘要:其实,被你杀死的人,就好像一个包袱一样,一直到你死之前,都会压在你的背脊上。凌晨3∶43,华阳市。这是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地级市。
到了这个时间,除了主干道商业街上的景观灯箱以及一些通宵营业的超市还在发出微弱的灯光外,其余的地方基本上是一片漆黑。
朝乐路华阳市警察局的对面,一家咖啡馆的吧台后面,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正坐着看书。天气很冷,他只穿了一件质地很好的薄衬衫,外面随随便便套了一件毛背心,手里的书很厚,看上去有一点旧,书名是《精神病文化史》。
他身后的墙壁上,挂了几幅精巧的油画,使得咖啡厅整体看上去非常和谐。
咖啡厅属于警局附属产业,通常晚上不关门,常常会有值夜班的警员进来买咖啡。
一个梳着马尾、裹着红色围巾的女孩从街道口转过来,站在门口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推开了门。她没有戴口罩,脸颊和鼻子被冻得红通通的,声音也很细:“请给我一杯摩卡。”
看书的青年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放下手里的书,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他的手指修长,但并不瘦弱,骨节微微凸出,显得好看又有力,配合着娴熟的动作,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韵律感。
女孩一时间看呆了,袖子落了下来,露出几个小针孔。
直到热气腾腾的咖啡被装在可爱的马克杯里推过来,她才终于回过神,付了钱,嗫嗫地说:“谢谢。”
“等一下。”青年忽然说。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但似乎略微有些嘶哑。
女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将杯子收回去,放到奶油机出口下,手腕小幅度地晃动了几下,然后杯子重新被放到她面前——这次上面多了一只拉花的小熊。
青年的目光落在女孩小熊图案的围巾上,微笑着补充:“我猜你会喜欢这个。”
女孩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地接过咖啡,等找了个位子坐下,才记起自己似乎忘记说谢谢了。
夜很深,四周十分安静。青年再次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女孩已经不见了。他低头看了看表,已经是4∶02,于是站起来,准备去收杯子。
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才发现沙发靠背下面,露出了一个粉色的环保袋,似乎是刚才那个女孩落下的。青年没有犹疑,拿起袋子,追了出去。
外面的大街上静悄悄的,并没有女孩的身影。
他正要走回去,对面警局里走出来了两个穿着便衣的年轻警察,见到他,立刻很热情地过来打招呼:“梅队,病着还帮老季看店呢?”
“早上六点在市立医院有盐水要吊,”青年微笑颔首,“家太远,就在老季这边蹲半宿,正好他要去给儿子扫墓,歇在老家了。”
对方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其中一个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说:“老季也不容易,好好一个儿子,一丢这么多年,一点音信也没有。哎,梅队,听说,那个什么什么的,最近又出现啦?”
“哪个?”
小警察孙继压低了声音:“就……就是那个专门跟踪小姑娘,然后把她们头发都那个的……那个变态。”
青年“哦”了一声,没再搭腔,他看了看手中粉色的环保袋,觉得身上有点烫,头也有点晕,于是转身进了咖啡馆,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几度,重新拿起了书。
早上6∶10,市立医院输液室。
小护士盯着电子叫号屏,反复叫了几遍都没有回应,只能暂时离开座位,小步跑到大厅里,大声叫:“19号,梅孔拙!人来了没有?梅——”
坐在门口角落里的一个青年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站起来的动作却仍然很得体,走到小护士面前的时候,还特意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他带着歉意说,“我刚才睡着了,没有听见。”
小护士难得见到这样有礼貌的病人,凑近了一看,对方英俊得一塌糊涂,好感更是油然而生。她刚刚想把帅哥往输液室里带,对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青年抱歉地对着小护士做了个手势,接起了电话:“喂?”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坐下来听电话,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握成拳,轻轻放在膝盖上。
突然,他腾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停车场走去。
小护士在后面急急忙忙地喊:“哎,先生,您这个——”
后半句话来不及说出口,对方已经一溜烟儿跑出了玻璃感应门,一头钻进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特斯拉。
车和人一样雷厉风行,发动、倒车、转弯一气呵成,五秒钟后,风驰电掣般开走了。
驾驶座上坐着个浑身名牌的小青年,一件嫩黄色的夹克上全是粉色的碎花,一边耳朵上还戴着个钻石耳钉,就这么看着居然也不碍眼,还显得挺精神,也算是个奇葩。
梅孔拙手中的资料有厚厚一打,标签上写着“石璞村连环谋杀案”,里面的内容杂七杂八,有新闻报纸,也有电子杂志,再翻几页,居然还有微博截图。
梅孔拙翻了一遍,轻轻合上后吁了口气,笑着说:“谢谢师兄。”
对方哂笑:“一会儿当着别人的面你可别这么叫。”
梅孔拙脸色显得有些微白,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开车的这位叫陶德了,本市警局头号绣花枕头,家财万贯不学无术,警校毕业好几年,还混着个闲职,管着过时的资料库。
这么个纨绔子弟,还真是警局精英梅孔拙名副其实的师兄,两个人打小就是邻居,一个学区里,从幼儿园开始一直读到高中,大了还拜过同一个老师学习跆拳道——简而言之,这句师兄,梅队叫得一点不冤。
陶德了见他不说话了,也有点悻悻,问:“忽然又让我查这个,是不是又翻起来了?案子丢给你们了?”
梅孔拙点了点头:“刚刚市局来了电话,已经重新立案了。”
陶德了没吭声。
这个所谓的“那个家伙”,名噪一时,最近又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线中。
华阳市是个小地方,各方面发展得一般,外来人口占的比例也少,所以罪案发生率并不高。不过就在五六年前,在近郊的石璞村,发生过一起轰动一时的恶性案件。
从2010年3至5月份,共有五名女性失踪,年龄分布在24到27岁之间。起初,市局成立专案组,将之定性为“有计划的集团拐卖妇女案”。案件调查持续了一个多月,始终没有突破性的进展,直到一个意外发生。
7月1日,由于前一天下过暴雨,石璞村附近一带大面积停电,一个抢修队挨家挨户检修的时候,发现一户民宅中发出恶臭,且有微弱的呼救声。几个年轻机修工破门而入,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在一处两层两户室中,楼上一间房用铁链铐住了四个浑身赤裸、不同程度昏迷的年轻女性,里面卧室的床上,摆放着一具女性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最令人发指的是,五位女性的头发全部被剃光了,剃下来的头发被精心梳理之后,展示在一旁的橱柜上。
几人报警后,警方迅速赶到并封锁现场,将四名女性送至医院,其中一名女性因神志不清被送至精神病医院。余下三名受害者先后苏醒,并提供了相同的证词——她们都是在夜晚,从酒吧回家的途中遇人搭讪,然后被人用电击棒击晕后带至山屋的。
几人被囚禁的时间不等,有的长达四个月,有的则只有两个月。据供述,罪犯是一名年轻男子,长期蒙面,除了给几人喂食一些药物之外,还剃去几人的头发,取走了她们的衣服。
让人费解的是,他有足够的能力和时间做更多更可怕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实行。据受害者回忆,在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长时间蹲守在屋子的一角,死死地盯住每一个人。而死亡的那位少女,是由于企图逃走被发现后,被罪犯用利器殴打头部致死的。
他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犯下了这样的罪行?
矛头指向了罪案现场这栋村屋的现任主人:
邹桦,24岁,本地人。高中毕业后在市郊的一家美发店工作,案发后,这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受害者的笔录中称,6月30日晚,雨刚刚开始下,罪犯忽然从屋中拿了雨具,走出了屋子。期间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这个时间地点实在太过诡异,所以几位劫后余生的女性对这句话的印象都很深刻。
他说:“时间就要到了,我将会给予你们新生。”
之后的六个多月里,警方搜索了山区,先是找到了邹桦带入林区的背包与雨具,之后两天,在山崖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是失足摔死的。
石璞村囚禁杀人案,就此结案。
类似的恶性案件,在这种小城市并不多见。消息公布后,有好一阵子,市内的年轻女性夜晚仍旧不敢单独出门。
然而,生活总要继续,事情也终归有平息的一日,时间一久,再惊悚的案件都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谁也没有预想到,事隔六年之后,就在大家都渐渐开始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它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在华阳市掀起了轩然大波。